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连夜奔回京师,并且把韩家老夫人从诰命夫人宝座上拉扯下来的事,免不了传到承运殿。

燕王召来贺兰谆,等贺兰谆把宋姣受温婵指使,揣着药前去沧州奔萧淮的事情一说,燕王眉眼里也浮出了一丝不吝之色。

“韩家近来是有些不太像话。”说完他又道:“世子呢?”

贺兰谆颌首:“两刻钟之前,又往沧州去了。”

燕王眸色幽深,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等他退到门槛下,他又端了茶说道:“你去韩家走走,宋姣既这么不愿嫁,那跟西北的赐婚就算了。”

贺兰谆微顿,深深道:“是。”

沈羲送走萧淮,又被珍珠她们围着说起他来。

自打戚九来了后,她很多事情她们知道的少了,更别说隔三差五往别院去见萧淮。

陡然之间见她居然被传说中的婚约对象这样对待,她们这些小姑娘的心简直都要变成花直接开出来了!

沈羲一直笑着听她们八卦,很显然被自己的未婚夫宠着,这并不是什么很难为情的事情。

傍晚时分戚九带了新消息回来。

“一个时辰前贺兰谆去过韩家,转达了燕王的意思,要让宋姣与西北将军的赐婚作废。”

沈羲听到这里倒是愣了半日神,不想被宋姣嫌得跟什么似的的赐婚圣旨就这么废了?

虽然说是圣旨一出不可更改,可是她做出这种丑事,宫里再执意让她嫁给守边的将军,很显然对男方也不公平。

宫里又哪来那个脸面说这是嘉奖?!

燕王说要取消,郑太后一党无论如何也得想出个名目来取消的。

但是宋姣名声都败了,眼下能嫁去西北当将军夫人于她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结局,而燕王偏又把这婚约给取消掉,她日后还能嫁得什么好人家?

无论如何,想要再找个地位相当的官员做诰命夫人是绝不可能了!

天下人都知道萧淮是天下武将二头子,这宋姣得罪了他,谁还会冒这个风险接盘?

所以这婚约在这个时候取消,于宋姣来说真可谓雪上加霜。

“这王爷真有意思。”她喃喃道。

第269章 你是畜生

从她跟萧淮认识到如今,并没有察觉到燕王给过他什么关爱,他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他,可见父子关系已差至极点。

而燕王此举,究竟是在为维护燕王府与守边将军的尊严,还是在帮着儿子往韩家再踩上一脚呢?

“宋姣如今怎么样?”她说道。

“原本哭着喊着要寻死,等听到这婚约也解除的消息后,反倒是什么也不说了。我觉得可能还是想寻死。”

戚九道。照她那傲性,这都没活路了都!

沈羲起身顺着帘栊徊了几步,忽然停步道:“不能让她死。

“她不是还不知道韩述华死了的消息么?想办法告诉她,同时再告诉她是温婵下的手。”

戚九沉声应是,出了门去。

当天夜里她就照沈羲的话做了。

韩家近日纷乱,找个空子潜进去走一遭还是有机会。

靠在床头失魂落魄的宋姣看到窗外有白影飞进,还以来有人行刺,下意识身子一躲,哪知道竟是个纸团!

她捡起来一看,当即浑身就颤抖起来了!举起茶几将房门猛地砸开,提着裙子她便狂奔到韩述华停尸的客院里去!

一进门果然院里已布好了灵堂,而且从长沙府跟随韩述华到京师来的宋家仆人个个皆浑身缟素。

她喉头一阵腥甜,张嘴叫了声“母亲!”便就冲进了灵堂!

奉命看着她的几个婆子闻讯追过来时,她已经面若金纸趴在棺木上,两眼睁得比铜铃还大,而嘴角竟还有血迹滴出来!

“开棺!我要验尸!”

她扯开喉咙怒吼着!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

灵案灵台全被她掀了,挂着的素幔也被她全部扯下!

满院子本来已入睡的下人们立刻又爬起来阻止,一面又着人去请韩顿!

她这里尖叫厮闹了一阵,到底把棺盖给打了开来!一看里头躺的果然是韩述华,再七手八脚将她从头摸到脚!

最后手停在她胸口处,扯开她寿衣一看,只见膻中穴位置果然有个铜钱大小的血洞!且伤口还是呈从下往下的方向斜插进去的!

她喘着粗气看了她半晌,喃喃唤了几声母亲,而后七手八脚将她衣衫掩好,扶着棺木站一站,接而便就拨开人群往安荣堂奔去!

韩顿早让人将温婵给软禁起来!

但她已然急红了眼,到了门口将挡门的婆子一掀,怒冲到正门下将门踹开,直接便奔到了温婵屋内!

温婵昨夜里整夜没合眼,又担了后半夜的心,后来接连面对韩述华的追问以及韩顿的质问,以及萧淮上门来讨命等各种忧急愤怒,早就扛不住躺在床上了!

这里将将合眼,猛听得门砰啷一响,直以为沈羲寻了上门,吓得立刻自床上弹起!

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瞪圆了眼的宋姣,当即又怔在那里未能动弹!

“我母亲怎么死的?!”宋姣一开口眼泪便滚下来。

“她,她自戕的!”她狂吞了一口唾液说道。

“你胡说!她伤口分明是从上往下捅的,怎么可能会是她自戕!

“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就送了命!你到底跟我母亲干了些什么?!你赔我母亲,你赔我母亲!”

她扑到她身上不要命地将她往下拽!

温婵已经是个老太太,即便是保养得好,也绝没办法扛得住一个十几岁而且会武功的少女这样拖!

“你放手!……”

但是宋姣怎么可能放手?

她发了疯似的将她往外拖,一面哭着喊着让她赔韩述华的命!

温婵害怕极了,她如今只是个寻常老太太,就是真死在宋姣手下,宋姣也比不上谋杀诰命夫人判的罪重。

她一面斥着她,一面就拼命往后退,两条腿又不停地蹬着宋姣!

往日亲密又高贵的一对祖孙,在这一刻已完全不顾了体面。

韩顿也是铁青了脸一整日,好容易安歇下来。

这里听说安荣堂又出了事,便就怒冲过来,先劈头盖脸将看守的婆子训斥了一顿:“谁告诉她的?!”

婆子们却没一个敢吱声!

宋姣声音那么响亮,她拽着温婵说要寻仇。

再者今早上韩述华的尸体又确实是出现在温婵房里,更而且昨夜也还有人听到她们母女在房里的争吵声,当下大伙对韩述华的死因也就心里有数了!

以至于她们望向温婵的房门都觉得脖子上凉凉。

这位贵女出身的老太太居然残暴到连自己的亲女儿都狠得下心去杀,她们能活到现在是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再说韩顿冲进房里,看到的便是温婵在宋姣手下被捶打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闹够了没有!”

他伸手拽开宋姣,咬牙瞪着她们俩,怒斥道:“再给我闹,你们全都给我滚!”

“滚就滚!欺负我没地方去不成!”

宋姣也崩溃地大吼,指着他鼻子怒骂:“你们韩家人全都是吃人的恶魔!她害了我还不算,连她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手去杀,她不是人,是畜生!

“我诅咒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你们迟早有遭报应的一日!”

韩顿甩了道巴掌在她脸上:“拖出去!”

婆子们不敢不上来,顺眼看了下缩在床角的温婵,披头散发的样子,果然跟鬼似的。

温婵哪受得她们这目光,一下罩起下地道:“你们这群贱货!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嗯?!”

婆子们唯唯喏喏地垂头,押着宋姣往外走。

宋姣一路扭头红着眼睛瞪温婵,那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作响,虽是半个字都没有再说,但那眼神却无端地让人心惊……

“姑母究竟为什么死的?!”

韩顿终于也已经按捺不住。

宋浚他们最多半个月便到府,他若拿不出个交代给人家,他们不可能因为韩家是岳家就善罢干休!

韩述华在宋家共育了儿女三人,且与宋浚又是情投意合之下结合的婚事,他不可能闷声不吭!

再者就算他能识相,那韩家私下也不可能不做出半点补偿!

这个补偿却不是她温婵给得起的,说到底还得他韩顿来给!

他退步在椅上坐下,隔着两丈远距离望着温婵,忽然觉得那么些年来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坍塌了。

第270章 你渴望的

也许作为长辈,她犯什么过错他都还能够包容,可唯独是在祸害子孙后辈的事上,却让人无法容忍!

所谓传宗接代,不就是一代代人盼着后辈子孙平安强干么?

一个不断地祸害着自己的长辈,她连她的亲骨肉都可以当棋子样的摆布,谁知道有朝一日她手里的刀会不会也对准他来?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是你的棋子。”他疲倦地望着她道,“你把我送到张家,告诉我一切张太傅的喜好与避忌,我原来也觉得你是为我着想。

“可是后来我却越来越觉得,你可能只是在需要一个能替你在朝堂挣来风光的人。

“祖父做不到。我父亲身体又不是很好,你还怪责我母亲照顾不周致他早逝。

“于是你就早早地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

“我仍然记得我将正二品诰命的封号请封到你头上的时候,你眼里的光强得那么难以掩饰。

“你甚至都没有推辞推辞,让给我的母亲和穆氏。

“我能看出来你对这身份的渴望。

“那个时候我便有种错觉,你对这些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觉得那也没有什么,你教我养我,如果这是你希望拥有的,当孙子的能够给得起你,无可厚非。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对荣耀的期盼之下竟然还有颗这么亡命的心。老太太——”

他将撑在膝上的上身支起一些,凝眉望她道:“等这件事情一过,你就搬去后园子里住着,不要再出来了吧!

“韩家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孙儿才三十岁,我还想给自己挣个名声回来。

“你放心,嚼用上我绝不会亏待您,就是您百年过后,我也尽可能让你风光。”

他话说得平缓沉静,但却字字如刀!

“我都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再风光能风光到哪里去!”

温婵浑身都在颤,她将手撑着床板急促地呼吸:“我知道,你们都恨我!

“今日这褫夺诏书下的这么快,她想必是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您想多了!”韩顿打断她。

他站起来:“如果不是你,我也没有如今这局面。姑母怎么死的,我也不问了。

“这件事我会替你跟宋家摆平,就当作我还了您教我养我那些年的恩情!自此之后,你我就两不相欠。”

走到门槛下,他又停步道:“我已经厌倦了被你们拖后腿。

“身为这家里的当家人,你们做的事我却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孙儿好担心,怕未来某一日怎么死在您手里的都不知道!老太太往后,就好自为之吧。”

“韩顿!”

温婵胸脯起伏,趴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呼喊起来!

韩顿却并没有停步,稳步往正院里走去。

闻讯站出来的穆氏在庑廊下恰迎住他,他脚步未停,直接入了房。

戚九在韩家外院墙头看完整场戏,跑回来告诉了沈羲。

“我觉得温老婆子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真是够呛。还不定能不能扛到世子回来拿凶犯的事追究她。”

现如今温婵与韩述华买凶杀她的事温婵虽还没有告诉韩顿,但是当她把所有罪责全推到了韩述华身上,都严重到了谋杀亲女儿的份上,韩顿当然不会忽视。

最迟明后日,他应该也会开始查了。

沈羲伏在美人榻上,说道:“让他查吧。就算事发地点比较敏感,那于韩家来说也同样说不清。

“再者凶犯全部在我手上,查到之后他也无力回天。

“现如今韩述华死了,他要么就全推到她身上。要么就跟我和世子斗狠,将温婵诱我去徐家坟园的真相吐露出来。

“可是所有凶犯一口咬定是温婵主使的话,让韩述华全背锅显然困难。

“而如果跟我们斗狠,燕王为着王府颜面考虑,又不会坐视不理,这件事最终也还是会压下来。

“到时候他不但不能拿世子如何,还将与燕王府关系破裂。

“而更甚者他还要冒着我们将他们韩家所有丑事公布于众的后果,——因为一个温婵,而把他自己弄得窘困不已,他不会的。

“但我们仍是不能放松警惕,他如今是事出突然未及应对……”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下,站起来踱了两步,又忽然道:“你有没有认识的医术极好的大夫?

“最好是赫连人,能靠得住的,并且能像你一样能给我的血统保密的。”

戚九像是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片刻才垂头想起来,然后迟疑地道:“昔年秦宫里的太医,倒都是祖辈世居京师的。

“秦亡之后他们自然也被驱逐了出去,若是能找到他们当中的一个倒是极为合适。就是一时之间不知往哪里去寻?”

沈羲听到这儿倒是有些意外:“老太医们都没被杀?”

“太医又不管政务,杀了也没有用。倒是留着颇有些用处。就算杀了几个,应该总还有留下来的。

“再说在宫里行医的多半家里都是世代行医的,就算家里当太医的不在了,这手艺总还会想办法传下去。”

“那就好!”

沈羲道:“我这身秘密不得公布,可万一我若有个什么闪失,就像这次这样,到时候受了药还不能请医,十分麻烦。

“你去打听看看,即便是找不到太医,也得找个来历靠得住的赫连大夫回来!”

“知道了!”戚九道,“明儿我打发城里城外的小乞丐问问。”

宋姣往温婵房里那么一闹,韩家上下对于韩述华的暴毙便有了新的猜想!

当然韩顿肯定不会让这种话往外传,谁也没这个胆子敢把这种“疯话”往外传。

宋姣被严密看押了起来,但她情绪异常暴躁,但凡睁着眼便对着窗外高声咒骂着温婵不得好死。

韩顿虽然对温婵已忍耐到了极点,却也无法容忍她这样扰乱人心。

到了晌午想了想,便就唤来韩建彰,索性让他与安氏去劝解了宋姣几句,又让她前去灵堂里守灵,如此过后她才又渐消停。

而温婵听说宋姣被放了出来,却开始胆颤心惊起来!

宋姣有武功,她实在是害怕她冷不丁地跑进来将她给杀了!

于是又不断地怒斥着下人去寻韩顿给安荣堂加派护院,防着她来索命。

第271章 你吃的苦

韩顿听闻后冷笑了几声,后槽牙紧磨了几下,到底还是让韩建彰添了人去了。

不管怎么说温婵都是他的祖母。

如今韩述华的死因只有他们府里几个知道,外人并不知情。

何况宋姣那事儿她都已经被褫夺了诰命,他也已经跟她明说过恩情两清了,也算是受到惩罚。

他又岂能当真让这不孝之名传出去?

“据老太太所言,姑太太乃是为暗中谋害沈羲事发而畏罪寻死,倘若此言不假,那此事则事关重大。”

韩顿写字的当口谭缉在回话。他看了眼他,而后垂眸继续写。

谭缉尽职尽责地道:“当然,至今为止事情也不知真假,毕竟沈羲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世子昨日也未曾提到这茬儿上。

“但在下却觉,越是平静,恐怕危险越大。因为在下刚刚才探得,跟随姑太太上京来的随从里,那十个护卫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韩顿目光犀利。

“问了下门房,是前日半夜随同姑太太出府的。后来凌晨时分姑太太独自回来,那些护卫却一个都不见了。

“除此之外,老太太身边的弥香也不见了。姑太太出事的时候,当时是她始终在安荣堂侍候着的。”

韩顿执着狼毫,饱蘸的墨汁渐渐凝在笔尖,而后终于在纸上落了团墨点。

“必然是已落在对方手上了!”

他紧了紧牙关,手里毛笔被啪地拍在案上,笔杆子经幼年也曾跟着祖父习过武的他拍成了碎片。

他起身踱了两步,说道:“即刻去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全部弄清楚,眼下情形于我太被动了!

“老太太那边能挖到多少消息便挖到多少。姣姐儿那里也可以问问,她若还想再嫁人,最好乖乖配合。

“——总而言之,不要让我再面临什么突如其来的状况!”

谭缉颌首。

韩顿深吸气,负手转过身来:“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估不着。”谭缉道,“今日的祭期,按常例他应还会在沧州呆上三四日才回转。”

韩顿沉气,扶着窗台,凝紧了双眉。

沈羲喝了裴姨娘熬的安神汤,酣睡了一夜,早上起来,气色精神便全都恢复好了。

早饭后听戚九说了说韩家那边的事,终于裴姨娘忍不住问她:“你们这些日子都忙什么了?世子不是去沧州上坟么?怎么昨儿又回了来?

“还有,你近来盯韩家盯得那么紧,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前天夜里你干嘛去了?”

沈羲只好道:“前儿夜里,温婵和韩述华要毁徐靖与张盈的坟,我赶去阻止了。然后让他们栽了个跟头,韩述华让温婵给杀了。

“温婵被世子把诰命弄没了。宋姣对温婵恨之入骨,韩顿现如今也恨得她牙痒痒。总之她现如今有点倒霉。”

裴姨娘纵然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你一个人干了这么多事?”她问道。

“也不是。”沈羲沉吟,“没有贺兰谆的帮忙,我赢不得这么轻松。”

如果没有贺兰谆的到来,她至少是受了伤。

当然夜色下泄露身份的可能性不大,但无论如何总要吃苦,还得费心如何疗伤的事。

但如今想想,她仍然觉得贺兰谆的到来不是意外。

身为王府掌宫,就算是他在王府拥有极高权力,能够拥有自己的拥趸,也不见得会动辙把人全部带在身边。

那日那阵仗,是真有些有备而来的意思。

可他又怎么会有备而来?

他难道知道温婵会在那里出夭蛾子?

他不可能会提前知道。

而且如果真是提前知道,那他也不可能赶在那么危险的时候才到来。至少时间应该更早。

如果这也不是,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或许也派了人在沈家外头盯着她?

从时间上算起来,这倒是有可能……

可他为什么要盯她?

她抬眼看到戚九掸着衣襟往外走,不由道:“你去哪儿?”

戚九在廊下回头:“寻贺兰谆拿凶犯地址。”

沈羲顿一顿,站起来:“我跟你去。”

贺兰谆还在上次的书塾。

看起来除去公务之外,他的确常在这里授课。

看到沈羲与戚九同来的时候他望着她们顿了一顿,然后放了书,提起笔来写了个地址给她。

“如果我料得不错,韩顿应该在想办法善后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还是上回的天井里,朴拙的小木桌上茶汽氤氲,阳光透过古树枝桠照下来,暖暖地。

沈羲扶着杯子,说道:“准备好了。我的目的也不是他,我只要把我的事情办好就行了。”

她知道跟韩顿硬碰硬不是什么好主意,宋浚就算来到,多半也会接受他的招安免于将韩述华的死闹大。

但是她的目标到底还没有扩展到整个韩家。

接下来她的主要目的还是设法将温婵口中的真相挖到手。

她直觉她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如果不揪出这个,她的仇便等于只报了一半——就算真凶有可能死了,她也得知道真相不是吗?

但是怎么去见温婵,她还在等待一个契机。

如今眼目下,她是不可能顺利接近她,而且不引人怀疑的。

贺兰谆望着她,像是被这秋日照得,眉眼间隐约也多了些暖意。

他垂眸投了几颗菊花入壶。沸水翻滚,带起朵朵化开的黄白色花在浪里起伏。空气里也有带着微苦的馥郁的香气传来。

“先生也爱菊花茶?”她问道。

他没有回答,望了那水浪片刻,却说道:“如果能把韩家端了,就都端了吧。”

沈羲闻言顿住,并没有料到一向滴水不漏的他会说出这样有失分寸的话来。

但他不像是开玩笑,她也只好笑了笑:“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将来或许可能有,但眼下必然做不到。

贺兰谆望着她,转而伸手将壶提开:“你吃了那么多苦,多给点苦头他们尝尝,也是该的。”

沈羲倒并没有觉得在这件事上吃了很多苦。她沉吟着,说道:“这是王爷的意思吗?”

“先生,李端他爹来了。”

沈羲才问出口,上次哭鼻子的小姑娘又过来了。她身后还有三四个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

她话虽是跟贺兰谆说,亮晶晶一双大眼却是好奇地往沈羲看来。

第272章 挺在乎的

贺兰谆起身离去后,沈羲便冲她们招了招手。

市井间的孩子,再大方也有限。

陡然被正式关注,她们都局促起来。

又或许是沈羲的笑容太无害,她们迟疑半晌,到底还是走了过来。

半高的小人儿参差不齐地给她行起了礼。

她打量着她们,温声道:“教礼仪了吗?”

小姑娘们摇了摇头。

她们清澈的眼神让她想起她小时候。

沈羲便就微微笑了笑,扶在这女孩的背上,另一手轻托住她们的下巴:“站的时候身子别歪斜着。

“看人的时候,眼睛望着对方的鼻梁就好,尽量别直视眼睛——没错,就是这样,不然会显得咄咄逼人。”

被她指点的小女孩红着脸,听话地照做。后头的几个也不由自主跟着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