去年寒假同学聚会那时,听他们说你去澳大利亚当交换生了。这样很好。看来你在大学适应得很好。他们说你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当时我非常伤心。一直想见你一面,所以才去参加聚会,听到的却是你再也不回来的消息。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从高二就开始了。

我在想,这种感觉其实挺难受的。知道得太晚,或者说,能表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也许因为你看不到这封邮件,所以说得毫无顾忌。也许我们已经分别,所以我才说得这么放心。我在想,如果你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话,我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其实我是一个很会逃避问题的人,即使很喜欢也说不出口。

也许我们终究是没有缘分,虽然我不想承认。我曾经想,就这样跟你做朋友也不错,做一生一世的朋友,那有多好?不过,还是不行啊。我连你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你还是出国了。你的人生一定很精彩。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可是即使你回来了,也未必记得我了。

如果可以,我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记住你。

我要走了。

祝你永远开心!

再见!

打完最后一个字,她点了发送。关掉页面后,泪水不期然地滑下。

其实在熟人看来,他应该是很开心的。他永远都摆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她知道他也有不开心的时候,那幅他站在水池边上的照片,分明就笑得心不在焉。可是她从来没有机会问他。

这也许是她跟他最后的结果了。

那段飞扬的青春,一路支撑的暗恋,终于还是走到了凋零的一天。

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出国的那天,是一个阴天。

展若绫乘坐的是早上十点的班机,此时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坐在N市国际机场宽敞的候机厅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望着广阔的停机坪。

一架蓝白色的飞机在滑翔道上快速滑行,加速,机头抬高,然后飞离地面平稳地插入空中。蓝白色的机身越飞越远,在蔚蓝的天幕中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终于被厚重的云层吞没。

她就坐在那里,看着一架架飞机飞离机场。

两年前,他乘坐飞机去了南半球那个有名的国家。

偌大的候机厅里响起一阵广播:“前往悉尼的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登机口迅速登机,谢谢。”

悉尼是澳大利亚的城市。

可是,澳大利亚那么大,她连他去了哪个城市都不知道。

她忍不住摸出手机,找到钟徛的号码,然后摁下通话键拨过去。

服务台小姐熟悉而机械的声音传入耳膜:“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se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一颗泪珠从她的眼眶滑出,滚落脸颊。

展若绫,你这一生,都完了。

她一遍遍地听着,任由泪水沾湿面颊,到第四遍的时候,终于挂断通话。

登上飞机后,等了十几分钟,前往西班牙瓦伦西亚的航班终于要起飞了。

展若绫的座位就在最里面,透过玻璃板能看到飞机的右翼微微震动着。

飞机在滑翔道上滑行,加速,轰鸣声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她的一颗心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而就在这一瞬间,玻璃板外的景物陡然一变,飞机已经飞向蓝天,插入了云层。

隔着玻璃板望出去,天空蓝得好像可以滴水一样,莹莹透亮。

飞机升上万尺高空后,展若绫掏出MP3开始听音乐。

香港男歌手陈奕迅磁性而富有张弛力的歌声透过耳机一句句传入耳朵:

爱上了 看见你 如何不懂谦卑

去讲心中理想 不会俗气

犹如看得见晨曦 才能欢天喜地

抱着你 我每次 回来多少惊喜

也许一生太短 陪着你

情感有若行李 仍然沉重待我整理

天气不似预期 但要走 总要飞

道别不可再等你 不管有没有机

给我体贴入微 但你手 如明日便要远离

愿你可以 留下共我曾愉快的忆记

当世事再没完美 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再见了 背向你 回头多少伤悲

也许不必再讲 所有道理

何时放松我自己 才能花天酒地

抱着你 我说过 如何一起高飞

这天只想带走 还是你

如重温往日邮寄 但会否疲倦了嬉戏

……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从玻璃板外照射进来,带着暖洋洋的温度。

她将遮光板拉下一半,透过剩下的那一半玻璃望出去。

银白色的云团,密集厚重地堆在一起。一个橙红色的太阳屹立在云层上方,密集的阳光像是煮沸了的开水一样,在云层里不断地翻滚着,浓烈而耀眼。

也许是阳光太耀眼,她被照花了眼,泪水悄悄地溢出眼眶,沾湿了眼睫毛。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云层里的太阳,舍不得移开目光,近乎固执地望着外面。

而MP3里那首《岁月如歌》已经唱到了最后:“愿你可以,留下共我曾愉快的忆记,当世事再没完美,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可是,她要在怎样的岁月中寻找他的身影?

在西班牙的日子是匆忙的。展若绫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工赚取生活费,闲暇的时候就跟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到附近的城市旅游。

那年冬天,她独自一人去了巴塞罗那旅游。

巴塞罗那是西班牙的第二大城市,比瓦伦西亚热闹许多,街道上人头耸动的。巴塞罗那是典型的地中海型气候,全年气候温和,其时虽然是一月份,但是一点也不显得寒冷,街上有许多来自其他国家的游客。

展若绫穿过繁华的街道,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大厦的巨型广告板上在播放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的新闻。

那个南半球的国家,正值夏日,阳光充沛,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就在澳大利亚留学。

或许以后也将在澳大利亚永远生活下去。

然而,那个国家,离她是如此遥远。

身边的行人与游客络绎不绝,她站在街头,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寂寞的感觉。

钟徛,你知道吗?曾经我站在繁华的巴塞罗那街头,回忆着高中的点点滴滴,任思念蔓延全身。

可是,经历过这样的岁月,以后就不会再轻易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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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难道大家不知道,前面越让人伤心,后面就越温馨吗?so,继续看下去吧。

这是展若绫最后一次伤心了,从下一章开始故事就比较温和开心了。

[十五]

去西班牙留学只需要两年,但是展若绫完成学业后没有马上回国,而是选择了继续呆在西班牙,在巴塞罗那的一家中资企业工作。

展景越和爸爸妈妈虽然都舍不得她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呆那么久,但是也知道她在西班牙的工作经历能在将来的履历表上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找工作而言有万利而无一害,也就同意了。

展若绫在西班牙的第三年初,展景越和蔡恩琦结束八年的爱情长跑,踏入婚姻的殿堂。

展景越和蔡恩琦结婚前,展若绫专程从巴塞罗那坐飞机回N市参加两人的婚礼。她回国的那天,展景越带了蔡恩琦去机场接机。

展景越一见到妹妹,就心疼无比:“阿绫,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蔡恩琦也有点担心她在西班牙过得不好:“阿绫,是不是在西班牙呆得不习惯?”展若绫出国前常常跟她呆在一起,两人关系也相当好。

展若绫挽住未来大嫂的手臂:“没有的事。都已经呆了三年,什么都习惯了。”

展景越皱了皱眉,说道:“你还是早点结束那边的工作回来吧。你不在的时候,爸爸妈妈每天在我耳边说个不停,就盼着你能早点回来。不信你问阿琦。”虽然当初他赞成展若绫留在西班牙工作,但是有时心里又觉得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太辛苦,希望她能早点回国。

“嗯。知道了知道了。”展若绫连连点头,笑着对蔡恩琦说,“琦姐姐,我哥这么啰嗦,你以后有得受了。”

蔡恩琦瞄了展景越一眼,作了个无奈的表情,“是啊。幸好我已经习惯了。”

早上,全家人去了一趟墓地。

正是二月初,清晨的墓地还笼罩着淡淡的雾霭,寒风一阵阵地吹过来,吹得人不由生出一股凉意来。

妈妈蹲在地上,将水果放到墓碑前的台面上,对着展景望的灵照絮絮地说了很多话:“阿望,你姐姐从西班牙回来了,今天跟我们一起来看你了,你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吧?……你哥哥明天就要结婚了……”

展若绫将一直捧在手里的那束花放到墓碑前,然后蹲在墓碑前,将两只手合拢到一起,在心里默默地念:“阿望,我回来了。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来看你……哥哥明天就结婚了,你一定要保佑他跟琦姐姐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烧完香纸,一家人又在墓地前站了很久,才收拾东西离开。

晚上,展若绫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给程忆遥打了一个电话。

程忆遥接到她的电话十分惊喜:“展若绫?天啊,好惊喜!你回来了?”她去年就已经从新加坡留学归来,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

“是啊,我回来了。”程忆遥的反应这么热烈,这让展若绫也不由生出几分喜悦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程忆遥的兴奋劲过去后开始兴师问罪。

展若绫歉疚地说:“我昨天才回来的。今天早上一直在睡觉,时差还没调过来。”

聊了几句话,程忆遥得知她后天就要回西班牙,不禁讶异万分:“后天就要回西班牙?我还以为你不用再走了呢。而且怎么这么急啊?我还想跟你见个面……”

展若绫万分抱歉地说:“不行啊,我只有几天假期。我哥明天结婚,我只是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婚礼一结束我就要回西班牙……”

“你哥哥?亲生哥哥吗?”程忆遥好奇地问。她一直都以为展若绫是独生女,不知道她有一个哥哥。

“是啊。如果不是亲生哥哥我就懒得回来了。”

展景越刚好走过来,听到展若绫的话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爆栗,顺便将那盒曲奇饼伸到她面前。

程忆遥连忙道喜:“这样啊,恭喜恭喜!”

“谢谢。我一会儿跟我哥哥说。”展若绫拿起一块饼干放到嘴里,示意展景越可以拿走饼干了。

程忆遥在电话另一头问:“展若绫,你不会打算一直呆在西班牙不回来吧?”

展若绫笑了笑:“也说不准。”

程忆遥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清楚。但是我回来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

挂上电话后,展若绫眼睛盯着电视机,思绪开始游离。

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她早晚会回国的——不管她在西班牙呆多久,她最终一定会回中国的。

可是他,却不一定。

那时言逸恺也说他可能永远也不回来了。

这也许就是她跟他的不同,她是一个念旧的人,根在哪里就会回到哪里,她的家人都在这里,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回来的。而他一向洒脱不羁,不受束缚,也许就一直在那个澳洲大陆生活下去。

展景越和蔡恩琦的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展若绫坐飞机回西班牙。

她的邻座是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女人。展若绫刚坐下不久,就有一个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士走过来,希望能和她换座位。展若绫自然成人之美,就这么坐到了商务舱。

商务舱的空间比经济舱宽敞许多,座位也更舒适。

展若绫根据换过的登机牌找到座位坐好,便望出窗外。说来也真是巧,她坐了这么多次飞机,基本上每次的座位都靠着窗户。

邻座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长得非常养眼,五官很端正,目光深沉锐利,表情冷静自如,俨然一个社会成□人士。

展若绫看着那身名贵的西装,不期然地想到另一个人。

她不禁在心里想:如果他以后穿上西装,应该很好看,一定也是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可是她注定了没有机会可以看到。

飞机准备起飞了,机舱里照例响起广播,提醒乘客关掉所有电子通讯设备。

她突然想起那时大一开学去北京报到,在飞机上等钟徛的信息的情景。

可是现在的她,即使手里拿着手机,里面存着的也只是一个空号,再也没办法像那时一样,等他回短信。

进入平流层后,飞机平稳地航行着。

展若绫眯上眼睛小睡了一会儿。她作了一个短暂的梦,依稀回到了高二的那个教室。

梦里,她坐在言逸恺前面的座位上。她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扭头就看到了钟徛。他坐在言逸恺旁边的座位上,教室的光线有点昏暗不清,她只看到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样子显得很模糊。

其实她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跟他一起读书的两年,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显得如此短暂,相处的时间更是少得可怜。

而他们已经六年没见面了。

在西班牙的日子里,她不停地回忆,希望能将所有跟他有关的片段牢牢地记在心里,可是分别了这么多年,有些记忆还是随着时间慢慢流失掉了,就像金字塔上的棱角,在岁月中渐渐被磨去了尖锐的棱角。

但是她知道那个人是他。

那件黑色T恤传递过来的,是属于他的特有气息。

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就穿着那件阿迪达斯的黑色长袖T恤,留给她一个黑色的背影。

那个身影深刻得像是一刀一刀刻在心上一样,每一根线条都清晰无比。

余知航阖上笔记本电脑的液晶显示屏,目光一转,移向邻座的女子。

飞机起飞后,她就一直望着窗外,表情说不出的温煦恬淡,明明是一张朝气蓬发的脸,他却能从她沉静无波的眼底看出她并不开心,甚至很寂寞。

展若绫从窗外收回目光,端起放在搁板上的塑料杯子。

机身突然剧烈地晃了几下,一个颠簸,杯子里的水溅了出来,在光洁的搁板上滑出了一道水渍。

她连忙放下杯子,手伸到衣兜里摸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