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儿到了林家,丁氏听他说是来求见林霈的,当下挺着腰愣了半晌,紧接着便手忙脚乱地将他引到了林霈院里——

不管林霈摊上这么门婚事跟沈羲有无直接关系,他这心病也都有一半是她引起的,无论如何她也指着旺儿这趟把他给拉拔上来了!

林霈躺在床上,听说是沈羲派来的人,脑袋便就动了动。

再盯着帐顶看了会儿,忽然就一骨碌下地开了门。

沈羲这边正琢磨旺儿此去究竟能否成事,她又需不需要再行计划,这里小丫鬟就来报说林公子来了。

这里便带着戚九到了前厅。

几日不见,林霈人又瘦了一圈,往日身为京师公子哥儿的意气风发全不见了。见了沈羲迎头便是一句:“你真的要嫁给萧寄寒?”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抱着怨气,他竟然直呼起萧淮的表字来。

沈羲定着他半晌未动。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扫了众人一圈之后垂了肩膀。再瞪眼看看沈羲,便就与她同进了前厅。

沈羲着所有人远远地守着,然后省去一切寒暄说道:“那日在茶楼里,我临走时听你说还有话跟我说,不知道是什么话。”

林霈冷冷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沈羲没出声。

“我那道赐婚圣旨,可是你让燕王世子求下来的?”他又道,“我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报复我,所以不惜用这样卑鄙的方式吗?!

“你以为这样报复我,你以为有了萧寄寒,日后便就风光太平了么?!”

沈羲瞬时捕捉到焦点:“这么说来我嫁得还不够风光?”

他怒而道:“如果你根本不是沈家小姐,而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有底气踏入燕王府?!”

沈羲望着他未动。

他禁不住她的注视,忽而烦躁地抬手抚起了后脑勺。

走到帘栊下站定,接而又倏地回过头来:“你怎么会想起来问我这个?!”

“闲得无聊,就想了想。”相比较起他的躁怒,沈羲表现得极为沉静。

林霈再瞪她,立定出了会神,便就回到原处坐下,说道:“不管你怀疑我捏造也好,危言耸听也好,既然你不肯嫁我,又已经跟燕王世子定了亲,那我也不得不告诉你。

“你根本不是沈家的女儿,你是抱养过来的!”

沈羲心下顿漏一拍,抬眼看向立在门下的戚九,戚九也正好回头看向她。

“这话从何说起?”她说道。

林霈仍望着门外桂花树,咬起牙关来:“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我母亲也不知道。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其实并不尽详实。”

看到定定屏息的她,他神色稍缓了缓,接着道:“当年我趴在雪地里的时候,其实听进耳里的并不止一两句。

“当时你父亲也不是在赶路,与他同行的还有个人。

“当时他们的马车因为积雪而陷入了路边沟渠里,在等人来帮忙拉车的时候,他们俩便就在车下聊起来。

“除去略提到两句你父亲救下个赫连人的事情之外,还有几句话便就是关于你的身世。

“我隐约听你父亲说,‘羲姐儿近来又识得了许多诗文’。接着那人便道:‘我们姐儿自然是好的。’”

“我当时听到这里大感纳罕,也是听到这句‘羲姐儿’才猛地听出来说话的就是你父亲。

“正想着听下去,他们声音却是又低下去了,哪怕是我身负武功,也听不出来。

“到最后我就听得那人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不是亲生的。’

“之后你父亲便说道:‘说什么亲生疏生?拙荆素有无子之憾,我们能得到羲姐儿,便是莫大幸运。是不是我们的骨肉,我倒是不拘那么多的。’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沈家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仍带着几分怨气,但是更多的却是惶惑了。

这样的话兜头说出来,于她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虽然觉得自己残忍,但此刻却不吐不快!

“沈家与燕王府本就门第悬殊,你不过是个养女而已,若是让萧家知道,你还怎么风光!”

沈羲虽则静默,却仅有些纳然。

她还以为林霈知道的是她的确切身世,至少是知道她是出自哪户权贵家族的,没想到他仅仅只是听到她是抱养这个事实而已……

第205章 真相在哪

她不是沈家的孩子,这并不让她惊奇。

从她醒过来那刻开始,她就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取代了原来的沈羲。

只是沈家上下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不是沈崇信的女儿,她下意识也就弱化了这份怀疑。

但眼下林霈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这就是说,她的的确确是沈崇信夫妇抱养回来的?从原主开始,这具身体实实在在就是个赫连贵族?

那这么些年里她是怎么做到不露破绽的?

这么说来,实际上沈崇信夫妇一直都知道他们的养女是个赫连人?

如果他们知道,那裴姨娘

她脑子里忽然涌进来一片光,将她未曾明了的一些暗角照得清楚起来!

原来知道她身世的不是林霈,林霈不过是知道她是个养女,并且一厢情愿地把她娶回去,只想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心中对沈崇信夫妇的愧疚而已。

真正知道她身世的,应该是裴姨娘才对!

所以她才会对她有无来初潮的事那么紧张,才会对她婚嫁的事表现得漠不关心。

因为只有她知道,她嫁人会有多么大的风险!

“你没有骗我?”她深深道。

“我若再有半个字谎言,便令我来日横死于你刀下!”林霈掷地有声。

沈羲也不相信他会骗她。

沈崇信能把这个秘密保留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是随意把这种事挂在嘴边的人?

即便他能吐露出她是抱养的,也绝不会把她是赫连人的事吐露出来。

再者,他林霈连听到沈崇信因为救赫连人而死便能三年将原主视为路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在知道原主是个赫连人的情况下,不知死活地把她娶回去?

如今想起来,前世之所以没圆房,恐怕也是裴姨娘这边安排的了。

这些都可以过后再梳理,倒是眼下她还有疑问!

既然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说她的确还有一双父母,那么她的生身父母呢?

“你还听到些什么?有没有听到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的生父母在哪里?与家父交谈的男子又是谁?”此人竟像是知道她身世的样子!

“他们很小声,别的我再也听不到了。”

林霈握拳,“接下来就只寒暄了些家常。从脚下大雪说到南北风貌等等。

“听那男子的声音应该年纪已经不算很轻,但是身材魁梧,衣着也讲究,我虽然看不到面容。

“但是他穿着举止,以及言谈什么的。猜想家境定然不错。而你父亲能够在闲谈之下与他聊到救了个赫连人,想来与他关系是十分亲近的。”

沈羲有些迷朦。

她并没有听说过沈崇信还有个如此推心置腹的朋友,裴姨娘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且他们出事这么久,怎么也不见他过来看看他们?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她的生父了。

否则的话他是绝不会叹喟说她不是沈崇信亲生的一类的话的。

她能具备纯粹的赫连贵族血统,那就说明她的父母必定也是纯正的赫连血统。

这就能推断她定然出生于显赫的大秦贵族家庭。

究竟是哪一个,她却只能留在待事后去问裴姨娘

她这里闷头想了会儿,又说道:“我既不是沈家的小姐,那你又为什么非得把我娶回去?就不嫌委屈么?”

沈嫣的前世里她虽是嫁了给他,但她始终吃不准他究竟最后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他们不圆房是什么意思?是纯粹把她娶回去就是为了了结自己的歉疚之心,而给她个名份?

还是因为怕她露馅,为防她被嫁去别处而将她收回府里护着?

如今看来像应是前者了。

他纵然不算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也绝不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我倒没什么,不过我觉得燕王府那样的人家,恐怕就没那么好相与了。”他略沉声地道。

萧淮虽不须凭姻亲关系来抬高自己,可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养女与嫡出的本家小姐比起来,究竟哪个更受青睐呢?

她无父无母,不过有个祖父罩着。

他本来就不看好这层,若再让人家看出来她是冒牌货,能高兴得起来?不说别人,就是他们林家老太太若知道她不是沈家女儿,都不能答应的。

沈羲闻言淡淡而笑,没有搭言。

要知道事情真相比他想象得严重多了。她不但是个冒牌货,而且还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赫连人。

可是萧淮数次救她于水火,而他却觉得替她遮瞒个养女的身份已算是了不得。

倘若萧淮靠不住,那他林霈就更靠不住了!

好在与她被圣旨绑在一起的是萧淮而不是他

不过他居然知道她这么多消息,如何处置他倒是令她有些头疼了。

杀了的话又不至于,可留在身边又终究是个隐患。

“我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

她这里沉默不语,林霈觑了他半日,不由又说道,“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告诉你凡事都要留个余地。”

沈羲冲他笑了笑,端了杯子。

沈家人从来没对她的面相有过怀疑,可见她是极小的时候进入沈家的,那至少该是一岁之前。

可是按时间推算,她一岁之前大周还未建国,那会儿还没到拓跋人大肆捕杀赫连贵族的时候,他们的主力还在夺取政权上。

那么,为什么她的生身父母会在那个时候就把她送出来?

难道是他们提前感觉到了致命危险?

可是什么样的人会在天翻地覆之前就能预料到自己家族会全军覆没,需要提前把女儿送出来?

她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我不是故意要刺伤你,实在是你们行事太过分!”林霈懊恼地站起来,“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比不上燕王世子,也知道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还是奉劝你低调些,否则去到燕王府你会吃不消!那样的人家,不是寻常人能攀得起的。”

他脸上还有残余冷色,而且理直气壮。

沈羲回想起来,从见他第一面开始,他他似乎就是这样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自以为事隔三年还可以保持从前的亲近,唤她羲妹妹,自以为提出去郊游是猜中了她的心思。

这个人纵然不坏,但这样的自以为是却往往会害人于无形。

第206章 从何说起

她沉吟道:“我没有什么事了。还是要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完她便双手托起杯子,下了逐客令。

林霈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愤然瞪了他两眼,大步出了门去。

林霈走了之后戚九便随沈羲进了房。

“看来他也是不知内情。”她说道。

沈羲却是静默之后,直接在帘栊下问起她来:“让你进府来护着我的那个人,是不是裴姨娘?”

戚九愣住,接而便不再吭声。

沈羲心里有底,顺势在榻上坐下,略叹了口气。

从她自裴姨娘嘴里得到沈崇信夫妇死因时开时,她就开始对沈崇信这位姨娘抱着隐隐的疑惑。

直到她又问起她初潮的事,还有在嫁人的事上的态度,又令她疑惑加深。

所以当戚九说是有人去请她进府护着她时,她立时便想到了裴姨娘。

而自戚九进府之后,她始终表现平静,这也佐证了这一点。

到了眼下时分,她是再也不能容姨娘装下去了

“去看看姨娘在做什么?”

她揉了揉额角道。

知夏斋原先就是裴姨娘的住处。

沈梁早前是随着胡氏住在正房里的,胡氏没有儿女,便把抚来的沈羲视如命根子,也把庶子沈梁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教养。

三年没住人的院子无论燃上多久的薰香,还是显得有些冷寂。

又或许始终不如原先记忆里的宅子来的亲切。

裴姨娘凭窗坐着,望着栏外的秋菊已不知有多久。直到一只飞镖落在了花心上,紧接着沈梁又蹦蹦跳跳闯入视野,强行打破这一幕宁静,她才蓦然回神。

“今儿的功课可做完了?”她轻斥道。

得到他回答,她这才又举起手里的针,在头皮上蹭了两下,继续低头忙活起来。

手下是一袭制了大半的秋衫,沈羲近来钟爱的素色。

进了八月天气便已转凉,日间仍然很晒,但夜间却露重了。

如今他们的起居已全然无忧,衣裳膳食都按着规矩不错分毫,沈羲外出的衣裳拿去绣庄做,家常衫子便由她包了。

她绣工比不上她的,但也并不逊色。

做出来东西,总能博得到称赞的。

她熟练地挑了两根不同色的绣色,另拿绣花针穿了,在布料上以“三色锦”的织法绣起花来。

“姨娘女红这么好,从前该不会是做绣娘的吧?”

屋里忽然响起来熟悉的嗓音,紧接着眼前光影一晃,沈羲已经到了跟前。

裴姨娘手下略颤,抬头笑望她娟美的脸:“你几时来的?怎么我也没听到脚步声?”

“故意放轻了的,姨娘怎么会知道?”沈羲目光落在衣料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漫不经心的样子。

裴姨娘目光扫过她脸上,神情略松,微笑起身端来糕果盘子,说道:“林公子走了?”

“说了个惊天大秘密给我,还不走,难道等着我拿扫帚追么?”沈羲拿了颗酥角吃起来。

裴姨娘微怔:“什么秘密?”

沈羲垂眸望着盘子,手指头一下下拨弄着里头的酥角。

裴姨娘略显不安,抽出袖口的绢子,拭起鬓角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说我是个抱养来的孩子,不是沈家的女儿。”沈羲道。

裴姨娘娘定在那里。

“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沈羲又看到她脸上,目光幽幽的,像静夜里的月光,“我到底是怎么来到沈家的?

“我本来应该姓什么?我的生父生母怎样了?姨娘的身份是什么?梁哥儿又是谁的孩子?好多谜团,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裴姨娘脸色逐渐凝固,也像是月光下一池潭水了。

直到她屏息得够久,她才垂下肩膀,喃喃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是戚九却是你请到府里来的。”沈羲不容她回避,“而且你也知道我身上留着赫连人的血。

“母亲临终之前也只把你叫到房里说话。就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未曾能听到。

“我母亲甚至把她所有帐本都交了给你。而你只是一个姨娘而已。如果不是确定你一定会对我好,她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裴姨娘脸色有些泛白。

“林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稍后自会告诉你。但是姨娘能先回答我先前的疑问吗?”

裴姨娘抬起双手支在桌面上,无意识的在空中划了一把,像是要从岁月里捞回些什么,然后她站起来,定定的立在屋中央。

“你让我怎么说呢?我从来没打算将这些诉之于口的。”

她喃喃地说着,既像是说给沈羲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如就从老爷太太说起吧。”沈羲给了她个提示。“说说你我是怎么到的沈家?”

“梁哥儿是我与老爷的孩子。”

紧接着,裴姨娘的声音就像从古老的石磨里洒出来:“太太不能生育,但老爷坚称有了姑娘,不要再生什么孩子了。

“太太便托胡家把我送到府里,而后软硬兼施让老爷收了我。

“她说,老爷为她担待的够多,倘若她不为老爷留个骨血在世,便对不住她。

“太太的思想很老旧。她一心只为丈夫儿女。

“我不知道旁人会怎么看待他们,但是在我的心里,老爷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他不愿辜负太太,心里也更敬重她。他极少会到我房里来,但是在生活起居上也从未亏待过我。

“而我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公不公平,也没有想过,老爷这样对我算不算正确。我更没有去记恨过太太。

“因为即便是在沈家当牛做马,即便是做不成姨娘,生不下梁哥儿,我也一定要到沈家来!

“到沈家来就是我的使命,我本身就是个下人,更何况他们还让我有了自己的骨肉”

她把脸抬起来,脸上神思恍惚。

沈羲听到沈梁是沈崇信的骨肉时神色稍缓,而她尚未开口,裴姨娘却已经看过来。

“姑娘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自己是个下人对不对?”她微微扬唇,嘴角却噙着一丝哀伤,“因为,奴婢只是您生母留给您的一个丫鬟。”

第207章 恍然如梦

沈羲手里酥角啪嗒落在盘子里!

面前的裴姨娘身躯急剧抖簌,仿佛背负了十几年的重压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倾泄出来!

精致的知夏斋里只听得见她压抑且不间断的低泣声,而沈羲怔望着她,竭力调整着自己的认知。

“大秦自亡国之前那一二十年,天下就已经逐渐乱起来了。西北,西南,东南各地战乱频起,愈演愈烈。

“有些拓跋人居然还擅自割地为王,流民一股接一股涌进京师,但那个时候皇上仍然不相信拓跋人能成大事。

“直到安国公府老少将领陆续战死,他才开始调集兵马清剿。

“然而大势已去。朝中好些官员暗中已在权衡去留。

“惠庆十七年,也就是你出生那年,这一年于大秦来说,发生了好些事。

“首先是太子薨了,而后是长江以南失守。

“燕王萧放率领十五万大军集结江南,预备与率领着西北十几万大军的周王李锭在沧州会合。

“到了腊月,不堪承受丧子之痛的皇后也薨了。举国大丧。

“而就在这一日,你来到了这个世上。

“一年之中连失太后与皇后,民间开始风传大秦气数已尽,民心更加摇摆不定。

“皇上忧急之下下旨不许任何人嬉笑,包括婴孩。

“但婴孩的嬉笑如何能禁止?

“而你的出生又让人多么惊喜。张家自老爷的妹妹、盈姑小姐过世之后,便再也没添过小姐。

“府里又已经整年没有过展露欢颜的时刻,奶奶和太太整日地抱着你,又哭又笑,笑完了哭,哭完了又笑。

“她们给你取了小名叫缓缓,取自‘陌上花开,宜缓缓归矣’。

“又接连三月不曾迎客,只因为不想去想外头的局势。老爷和大爷也是沉默的日子多。

“终于那一日,周军攻破大同,往燕京逼来了。”

仿佛再次见到亡国之前的兵荒马乱,她抿紧双唇,脸色也倏然变得雪白。

“后来呢?”沈羲轻轻问,也仿佛怕惊动了她。

“后来太太和奶奶就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无论如何,张家人都要活一个!”

她语音陡然急促,如同身后有人追赶,双手紧抓着布料,连绣花针直直扎进手指她也未曾察觉!

“张家世代忠君,从无利己的想法!

“这一代也是如此,上至老爷,下至家生奴才,早已经做好了大秦在张家在,大秦亡张家灭的抉择!

“但是在那一刻,太太和奶奶还是心软了,她们把才刚刚出生的你送了出去!”

“张家!”

沈羲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是她的家吗?是她前世的那个张家吗?!

“没错,张家。”

裴姨娘也随之站了起来,眼泪扑簌簌滚下:“名闻天下,至今还被举世士子暗里称颂着的燕京张家!

“你是张家的小姐,你是最最清贵的赫连贵女!你的祖上名臣辈出,你的曾祖父张解,是大秦的首辅,你的祖父张煜,是堂堂的太师!

“你的父亲,也是堂堂的翰林苑学士!

“大秦最后一位太后,是你的表姑母!宫里不受宠的金枝玉叶,也未必比得上你的尊贵荣耀!”

沈羲只觉头有些晕……

她背抵在花架上,仿佛透过时空在看裴姨娘。

她仍然还是张家的小姐,她是张煜的孙女,于是她便成了张盈的侄孙女……

这么说来,她是阿善的女儿,她昔年牵着逗着的侄儿,倒成了她的父亲?

她的嫂子,与她的侄儿媳妇,倒成了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一决定,那么她哪里来的身体还魂?

世事竟还有这样的轮回……

但她更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的是,她仍然还是张家的小姐。名符其实的张家小姐!

“你刚才说,是祖母和我母亲把我送出来的?她们怎么会认识沈家?”她努力寻回一丝清明,喃喃道。

裴姨娘走过来,空洞的两眼到这会儿也终于有了些内容:“你的母亲,与沈家二太太祖籍都是晋中人。

“从前不认识,但在京师碰见过几回,于是也知道她子嗣不畅。

“经过多方打听,便利用了你养父新进科举,在外任职的当口将你送上了门。

“如此因为不在京师,沈家人当然也就不知道太太何时怀孕,更不会怀疑你不是太太亲生。

“而老爷太太又正因子嗣发愁,有了你也自可向沈家交代。因此这件事可谓各取所需,设计得天衣无缝。”

一方求,一方舍,自然双方乐见其成。

把孙女放在京师,如此既可以就近看得到,来日情况好,还可以彼此相认关照着。

而情况若不好,凭沈家这世居京师的拓跋人身份,她也有个依靠。

张煜的夫人,她曾经的嫂子,果然还是考虑得极周到的!

而那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篡了政权的李锭会如此心狠手辣,对赫连大兴屠杀,自然也就不存在张家存心害沈崇信的说法了。

“那么姨娘又是怎么到沈家来的?”她道,“我养父母,可曾知道你我身份?”

“原本是不知道的。”裴姨娘幽幽道,“你应该知道你三岁那年在外遭了疾的事情?”

她点点头。

裴姨娘便就接着道:“其实并不是发烧,而是遇险了。老爷太太带着你乘马车,途中遇雨,马车打滑滚下了沟渠,你受了点伤。

“——不管怎么说,老爷太太对你真是疼到心坎里,那是你第一次受伤,他们看到你的血,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