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伯父又说霍究已经传信给武宁伯,现一路上都有王府的人巡逻,去别的地方不好说,去码头这一路上是断不会有事了。”

沈嫣想了想,说道:“还是我去吧!”

霍究对沈羲有疑,此事她还未对沈羲说过。

而萧淮不在,她可不能在这当口让他与她碰面起什么冲突。

“你去?”沈羲凝眉。

“我到底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心里有数的。”沈嫣道,“再说姐姐的身份比起我来要危险得多,你把侍卫都给我,我定将事情帮你办好。”

沈羲认真想想,倒也没再坚持。

“那你记住,别让柳梦兰跟他多说话,看完伤就立刻带他离开!还有,切记打听一下进展。”她交代道。

沈嫣点头,随即就在吴腾他们护送下带着柳梦兰出门了。

吉山营位于京师西北方两百里处,入夜的屯营并不像想象中静谧,毕竟军中最高统帅于傍晚时到达,眼下还正灯火通明。

衙署里燕王立在公案下,听部将们例行禀报完之后,随即点点头,将军报递了给身后的典史:“天色不早,去歇着吧,明日早饭后,校场练兵。”

众将下去,屯营参将林凤仪上前引路:“王爷还是住上回的厢房罢?虽是偏些,倒也清静。”

林凤仪花白胡须,是燕王府的亲军将领。

燕王一路与他到了衙署后方的偏院,交代了两句明日操演之事便进了房。

侍官早已经备好热水,替他解下佩剑。

正卷了袖子往盆架前迈步,他走到半路脚步却忽然缓下来,侧耳听听,接着才又不紧不慢接了侍官手里帕子。

盆架是靠墙立的,洗脸的当口人便不能不面墙而站。

他这里才刚屈下身,半开的窗户处便倏地传来道利器破空的声音!

三四枝短箭带着寒光以惊人的速度接连直指他脊背而来!

侍官扯嗓大喊:“王爷!”

声音出来的当口便听噗的一声,那三四枝短箭已直接没入墙壁!

屋里暗影一闪,哪里还有燕王的影子?连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他随手搁在桌上的长剑!

小院里忽然飞沙走石,月色下墙头不知几时多出来数十道黑衣人影,每一个手里皆持着弓驽,目光锐利指向持剑立在阶下的燕王!

月光将随行的他照得如神祗般冷然肃穆,迅速围聚在周身的紫衣侍卫也如同伏魔的罗汉!

但墙头上的弓驽手行动更为迅速,眨眼的功夫那短箭已如骤雨般发源源不断地袭来!

燕王双目阴鸷,第一枝箭到达的刹那已腾地跃起,紫衣侍卫们与此同时利落地击向各方!

月色与灯光交辉下蟒袍上的龙纹闪动,伴随着它主人的腾空,浑然已成为一条矫健的银龙!

银龙所至之处,墙头上弓驽手无一不翻身栽倒。

“王爷!”

带着将士赶至的林凤仪迅速前来助阵。

燕王利落退回阶下,冷眼往各处一扫,忽然间又扬掌往顶上一击,廊顶传来轰隆巨响之时,两道人影也随即捂胸落在地上!

他反转身往前一刺,那沾满了血的剑尖便直直刺入其中一人唇齿!

一个令人尚未看清楚的剑花挽完,其舌头已血淋淋地被挑出到地上,而血水里还有颗花生米大的毒药!

那惨叫声还未曾消逝,其右臂与两腿便也已齐根斩下,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凶手,此刻已几乎成了具“人彘”!

“拖下去!”

他反身站定,余下的一人已经先磕了舌底毒药,他也不过是扫了一眼,便提着剑回了屋。

萧淮与贺兰谆赶到吉山营时,屯营里虽然没有打斗声,但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到底出事了!”贺兰谆凝眉,策马直接跨过墙头。

过了墙头才发现萧淮没跟来,回头一看,他神情复杂立在原地,似是忘了前来的目的!

贺兰谆心下一凛,大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那是你爹!”

萧淮紧握马缰,眸子里暗光闪动。

贺兰谆似看穿他,倒转回来,齿冷地瞪着他道:“你有本事,就亲手去杀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眼看着他死在别人手下,你也不过是韩顿之流,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萧淮目光转落到他脸上,咬咬牙,到底策马进了门。

燕王所在的院里干戈已平。

将士们正指挥着士卒们清理尸体。

林凤仪深垂着头在禀报进展:“……屯营各处防守并无漏洞,这伙人应是临时进营打算与屯营将士抢夺时间突袭的。

“而对方总数三十六人,除去王爷留下的一人,以及晕迷过去的两人,余下三十三人已全数击毙!”

说到这里他又抬眼觑了下上方,小声道:“王爷威武。”

虽然说将士们来得速度不慢,可是这三十六个人至少有三成是死在燕王手里,而剩下又有一半则是死在侍卫手上。

最后三成才是被他们所诛。

所以他们来不来,其实影响不大。

而关键是,杀了十几个人下来,这位王爷居然连袍角都未曾被划破分毫。

原道十几年安逸下来,他怎么着也比不上当年,可哪料他除了容貌不老,竟然宝刀也未老。

容貌未老的燕王面沉如水望着门口,看不出释然,也看不出怒色。

“王爷,世子与贺兰大人来了!”

直到听到这里,他的目光才微微移动,下意识往门外看去。

第407章 我来看伤

参将们引着萧淮他们快步走进,燕王单肘撑膝而坐,目光只落在他身上。

因为背光,只觉那双与萧淮一般无二的眼眸虽然看不出具体情绪,却异常幽深。

“王爷可还好?”贺兰谆出声打破僵局,快速到了燕王身前。随即他又抬头去看林凤仪:“林将军!屯营的防役兵是不是都该拖出去斩了?!”

林凤仪额上冒汗,大气也不敢出。

燕王看完萧淮,去看贺兰谆,目光落在他肩头血迹上:“看来你们也不太平。”

贺兰谆点头:“我们是在码头出的事,霍究推测这帮人已经蓄谋良久。

“因其水性极好,现如今霍究正留在码头封锁水域,搜寻他们背后之人。”

燕王继而沉默半晌,起身道:“先回城。”

……沈羲断不知道燕王竟有这般凶险。

沈嫣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带着柳梦兰一路顺畅到达码头,心里想的还是为什么沈羲嘱咐她不要让柳梦兰多接触。

等到马车再也进不去,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漕运总督府衙署外围。

然而霍究并不在衙署。

衙门用来巡视的官船此刻正飘泊在河面上,霍究带着侍卫,正由严沁伴着立在船头。

有着精致绣花的紫袍此刻右臂上已落了道半尺长的口子,并没有包扎,但因为衣裳色暗,伤口流出的血倒也并不显突兀。

“已经搜到什么地步了?”他扶剑问。

严沁纵是官阶比他高,此刻也不敢怠慢,连忙道:“已经沿河两岸好几座村庄都搜遍了。”

“大人,探子回报!”话音刚落这时候便有百户长带着探子前来。

霍究扭头看了眼,那探子便道:“禀霍大人,对岸三里处发现一座寮棚,似近期有人住过,并发现了一些残余的日常用物。

“附近百姓说近两个月里此地的确住过些人,不知其数,路过时偶而听见有赌骰的声音,都以为是帮赌徒。

“但今日下晌那寮棚忽然就人去屋空,租住的人不知所踪了。”

霍究目光幽寒,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看了半晌,说道:“既有日常用物,必然曾在附近有买卖行为,一家家去问,口音,习性,所买物事等一切都查出来!”

百夫长听到他末尾话里透出来的寒意,立时折出去了。

而霍究扫望了一眼安静了不少的河面,也返身准备进舱。

转身的时候就见着不远处的岸上站着几个人,当着那小小身影看上去却有几分熟悉。

他以为自己眼花,不由往边沿走了两步。

沈嫣刚好带着柳梦兰走到岸边,一眼就看到高高翘起的船头立着的那群人,那紫衣身影鹤立鸡群,令人想要认不出他来也不可能。

霍究刚刚走过来,她也就往水边走来了:“霍大人!”

霍究不知怎地,这诸事繁杂的夜里,陡然见到她,心里竟忽然如遍布了清风明月,舒畅起来。

他顾不上自舷梯而下,直接跃到岸上,一把托住她手肘:“你怎么来了?”

沈嫣目光一寸也未曾离他,直到被他突然触碰,脸上才又不觉地泛出微热,望向他右臂道:“我大伯父回府说大人受了伤。

“姐姐猜到大人未得到王爷确切消息之前,不会将消息传回城里,所以遣我带了大夫过来给大人医伤。”

她看一看旁边的柳梦兰,柳梦兰遂上前施礼。

船上船下站着百十号人,自先前霍究带着人策马而至踹开衙署大门时起,便再没有人敢出过大气。

他不说话的时候他们无人敢吭声,他说话的时候他们更加只能屏气。

眼下这会儿,他右手托着沈嫣,微垂首相问的样子,顿时叫人连下巴也忘了扶回去。

严沁到底是有阅历的,被这活阎王折磨了半夜,正不知何时是头,此刻来了个救星,岂有没眼力劲儿的理儿?

便忙道:“河边风大,大人不如请小姐进船舱里歇息歇息!”

霍究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眼里没了凶光,顺势就隔着衣裳牵起沈嫣手腕:“来吧。”

沈嫣原要挣扎,但他身强力壮,估摸着是挣不脱,又不愿在外人跟前拉扯得难看,便就默许着这么样被他牵上了舷梯。

进了舱,严沁一见她浑身锦绣,面若桃花,身上配饰皆为上等,知道是了不得的大家闺秀。

想这船舱虽还洁净,但到底怕不如霍究心意,随即让人取来了薰香。

将香燃了,又着人拿帕子擦过桌凳,上了茶点,这才又使了眼色将一干人等唤出来。

沈嫣以往只见霍究放浪不羁的模样,方才见他在船头号令群雄令行禁止,往日对他浑不以为然的那股心思竟又收了收。

又或者说,眼下她竟不能不正眼相视,甚至是有些莫名仰视起他来。

茶点放在案上,她也没有碰,只望着帘幔外头果断交代差事的他。

霍究走进来,见她端坐着,那惯常寒着的脸上便就似遇见了春风般缓下来,挽起袖口坐下道:“也是胆大,竟闯到这里来。”

噙笑看了她一会儿,那目光涟涟,竟随着湖面月光一道漾动着。

看着看着,脸上笑容就逐渐敛了,搁在桌上手掌握了握,转而漫不经心地拂起了飘到鼻前的烟雾。

沈嫣不知他在想什么,却不敢忘沈羲交代的话,便说道:“还是先看看伤吧。”

霍究看着她,便就顺从地把受伤的右臂放上桌案。

外头立着的柳梦兰听到招呼随即进来,让他除下一半外袍。

沈嫣见状回避。

霍究原是不拘这些,想让她安坐的。

他自幼出身于猎户,并不耐烦这些繁文褥节,是以当年燕王让他留在王府,他宁可选择去定狱历练。

但想到她素日一惯迂腐得紧,至今仍不肯改称呼,也就罢了。

反倒是柳梦兰说道:“打点水来擦擦血。”

沈嫣不谙他的臭脾性,但他是沈羲的人,却不敢不给面子。

一扭头看到霍究露出的半截右臂早已经被血染满,那伤口虽然不深,却也是三四寸长的一道口子,皮肉外翻,望之心颤得紧。

便又已顾不得那么多,这里没有侍女也没有侍官,她既然都来了,不妨好人做到底。

第408章 关心我么?

着人打了水来,拧了帕子便要擦拭,却又有一只手把帕子夺了,自行擦了起来。

霍究擦手动作迅速。

柳梦兰给他查伤敷药期意,臂上血污已清理得差不多,再拧来两次帕子,柳梦兰便已经替他包扎好了。

如此下来,霍究竟全程未曾与柳梦兰搭上话。

沈嫣松了口气,正要问他进展,然后准备告辞,他却捋了袖子下来道:“我还不能走。”

“嗯?”沈嫣未明其意。

他好笑地扬了唇。

素日只觉世事诸般无聊,无甚可值得欢喜。加之终日对着牢里一干作奸犯科的军犯,着实没有什么可露笑脸的。

却偏每每瞧见她愣头愣脑的样子,觉得有趣。

“坐这里等我,等我忙完了一起回去。”

“那怎么行?”沈嫣不答应,“那我就成了夜不归宿!”

沈羲都尚且不曾这般妄为,她还敢越过她去不成?

“什么夜不归宿?”霍究道,“你姐姐不是让你打探进展吗?待会肯定还有消息。”

说完便看向柳梦兰:“你先回去。”

柳梦兰内心高呼大善,哪里顾得上沈嫣?当下无耻地溜之跑也。

沈嫣下意识拒绝。但看到他略显僵硬地搁在桌上的胳膊,又不觉意志动摇。

想他这般样的人也受了伤,可见方才不知多么凶险了,不由道:“对方那些人很厉害么?”

霍究只拿漂亮的黑幽幽的眸子望着她:“你在关心我?”

沈嫣脸上一热,将不知几时前倾的身子端凝地收了回来。

他这话真是让她羞愧难当。

纪氏说她从小就长着副狐狸精的模样,从前纪氏在时她或许有些破罐子破摔,不惧她说。

可这一年来她已经跟着沈羲默默管束着自己行止,他却仍然这般揣度她,难道她真的骨子里就透着贱么?

一时灰心窘迫,竟没有出声。

霍究不过是顺口印证,不料她如此敏感,便幽幽打量起她来。

她姿容娇媚,诚然不及沈羲,但那股妩媚却又天生,只不过在她素日强行克制下,并不显露。

他自幼父母皆丧,直至遇到燕王,后又将他送至卫家,方与贺兰谆一道开始了安稳优渥的生活。

他没有仇恨,也没有对头,精力放在差事上,生生淘炼成了刑讯上独挡一面的酷吏。

除去公务,日子过得顺遂而无趣。

他第一次见到沈嫣时也觉得她与寻常的大家闺秀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因为沈羲的身份而放下身段逗了逗她。

直至后来看到她柔中带刚的一面,才颇有些刮目相看之感。

然这也不算什么,带她去烧火烤芋头一是无聊,二仍是带着两分捉弄的意味,三才是好奇。

但及至方才,于一夜污糟事中,陡然看到岸上纤小柔弱的她,他才清晰地察觉心下颤了一颤。

燕王素日赴饭局,也常捎上他和贺兰谆,风月场上的把戏,他先是新奇,后来也看得透彻。

偶尔代表王府去赴宴会,也偶有少女们够胆献殷勤,当中不乏也有品貌俱佳的,又总觉不是一路人。

于是以为自己将来挑中的人纵然不会是那种出挑到可以处处独当一面之人,必然也该是性子张扬的将门虎女。

这只时不时伸个爪的弱兔子,真真出乎他的意料,一下蹦到了他心里。

“你就当我是你亲哥哥。”他料想是他吓着了她,因而道,“关心自己的哥哥也没有什么不对。”

沈嫣想起自己的亲哥哥,有些冷漠。

但莫名的,听到他这解释样的话,方才的窘迫又因此消失了些,他或许不是故意那样轻浮的吧。

她也不愿意让外人觉得她矫揉做作。

既然柳梦兰已经走了,那她就留下来等等萧淮他们的消息好了,也省得回头沈羲再让人来回的跑。

“大人!有情况了!”

恰在这时有侍卫到了帘下:“码头上的人下游五里处的河滩上发现一批尸体,人数是一十九个,正合先前那帮突袭的刺客逃走的数量!”

霍究前一刻神思还在沈嫣身上,这一刻浑身冷气却已骤然凝起,提起长剑出了门!

沈嫣也立时将满脑子胡思乱想抛开,跟了过去。

柳梦兰回到沈家,沈羲还在沈若浦书房里。

回到抿香院听他说霍究留下了沈嫣,心道也好,留下来关注关注,有霍究在侧,总不至于护不住一个沈嫣。

想想没什么事,也就打发柳梦兰回去了。

霍究带着人赶到尸体发现地,河滩上已经有严沁的人严密把守。

沈嫣紧紧跟在他身后。

重新回归这种冰冷到不带丝感情的气氛当中,她什么消极的情绪都没有了,因为大事当前,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你,会注意到你的存在。

“从尸体上的衣着来看,确是与先前大人与贺兰大人留下的尸首一致。”侍卫引了霍究到跟前。

霍究蹲下来,就着火把光,卷起袖子仔细地查看尸体上的伤口,五官,手足,甚至是连鞋都亲手除了下来。

沈嫣见他右臂有伤极不灵活,侍卫们又都是糙汉子,并未察觉他不便,于是自觉地上前帮着递些物事。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怕?”

她摇摇头。

他略顿,将腰间碍事的长剑取下来给她:“帮我拿着这个。”

沈嫣便老实地抱着他的剑站起来。

“伤口深而狭小,应该死于剑伤。”

直到把所有尸体全部翻遍,他才站起来,走到河边洗了手,回来说道:“从形状来看,凶器应该正是他们所持的这种长剑。

“而伤口周围血迹不多,应是被水冲过,再者尸体身边武器并不齐全,所以应是在水里受到袭击而亡。”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旁的严沁:“烦请严大人派人打捞这段水域,查仔细点,如果发现有同样的兵器,务必记得把地点位置告诉我。”

严沁连忙颌首,立刻交代了水性好的水手溯河而上搜查。

霍究扶剑望着河面,神情凝重,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又有侍卫小跑着过来禀道:“王爷回城了!请大人忙完手头事之后即回府!”

他这才扭头看了一眼来人,又看一眼抱剑立在身后的沈嫣,说道:“走吧。”

第409章 觉得巧合

燕王一行是四更天回的京师,同时被请到王府来的还有沈若浦。

霍究将沈嫣送回沈家后才回的王府。

沈羲听说该回的都回来了,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气,着人去奉了燕窝给沈嫣,这里才拉着说起来。

王府这边,霍究先将码头上情况禀报完,然后道:“据目前迹象来看,那十九个人多半是遭灭口。因为码头封锁,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但是这灭口的人藏在哪里,他们究竟如何得手的,却令人十分费解。但据眼下看来,他们除去隐藏在漕运河工之中,便应是在两岸村庄里。

“我已经着人封锁了河段,应该不出三日就能有消息。”

萧淮这里也将屯营里的事情说毕,然后望着沈若浦道:“屯营里的刺客留下了三个活口,但暂时还未曾交代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从他们这般飞蛾扑火的行为来看,却并不像是韩顿所为,他不至于这般狗急跳墙。”

沈若浦是刑部老官,他的意见自然重要。

他凝眉想了下,与燕王道:“先前羲姐儿着人探回来的消息,也未曾发现韩顿这几日有何异状。

“而且此事若真是几个月前就有了预谋,则更不能说明是他。

“至少他若有这番埋伏,那么翠湖的事他不会再做,而应该在这段时间里保持缄默。”

说到这里他顿一顿,又望着萧淮道:“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如果对方要对王府下手,那么很应该是同时向王爷与世子出击。

“而世子今夜无人针对,这显然不合情理。

“再据霍大人所说,对方盯了他已有数月之久,那么对方的真正目标是否是贺兰大人与霍大人?”

他这么一说,屋里就静了下来。

隔了许久,贺兰谆才说道:“但我与霍究却并无结下什么仇人。”

沈若浦也只是推测,并未有实据,遂将目光转向了燕王。

燕王在上首静坐半晌,撑膝起身道:“先这么着吧。霍究把那三个人带回去,明日与沈阁老一道好好审审。”

说完他看向沈若浦,又道:“明日我去刑部坐坐。”

沈若浦点头。

这里再问了问两人伤势,皆只是皮肉伤,也就散了。

沈羲这里自然也问过了沈嫣在码头上的事,心下也自有一番计量。

又听得沈嫣提到霍究查看尸体时如何仔细利落,在船上如何威武,不由道:“霍究自然是能干的。

“不过你这半晚上的都跟在他身边,不怕他了么?”

沈嫣呆了呆。

上次他见霍究用刑的时候还是怕的,但今儿夜里她居然从头到尾除了敬畏,并没有害怕过……

如此忙乱一夜便就到了翌日。

虽然王府众人皆尽量低调地对待此事,但事情还是在早朝上传开了。

小皇帝当即垂询燕王父子,又责令严沁迅速破案。

韩顿收获了不少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只是皱着眉,不该说的倒也一句没说。

只有梁修冷笑起来,因为这件事一出,正值水深火热的他反倒少了些压力。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起来了,正因为他这里压力一减,朝中注意力都放在了王府众人遇袭的案子上,受益的人成了他,是以他却又多了不少嫌疑。

不过一下晌时间接连有人亲军卫部将被传去审讯,虽然没指明到他头上,这意味却很明显。

于是他又开始在府里破口大骂起韩顿来!

而朝堂及坊间则对此持两派意见。

一则认为此事是梁修偷鸡未成,另一则认为梁修不会这么做出这么明显的事。

王府对此却反应平淡。除去当日下了朝,燕王即去刑部坐了坐,其余几日依然该干嘛干嘛。萧淮也依旧不怎么呆在衙门里。

如此过了四五日,这日下晌王府掌宫贺兰谆与定狱司监霍究,却突然率领侍卫押了个伤痕累累的黑衣人到菜市口行起刑来。

王府双雄亲自监斩,自然又是围观者甚多。

人群里有人观完刑之后回到住处,将犯人面容五官一报,就有人轻轻叹息:“到底是错估了他……”

这错估了的人是谁,到底让人摸不着头脑。

三日后,第二个黑衣人便就又被押上了刑场。

沈羲不禁问萧淮:“到底审出来目标了没有?”

萧淮目光落在军报上,头也未抬说道:“没有。”

“没有?”沈羲简直不能相信。世上还有霍究和沈若浦联手审不出来的犯人?!

“缓缓——”萧淮无奈地望着她,“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死。更不是所有凶手都知道自己为谁卖命。”

沈羲隔着条案托腮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