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真正知道你的身份,还是在我寻到胡家以后。”

沈羲简直已没有插话的机会。

“姑娘因为意外受了惊吓,接而便变了些性情,老爷太太生怕姑娘血统的事对外泄密,因此自此再不肯让任何人轻易接近你。

“十二年前周军攻打到沧州,皇上要自刎以谢天下。被老爷阻下,而后张家与肖家等另几家护君南下,妇孺们另走一条道。

“一路下来凶险万分,到了晋北附近,一天夜里太太和奶奶忽然把我传了过去,让我去到晋中胡家,辗转去往沈家照顾小姐您。

第208章 不是好人

“我知道太太她们俱是做好了最坏打算,当下便哭别她们到了晋中,隐姓埋名进胡家当了下人。

“后来在你养母省亲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姑娘,奴婢对姑娘发自内心的爱护自然也讨得了太太欢心。

“久而久之,我便也透露了想要追随她的想法。而我没有想到,太太竟有她的打算,她让我进府服侍老爷。

“我权衡再三,终是答应了。

“因为我想到如此不但可以长留姑娘身边,而且也算是明正言顺。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后来竟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谁也不会想到,沈崇信夫妇居然会因为救戚九而死。

也不会有人想到,张家死去了五十年的姑小姐,又转世还魂在她们的后辈身上。

“母亲临终之前,将姨娘唤进屋里,应该把这些都说过了吧?”

沈羲抚着身旁帘栊,指甲似是要抠进木头里:“他们能够把我瞒得这样严实,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所以肯定也看出来了你的不同。”

“是。”裴姨娘低沉地道,“奴婢答应过,一定也会替她好好护着姑娘的。”

沈羲望着窗外落叶,与这天地一样静默起来。

难怪乎裴姨娘对礼数规矩了如指掌,张家主母身边的丫鬟,能够被委以这等重任的丫鬟,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我可曾有兄弟姐妹?”

她所知的张家的往事只到阿善三岁时为止。好在如今有裴姨娘,可以将她死后这五十年里对张家认知上的空白填补回来。

“有。”裴姨娘道:“你有两个亲哥哥,两个堂哥,你是最小的,老爷三十多岁才得你,算是中年得女。

“老爷太太共生了两子,咱们大爷是长子,此外二爷也生了两位少爷。只是你都未来得及认识。”

原来在她身后,张家有了这么多子弟后辈。

然而现在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不在了。

就像裴姨娘说的,她甚至都还来不及认识他们。

“那么,我祖母与母亲可曾有过让我重振张家之类的说法?”

“不,”裴姨娘扶着她的肩膀摇头,“没有,太太和奶奶还有我,所有人都只盼着你平安长大!

“你孤零零地活着已是不易,她们怎忍心还让你背负这些?”

沈羲眼眶发酸,垂下头来。

她从来没有过任何一刻,像眼下这样想哭。

即便是他们早已经故去,但从裴姨娘的话里,她仍然能触摸到温情。

她忽而伸手地抱了抱她,然后出了门去。

门外艳阳正烈,阳光透过门前的老桂树洒在庑廊下,满目一片金色。

这庭院是精巧而雅致的,与屋里仍然萦绕着的沧桑哀郁判若两样。

时光将她变成了另一个人,但她的骨血和灵魂仍然属于张家。

她仰头望着树顶,泪水使视线变得模糊。她忽而又收回目光,提裙奔回屋里:“不知张家老宅现如今怎样了?”

裴姨娘愕住。

早前在说到韩府的时候说过,北城是京师富贵之地,举朝六成以上的权宦与皇亲国戚都聚居于此。

按位置论,从东向西,以玉玑坊,钟台坊,金乌坊为最佳,紫云坊,玉带坊,五羊坊为其次,余者再次之。

韩府都能在钟台坊的鹿儿胡同拥有那么大一片地建府,当年以赫连王身边第一谋士在京开府的张家,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御赐的选址就在一等一的玉玑坊,距皇城不过三里,左首是亲王府,右首是国公府。

整个玉玑坊就只这三府,门前的大道可容凯旋的将士齐头通过。

戚九将马车停在张府大门对面的小胡同口,沈羲由裴姨娘伴着坐在车内没有掀帘,除去外头传来的车轱辘声,车厢里静得像无人存在。

但是即便不掀帘,她也能准确地说出来周边的景物。

十六年的记忆,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个月里就被磨除?

她甚至还说得出她离开之前大门口的红梅花开得如何?

记得搁在垂花门下的木屐该换了,因为已经不大跟脚。

她房里的水仙正打着满盆的花苞,她让丫鬟将它们搁在暖阁里,曾经估摸着,等她上香回来之后它们必然已经盛开了。

但是眼下,街对面的大宅子在这下晌的残阳里静得像座巨大的孤坟。

高大,宏伟,但是四处写满了沧桑与颓废,从前门庭若市的张府大门,朱漆早已在风雨里剥落。

门檐下两只大灯笼,如今只剩下颜色褪尽,并且残破得只剩骨架的残骸。

门下红梅树早已经比起昔年她在时粗壮了一大圈,但是在无人修剪的情况下肆意生长,已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而远远望去才能见到的东西两侧的宅子,那时候同样显赫的秦室亲王府与国公府,如今门下依旧人流如梭,已然有了新主人。

“韩若矩在周军攻打燕京时出过力,又因为温婵是张家的养女,因此张家宅子自打定国后便就赐给了他们家。

“但是这些年一直没有住人。”

裴姨娘透过薄纱望着对面宅子说道。

她语气虽然还算平静,但是从她对温婵的称呼看得出来,她对张家这位姑太太也是极为不齿。

沈羲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温婵是张家的养女,韩家又成了大周的走狗,这宅子赐给他们显然顺理成章。

至于一直没住人,自然是因为温婵心里有鬼。

她凝眉道:“温婵后来见过你么?”

“没见过。”她摇头道,“奴婢六岁进入张家,呆了九年,那九年里,温婵回张家来的次数极少。

“倒不是她不想来,是老爷太太都不大想见她。

“老爷面上的说法是睹人思人,因为她与昔年的盈姑小姐极为亲近,老爷说看到她便会想起早逝的妹妹。

“但后来奴婢又听奶奶偶尔提起,说是太太说过这温婵不是什么好人。

“果不其然,张家全家覆灭,韩若矩不但帮着拓跋人打赫连人,她温婵自己也享着大周诰命!

“在张家读过多年书的韩顿还在大周朝廷里耀武扬威,对拓跋人大肆掠杀赫连人的事置若罔闻!”

第209章 都是路过

她务自说了会儿,回头看到定定望着她的沈羲,才又想起她先前的问话来:“奴婢自进了沈家便极少外出,她自是没见过奴婢的。

“就算是见到,昔年因为少回张家,也不会认的出来。

“而韩顿虽然在张家日子不少,但张家规矩可严了,他一个外男也进不到内院,因此也不认得我。”

何况这些年忧苦缠身,她面容也有改变,谁还会记得亡国之臣府里的一个丫鬟呢?

沈羲点点头,仍说道:“虽是如此,却切不可掉以轻心,日后还是尽量呆在沈家别出门。”

裴姨娘这里应下。

沈羲略沉吟,到底将车帘掀开,弯腰下了地来。

眼前的陈旧沧桑无可阻挡地涌入眼帘。

隔街的梅树上,早年她戏耍时划下的刀痕已经长得比她门楣还高了,并且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瘤子。

哥哥张煜不想见温婵,阿善的妻子也说过温婵不是好人,韩家与张家关系不如想象中亲密,这与戚九所说的倒是一致的。

这则说明张家对温婵有了提防。

那么这提防来自于哪里?

温婵没有那么大本事,在杀了她之后还能有余力对张家下手,且她也没有这个必要。

再者张煜又提到“睹人思人”,那不妨可以猜测,张家对她的提防很可能是源自于她当年的死因……

难道说,张煜果然曾怀疑过她的死与温婵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立刻采取措施?

既然已经怀疑上了她,就没有放过她的任何道理。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下手?他是有什么顾忌,有更多的考量,还是纯粹只是因为不能确定是她?

“有人来了,走吧。”

戚九悄声道。

她深吸一口气,再深深看一眼这败落清寂的门庭,便转身准备上车。

然而脚还未抬起她忽地又顿住,扭头往对面梅树下看去。

树下不知何时已立了一骑,枣红色毛色如丝缎的汗血马上,端坐着温润如玉的一个人,身着青衫的他面朝大门而立,如同方才一眨眼静立在树下的一座玉雕。

沈羲心下微动,贺兰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屏息半刻随即走过去:“贺兰先生?”

贺兰谆身子微顿,接而回头,那双蕴含着山水的双眼里还留有一丝残余的深凝。

但很快,他脸上浮出春风:“沈姑娘。”

沈羲颌首。

他下了马,立在马旁,后方这宅第衬着他,恍惚间是昔年徐靖牵着马儿站在这里等她。

时光没有远去,斯人也未曾消逝。

中军衙门里坐着的是他,张家宅子外头凭马静立的人也是他。

仿佛她只要开口唤一唤,对面的人便会立刻带着埋怨地走过来:“你怎么才来?”

“姑娘?”

他在唤她。她垂眸,定定心神,抬头时目光仍落在他脸上:“不知先生如何会在这里?”

贺兰谆显然一直在看她,闻言也只是将神色放得更柔和:“我去韩家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爱花,便想顺道去前面街市买些花卉。

“正巧路过韩家这废宅,蓦然想起这还是前朝太傅张子介的府邸,就顿足看了看。”

他面色坦荡,流利自如,端底称得上风光霁月四个字。

沈羲目光移开他的脸,看向他身后的大梅树。

那树上的瘤子,是当初她和徐靖比身高的时候刻下的痕迹。

张煜那会儿总说她矮,徐靖就安慰她说一点都不矮,然后给她量身高的时候故意往上多刻一截。

她现在的身高与张盈差不多,比面前的贺兰谆低了大半个头,站在萧淮面前,头顶就只及他下巴了。

贺兰谆见她未语,面上也起了些许探究:“不知姑娘又如何会在这里?”

“我也是路过。”沈羲道。她抬头道:“先生与韩家老夫人,莫非很熟?”

贺兰谆望着她,扬唇道:“奉王爷的命,贺兰在老夫人面前执晚辈礼。”

沈羲微愣。

燕王要他去温婵面前执晚辈礼,那就是说没考虑让萧淮去的了?不过傲气如他,也是不可能答应做这种事的。

只不过昔日苦恋着徐靖的温婵,被跟徐靖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贺兰谆尊成长辈,她笑得出来吗?

她定在秋风里,扯了扯嘴角。

贺兰谆目光并未离开过她,只是片刻过去,那双眼神也染上了秋色,变得幽深而悠远起来。

“不知先生急不急着去韩府?”

她忽然抬起头,明亮双眼如掀去罩纱的明灯,也如点缀在夜幕的晨星。

他扬眉。

“难得在这里巧遇,倘若先生不急的话,我知道街头有家老字号茶楼,我请先生吃杯茶!”

她扬唇笑起来,乍见时笼罩在她周身的那丝孤清,在这一笑之下溘然消去,她变得明艳又活泼。

他微笑,翻身上了马:“走吧。”

街头不只有老字号茶楼,还有老字号银楼,绸缎庄,胭脂铺子。

裴姨娘呆在车里始终不露面,她与戚九呆在楼下,沈羲则与贺兰谆上了二楼雅室。

房间是贺兰谆挑的,他竟然也是这茶楼的熟客。

窗外一棵水桶粗的桂花树,亭亭如盖铺满了大半个四合院,香气如潮水涌进窗户,省去了一切薰香。

贺兰谆点了龙井,给她斟了茶。

进入茶室的他较起平时,看起来沉静了些,恍惚之间似有心事,但是对于周遭一切动静又尽收于眼耳。

如此机敏而稳重,使他身为王府掌宫大人的气势便于无形里显露出来几分。

他不如萧淮强势逼人,但自有一股慑人的力量。

“贺兰先生不像是北地人,不知道祖籍哪里?”

傍晚的空气略显清冷,此时季节,已能看得见茶水腾起的白雾。

沈羲在茶汤氤氲里进入主题。

贺兰谆执杯扬唇,一双眼于不经意间明慧撩人:“沈姑娘何以关心这个?”

“我是觉得先生风采过人,倒不像是行武之人,而颇像是江南一带的世家子弟。”

江南是赫连人的发源地。徐家虽然数代行武,但是身躯骨骼仍然不如北地人粗壮。

贺兰谆的身材既具备行武者的精瘦颀长,又具备文人的优雅流畅,是可以作为说辞的。

第210章 也是刺探

“外间关于我的来历应该传说很多。”贺兰谆轻晃着杯子,目光瞥着窗口淡淡道。

“在下是北地人,战火未绝的死人堆里,王爷捡回来我一条命。”

说着他又扬唇望向她:“我记得在刑场那次,姑娘曾盯着在下看了好久,姑娘莫非认识我?”

“不……”沈羲摇头。

她认识的是徐靖,不是他。

但他这么一说,她倒不能确定起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如果确是燕王在征途中救回来的,那算起来那个时候他也还只有几岁。

几岁大小,按理说自己姓什么,父母亲是谁都是清楚的。

但燕王是从南往北打,那么即便他是徐靖后人,可几岁的他何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燕王视野,也耐人寻味。

关键是徐靖还已经死了……

“那就是,姑娘有故人与我长得相像?”

做为名声并不逊于萧淮多少的王府掌宫,细心机敏也是必备技能之一罢?贺兰谆接而又扬唇问起。

他点了两碗汤圆。正用小银勺挑了些桂花末洒在汤碗里,把其中一碗推过来。

沈羲接着碗,思索着道:“贺兰是先生的家族姓氏吗?先生可还记得您的家人?”

“我遇见王爷的时候是六岁。还记得一些。”

他慢吞吞搅着汤里的桂花,笑望着她道:“贺兰是在下的姓氏。

“在下的老家在徽南一个叫做陈田的小镇子,关于这层,王爷昔年已经着人带我回去证实过的。

“但是可惜,在下仅存的祖父也已经不在了。房里也已经倒塌。

“我无处可去,于是又返回王爷身边,从此追随于他。”

他语速平稳而且目光坚定,神情从容自如,仿佛这段记忆的确已经遥远并深深尘封起来。

沈羲沉吟未语。

燕王那样的人,自然不会随便将人留在身边收作心腹,该查的自是会调查清楚的。

只不过她却吃不准他与徐靖相像真是巧合,还是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跟徐家有什么关系。

伙计又上来两盘佐茶点心。

贺兰谆望着她并未曾动过的汤圆,将盘子又轻推到她面前,忽而岔开了话题:“王爷回了朝,姑娘与世子的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关于媒聘,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告诉我。”

有了赐婚圣旨,提亲不过是个过场。

介时这操办婚礼的事,自然也是由他一手主持。

但是这当口跟她提及这档子事,他是为尊重她的意见,还是为刺探她的心意,他自己竟也不得而知。

沈羲听到这里蓦然抬了头。

他盘腿在几案这边,一面支肘拨弄着银勺,一面看着她写上了错愕的这张精致的脸。

“我恐怕世子不会想那么快成亲。”她说道。

他纹丝未动望着她。

沈羲斟酌着:“先生也知道世子求这桩婚约是在什么情况下,坦白说,我当时听说韩老夫人要把我赐婚到西北,情急之下便寻上世子求助。

“世子当时出于冲动,所以求下这桩婚事,但实际上,这并非我与世子的本意。所以,世子目前也并没有成亲的打算。”

按理说,燕王父子关系若是正常,回朝之后则一是谢恩,二是寻沈若浦登门先聊个几句。

但燕王回来这几日,一点动静也没有。反倒是萧淮着刘凌来让她避着燕王。

虽不好说燕王是不是反对这门婚事,但起码,他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欢欣,便可见萧淮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高调行事。

而她又何尝希望高调?

外人面前她还可以笑而不语装一装,但是在王府的人面前,她自然要与他生出些默契。

作为燕王的掌宫大人,问及她这些,自然也不过为刺探虚实罢了。

贺兰谆望着她久久未语。

直到沈羲在对面咳嗽起来,他才垂眸抿了口茶:“你是说你和世子之间,并非因为——”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有些话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挑明来说,到底不敬。

“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沈羲索性不遮不蔽:“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世子私下里也不是很熟,怎么可能会有私情。

“自皇上赐下婚约,我也才敢勉强以被赐婚之身份自居。如今诚惶诚恐,相信世子也并未十分重视这婚事。”

不重视御赐的婚事,这可是要获罪的。

但是,贺兰谆是燕王的人,因言语而获罪的事倒可放心。

屋里变得有些静寞。

一阵风将些许落花送进来,风景悄然变得怡人。

萧淮在小胡同别院,倾身坐着不知已有多久。

他这样坐着有多久,侍卫在面前躬身立着便就有多久。

而他脸色恍如秋色。

侍卫习武十六七年,这当口,却忽然连说句囫囵话的底气也没有。

这样的气氛太过压迫人,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报讯正不正确。

萧淮如入了定一般静坐半晌,忽然收了收势。目光清冷到谁也不看,只拂了衣袖:“备车。”

“时候不早。先生还有事要办,我就不耽搁您了。”

沈羲招来伙计付帐。

她其实还有许多疑问待解,比如燕王与萧淮的矛盾,比如他与温婵相熟到什么程度。

但他明显不是任她予取予求的人,不到合适的时机,他若不想说,她应该什么都问不到。

“但愿日后还有机会与先生倾谈。”

贺兰谆跟伙计打了个手势,瞅她两眼,扬唇回应:“你有空就好。”又道:“帐我付了,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领。”

沈羲闻言微顿,最后也释然。

这里下了楼,戚九已驱车上来。

贺兰谆看着她登了车,随即上马出街。到了街口微顿,才又驾马而去。

戚九将车赶出来,到了门外忽然又走不动了。她略停了停,然后回头掀开了帘子:“姑娘!”

车帘开处,苏言正出现在视野里。

车厢里刚刚才准备放任神思的沈羲蓦然看到他,也是愕了愕。

再下意识看向他身后,便见不远处街对面停了架硕大马车,这架势一看,根本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少主请姑娘移步相见。”苏言道。

第211章 不许负我

沈羲不知道萧淮怎么会跑这里来?他来这里干什么?更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有多久。

她迟疑片刻,然后下了车。

走到对面,车厢里放了窗纱,在暮色下更显发暗,但却能看到坐在内侧的他,一身清冷,一动不动,像只蜇伏的兽,也像尊沉默的神祇。

气氛莫名凝重,沈羲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你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暗光里响起清冷的声音,那嗓音微哑,如经年未启的古老的门。

沈羲蓦然顿住。

未等她说话,一只铁臂忽然伸过来,一把将她拖到里侧坐着。

独属于男人的气息包围了她周身。

她左肩紧挨着他臂膀,而他脸停在她上方,沉缓的呼吸落在她耳畔与颈窝上,额角距离他薄唇也不过一寸距离。

她胸口紧绷,强行控制着心里的狂跳:“世子无礼了。”

萧淮冷笑,右手粗重地往她嘴角抹了一记:“那我们贺兰大人是不是很有风度!”

沈羲被他手指撩得满脸通红,着力退开些,与他拉开距离。

“我与贺兰先生,不过就是喝了两杯茶。”

至于这样生气?

“那怎么从来不见你请我喝茶?”他嗓音也阴冷,目光也凉飕飕的投过来。

她抿唇将脸撇开,尽量从容地道:“只是刚巧碰到了。而且我不觉得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我有行动自由的。”

“你的自由可不包括接受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男人!”

沉缓但不容拒绝的声音进而充斥在车厢。他眼里可容她一点狡辩的意思都没有:“这句话,你得像记住我的名字一样记在心里。”

气息毫无遗漏压过来,他的脸也近到她有些失焦。

眼下的他全身上下都布满危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