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顿含着半口茶望了她半晌,轻哂道:“我与姑娘交手多次,就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了。

“眼下凝姐儿的事已然满城风雨,坦白说,我就算写道请罪书给你,除了能让我韩家更丢脸一点,你也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

“羲姑娘向来不做亏本生意,怎么只会看中我一道没什么用处的请罪书?”

沈羲已忍不住笑起来。“韩阁老果然是个痛快人。”

韩顿眯眼望着杯口不语。

沈羲敛了笑意,说道:“那么韩阁老觉得我应该图什么?”

他们这里搭上话,其余人便只有旁听的份了,竟没有一个人能插得上话。

韩顿望着她手腕,说道:“我记得去年校场上,姑娘曾经跟我们老太太讨过只血玉镯。”

听到血玉镯,沈羲心下略动,也扬了扬眉:“韩阁老记性真好。”

“那血玉镯,是我们老太太的养母,前朝名臣张解的夫人的遗物。我记得姑娘当时对这镯子志在必得,至今想来仍令人十分疑惑。”

韩顿说到这里慢慢地抬眼看过去:“不知道姑娘当初独独选中那镯子,是不是对张家有什么特殊感情?”

这满堂里不光有韩家的两位夫人及下人,还有沈崇义夫妇与沈嫣。

这些人可都是不知道沈羲跟张家的瓜葛的。

沈羲早就知道韩顿过来不会那么老实。

眼下这模样,是打算当着沈家人的面掀她的底?让她成为被沈家怀疑猜疑的对象?

她略默,笑说道:“韩阁老都知道那镯子的主人是名臣张解所属之物,那么我仰慕仰慕前朝名臣有什么不妥?

“韩阁老自己都还曾在张家读过书,难道只许韩阁老背弃恩义投奔大周,就不许我沈羲跟令祖讨个古董镯子来玩玩儿?”

韩顿目色微凛。

沈崇义夫妇替沈羲捏了把汗。

她怎么对付安氏都不算什么,眼前这位却是沈若浦的顶头上司,是掌控六部三司及内部,甚至是乾清宫政务的首辅韩顿!

她居然说她背弃恩义,这也太大胆了!

沈羲却半点畏惧的意思都没有。

韩家若有她的确凿把柄,早就使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既然没有确凿把柄,骂他几句又不会少掉几块肉。

韩顿笑起来,声音略显尖利。“羲姑娘果然胆识过人!”

说到这里他顿一顿,接着道:“既然姑娘仰幕张解,那么韩某倒有个主意,或许能平姑娘心头之气。”

沈羲从他眉眼里察觉出一丝异样味道,望着他挑眉未语。

韩顿轻哂着放下杯子:“请罪书与张家宅子,姑娘可以任选其一。”

他这话来的随意散漫,沈羲却禁不住心思滞了一滞……

张家宅子?!

今日她本是横了心要让韩家丢脸丢到底的,所以并没有打算让步,但他这话却十分惊人。

张家宅子是张家的祖业,是她的家,她至今未曾敢踏去一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夺回来的也是它!

但这会儿,他却让她在宅子与请罪书之间选择其一?

这倒是令她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屏息看了他半晌,她又看看黄氏与沈崇义他们,说道:“我和韩阁老有些话想聊聊,烦请伯父伯母先招待一下韩夫人与太夫人。”

黄氏连忙站起来,邀请着穆氏她们出了花厅。

一时间屋里便只剩下议事者双方。

沈羲扯扯嘴角,笑道:“韩阁老真是好大方。”

韩顿望着前方扬唇:“不大方些,又如何显出韩某致歉的诚意?

“再说这宅子我原本也未打算住人,既然姑娘仰慕张解,那么韩某何妨投其所好以悦姑娘?

“到底,我一直都对姑娘的才思佩服得紧。”

沈羲捏着扇柄,笑道:“倘若我还看不上呢?”

这是条咬人的毒蛇。

这宅子哪有那么容易让她白拿?

那宅子多年未住人,虽是地段极好,但终究因为荒废多年,须得投入不少银子修葺。

于韩家来说它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东西,给了她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但是于她不同。他将它抛出来,可见是对她的选择抱有信心了。

她如果选了宅子,他也就能肯定她就是张盈。

虽然是要不了命,但她显然也没有明知道是个圈套还往里钻的道理。

“那真是可惜。”韩顿道,“如果连姑娘也看不上这宅子,可见没有什么价值,那我就只好将它毁了。”

沈羲单肘支在扶手上望着他,唇角笑容有些飘乎。

“那地面积不小,把它拆了重建,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韩顿站起来,负手走到窗前,看一眼外头景致,又回头笑了笑。“又或者,直接拆分卖地,也能让我多出不少收益。”

沈羲垂了眸,漫不经心拿了颗蜜饯吃着。

杀了温婵之后,其实她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拿回祖业。对于韩家子孙包括韩顿,她都没有起过什么心思的。

但是事情总不如人所料,韩家与燕王府有着水火不容的矛盾,加之韩凝掺和其中,才有了如今这扰人的局面,以及也未曾来得及去想祖业的事情。

韩顿究竟比韩凝城府要深,韩家各路人马小动作不断的时候,他以一座于他无足轻重的宅子便令得她刹住了打脸到底之心。

这宅子是韩家产业,他想怎么做完全听他所便。

但不管是毁了重建,还是拆分卖钱,于她来说都是败绩,也是绝没有办法弥补的过失。

第397章 叫姨祖母

但是他就真能赢得这么漂亮吗?

可别忘了他跟郑太后那一段。

只不过这事儿眼下还犯不着抖出来让他有所防备。

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地抖。

她再捏了颗蜜饯在手,默了片刻说道:“韩阁老这么有信心,想必一定把那宅子房契地契一并带在身上了。”

“姑娘料事如神。”他负手走过来,“这么说你是想好要宅子了?”

“毕竟韩阁老说的对,我就是拿了那请罪书也不过是把韩家的脸再撕破一点,于我自己并没有实际益处。

“而我不要这个请罪书,于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既然如此,一座废宅子多少还能卖点钱,不是吗?”

沈羲剥着杏仁看他。

韩顿笑了笑,自怀里掏出一叠契书来。

“张小姐很识时务。”

沈羲淡淡道:“我记得张家最后一位小姐是韩阁老的姨祖母。阁老若是把我当成了她,可不要忘了叩头行礼。”

韩顿脸色转寒。

沈羲拿着房契地契,并不掩饰地笑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

祖业存亡当前,她断没有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道理!

她把房契摆在桌上,敛了笑容,又接着道:“我可以答应收下这宅子作为赔礼,但是要想让我取消请罪书,韩阁老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韩顿目色清寒。

她笑道:“除了宅子,韩阁老还得给我一块凌云阁的通行令。能无论去到哪里都不需要通牒的那种。”

大周子民不得随意离开住地,除非有官府发放的通牒,私下离开本城就算是流民。

凌云阁的牌子却等于一切通牒。并且,所有衙门公牌里只有他们的牌子是没有特殊编号的。

而凌云阁归属亲军卫,他们的牌子,就连燕王府的人也轻易拿不到,但韩顿因为执掌内阁,却有这样权力。

韩顿冷笑:“张小姐莫非想逃?”

“张小姐想不想逃我不知道,不过万一我想逃呢?”

沈羲扬唇,笑得甚为愉快:“毕竟韩阁老在大周呼风唤雨,我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韩顿冷哂不语。

凝神看了她片刻,转而叫了人进来:“去找宁将军,取一块通牒牌,就说我要用。”

他当然不会相信沈羲会逃,也许京师所有赫连人都逃了个干净,她也不见得会逃。

毕竟她有个强大的燕王府为后台。

他相信她拿着它必有别的用处。

但一块小小的通牒牌,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已然确认她就是张盈,那么日后自有办法置她于死地!

沈羲笑望她:“为免韩阁老在牌子上做什么手脚,我也得派个人跟着才叫放心。——刘撼!”

韩顿对她的忍耐显然已到了极点。

但他并没有反对。

快马抄小道过去,到得凌云阁营房倒也不过片刻工夫。等到牌子取回来,沈羲这里刚刚好吃完余下半盏茶。

韩顿带着寒意将契书与通牒牌放在她跟前:“我只希望,张小姐能有命等到韩某尊称你为姨祖母的那一日!”

沈羲噙笑望他:“相信张小姐也定不敢负阁老所望。”

韩顿拂袖,出了门去。

沈羲等他消失在门外,目光逐渐放冷,招手唤珍珠拿来笔墨纸砚,写了张小纸条抓成团。

垂花门下,穆氏安氏正由黄氏伴着等待她。

“今日误会了羲姑娘,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也亏得姑娘帮忙,这才找出了造谣之人,这里就且谢过。”

穆氏向她辞别,并且抬眼望向她身后的史蓁,意味已十分明显。

沈羲扬手让人把史蓁带到她这边。然后顺势握住穆氏双手,说道:“韩夫人不必客气。”

话刚说完,那双手便已经收了回来。

长短也不过刹那之久,并不足以为人所注意。

穆氏微怔,看一眼她,而后目光微转,也将手收回来探向袖口。

沈羲目送他们出门才转身。

她要拿回的东西,一件也不能毁在韩顿手上。他想取她的命,就没有想过她也想取他的命么……

韩家人离府之后,黄氏与沈崇义这里少不得松了口气。

听说沈羲选择了宅子又更加把心放了下来,毕竟她若执意要韩家写下这道请罪书,那么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虽说如今沈家有靠山,是不怕,但终究跟韩顿当锣对面鼓的交锋,还是缺些底气。

“那几位小姐……”黄氏欲言又止。

“可以出府了。”沈羲道。

说完之后她便拿起那地契回了抿香院。

今日参与之人韩顿自会想办法善后,跟她已经没有关系。

韩家一行在史蓁一路挣扎声中离去,且说韩凝在房里等了许久不见安氏回来,已是心急如焚。

陡然之间听得韩敏呼喊声又远而近,随即也夺路出门到了廊下。

哪知道韩敏迎面便道:“母亲和大嫂带着史蓁回来了!这下更惨了,史蓁当好些官眷的面在沈家把事情全抖落了!”

韩凝身子一晃,只觉喉头有腥甜溢了上来!

安氏进了府,直接将史蓁推到了韩顿面前,有史蓁的闹腾,韩家这里已然混乱起来自不必说。

而派去史家传话的人刚把事情跟史棣夫妇说完,史棣立时惊出了满头汗!

他好不容易才与韩顿将这事压下去,史蓁却居然又把它掀了起来!

虽然说韩顿不可能把他一撸到底,可到底如今朝堂上他说了算,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怎么可能会傻到跟他过不去?

当下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转头一见妻子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站在那里,便不由一把掌甩了过去:“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闺女!”

史夫人因着这事本就沤了一肚子气,虽说史棣身边也有几房姨娘,可那些终归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偏是韩家的韩凝,年轻又貌美,自打那次回来之后,她就不知见史棣私下里出过几多回神,心里未免又气又怕。

气的是那韩凝如此这般不要脸,怕的则是不知道史棣会不会真把韩凝收进门来——

别说是休妻再娶,就是让她在身边做个小妾,那对她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而这事她偏还不能发作。

今日好不容易史蓁给她出了口气,把韩凝那贱人的脸皮给当众撕了下来,她怎么可能不觉得解气?不觉得高兴?

生生挨了史棣这一巴掌,随即气上心头,便就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自己干下的好事,如今倒还来责怪我们母女的不是!

“有本事跟人家私通,怎么没本事承认?!”

史棣焦头烂额,看看门下还在等着韩家下人,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去往韩家。

第398章 要她命吗?

安氏这里带着史蓁回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正院。

韩家上下都知道安氏她们去寻沈羲晦气了,却没料到沈羲居然会来这么泼辣的一招,她这不但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还索性把事情闹得更不可收拾了!

史棣到来的时候韩家正堂里冷风嗖嗖,匆匆看一眼韩顿,也只得先往史蓁脸上招呼了两巴掌:“还不给我滚回去?!”

安氏才从沈家受了煎熬过来,哪里肯放人?当下如箭一般冲上去:“她不能走!谁让她走的?!她把我们凝姐儿的名声全弄没了还想走?!”

史棣一个不防,史蓁便被她拖了过去,一把抓住头发,劈头盖脸地打起来!

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闺女,自己打也就算了,旁人怎能动得?

何况史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眼下见状,便也气性上了头,拽开安氏到一边,将哭喊着的史蓁给拖了过来!

“韩阁老,这是打算要拿我蓁姐儿的命还是怎地!

“你们可别忘了,咱们两家可还有婚约在身,倘若你们就是这般对待未过门的儿媳妇的,那么咱们就不妨进宫评理去!”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又岂有任凭他人当欺压他女儿的道理!

韩顿怒上心头,直接操起手畔一杯茶往他砸过去:“你还有脸来见我!”

史棣被淋了满头水,模样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当着韩家人的面,他的脸色也铁青起来!

“老爷,太太,不好了!二姑娘悬梁了!”

冲进来的疾呼声打断了这一切。

满屋人惊呆,转而色变!安氏呼喊一声“我的儿”,夺路冲了出去!

穆氏紧跟其后,韩顿咬牙怒瞪史棣一眼,也即时过去了!

史棣抬手抹了把脸,面肌颤了几下,到底还是拖着史蓁,出了韩家!

沈羲回到茗香苑,戚九已第一时间进来,并且把门也给插上了。

“你跟韩顿要这宅子,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送上门来的东西,并且还本来就是要收回的,为什么不要?”沈羲手指轻抚着地契上的地址,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既然他们那么想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大大方方告诉他好了。省得他们小动作不断,一不小心查出我的秘密来。”

她不怕他们知道她是张盈,只怕他们知道她是张缓缓。

他们测试过她的血统,眼下又确定了她是张盈,那么接下来就看看他们到底想唱什么戏!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戚九到底与她有些默契了,听到这里也略为明白。

“两权相害取其轻,让他们折腾去。”

沈羲望着地契道:“如今宅子到手了,我更放心了!他们韩家谁活腻了我都不会让他们失望!”

话说回来,倘若今日韩顿不拿这宅子出来交换,她是断不会松口。大不了让萧淮过来再耍耍威风的想法都已经有了!

韩顿能立时想到这法子,也算是他对张盈有几分了解。

说到这里她收回目光,接着说道:“他们如今既知道我是张盈,那么要对付我的话只能把我往赫连人身上扯。

“最可能的就是诬陷我跟赫连人有什么瓜葛,让我身为内奸或者说大秦余孽的身份坐实。

“但死我一个人并满足不了她的胃口,我估摸着,他们会借用朝堂矛盾向我下手。”

戚九皱紧眉头:“这样岂不是往后都不能出门了?”

“不出门不是更会让他们怀疑?”沈羲不屑,“不但不能躲着,我还得挺直腰杆在外走动呢!”

就不怕意外么?

当然是怕的。但是怕有用么?意外无处不在。

总之韩家不除,她永远也得不到真正安定。

大约韩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临去前才会那样问候她这位姨祖奶奶。

想到先前与穆氏的那一握手,她唇角又扬了扬。

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是吧?

她呼了口长气,站起来:“你去盯着韩家,看看韩顿准备怎么处置韩凝?”

这回,她总留不住了吧?

戚九点头,出了门去。

裴姨娘听说张家宅子让沈羲拿回来了,也是兴奋不已。

那宅子如今不值钱,但终究是她们的家!

当然除去兴奋之外,对于韩顿轻松交代这宅子,她也表示出了不安。

不过见到沈羲神情如常,想想也就逐渐把心放下来,沈羲至今从未失手,就是担心她也是白担心。

再想想隔了十三年未曾进去张家大门,又不知里头是何光景了?

只怕是断砖残垣,早已破败不堪。

这一日便感怀万千,无法止歇。

当然,这一日韩家再也没能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将韩凝自梁上救下,随即她又对准墙头直撞了过去,而与此同时这事到底已经被掀上了茶楼酒肆。

坐拥京师第一贵女之称的韩凝居然已经失贞,这消息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怀疑,再结合韩家至今未能作出有力的澄清,而变成了人们眼里的事实。

大周礼教虽然不如前朝森严,可这种事情终究太过于放浪。

韩家二小姐的仅余的名声,到此时终于丢光殆尽。

而终于也有人把韩凝失身的对象就是史棣这个真相丢了出来。

于是,拜史蓁所赐——当然沈羲自认功不可没,史家也被掀上了风口浪尖。

有人打趣史棣艳福不浅,有人袖手看起笑话,有人猜测朝局要变,更有人关心韩凝究竟这下会不会被抬进史家……

韩顿倒是呈现出异样的平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新闻再传出来,仿佛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慌乱的大事。

基于他这番镇定,倒是逐渐也有人暗地里佩服起他的气度。

接而又有人发现,韩家虽然接连出丑,但丑的都是女眷,韩阁老本人倒是没有丁点儿丑闻传出来。

更甚者,他多年来与妻子伉俪情深,洁身自爱,这又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反倒是又拉回了些许仰慕钦佩之心。

世间最难以左右的便是舆论,最好掌控的也要算是舆论。

萧淮在得知沈羲拿回了张家宅子之后,毫不掩饰地张嘴讶了一讶,再问了问她拿那凌云阁通牒牌子的用途,便就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什么了。

朝堂气氛被这事一衬,忽而也变得松缓起来。

第399章 要不陪我?

“史棣告病,接连两日未曾上朝也未曾去衙门。

“韩顿则被毕太傅传去府里问话,说些什么无人得知,不过这两日却未见韩顿对史家有什么动作。

“韩家闭门谢客,除去穆氏仍每日会去与其姐碰面之外,府里女眷并未曾出过门。据说韩凝这次是真的病了。”

傍晚贺兰谆立在花园里柳树下,向散步中的燕王禀报详情。

燕王顺手一捋垂在眼前的柳丝,半晌后说道:“那丫头,这次胆子倒仿佛不小。”

贺兰谆听出他话里所指,望了眼他背影,扬唇未曾说话。

燕王摘了片柳叶,信手击向湖面。湖面荡起波纹之时,他说道:“让人备马,我去趟吉山营。”

沈羲正在学舍里喂猫。

黄金白银前不久生下了一窝崽子,沈嫣让她抱了两只到学舍捉鼠。

“韩家这几日可是真消停了。韩顿到底打算要把韩凝送走了,听说就定在下个月。”

戚九从旁端了盆水给她。

她这个影卫如今兼起丫鬟的差事也是娴熟得很。

“打听到送哪儿去吗?”沈羲弯腰洗手。

“不知道送哪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安家是肯定去不了了。”

这事儿都传成这样了,安家自然是去不了了。

不光是安家,跟韩家相关的亲戚家都不能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猜不到是她不成?

沈羲嗯了一声,琢磨着大约这两日可以去张家宅子看看了。

戚九拎开缠脚的猫,顺便转移了话题:“近来最不好过的,恐怕还不是史棣,史棣好歹有毕太傅护着。梁修却什么都没。即便有个小皇帝,小皇帝却连自身都难保。”

见沈羲望过来,她遂道:“近日朝上参梁修的折子多到史无前例。

“不但有御史言官,且五军营属下的人也有份,大伙似是卯足劲要把梁修往死里逼的模样。

“听说,这两日在朝上,梁修都忍不住当廷发了火。”

“五军营?”沈羲凝眉。她没有听萧淮说起过。

“五军营折子不多,但却有火上浇油之势。梁修性子刚烈,不如韩顿他们一般会周旋,如今颇有孤掌难鸣的意味。

“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五军营何以要落井下石?”

戚九又顺手递了方帕子给她。

沈羲心不在焉地擦着手。

如果是五军营干的,那么萧淮必然知情。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怕破坏目前与小皇帝的默契么?

凝眉细细一想,她忽然又道:“仔细去问问五军营里上折子的都是哪些人?是王爷亲军还是先帝的亲军?”

“姑娘,贺兰大人来了。”

恰在这时,院门口有婆子的声音响起,再抬头,就见她正引着月白锦袍的贺兰谆走过来。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沈羲也走过去。

上次见还是沈若浦寿宴的时候,那日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

贺兰谆望着她:“太阳都下山了,你怎么也还不回去?”

“世子去了宫里,说要我在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