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黄氏显然并不可能如她所愿,在近期离开京师。

这日早饭刚过,丁氏就着人传信过来,说是要过府来串门。

黄氏闻讯立刻着林嬷嬷去准备茶点,盼望着丁氏能早些到。

虽然说那日在刘府,刘夫人面前压根没机会说上话,沈崇义调回京师的事是没什么指望了,那位尊贵的韩老夫人的面也没曾见着,但所幸是沈歆的婚事有了点眉目。

上回丁氏说过的杨家女眷,昨儿就在丁氏的引荐下与她和沈歆见了面。

杨家老太太因为正重病中,说不准什么时候辞世。

而杨公子早届适婚之龄,杨夫人为了赶在老太太临终前给儿子完婚,因此心情也是急切。

见到眉目娟秀的沈侍郎府上的大千金,杨夫人倒还是挺满意的。

丁氏当仁不让地就成了媒人。

那日黄氏从刘府先告辞,而丁氏就与杨夫人同道,拐去杨府里坐了坐才离开。

拓跋人婚配向来利索,倘若有意,双方便行议婚,前后往往不过三月,迟则不超半年。

当然,娃娃亲例外。

黄氏早前听说杨府情况已是满意,自与与杨夫人见过面之后,看到她那身气派果不输人,自然也就更满意了。就是不知道丁氏这几日谈的怎样?

但是早饭后天色却眼见着转阴了,到了午前,几道响雷过后,天空又飘起细细密密的毛毛雨来。

“今年雨水倒比往年多些。”

珍珠端着洗好的衣裳,站在廊下忧愁地望着湿漉漉的天空。

这忽然间变了天,可让她怎么晾衣才好。

屋里伏案的沈羲抬头,闻言扬了扬眉。

她也觉得今年雨水多,燕京大地地处北方,春天里的雨是没有南方那么多的。她记得那会儿肖氏还常叹息,说江南的春天像窖藏多年的醇酒,走进去能醉倒人。尤其是烟雨天,会让粗鲁的村妇也染上几分温柔。

她合起手下帐簿,起身走出来。

“姑娘上哪里去?”珍珠连忙将铜盆交给元贝。

沈羲边说边往外走:“去抿香院看看。”

出了门顺着廊子往前走,便就迈进了西跨院。

西跨院北面月洞门进去,就是大门紧锁的抿香院。

这几日她先将胡氏记下的流水帐看完,再对照了一番帐簿,看完竟是让人无语。

除去胡氏的嫁妆锁在公中大库抛开不管,二房这些年,竟也积攒了不少家当。

光是存在钱庄的银票就有两万两,此外还有古董四十余件,玉器摆件二十余件,字画若干,以及胡氏的首饰头面,有一尺见方的铜匣三箱。

再还有京郊的一处五百亩地的庄子,以及南郊青石镇上一片两百亩的庄地,以及一座两进小院儿。

这七七八八算下来,难怪乎珍珠当初说二房殷实了。

可是如今他们手上的,除去部分首饰头面与古董字画是胡氏嫁妆,在他们身亡之后已经清出来锁进库房之外,便已经所剩无几。

尤其是存在钱庄的银子,和田产宅子,都不知所踪,原主记的帐目也是乱七八糟,根本就对不上。

但是能够肯定的是,至少在他们搬去杏儿沟的时候,这些东西还在他们手上的。

所有帐目上也从没有沈若浦没收他们家产的记录。

从种种迹象看,也不存在沈若浦抢夺他们财产的可能。

原主的帐目只记到他们去杏儿沟的第二年夏天便就没了。

从上面登记的名目来看,并不是她人懒不曾往下记,而是到后头已经没法往下记了。

因为所有的物件只出无进,而流出的原因,要么是日常开销,要么是田庄与宅子所须,有些则是压根没记。

这就使人纳闷了,这么大的家当,是足够让他们过的很舒服的。

为什么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全部流出不知其踪了?

第50章 不期而遇

原主身边当时只有裴姨娘与珍珠元贝,其余的逃的逃了,走的走了,看得出来,这几个人是一直跟随着她的。

既然是没曾离开过,原主必然也对其十分信任,那么,会不会是她们做了手脚,将钱卷走了?

沈羲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或不是。

但她会思考。

如果是裴姨娘,那么当所有家产会被她坑走了的话,而且面对的又是那么个毫无心计城府的嫡女,她为什么还带着沈梁留在她身边?

有了那么一大笔家当,她变卖成现钱,随便跑去哪里过活不好吗?还不必在她面前拘着身份。

所以裴姨娘是不可能的,她相信她也没有这个能力。

珍珠元贝就更不可能了,既然裴姨娘没嫌疑,且她又不比她们笨,知道她们有异心,要压住她们还是不难的。

而且这些虽是二房私产,短短几年便没了,沈若浦也不可能不过问。若是捉到,还能有她们的活路?

如此一来,家产的下落就成了不解之谜,那么多些东西,总不成凭空被风吹走了吧?

当然,不排除还有些物件是还留在抿香院的。

那毕竟是二房的地盘,当年她去杏儿沟守孝,也不见得把所有家当全带上。

所以她得来一探究竟。

西跨院因为住的人少,本来就冷清,眼下整个院子沐浴在春雨里,四面显得越发安静起来。

她看了看四下,而后冒雨绕到院子西面,凑近墙上的镂花窗往里头张望起来,就算雨粉纷纷扑进脖子里,她也无暇顾及。

院子内还算看得上眼,想来定期也还是有人收拾的。

只是借着春光,镂花窗内一株木槿猛长,已经将视线挡去了一半。

她扶窗踮脚,看到通往内院的雕花门却是敞开着的,门廊下长出几蓬青翠的蒿草。

而开启的门内也露出两尺宽一道缝,使人能见到里头的门窗皆打开着,——这样的季节,为防发霉,各处大多都将门窗敞开透气。

但是这样一来,便也说明院子里还留有值钱物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至于锁进大库——那除非是沈若浦成心占有,否则在二房门面都撑不起来的情况下,并且原主又没主动提出让他代管,他不会这么做。

其实再想想,就算他们还有余钱,后来这一年多的窘迫,也不至于不会回府来取。

到了囊中羞涩的地步,回来拿二房的私产,沈若浦难道能拦着不让她拿?

就是如今锁在大库里的胡氏嫁妆,她要拿也是能拿的。只不过原主将好好的家当败落成那样,要想随意取回来,沈若浦必然已不会松口就是了。

雨水将她额发打湿,贴在额角痒痒地。

她顺手一掠,却发现手背上已碰不到雨了,再一抬头,便看到不知几时挡在她头顶的一把伞!

她屏息半瞬,倏地转身。

面前男子安静沉凝,一身白衣,如同春雨里一座玉雕。

他的胳膊一半已被打湿,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怎么连伞也不打?”林霈也仿佛才回神,扬唇笑着,抬手去帮她掠发,“回头可又着凉了。着了凉,可又要嚷嚷着不肯吃药了。”

他分明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是眼下这模样看上去,却像是极会照顾人的样子。

沈羲没有忘记那对小泥人,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于是避开他的手,略略垂着首。

上次他们走后,她自然也从丫鬟们嘴里旁敲侧击出他的来历。

京师新贵林家的大公子,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与沈歆青梅竹马,但因为八字不合,所以并没有成为一对。

只是不明白身为长房客人的他,为何总与她这不相干的人不期而遇。

“还是那样的臭脾气。”他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神情瞧着轻佻,但实际又并无轻浮之意,反倒像是含着丝宠溺。

他说完将伞递过来:“既不肯让我打,你便自己拿着。只别淋着了就好。”

沈羲望着又伸到头顶来的伞,眉头愈发皱得紧了。

前次她尚且还能有心思与他周旋,今日在这地方遇上,她却是没有那份心情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到得这里的,而且凭他与长房的关系,回头把这事跟他们透露的机率有多高?

虽然严格说来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她独自冒雨在这里偷窥旧宅,不是太诡异了吗?

她下意识透过他肩膀看向后头。

他竟然发现了,带着些没好气,笑说道:“不用看了,没有人。”

沈羲瞥了眼他,对着墙角杂草清了下嗓子。

然后垂着头,从他身边绕过,直接上了台阶。

林霈忽然转身冲着她背影道:“我给你带茶叶来了。放在你院里。”

她又不稀罕他的茶叶,巴巴地送来做什么?让沈歆知道,不过给她徒添麻烦而已。

她继续走她的路。

他无奈跟上来,与她并肩道:“过两日天晴了,我们去踏青吧!”

踏青?眼下她正一堆的事情,哪有心思踏青?

她还是没有理会,抬步出了月洞门。

他停在后头说道:“马上清明节了,听说杏儿沟里桃花杏花都开得不错,也许你有兴趣去看看!”

沈羲倏地停步。

杏儿沟?

是了!

眼下正将清明时节。

她父母双亡,按理清明节期是应该去扫墓的。

往年她就在杏儿沟自不用说,就算今年她回府了,可是不去扫墓,合适吗?

就是旁人不说,沈若浦不说,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沈崇信夫妇为了救赫连人而死,而她身为赫连人,借着他们女儿的身体,流着赫连族人的血,让他们夫妇所在意的人能够过得安康稳定,能够扬眉吐气,并且代替原主尽尽余下的孝道,不是极为应该的吗?

何况,她清楚记得那日裴姨娘曾说过杏儿沟距离青石镇不远——

青石镇……

沈崇信救下的那位侍卫曾经就在青石镇上他们的宅子里藏着。

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关键还有那座宅子——她如今疑惑的就是这些,那宅子里如今住的究竟是什么人?二房那么大笔家产是怎么从原主手上败掉的?

她始终得实地查查,既然距离近,能顺便去看看,倒是也不错。

第51章 权衡之后

她转身望着他。

“林公子去过杏儿沟?”

“没有。”

他默了会儿,才从烟雨里走来,收了伞停在她跟前:“我只是觉得,与其在这里冒雨感怀,还不如索性去坟上上柱香,你说呢?”

原来他以为她冒雨前来抿香院,是在思念沈崇信夫妇。

她收回目光,安下心来。

他能这么想当然最好了。

不过如果是去杏儿沟,她又何必与他同去?

她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我已经有了安排。”

“可是刚才珍珠说,你最近并没有回杏儿沟的打算。”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揭穿了她的谎言。

“就是没有,那也不关公子的事。”沈羲回道。

“可如果路上有危险呢?”他又说道。

听到危险二字,沈羲倒是又抿紧了双唇。

她眼下最该防范的就是意外,如果就她们一帮妇孺前去,的确也难保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林霈虽然还不十分了解,但最起码知根知底,而且他是会武功的,至少关键时刻能顶用。

再想想,倘若她要去青石镇,若是一个人去也多有不便。

摆脱了府里车夫,她要临时雇车十分麻烦,而若让车夫直接带过去,八成她的行踪又保不住。

非得是多几个人同去,方便私下行事的机会才会多起来。

“放心,我不会再问你小泥人下落的。”他忽而皱着鼻子笑起来,但眼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沈羲瞥着他,没做声。

隔半晌,才说道:“既是公子盛情,那光是你我同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把歆姐儿他们也叫上。”

沈歆就是再招人厌,也必须得把她带上。

就她对林霈的那股粘乎劲儿,以及对她沈羲的那股怨气,她时刻巴着他不放还来不及,又怎会去管沈羲?

反正有她同去,既不会存在她与林霈单独同行让人误会的问题,她反倒还能寻到机会不动声色地行事。

林霈思索:“就是不知道歆姐儿爱不爱出门。”

“她若不去,那我与公子去又算什么?”

沈羲道:“大周虽不拘男女大防,可此去既是扫墓又要踏青,则必要过夜,若无他人相伴,那就只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了。”

林霈略顿,沉吟了会儿,转瞬又望着她笑起来:“果然女大十八变,你如今越发像个高贵衿持的小姐,这也使我越发好奇起你住了三年的杏儿沟,究竟是个如何样的风水宝地来了。”

说完他仰头看看天色,又道:“就按你说的,等到清明,咱们就去!你等我消息。”

说完之后他便就放下手来,遁着庑廊弯处,提着伞消失在尽头。

沈羲原地站了站,回头又看了眼抿香院,然后才又离开。

林霈到达拂香院的时候,丁氏已经与黄氏聊得十分投契了。

“当日下晌我就把歆姐儿的八字给了杨家,昨儿他们拿了去合婚,说是极好的。

“沈家在京师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是不清楚。

“别的都好,就是你们二房原先那事,他们也有耳闻,昨儿拉着我问了半天,生怕还有什么牵扯。

“这种事我也不敢打包票,今儿便特地来问问你,若是无妨,那这亲事便就可以定下来了。若是还有瓜葛,那我也得照实与他们说。”

“哪里还能有什么牵扯呢?”

黄氏听到这里,连忙道:“若是有牵扯,这些年咱们还能过得如此安生?咱们老太爷还能在刑部呆得这么稳当?断断是没有的!你不信我,还能不信我们老太爷么?”

她嘴上打着包票,暗地里却咬牙切齿,

二房就是窝祸害!

“杨家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丁氏还未来得及答话,只见林霈已将伞交给小厮,掸着衣摆走进来。

“当年太后懿旨里可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沈二爷伉俪以命抵罪,不必伤及沈府旁人。

“这些年沈家有没有被牵连世人都看在眼里,杨家有这样的想法,莫非是疑心太后与皇上的决断?”

黄氏原本气怒焦急,这会儿听得他这么说,当即也站起来:“正是这个理儿!咱们倒还好说,杨家可断不兴这么编排宫里的。

“还是霈哥儿有见识,话一出口,这眼界明显就不同了!”

丁氏听到儿子受夸,自然也高兴。

这里笑睨了眼林霈,便就沉吟道:“既是有这个话,那么我回头便去杨家回个讯儿便是。”

一直坐在帘栊那头玩棋子的沈歆对这门婚事虽然也有兴趣,但是因之未曾得见杨公子其人,也未曾亲自去到过杨府观察,因此即便盼着早日做贵人家的少奶奶,此刻也热衷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见林霈进来,便立时将棋子放了,走上来望着他身上被淋湿的地方说道:“霈哥哥怎么落后这么远?不是说只是就在丁伯母后头么?不是带了伞,怎么还淋了雨?”

林霈的微笑无懈可击:“我在前面遇到了羲妹妹,因为正好想找个地方踏青,听她说想去杏儿沟扫墓,又听说你们杏儿沟景色不错,所以便央她带着我同去。这不,就耽搁了会儿。”

先前分明是他提出的让沈羲去扫墓,如今倒成了沈羲早就计划好的了。

黄氏不知,闻言那嘴角也不由得撇了撇。那蠢丫头竟长进了,居然还懂得张罗扫墓的事了!

听说他与沈羲说话,丁氏却神色微顿,说道:“真是胡闹了。羲姑娘去扫墓,你跟着去做什么?”

林霈提着袍子坐下来,说道:“沈二叔原先对我也极好,羲妹妹是去扫墓,即便我跟着去拜拜他们又有何妨?何况,我还想邀上歆姐儿一块同去呢。”

说着他扬唇望向沈歆:“方才也没来得及问你,也不知道你有无时间与棣兄弟一道陪我去赏赏花?”

沈歆原是满脸不悦的,上回在梨香院他就够没把她放在眼里了,这次居然又要与沈羲去杏儿沟!

如今二房处处不受人待见这是摆在眼前的,他倒也真不忌讳!

这里正待帮着丁氏反对,哪知道他突然又提出邀约自己同往。

心里的怨气顿时就如清风袭过,无影无踪了!

第52章 梅纹簪子

她可多年未曾与他同行外出了呢!关键是她怎么可能甘心让他与沈羲独处?

因此忙说道:“有,有时间!我也正想出去走走的。我们杏儿沟的春色是很不错,很值得去看看。”

她都这么说了,丁氏还能说什么?

她在林府的脸面可没有林霈的脸面大,他是林家的宗子,而她不过是个填房。他要做什么,她还能死死掐住的么?

光是家里老太太一句话压下来,就够她扛半天的了。

平素在府里林霈在她身边的日子就不多,难得他与沈家投缘,每次她一过来他便也会跟着来走走。

能有这机会与他相处会儿,她自然更不会轻易拂逆他的心意。

惹他不痛快了,下回不陪她来了怎么办?

这里笑笑,就算是回应了。

黄氏这里更是管不着林霈与谁往来了。只是想到沈歆正与杨家议婚,她却老粘着林霈,总归有些不合适。

但当着丁氏在,也不便说什么。

再说林霈方才说还邀上沈棣,既是四人同去,也不怕落上什么话柄了。

这里也就没管他们,姐们俩自行又唠起别的来。

沈羲一路上想着去杏儿沟的事回了房。

进门便看到摆在桌上的两罐六安瓜片,罐子是冰裂青瓷,打开盖一闻,新茶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罐子盖上还别了枝桃花,她拿起来看了眼,又放了回去。

正好珍珠跟着进了来,沈羲便吩咐道:“过两日去杏儿沟扫墓,除去祭拜之物,你再准备几套换洗衣裳,还有睡具最好也带上。”

她如今尚且不知杏儿沟那边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只知道整个小村子都是沈家的地盘,除去千余亩田地,余下的山土便是祖坟所在。

此外还有鱼塘菜地,简单说来就是沈家祖辈传下来的庄子,只不过绝不许分割售卖就是了。

自然村子里也有宅子,前三年原主就是带着二房这些人在那宅子里度过的。

虽说才离开半个月,可为免露马脚,她最好还是将准备弄充分些为好。

珍珠这才知道林霈送完茶叶自这里出去,与她还有这么一段下文。

这里整理着妆奁,忽然就问她道:“姑娘那枝雕了两朵重瓣梅花的银簪子,怎么不见了?”

沈羲正换着衣裳,闻言便就停下来。

她说的银簪子,自然便是那日闯入小胡同后拿来胁迫过那奇怪的人的簪子。

当时落在地上没捡,哪还能找得回来?

“我收起来了。”她说道。

说完抚着左手背,又在绣墩儿上坐下来。

说起来,那人给的草药居然很有效。

不过这几日工夫,伤口早就已经结痂,并且两端脱痂的地方还露出了淡粉色的新肉。

一个把整条胡同都买下来做为自己私地的人,在家门口荡着秋千,身旁还随处都药效奇佳的草药,他会是什么人?

他既然认出来她是赫连人,为什么没有立刻将她拿下,而是帮她止血治伤?

难不成他自己也是赫连人?

“收起来就好,奴婢还以为失手了。”

珍珠走到她面前,捡起她换下的衣服来。

如今她们连只银簪子都算是值钱物儿,可经不得随便丢失。

沈羲挪开目光,继续换着衣服。

不管怎么说,她与他已经不相干。

她怎么说也是官户千金,与草莽之流的他日后是不会再有交集的。

——是的,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不羁,那种乍见到闯入进去的她时、完全不加掩饰的惊讶,还有那种无拘无束之感,让她下意识觉得他就是个行走江湖的草莽。

只有无所顾忌地生长起来的人,才可能会有那种随心而来的情绪罢?

长房这边,丁氏母子用了午饭才走。

沈歆因为林霈邀她去踏青,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欢快里。

她长年在京外,原本对于出门溜弯这样的事情不大热衷,但是既是林霈相邀,她如何不会欢喜?

这一日心情好得如同插上了翅膀,就连小丫鬟打碎了一只茶盅,她也罕见地没有责骂。

只不过她这里聒躁起来,府里上下便全都知道她要随着沈羲去杏儿沟的事了。

话传到沈若浦耳里,他倒是有些意外。

算起来他们回府不过半个月,他本是没打算让他们再跑去坟上的。

但是她竟然有这份孝心,他当然没有阻拦之理。

晚饭后把她叫到书房,便就问她道:“听说你要去扫墓?”

“什么都瞒不过祖父。”沈羲颌首。“眼下正将清明,按我朝规矩,是需要上山祭拜的。”

自打知道沈崇信夫妇的死因,她对沈若浦的看法便就有了些许改变。

虽然不至于让她完全站在他的立场着想,可根据他们眼下的处境来看,他却是他们唯一可护身的屏障。

不管怎么说,她也没有刻意惹他不悦的道理。

“那你打算怎么去?”沈若浦又问。

她说道:“已经与林公子说好了,他与大姐姐要去杏儿沟踏青,我便与梁哥儿乘马车与他们同行。

“只是踏青得耽搁些时候,再者如要随林公子他们一道回来的话,恐怕得在那里住上一两夜。

“因而我又着丫鬟们带了换洗衣裳,以及睡具。届时自然又与大姐姐他们一道回来。”

沈若浦看她应答自如,又安排得都在理上,便不由多瞧了她两眼。

只见她这打扮与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但眉眼间那股浮躁执拗之气却是不见踪影了,如果说从前瞧着她便觉气恼,可眼睛瞧着却还算舒心。

便就道:“你父亲虽是对不住我沈家,却终归于你有养育之恩,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也算他们没白疼你。”

说完望着案前花架想了想,又凝紧了眉头望着她道:“此去花销可从公中出钱。去你三婶那里支二十两银子!”

沈羲倒没想到还能从公中支钱,倒可算意外之喜,但看他分明一开始情绪还很正常,可说到让她去支钱的时候又很没有好气,不由又有些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