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龙潭虎穴

琼花台日日生意兴隆,但这两日刘凌却有些犯愁。

萧淮把追查纪家那玉的差事揽了去,他跟沈羲的约定自然就不成立了。好不容易找到个鉴玉的高手,却被自家东家截了胡,能不郁闷么?

关键是,回头人家找上门来,他还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开这个口!

下晌正坐着吃茶,伙计就进来道:“掌柜的,沈姑娘来了。”

他咬了下后槽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帘下先挤出张笑脸,硬着头皮到了门外,深深拱了手道:“沈姑娘!多日不见,您还好哇?”

沈羲盯着他脸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说道:“刘掌柜,您没事儿吧?”

这当口跟她打马虎眼儿?

刘凌笑得尴尬,知道面前这不是个善茬,这关怕是逃不过去了,便就苦着脸叹了口气,引着她进了那日的雅室,说道:“姑娘的来意在下不是不知,只不过——唉,是我刘凌对不住您,姑娘怎么骂我都成!”

反正他豁出去了。

沈羲纳了闷:“就是对不住我,总也得说个理由不是?”

刘凌便就道:“是这么样的,本来我是差了人去纪家,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连人带消息让人给截走了!

“那人还撂下了话,说是这件事我不能再插手,如果姑娘要找,如今只能去找他了。”

沈羲咬牙:“此人是谁?”

刘凌小声道:“燕王世子。”

“谁?!”她猛地抬了头。

刘凌前倾了身子,一字一顿地压低了声音:“燕,王,世,子,萧淮!”

沈羲如被一棒子打懵!

她还以为是她走漏了消息,让纪氏知道了,提前做了手脚,竟然是萧淮?

萧淮截纪家的消息做什么?

“你确定?”她问道。

“再也假不了。”刘凌道,“换成是别人,在下或还可理论一番,可是这位,恕我实在无能为力。”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萧淮为何横插一杠子,但是不管怎么说,人家发了话,他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沈羲也知道能开上这么大间玉器楼的定然是个有身份的人,若是萧淮,凭他打马往刑台上那一纵,这天下间还有几个人敢惹他?

刘凌这话她责怪不起来。

但是她要的消息却落在萧淮手上,这又如何是好?

难道她要去找他吗?

可是这个人握着她的把柄,再在他面前出没,那岂不好比垂着条鱼在猫儿跟前走动?

谁知道他哪个时候心情不好就把她捉起来杀了,更别说她曾经还差点杀他灭口——那人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她抬头望着刘凌。

万一他是哄他的呢?

也许根本就不是萧淮截的,又或者他被纪家收买了,所以故意引她去招惹他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

刘凌很无语,他堂堂王府世子的下属,骗她能当官?

但这是苏言吩咐下来的,他不能不听。

想了想,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递给她:“世子留下话了,如果有人要寻他要纪家这玉的消息,便凭这个去鹿儿胡同寻他。”

他说到鹿儿胡同,沈羲已信了几分。

再看看他递来的这物件,竟是几片叶子,闻了闻,很熟悉,再想想,竟辩出来是当日他给她上在手上的药的味道!

这就没假了。

但是,这么看来,萧淮岂非是知道查纪家那块玉的人是她?

这么说,岂非也有可能他是故意截了刘凌的胡?

他想干什么?上次才明明交代过她不要再去见他的。

——是了!既是说过她不能去见他,那她眼下究竟是能去见还是不能去见?

她睨了眼刘凌。

现在这时候,就算再让刘凌去跑一趟,也是不可能了,他是不会冒着得罪萧淮的风险去帮他办事的。

如今查纪家查到了节骨眼上,不把打听出的消息拿到手,她又凭什么拿住纪家?

这么说来,她就必须得去。

可去到那里,谁知道又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她反来复去地琢磨,直到看到手背上残留着的浅痕,才咬咬牙打定了主意:“去鹿儿胡同。”

事情到了跟前,也容不得她前瞻后顾了,为了拿到纪家证据,她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闯不是?

萧淮虽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但是起码他也曾帮过她,至少叫她去不会只是为了杀她吧?

这里辞别了刘凌,重新上了马车,一路便沿着那小胡同方向而去。

到了那日的胡同口,她与珍珠道:“你们俩在这里等我。”

珍珠不放心,但沈羲又岂能依她?

当日她就是在这里头发现自己血统的,珍珠跟去,万一听出端倪来怎么办?

沈羲嘱了他们安心等待,便就拿着那几片药草进了胡同。

如同当时一样,这胡同安静得如同与外头是两个世界。

只不过眼下已值初夏,草木都已很繁盛,斜阳照到了尽头的院墙下,秋千上也没有坐人,而只是空荡荡一处门庭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她深呼了口气,抬手叩了门。

沈羲前脚跨下马车的时候,一身戎装的萧淮在大队侍卫的簇拥下正大步跨进宅子。

“大同早上发到的密报,苏培芳等人不服银两安抚,想要赶在端午之前秘密进京。去准备准备,戌时三刻在北城门外与贺兰淳会合,出发去大同!”

他丢了佩剑在榻上,伸手来松盔甲:“来不及用晚膳了,去把大同这个月所有报上的折子全部取过来给我看看。”

苏言吩咐下去,然后上前帮忙。

恰在这里有缁衣侍官碎步走上前来:“禀世子,门外沈姑娘求见。”

萧淮松扣的手顿下,迷惑地看向苏言。

苏言咳嗽了下,说道:“那日在琼花台,少主截下了刘凌答应沈姑娘的事。”

萧淮眼略沉,终于想了起来。

那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才闲得临时起了意。

他说道:“给她,打发她回去。”

不过当看到窗外斜阳,他眉头微凝,又说道:“开门。”

时间还早。

一个明知道他要刁难她,却还够胆来到这里的赫连丫头,他不妨见见。

第110章 找我干嘛?

沈羲才进门廊,便闻到股涮羊肉的味道。

眼下天色不早不晚,这当口弄吃的不免有些奇怪。

随着前来应门的紫衣侍卫进了二道门,才发现原来这竟是个占地一点不小的宽阔庭院,里里外外重重叠叠,也不知道有多深。

而若只从外看过来,只能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院落而已。

侍卫跨过东面月洞门,她拨开探进廊来的花枝,跟了上去。

迈过假山石之间的甬道,眼前忽然又开阔起来,面前是座小花园,小花园的甬道一直通往连接着主院的抱厦。

上石阶进庑廊,到了抱厦门口,便见大开的长窗里,帘幔轻舞处,头戴着紫金龙冠,身穿着银鳞明光盔甲的人席地坐在上首。

面前长案上一头摆着只烧炭的鼎炉,鼎内红油汤水正咕嘟嘟地冒泡,一头则摆着一堆繁杂的公文。

即便是面前热汤氤氲,香气四溢,这位世子殿下也如同尝不出美味,而是一面慢吞吞的涮着肉,一面凝着双眉,埋首在公文里。

穿着战甲吃着涮肉,同时还杀气腾腾看着公文。

沈羲不由暗忖,这诬了参将陈修,视七条人命如草芥的燕王世子,眼下莫非在涮人肉?

不怪她背地里损他,实在是以他燕王世子的身份来拿捏她这么个小喽罗,有些小人行径。

她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带她进来的侍卫送她到了帘栊下便退出去了,眼下屋里只有他和她。

而且在他全神贯注看着公文的情况下,气氛十分肃穆,这当口她不便打扰,便就且立在帘下,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待着。

纵然有香气飘入鼻腔,但只要想象着他吃的是人肉或耗子肉,便一点都不会失仪。

这也是肖氏教她的。

有时候她也觉得肖氏其实并不算世人所标榜的名门淑女,因为除去面上的端庄淑婉之外,私底下她也时有离经叛道的想法,甚至在有些事上也很让人哭笑不得。

张解那会儿就总半嗔半恼地说她让母亲给带坏了。

但是眼下她心里虽然克制着不失仪,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萧淮翻看着大同屯营里包括参将苏培芳在内的几名军将的履历,眉头已深深皱成了结。

从头至尾他看了两遍,啪地将之丢到一边,然后又翻开另一本军报。

军报上列的是苏培芳等人近日在营中各种狂言,除去在营里说他萧淮公报私仇,还大肆宣扬他们与陈修对燕王府忠心耿耿,结果却落得恩将仇报的下场。

他冷笑了声,低头吃了口肉,这一挪眼的工夫,他余光就瞄见了帘栊下立得如座雕像似的人。

是了,他倒忘了。

他抬起头来,一面咀嚼着食物一面再看过去。

这会儿倒是稳重了,看不出半点张狂来。

不是说他斑指又污又臭吗?

他通宵都没合眼,衣服也没换,这里还正煮着膻味四溢的涮羊肉,怎么不捂着鼻子说他臭?

他瞥她一眼,拿了杯茶漱口,又埋头往下看。

沈羲在他冷笑的当口,已经把前世里各种记忆深刻的往事回忆了一遍。须得这样,她才能忍住不分神,不打扰到上首案后大块朵颐的那位。

从小生长在规矩森严的高门世家,她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

不见得每个世家出来的小姐都必须是个行动的女训模子,她面上有多端庄,私底下就有多张扬。

但是眼下,她张扬不起来。

窗外夕阳逐渐下沉,她也不能一直等下去。

她扭头看了眼上首,只见他似乎已经吃完了,正支肘全神贯注地看起手上军报。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眼窝略有些发青,且下颌上那小块浅青色又冒了出来,衬着这身银鳞甲,倒是很有几分傲立黄沙的威武大将之风,然而这么看来却有几分疲倦之色。

她不明白,他既是正忙着公务,为什么不在王府不在衙门,却会在这里?

萧淮换折子的工夫已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顺势抬头看了眼,又垂眼望着折子。

沈羲见状,还是横了横心,稳步走到长案前,颌了首道:“世子。”

萧淮没抬头:“寻我做什么?”

这声音微哑里又带着清冷,是那日在五军都督府衙门里肃杀的他。

沈羲虽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但却知道他是故意刁难,无奈也只得放下身段装了孙子:“民女是从琼花台刘掌柜那里得到的讯息,说是民女要找的人现如今在世子这儿,所以斗胆前来,还望世子行个方便。”

萧淮纹丝没动,没有表示。

沈羲也不好再接着往下说,顺势往他折子上一打量,只见上头按着好几个印章,看着像是挺紧急的军报。

而且落款有后军都督府的徽记,显然是大同那边传来的。

她记得前不久被他杀了的陈修也是大同的,大同怎么这么不太平?

面前传来啪地轻响,他把折子一合,又丢在了案上。

看他再伸手去拿另一本时,拇指上扣着的一只青玉龙纹大斑指便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沈羲目光忽地顿住……

这斑指,不正是那天刘凌临时取进来的那只?!

她蓦地往他脸上看去,他仍低着眉眼,对她的存在无动于衷。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那斑指竟是他的,原来当天她在琼花台的时候,他竟然也在!

——不是,那天她看了这斑指后说什么了来着?她怎么记得她好像说过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脸色忽然就僵了。

她怎么会知道那斑指竟是他的?

再想想先前刘凌的神情,这么说来,难道那琼花台的幕后东家就是他?!

她忽然觉得今天能不能走出这院子都有点难说了。

很显然上次在五军衙门他放走她之后,之前的事他就没打算追究,她也以为自此两不相干,谁知道却居然又遇上这茬儿!

她怎么办?

她不动声色觑着他,这张脸紧绷如铁板,完全找不到半点可趁之机。

或者她来错了。

她调整了下气息,以尽量缓和的语气跟他深施礼:“民女贸然打扰,多有得罪,这就告退。”

第111章 能屈能伸

她后退着往帘栊处去。

萧淮没抬头,拎起一旁的笔在折子上某处划了个圈,慢吞吞道:“这院子有三重禁卫,每一重都有包括弓驽手在内的二十名以上侍卫把守。没有我的命令,谁都走不出百步以外。”

沈羲蓦地顿住。

他这是打算为了那句话跟她死磕?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办法。

强权之下,一切反抗都是没有用的。这会儿若是跟他抖机灵,那无异于找死。

想来无非也就是想拿捏她而来,她认栽就是了。

但他又没有挑明说是因为她口头上得罪了他所以才逼着她来,倘若她直接赔罪,恐怕他还要怪罪她误会他小心眼儿。

斟酌再三,她决定先伏低做小。

不管是撤走也好还是要拿回纪家玉的信息也好,不捋顺了毛,怎么达到目的?

她走回到长案旁侧,跪坐了下来,执起壶,给他空了的茶杯里添水。

端茶倒水这种事,她只跟父母亲面前做过,不过铁骨铮铮不是用在这里的,她可以从权。

萧淮睃了眼她,还是没搭理。

她也安然自在,反正也走不了,索性豁出去了。

但是萧淮耗不起,还有两个时辰不到他就要赶去北城门下与贺兰谆会合。

所以他丢了折子在一旁,端起了那茶,先润了润喉。

折子刚好就丢在沈羲跟前,当然是合着的,纹着花的表皮上印有后军营的独有徽记。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皮上有不少刻痕,看着像是路上经历过不少波折,并不如她从前在张解书房里见到的折子那样平整新净。

萧淮咳嗽了下。

她连忙收回目光,颌首道:“世子。”又赞道:“世子这斑指,真是特别。”

萧淮蓦地停下手,斜眼睃过来。

脸皮这么厚,不是前几天才说他这臭男人的东西一文不值?这么快就打自己的脸,也不知道疼不疼。

他端起茶又喝了口:“你这话来得好奇怪。我怎么听不懂。”

沈羲望着桌案:“我是说,这只赫连王的斑指只有衬在世子手上,才叫做相得益彰。”

这话说出来,居然有如行云流水自然得很。

萧淮目光如刀,在她身上一下下地戳着。

早已知道她识时务,却没想到这么能屈能伸。有出息啊!

他望着帘栊顿了下,说道:“本来想过几天找令祖聊几句,陈修的案子他办得不错,吏部档案上可以给他记一功。

“不过我既然是个臭男人,看来或许要换个方向跟他聊聊,问问他知不知道他有个赫连贵族出身的孙女。”

沈羲咬了咬后槽牙。

她低眉顺眼道:“说这话的人,早就在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世子大人大量,不必与这种没见识的人一般见识。”

萧淮瞥着她,又拿起本军报来。

沈羲见此路行不通,有些懊丧。马屁不是这么拍的么?

她头疼着,目光落到摊开在一旁的舆图上,忽然间心头一凛,看了眼他。

看他这模样,今儿要想完好无损地走出去,不拼一拼怕是不可能了。

她凝眉沉吟片刻,忽而主动问起道:“世子莫非要去大同?”

萧淮挪眼到她脸上。

她指着舆图上的标识:“您这里标着的。”

萧淮凝眉:“你看得懂军用舆图?”

“平时看的杂书多,略懂些皮毛而已。”她说道。

军事她是真不懂。

她一个娇娇小姐,学学格调就成了,谁会对那些感兴趣?

但她就是再对这些不感兴趣,那会儿为了帮徐靖抄功课应付安国公,也硬塞进去了一些。

当时的中军都督府掌在安国公手上,徐靖的位置与如今萧淮相似,只不过安国公并没有燕王这么大的权势掌尽着天下兵马,而只是管着中军都督府。

但徐靖作为核心军营领袖之子,是从小就接触着军务的。

徐靖在军营里足足呆了五六年,先是在南边,后又去了西北。

大同是后军营主阵地之,作战方略她不懂,但这种舆图,她真真是看过好多张。

她眼下若想脱困,便只能从这里下手冒个险了。

萧淮目光果然已倏地冷下来。

沈羲分明看得见他眼里的警惕与冷意,不紧张是假的。

但她仍镇定且放松地说道:“我只是想说,西去大同夏季雨水多,世子要走的这条路虽然近,但是多为山路,要谨防滑坡误伤人员马匹,或者阻拦路途。”

萧淮盯住她未动。

她也是在搏,从他这副盔甲不除眼窝凹陷的模样,以及案上这大堆的军报看来,大同定是出了事。

而从军报上的刻痕来分析,则必定是送报的人路途匆忙摩擦得太厉害,又或者是被翻阅得太多而留下的甲痕。

可无论是哪种,都说明军情棘手。

他既是急赶着过去,自然不希望路上意外耽搁了时间。

一把刀忽然被倒提着竖在案上。

他声音缓缓溢出喉,涩哑如同割肉的钝刀:“你是什么人?”

先是在胡同里被他识破身后有着即时灭口的勇气,却又在不动声色之间识破了危机而撤走。

在刑场上看到他时迅速恢复镇定,在五军衙门里泰然给了他想要的答案,在琼花台又展示出了惊人的品鉴技能。

而此刻,她一个闺中女子,居然还看得懂军用舆图?

她的血统加上她的见识,令他无法不心生提防。

沈羲略为静默,随即缓缓抬起头,直视他双眼:“我不过只是个运气较好的赫连人。”

在他面前一切的掩饰都是枉然,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今眼目下,除去祭出她的坦诚已别无他法。

萧淮盯着她的眸子。

相隔着三尺,沈羲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承认她见过许多威震四方的将领,权倾朝野可翻云可覆雨的能臣,甚至是谈笑间可定人生死的帝王。

但她从未有一刻如眼前这般心悬。

她如今已不是有各路后台撑着的贵女,而面前这个却依然是决定她生死的判官。

她在赌,以她前十六年从小便浸淫在朝堂政事及宫闱与高门生活的经历为勇气。

而这样的质疑,迟早都会有的,他虽然救过她,却未必不曾提防她,否则也不会把她来历摸得一清二楚了。

她迟早都得打消他的疑虑,择日倒不如撞日。

第112章 有条件的

窗外夕阳早已沉下,暮色逐渐变得深沉。

萧淮望着她,不知已有几时。

她的双眼似是被这夜色所薰染,幽深如墨。

而又若被烛台上的灯光点亮,墨黑之中又闪烁着光煜。

但却没有半丝狡黠之气。

身为大周的军营重臣与护国将领,他只能以国家的安危稳定为前提。

只要她对他的质问显露出丝毫的闪避,案上这把刀,说不定会毫不迟疑掷入她胸膛里。

然而她没有,他从她眼里,看不出野心。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下巴上,又上移至她的瞳孔:“你还会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沈羲悬着的心倏地松了松。

她颌首道:“除去看得懂些舆图,便只会些女儿家的玩意了。制香制胭脂,鉴赏等等这些。”

萧淮深深望着她,拖过她面前的舆图,垂眸看了眼,说道:“那依你之见,我又该走哪条路?”

沈羲心头又松了松,看了眼他道:“我要是说了,世子不会把我当细作?”

萧淮纹丝未动望着她:“大同我也不是没去过,你就是指得出来,未必我就会照你说的走。”

沈羲点头,便就揽袖拿过一旁的笔,标出另一道弯线来:“走这里,路虽弯些,但是平坦顺畅,没有那么多山路。大同干燥多风,世子选的那条道,只适合秋冬季走。”

萧淮望了眼那标记,又瞥了眼她:“宣化?”

沈羲点头:“虽是远了点,但宣化地势相对平坦。世子不管多么急,我觉得走这里也比较保险。”

她说的时候上身半伏在案上,脸上神情一派认真,就像是作为朋友真心地给他提出建议一样。

萧淮移开眼,凝眉望着窗外夜色。

隔半晌,他拿起桌上那把刀,拨了拨炉中已经渐灭的火灰。

“除去那块冰种翡翠来历不明,纪家似乎还有许多古董字画也来历不明。我若没记错的话,好像应该正是从你手上这两年私当出去的家产。”

说着他扔了刀,从案下拿出一卷写了满满字的纸来,接着道:“这些是关乎于纪家三年里所得到的全部值钱物事,都列了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