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论身份,纪家的确不如沈家。若不是仗着沈羲是个傻丫头,她也没这个胆子。

鼻子里冷哼了声,便就扭转了身离去。

这一转身,她腰间一块翠玉便就随之在空中划出道闪亮的弧!

沈羲目光瞬间被吸引!

虽只是一眼,她也认出来那玉乃是上等的玻璃种帝玉绿翡翠!

这么好的玉光是个戒指就得一二百两银子,她这铜钱大的一块雕花玉珮,少说也得三四百两!

他们纪家不是才是个郎中么?怎么会这么有钱?又或者这玉只是她意外得来的?

“慢着!”

她立时出声将纪锦之唤住。

然后走到她前方站定,凝眉在她身上再次打量着。

她身上穿着蜀锦质地的上衣,银丝烟罗纱的裙裳,颈上套着个赤金项圈,左腕一对翠玉镯子,质地比不上腰间那块,顶多二三十两银子。

除去那块玻璃种翡翠,她这浑身上下竟然也还不算突兀。

“你挡着我干什么?!”

纪锦之被她瞧得心里不耐,没好气地斥起她来。

沈羲深深望向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表姑娘这块玉不错。哪里买的?”

“你也知道这是好玉?”纪锦之笑道,“可惜告诉你你也买不起啊!”

沈羲伸手拿起那玉,勾起唇角反复看了看,说道:“玉是老坑的玻璃种,雕的是花开富贵,中间的牡丹有簪玉楼的徽记,所以应该出自簪玉楼不会有错。只不过姑娘是不是从簪玉楼买来的就不好说了。”

她从前没少从簪玉楼买东西,但是五十年了,这玉庄却不一定还在。

纪锦之听了这话脸色便变了变,盯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沈羲任她打量,心里也没有闲着。

纪家原先就算是有些家底,也不见得能随便戴上这样的好玉出街,她这玉哪里来的?

原主的家产只有熟知沈家情况的人才能算计得了!沈家所有亲戚都在嫌疑人之列,自然纪家也不能例外。

纪锦之若是周身都是值钱物件倒也罢了,她或许刚才还不会留意,偏就是这块玉,挂着不引人注目吗?

“关你什么事!”纪锦之没好气,“你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的千金闺秀,跟我装什么行家!”

说完绕过她,领着下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沈羲盯着她背影,双眼却是微眯了起来。

纪氏这里听说纪锦之到了,早把沈嫣叫出来了。

沈嫣先打听来的有谁?听说只有纪锦之,这才迎到院门口来。

一看她竟然两颊紫涨满脸怒容,少不得问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纪锦之在门下把受了沈羲姐弟的气说了,而后强忍着心里的火气说道:“她这个人,我不过个多月没见,竟变得这样狂了!也不看看我也是你们家的客人。”

沈嫣心里有苦说不得。

如今的沈羲哪里还是从前的沈羲?

莫说她纪锦之了,就是纪氏,这已经是第三次栽在她手上,而且一次比一次惨,还往外说不得。

反倒是她沈羲,如今不但一点点站稳了脚跟,越发像府里的小姐。

就连在沈若浦心里的位置,也明显不同了。

她这里便就劝道:“进去再说吧。”

姐弟俩这里买了煎饼,回到梨香院,沈羲就直接把珍珠元贝唤到房里来。

“这纪家家底到底何如?”她问道。

纪锦之的玉重新勾起她对原主家产下落的警惕,纪家家史她虽然不十分清楚,但是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而她印象中的纪家,从来没有富有到可以随便挂着好几百两银子的玉佩上街的地步过!

如果不是纪家发了笔横财,怎么会这样?

“也就寻常。”

珍珠因知刚才的事,因此并不意外她问起。

“纪家老太爷也只有个独子,由于至今没考中,便赋闲在家,除去祖上传下来几间铺子,并没有别的营生。

“不过纪家不如沈家人多,日子应还是过得容易的。

“而这两年纪家舅老爷在南边又发了笔财,家里也愈见殷实起来了。”

“发财?!”沈羲目光倏地凌厉起来。

“也不清楚做什么营生。”珍珠道,“反正那会儿咱们还没出事,就听说他往南边去了,直到去年才又回来。

“——算了,姑娘别去理她。三太太那个样子,可见纪家也都没有什么有讲规矩的,犯不着与他们去较真。”

她以为沈羲乃是与纪锦之置气。

沈羲听到这里,眼里的疑心却又转为了疑惑。

沈崇信夫妇还没出事,纪锦之的父亲就去了南边,人也是去年才回来的,而原主手上的财产却是两年前开始被人算计,这么看来,硬说纪家有嫌疑又有些牵强。

撷香院里,纪氏拉着纪锦之问了几句家常,纪锦之看到纪氏残余的印痕也小心地问了几句,然后便就把话题扯开,聊起了别的。

沈嫣一眼看到腰间的翡翠,拿起来道:“你倒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就佩出来了。”

纪锦之说道:“这几日家里不是准备腾新宅子么,我怕东西让丫鬟们弄丢,就索性戴身上了。”

说到这里她又撇起嘴来,不屑地道:“想不到羲姐儿也认得这玉呢,说了一大串来历,还拿着它问我打哪里买的。”

她轻嗤起来。

“羲姐儿问你的玉?”纪氏本在榻上吃茶,听到这话蓦地扭过头来。

纪锦之点头:“还看了好一阵。八成是在嫉妒我了。”她轻笑道。

纪氏却没有说话,看了她片刻又看向沈嫣,那眼里可没有借势附和的意思。

第92章 是表少爷

沈嫣也没有说话,只似漫不经心地敲着颗核桃。

纪锦之察觉,不由问:“怎么了?这玉难道有什么不妥?”

纪氏将茶放下来,扬唇道:“没有不妥,只是觉得招摇了些。也难怪羲姐儿说你,回头还是把它摘下来吧。来日作为压箱底,岂不好?”

她既这样说了,纪锦之又怎能说不好?

到底如今这位姑母在纪家,也是很有几分权力的。

这里正说着,门外绿萍又忽然进来道:“表少爷到府了。”

纪氏还没答话,沈嫣手下却忽然一抖,手里两颗核桃顿时滚到了地上!

纪氏皱着眉头瞥了眼她,说道:“请表少爷进来说话。”

沈嫣下地捡核桃,恰与低了头过来的丫头撞上了,素日总不会出错的她,眼下倒似是有些手足无措。

“我下去洗个手。”她说道。然后便勾着头,撩起帘子出去了。

“姑母好些了么?”

才刚拐进去往她疏月馆的月洞门,身后就传来道轻而亮的声音。

她往左行了两步,折回墙下,透过墙头如意窗往外看去,只见穿堂那头走进来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边走边往月洞门这边瞥来。

与纪氏有三两分相似的鼻眼,令她即便看不全正脸也能认出来这正就是她舅舅纪鹏的长子纪颉。

她下意识避开这目光,背抵着墙壁。

不知是头顶的芭蕉遮去了阳光,还是她垂下的睫毛太浓太长,平日总含着娇嗲的目光,此时却变得深沉阴晦起来。

午前裴姨娘回了府,衣裳工钱总共八两银子。

每件都拿做工精良的木匣子装着,盒子外头还雕着花,看着就贵气。

裴姨娘自她月银里出的钱,沈羲非让从公中出她偏不让,说道:“姑娘如今里外都打点得极好,我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连差下人办事都不必掏钱,留着不也是闲在那里?

“你不把姨娘当外人,又分什么你我。”

沈羲便也就没再说了,把衣裳试了试,倒是不宽一分也不紧一分,如同套着模子做出来的,果然御绣庄的名气名不虚传。

再看看针脚线头,以及镶嵌方式,绣工纹路,果然也都是尚衣局宫人惯用的手法。

这里穿上后对着镜子看了看,才发现屋里众人竟没了声音。

转身看着她们,珍珠当先惊叹起来:“原先还不觉得,换上这身衣裳,姑娘可真真是——仪态万方!”

她点头额角想到这个词!

“是啊!”众人眼里都布满着惊艳走上来,元贝话也说不太利索了:“奴婢就说人还要衣装!

“姑娘美是美,我是说面容——可换上这样的华衣,这气度,比起那韩阁老府上的韩二小姐都还要更像个雍容华贵的千金闺秀呢!”

“就是!”凭霜凭雪她们更是望着沈羲有些挪不开眼。

沈羲闻言笑起,这样的华衣,她穿的多了,这样的赞叹她也听得太多,心里早漾不出水花来了。

张盈不如原主秀美,但却胜过她几分妩媚,左右不分伯仲吧。

她关注的却是元贝口中这位“韩二小姐”!

“韩家这位二小姐,很有名么?”沈羲一面换衣,一面道。

“很有名!”裴姨娘上前帮忙,“她是韩阁老的堂妹,韩家二老爷的次女,是他们老太太最喜欢也得意的孙女。

“听说得尽老太太真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擅调香制茶,是拓跋人里数一数二的真正名门淑女。”

听到这里沈羲唇角勾起来。温老婆子那手功夫也敢称作样样精通?连她都不敢说精通呢!

不过在张府住过几年而已,如今赫连贵族都快灭绝了,就轮到她来装贵族了?

她端起桌上的莲子羹吃了一口。

但心思绕来绕去,到底还是绕回到纪锦之那块玉上。

方才看纪锦之的着装,虽然也体面,除去那块玉身上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说的物件儿,可见纪家不是家底厚到真能随便一抓就抓出把金银财宝来。

既然如此,那块玉的来历不就更可疑了吗?

虽然总盯着人家私物不放显得有些可笑,可是原主财产被人算计得太没理由。

身为沈家亲戚的纪家既对沈家情况相当了解,而且也对原主的情况十分了解,再加上纪氏这两年忽然殷实起来,这难道不是招人疑心的理由吗?

纪鹏早年南下经商,到去年才回,虽然与原主失财的时间并不极之吻合,但他也具有这个作案时间。

那么纪锦之那块玉,还有纪家这两年的殷实,足以证明他们嫌疑不小!

会是他们吗?

裴姨娘她们又喊来沈梁试起新衣服,而她则倚着窗户思索起来。

——是了!

她蓦然想到,如果那玉真是沈崇信夫妇的遗物,那么胡氏留下的帐目上或许会有记载!

于是回头看了眼说笑热闹的裴姨娘她们,起身进到里屋,把那摞帐重新翻了出来。

从中找到当年的私产明细单子,逐行逐行往下看,果然就有一栏专为玉嚣建档的!

数数共有二十几项,但想来胡氏在建这档的时候没想过会给别人看,因此名称写的相当简略,无非是和田籽玉,羊脂玉手镯一类。

玻璃种也写了四五项,却没写是雕刻玉还是原玉,帝王绿或是祖母绿。

纪锦之那个便是玻璃种,但她的玻璃种会不会是胡氏这单子里其中之一,却无法求证。

她再次感到迷惑。

看来这帐本里也找不出确凿证据来。

抱着簿子再次静默半晌,忽然她走出门口,到帘栊下唤来凭霜:“把旺儿叫过来。”

旺儿在片刻后到达梨香院。

沈羲避开院里人,在前院里与他道:“去打听打听纪家,黄家,吴家,柳家,冯家,郑家这几家的情况,还有与沈府结交深的友邻家。

“看看这些人家近三年里有没有忽然变得更宽裕。

“尤其是纪家,他们家关于钱这方面的情况多打听些来。

“此外柳家也要着重打听清楚。我不拘你时间,但一切隐蔽点儿,别惊动了人家。”

旺儿点头,拔腿出去了。

第93章 谁的嫌疑

黄家自然是黄氏娘家,吴家则是老太太的娘家,而柳家则是姑太太沈弥音的夫家,冯家郑家则分别是黄氏与吴氏的姻亲。

这些便是与沈府关系最贴近的姻亲,此外还有几户与沈家是世交,来往也很密切。

那姓魏的如果不是本身就是沈家的亲友,那必然也是从沈家亲友处得来的消息。

告诉他消息的人若没有好处可得,人家会干吗?自然也会要分赃。

这就是说,幕后黑手必定就处在以沈家为中心的这个圈子。

而这两年里,周围谁家的经济突然有了变化,都逃不脱嫌疑。

直到午饭后,纪家兄妹走了好一会儿,沈嫣才回到正房里来。

才刚进门,纪氏便就指着桌上几大包零嘴儿道:“你表哥特地给你带的,你倒好,也不出来见见。”

屋里还飘着股子甜香味,沈嫣并没有看向那堆纸包,只走到窗边先把窗门全开了,才笑着回头:“近来不冷不热,正好睡,方才回房吹了会儿南风,竟趴在榻上睡着了。”

说完又挪到她身边坐下,望着她脸上道:“母亲脸上怎样了?我再给您上点药。”

时间过了三四日了,黄氏虽然下手不轻,但也没落下什么明伤。

经过这几日的药敷,实际上淤肿早已散去,除去还有几处隐隐泛疼之外,也已经不打紧。

只不过消肿的地方仍有些黯淡腊黄,平白地使人看起来老了几岁。

纪氏正对着镜子涂粉,摆摆手避开她道:“你去吧,我这里也正犯困,我歇会儿。”

镜子里的她不断地着着眼圈周围的细纹,但是再压,那纹路也还是有些显眼。

沈嫣盯着她看了片刻,口里称着是,退身往外走。

“把东西带回去。”纪氏又唤住她,指着桌上那堆纸包。

她回转身笑道:“我近来肠胃不好,还是母亲留着给懋哥儿吃吧。”

“留着做什么?懋哥儿也有的!”

纪氏从镜前转过身来,精心描过的蛾眉拧成了一个结。

她扯扯嘴角,便就拎起了那摞纸包来。

出了房门,廊下花木随风摇曳,墙头的藤萝像不安的灵魂。

她迎风站了站,回头看了眼身后,忽然又抬步从西廊拐去了后花园。

一路走到当日沈梁看鱼的引流池边,她毫不犹豫,竟抬手将手里几个纸包全投了进去!

池水很快浸湿了纸包,食物的香味引来了所有池鱼。纸包被鱼嘴戳碎,包着的各种零嘴也泄散出来,有的浮在面上,有的直接进了鱼腹,有的沉入水底。

斑斓的鱼在水里抢食打架,溅起的水花绽上了裙摆。

沈嫣凝望着水面,目光随着粼粼的波光变得阴沉狠戾起来。

沈羲预了旺儿半个月时间,既然交了给他,自然也就安心等他回来。

这日下晌正在院里教沈梁作诗,沈若浦那边便来人传她去宝墨斋。

她便就顺手带着手里诗册,前往万荣堂来。

沈若浦还未曾除官服,正立在窗户下凝想什么。听到她进来,便扫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在她手里的诗册上,说道:“那是什么?”

“几首小诗。”沈羲道。

接而将诗册递了给他。

“梁哥儿悟性不错,不但学过的东西记得住,也开始懂得举一反三。我便尝试着让他作些短句。”

沈若浦接过来打开,只见诗册里写的都是些琅琅上口的五言小诗,不算深奥,但却适合沈梁那么大的初学者。

又见这些诗虽不错,但都未曾见过,且看着还是自行写上去的,心下微动,不由就道:“这都是你作的?”

沈羲颌首:“拙作难登大雅之堂,还请老太爷不吝赐教。”

沈若浦眼里就透出几分惊异,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半晌,才又缓缓转到诗册上。

总共约摸二十来首小诗,首首用辞活泼,比喻灵动,清灵童真得来,又不见女儿家娇憨之态!

他擅八股文,却不擅长诗辞曲赋,但作为大周同级别的官户小姐,能有这样的才情与功底,他也知已算十分了不得了。

再细看这些字迹,虽是女儿家常用的楷书,但又并不刻板,笔触里锋芒隐显,却又并不张扬。

“我记得你从前学业般般。”他凝眉望着她,“去杏儿沟三年,就精进如斯?”

沈羲料到他迟早会问起,便就颌了首,说道:“不敢瞒老太爷,自打双亲过世,孙女也被逼得通晓了世事。不止是脑子开了窍,也明白往后的路就靠孙女自己了。

“虽然女子不图功名,但昔年双亲教过我的,我却万不敢忘。在庄子里日日勤加练习,便如同双亲仍然在侧勉励,不知不觉,也就有了这点成绩。”

就算再勤练,那可也只有三年!

沈若浦双目似粘在她脸上。

但她从从容容不慌不忙,又哪曾像是说谎的样子?

而倘若不是如此,又会是什么原因?

养育之恩……他目光缓下来,也许,是有可能吧。

毕竟当年沈崇信和胡氏在她身上也没少下功夫。

而她终究竟是沈崇信的女儿,他的次子那么出色,他的女儿必然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把诗册还了给她,说道:“难得你有这番孝心,我沈家也不至于浑成一窝了。”

沈羲接过来,打量着他说道:“老太爷何出此言?”

他吐了口气,走到书案旁,拿起上头一封信来:“杨家回信了。还是答应与歆姐儿议婚。

“不过却说,歆姐儿与林霈再不能私下见面,否则的话,哪怕是成了亲,这婚也还是得毁的。”

沈羲展信看了看,果然是杨家老爷来的信,措辞软中带硬,是不如应有的委婉。

不过这也怨不得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无端端闹出这一茬,谁会乐意?杨家答应议婚,这必然也是综合各方面后的诀议。

但他们即便信了,也还是防着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这语气不放硬挺点儿,又怎么成?

“到底还是利大于弊,只要歆姐儿过门后好生为人,这事情也坏不了的。”她合了信说道。

第94章 真小狐狸

“我如今忧虑的,就是歆姐儿!”

沈若浦倏地沉了语气,“我原先竟不知她是这样的性子。简直是不明事理!

“一旦订下来,三个月就得过门,她这副模样,让我怎么放心她?怎么相信她不会惹事?!”

沈羲想起长房母女的德行,也不由叹气,沈歆的婚事事关两姓之好,也确实该下手管管了。

行事随意有随意的好,可无规矩却不成方圆。沈若浦身为六部重臣,倘若闹出事来可直接影响的是他的仕途前程。

无论是站在沈若浦的角度,还是站在二房的角度,她也不希望沈家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哪怕沈家所有人都不值得在意,至少沈梁也还是沈家的子嗣不是吗?

再说沈崇信都已经因为救下赫连人而未曾尽到当儿子的孝心,她总不能再带着沈梁脱离沈家,让他们这份不孝再加重一层。

不过她没说话,这些话轮不到她说。

沈若浦望着窗外凝眉良久,才微吐一气回过头来:“若依你之见,我该怎么管教她呢呢?”

“这个孙女可说不好。”沈羲摆手。

“我让你说!”他拉下脸道。

沈羲见他不像是别有意味的样子,这才开起口来:“女子勤修德言容功,人前总不会差。

“歆姐儿女红不成问题,姿容也是上等,这些都不足为虑。只有这德言二字,须得严加提升。

“首先是德,如何让她学会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强制人,再者要懂得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再有这言字,常言道祸从口出,她若不好生管住这张嘴,就是不去杨家,去李家陈家,也只有惹祸的份。

“这两点在娘家把好关了,便出不了大事。此外若是再能练练仪态,那就更给沈家长脸面了。”

沈若浦听完,缓缓转过身,盯着她看起来。

面前的她谈吐文雅,姿态从容。

身上衣裳虽是日常的旧衣,但是也熨烫得平平整整,甚至乎隐隐还有股清甜的蔷薇香。

再看她妆容,长发挽着改良过的轻巧的元宝髻,只在左鬓插了两朵珠花,并两朵紫色小绢花。

脸上脂粉薄施,清清淡淡,但是肤色却极好,充满了蓬勃之气,而且面容之间透出股泰然聪慧的气质,远非动辙张牙舞爪的沈歆可比。

细想起来,自打她上次跪过佛堂回来,整个人便就再也没有那般暴躁过,无论是与谁起纠纷,她都未曾再激动失态,而是轻轻松松便让对方慌了手脚。

再联想起沈歆与黄氏纪氏近来的行径,想来之前的受罚,他的确是冤枉她了。

分明作为沈崇信女儿的她才具备身为官户小姐该有的仪态!而他竟糊涂到拎不清好歹……

他吸了口气,负手踱到花架下。

停了片刻忽然又回头:“既然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么我便把歆姐儿交给你,在她出阁之前,你把她给带出来!”

“那怎么行!”沈羲拒绝道:“哪里有妹妹去管教姐姐的道理?太没规矩了!”

“就别跟我提什么规矩了!”

他拉长音望着房梁,说道:“你看看咱们家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左右不过如此,就是再乱,也乱不过如今去!”

沈羲为难地道:“可老太爷也知道歆姐儿和大伯母都——她们哪里肯听我的。”

“你不用管她们!你奉我的命令去,她们若敢在这件事上违抗你,你只管来报我便是!”

沈若浦肃颜叩着桌子。

沈羲还是没吭声。

沈若浦便又咬咬牙,深深望过来:“最多我答应你,只要你在她出阁之前把这件事办好了,你们便搬回抿香院!”

沈羲听到这里,才忍不住咧嘴笑道:“只要我把歆姐儿教出来,老太爷便当真让我们搬回抿香院?”

沈若浦看到她笑成只小狐狸似的,便就没好气:“我又几时骗过你?!”

这丫头,这是等着他把这话给抛出来呢!

“那孙女就试试!”沈羲拢手笑道。

沈若浦点头,又缓缓望着她:“羲姐儿,杨家这事是好是坏,可就看你的了。”

让她做妹妹的教姐姐德言容功,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虽然已看出来沈羲强过姐妹们许多,甚至比他两个儿媳还要强,可他到底没有把握,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究竟能不能改变沈歆,这事其实悬得很。

可是还有别的办法么?

沈歆目前的状况实在令人担忧。

若是去外头请人,沈歆也未必会服。请来的人也必定就是教几分表面功夫,糊弄他到出阁罢了。

沈歆若是不从骨子里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表面功夫做的再好,也是无用。

沈羲至少克得住她,兴许,万一又真能有些变化呢?

“总之我一定尽我所能,让歆姐儿体会到老太爷您的苦心。”

沈羲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算是正式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