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沈羲也不与她坚持,唤了珍珠来喂她把粥吃了,看她精神还好,便就留了下来。

哪料她还没开口,戚九就已经说道:“抓我的人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沈羲对此心里已经有数,正要劝她不要说了,她却侧着身子,接着说道:“他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却也等于把什么都招了。”

接着她把在小屋里的对话都说出来,然后道:“我不能肯定他就是毕尚云,甚至连声音也听不真切,但是从头至尾他的表现都算符合毕尚云这个人。

“而且,我能感觉到他不光是恨成亲王府,对张盈似乎也有些恨意。

“虽然谈不上明显,可是在说到张盈的身份的时候,那种情绪浮动还是很明显的。

“你当真不记得,当年得罪过什么人?”

当年的张盈虽然性子上与现在沈羲不会有太多差别。

可是那会儿她身份不同,从来也不用担心得罪人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不经意结下仇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沈羲当真就细想起来,但无论怎么想,竟然也没有什么头绪。

她虽然是有些骄气,但家里管得严,也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太失格的事。

印象中最多就是与小姐们在一起有些小龃龉,而且这种事情,打从她八九岁之后就不再存在了。

若说男子,与她有来往的,也不过是徐靖,还有肖家的几位表哥表弟,别的男子肖氏也不会让她去接触,她如何得罪得起来?

“真想不起来。”她摇摇头。

戚九锁着眉头,想了下,又说道:“那成亲王府的人呢?”

成亲王府……

沈羲坐在锦墩上,回忆起来。

成亲王的大名叫什么,像张盈这辈人知道的估计不多,大多是以封号称呼。

他是永定皇帝的堂兄,大秦的宗室亲王大多恩封去了外地,成亲王的父亲蒙封圣恩,特赦留在京师掌管宗人府,这一脉便在京师定下来。

永定三年老成亲王过世,成亲王袭封继位。

那会儿张盈九岁,对这件事还算是记忆犹深。

之前就说过成亲王容貌仪态都很出色,据张盈所知,到永定十年她死那年,王府里就有四名侧妃以及有上头的侍妾。

皇室宗亲也沿袭血统不乱的传统,侧妃也是纯正的赫连人,因此拥有诞下子嗣的资格,这样的庶子女们是拥有与嫡子女们相差不大的待遇的。

而侍妾们则不能有育,因此成王府妾室虽多,统共也不过有两名庶子而已。

第480章 就出发吧!

成王妃那会儿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地位相当稳固,因此,与侧妃侍妾之间并无龃龉。

而嫡庶子女们也没有闹出过什么了不得的矛盾,至少,沈羲在与王府的郡主玩耍时是不曾听说过的。

成亲王有两个女儿,青荫郡主祈紫钰与庶女祈蔚风。

祈紫钰比沈羲大两岁,两家挨得近,所以两岁之差不是问题,她们仍然是交情不错的好闺蜜。

祈蔚风比张盈小五岁,完全没有交恶的可能。

紫钰的大哥虽然与张煜在一起玩的更多,但对她也很和气。二哥与徐靖关系不错,因此张盈与徐靖经常会结伴上成亲王府来玩称。

此外王府庶次子体弱,不怎么出来,最多也就是在他们吃茶的时候出来坐坐而已。

沈羲对他印象不深,但也曾经在一起讨论过几次他收藏的画作,是个品味不错的人。

而幼子则就是在她死后被刺杀的那一个。

除此之外王府便没有别的人——下人们自然就更不可能与她产生什么矛盾了。

可以说她能想象到有嫌疑的人,都被她反复推敲过无数遍,并没有符合猜想的。

但既然这人恨成亲王的同时也会把她给惦记上,那就是说,除去她之前所猜想的,这人杀她与徐靖是为了搅乱朝局之外,很可能对她还存着点恨意。

她却实在想不到会是谁……

戚九这里一出事,靳家的饭局少不得沈羲留下她在王府,自行带了紫衣侍卫们去。

世子妃辇驾浩浩荡荡,靳宵夫妇老远就出来迎接了。

而京师城里这几日议论最多的也就是王府这场婚礼。

原先萧淮宠着未婚妻的消息虽然时有耳闻,但他们迟迟未曾成婚又不免让人生出些别的猜测,如今不光结成婚了,而且婚礼还如此盛大,足以将那些猜疑给堵了回去。

又加上这世子妃又得了燕王赠与的四十八名之多的侍卫,这阵仗就更让人惊叹了。

去完靳家翌日便是去鲁国公府,鲁国公与燕王交情甚好,辈份又居长,这一日也甚是热闹。

萧淮与贺兰谆还有霍究近来聚在一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当初她乍见他们时感觉到的那股隔阂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渐渐消退。

昭阳宫里每日都很热闹,为了怕吵到她休息,当然萧淮也会去玉澜殿和玉襄殿走走。

虽然次数远比不上他们过来的次数多,但对于傲娇的燕王世子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总而言之,在经历过韩顿事件之后,王府上下似乎和谐起来了。

然而萧淮对于燕王的情绪却始终没有改变。

燕王近来仿佛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贺兰谆和霍究在身边呆着,王府里除去他们俩,还有很多属官,也不乏年轻有为的,陪着他办事或是应酬,也不曾出差错。

他依旧上朝下朝处理军务,外加与老友们聚着吃吃茶喝喝酒,偶尔也邀他们上王府里听听曲赏赏舞。

王府有大戏园子,还有专门拓开用来赏舞听曲的殿室。

沈羲还没有逛遍这些地方,也不知其所在。

她还没有出月,尚且没有女眷登门拜访,日常也就管管昭阳宫的事务。

朝上近来也平静得很,至少没听萧淮他们说及小皇帝如何。

毕太傅代替韩顿总揽了内阁政务之后,短短时间里,不管是韩顿自己栽培出来的人还是毕尚云自己的门生,都毫无例外地站在了他左右,而这一切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因为沈家在内阁甚至是六部仍占有一席之地,因此也还是渐渐带起一批一心理政而不愿掺和党争的人。

所以近来毕尚云出门露面的日子大大增多,时常有他在乾清宫辅政或伴驾的消息传来。

沈羲盼望着进宫的日子还没到,先迎来萧淮他们商议好的夜探毕府的日子。

“你换上夜行衣,紧跟在我和霍究身边就行了。”晚饭后萧淮一面往扎紧靴筒间塞匕首,一面跟依样画葫芦换衣的沈羲道。

“密室在他卧房里,只有一个出入口,里面或许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到时候贺兰和苏言会在外接应,我们必须瞅准他们提供的机会进入。”

沈羲一字不落地听着,又把萧淮给的小匕首也塞进袖口。想了想,甚至把一些绣花针小剪刀之类的也带到了身上。

“霍究知道我赫连人的身份了吗?”她理着领口问道。

“没明说。”萧淮好玩地拨了拨她扎在头顶的小鬏鬏,“不过毕尚云就是码头刺杀主使的身份他已经清楚了。

“我想哪怕没明说,他心里也大概有数了。他一直没有追问我们这么做的原因,就能证明。”

沈羲点点头,能猜到她是赫连人,那么她做下这所有事的理由也能解释得了了,至于贺兰谆的动机,或许霍究会自动归为是因为对她余情未了吧?

他不是那么好奇心重的人。

就让他这样认为也好,反正等到仇人正式消灭,到时候她是不是重生的,是不是张盈,根本都已经不重要。

“呆会儿千万跟紧我行事。”他牵着她走到外殿,又谆谆地叮嘱:“一切以安全为上,哪怕就是这次得不了手,我也绝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反倒是你,如果赫连人身份的把柄落在他手上,会对我们捉他比较麻烦。”

“我知道的。”沈羲轻轻点头。

她从来没有小瞧过毕尚云,更何况当她想抓他把柄的时候,对方也在处心积虑的想杀他。

“准备好了吗?”

正说着,门外就走进几个人,正是也已经换好衣裳的贺兰谆与霍究。

天色刚交亥时,按说是毕尚云就寝的时候了。

但近来他作息并不严格,因此还得随机应变。就比如半个时辰之前,土,他们突然又收到了毕上云已经进宫的消息。

“召集所有人,再过一刻钟出发!”萧淮将剑挂上腰间,下令道。

苏言发令下去,昭阳宫里气氛立时变得肃穆起来。就连庭院里几棵粗壮的大树,此刻也安宁地静止在夜色里。

————

抱歉,今天更晚了,因为临时忙了一些别的事。

第481章 是赫连人?

一刻钟的时间放在平常也不过半盏茶时间,眼下却忽然变得漫长起来。

不光是沈羲未曾言语,贺兰谆和霍究也就捧着茶没有说话。

毕尚云既是真凶,那太傅府就等于是龙潭虎穴,一个能够随便拉出七十几个杀手来行刺的人,他无论如何不会太好对付。

“少主,已经准备就绪。”

萧淮看了看桌角的漏刻,起身道:“走吧。”

几个人陆续起身,轻快地跨出了宫门。

燕王给的那十二影卫随着沈羲的出现,俱都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她周身四处。

今夜里他们的任务只是在沈羲有任何危险的时候露面,其余只当影子。

不驾马也不乘车,甚至连王府的门也不走,直接以笊篱抠住墙头,借轻功翻出府去。

毕府距燕王府不远,来之前霍究已大略说过今夜布署。

两刻钟之前毕尚云出府进了宫,一来一回之间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如果他们进府的时候躲过府里的岗哨顺利的话,那么两刻钟之内能够进入他卧房。

而如果又能成功进入密室,那么余下的便就好对付了。

很快到了上次她与戚九来到的后墙下。

这里自然比前次又顺利得多。

沈羲因为瘦,趴在萧淮背上便如同个包袱,萧淮身手半点也未曾受影响。

进了围墙,萧淮把她放下来,然后与贺兰谆和苏言打了个招呼:“你们俩分开两头守着,以防我们退出来的时候情况有变。”

贺兰谆道:“这个我自会有安排,你若撤,只管往后墙方向来便是。”

说完他又深深看了眼沈羲,叮嘱道:“小心点。”

沈羲点头。

萧淮攥起她的手,随着霍究往毕府前院而去。

霍究擅长探案,自然也训练出一批得力手下,在毕府蹲了几日,不光是探出来毕尚云有另外的密室,而且还对毕府各处路线及岗哨有了几分了解。

至少使得沈羲他们一直走出假山,经过那日他赏乐的湖畔,还有遇到那侍女时的内园门口都很顺利。

“入了园之后,一共有二十四个人分明暗把守。

“岗哨的点大约呈甲字形分布,我们若要进去,必须从他们岗哨经过不可,没有空门。”

霍究示意大伙先停在影壁后。

“那怎么办?”沈羲悄声问。

“软的是不可能来的,只能来硬的了。”他自怀里摸出只小瓷瓶来,带着些玩味地交给了身边侍卫:“拿去洒在半空,只要他们吸进去就会中招,介时我们再进去。”

侍卫接过来。

沈羲却拦住道:“慢着!”

她仰头定了定,然后看着他们,说道:“今夜刮的是东南风,下半夜可能会有雨,所以风速时大时小,先去东南角上蹲着,半刻钟后看到树叶静止,便悄悄洒出来。”

如果强行洒过去,少不了会惊动其他人,虽然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若能凭借风力将这迷药送入他们鼻唇,弄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当然好。

霍究看看月朗星稀的天空,还有些将信将疑,侍卫却早就听话地拿着瓶子往东南角上去了。

不过瞬间之久,头顶婆娑树叶就渐渐静止,没一会儿,便又有风起了,而后呼一下顺着东南方刮过去。

侍卫手下不停,洒了药粉在风里,墙那头就传来喷嚏不断的声音。

霍究挑眉看向沈羲:“可以啊!”得到萧淮一记轻慢又得意的微笑。

他又悄声道:“咱们得赶紧过去,绝不会有太长的时间他们就会反应过来!”

侍卫在墙头发了暗号,随即他们几个便就悄声跃进了园门,而后瞅准园里几个人捂脸打喷嚏的当口飞速掠了过去!

王府侍卫乃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毕府的人虽然身手远比外头的护院强,但哪怕就是当初那些行刺的杀手,跟侍卫们也是没得比的。

眼下不过是不宜惊动他们,而且他们也胜在人多。

如此过了这进院子,便入了主院。

“毕尚云并没有住正院,正院只做待客用。他住在东跨院内的紫云堂。”霍究道。然后又往东跨院转移。

这一路虽也有岗哨,但却有惊无险。

进了紫云堂,气氛竟不同了,廊下穿梭的多是丫鬟,只有两三个长随,连婆子都不见几个。

而院内收拾得婉转清丽,石头与花木共存,竟似是赫连族内宅模样,沈羲见状便就不由缓下了脚步。

“毕尚云莫非是赫连人?”

她还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他的出身,以往或许下意识地想到他杀了那么多赫连人,又与成亲王府为敌,那么不管他是什么来历,都不是她一路人。

可眼下见着此状,她却不由正视起这件事来。

如果毕尚云是赫连人——

“不可能。”萧淮果断打断她的猜想,“王爷说过,他不是什么纯血统的三族人。”

昔年毕尚云随着李锭征战,燕王没少见过他,他既说不是,那必然就不是。

那他不是赫连人,也不是纯血统的拓跋人,又为什么要帮着李锭灭秦?

更重要的是,他为何要会把自己的居住打造成赫连族风格的庭院?

他那么恨成亲王,难道他会是……

她突然有了个想法,但眼下却来不及多想,前面来了人,萧淮已经拉着她潜到院中假山后,迂回往卧房靠近了。

门下站着三个正说话的丫鬟,个个行动敏捷,看起来也是会武功的样子。

他都已经年近古稀,身边竟还收着这么多丫鬟?还都会武功?

“什么人?!”

潜伏在对面的侍卫丢了颗石子去墙外,那几个丫鬟突然就止住了话头,飞快往门外察看了。

霍究再不做二话,当先潜到廊下,先窥过屋里动静,然后萧淮这里再挟着沈羲跃过去,眨眼之间门开门合,他们已皆到了屋里。

丢石子的侍卫是早就已经潜进来的。

他的举动说明屋里一切正常。

“密室机关就在这屋子里,先找找他日常方便接触到的地方。”

找这些他们是行家,沈羲不去添乱,却是打量起这间宽大的卧室来。

第482章 一幅画作

面积不如他们昭阳宫寝殿大,毕竟是跨院,但东西共三间,却也间间宽阔奢华。

府里没有女主人,应该所有物件摆设都出于毕尚云自己之手。

但博古架上的玉雕,帘栊下的青花,器具上的描金,屋里挂着的丝幔,包括床上铺着的锦褥,看上去却透着雅致清幽的气息。

甚至屋里还散发着淡淡龙涎香。

她环视一圈,最后打开他靠在墙下的衣橱,从中拿出几件衣裳仔细辩认上面的绣纹。

看完一件再看一件,到后来那动作竟越发快速起来。

“有什么发现?”萧淮走过来。

“你看这上面的丝线颜色,”她举给他看,“跟上次你削下来的袍角上的丝线一模一样!”

她用藏在发髻上的绣发针将丝线挑出来给他看,来之前就想到了这层,所以是有准备的。

萧淮凝眉看着这线,再翻翻她拿出来的其余几件衣裳,虽然丝线颜色各有不同,但是摸起来质地却是一样的。

毕尚云自然想不到竟然会在这样的细节处露出他的破绽,所以当日在擒拿戚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加以提防。

他沉着地道:“霍究在找机关,咱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沈羲点头,这里先将衣裳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使之尽量看起来与之前一样,然后再瞄准一旁的抽屉,打开翻看起来。

抽屉里并没有很多物事,只有几瓶药膏,打开闻一闻,充满着浓浓的冰片的气息,或者他日常身上会有些疼痛。

这边厢看过,正准备再往东边几个斗柜看看,霍究那边便就传出暗号。

“行了。”他以气音暗示,然后揭开墙上一幅岁寒三友图,伸手按了下机关。

沈羲看到这幅岁寒三友图,却是蓦然间愣住了!以至于旁边暗门开启她都没曾发觉。

“有什么问题?”萧淮察觉道。

她双唇微翕,指着墙上:“这幅画,是我画的……”

“……”

张盈死后五十一年,张家也覆灭了十三年,她居然会在新朝太傅的墙上看到她前世的亲笔!

“怎么回事?”霍究问。

沈羲看了眼他,咽了口唾液。

“太傅去了宫里,你寻他老人家做什么?”门外这时候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萧淮看了眼窗口,一把牵住沈羲往密室里走:“先进去再说!”

霍究与侍卫们也俱都走了进来。

眼前是无边黑暗,沈羲一颗心也在这幽黑里浮沉。

三颗夜明珠被萧淮与霍究他们托起,光亮逐渐散布开来。

“刚才那画是怎么回事?”霍究道。

沈羲看了眼萧淮,萧淮沉吟片刻,说道:“你直说吧。”

到了这会儿,没有必要再因为某些事而造成误会。

沈羲看了眼霍究,便就说道:“那画是五十多前朝燕京张家的小姐画的。

“张府就在成亲王府的隔壁你们应该知道,而刚才我看到外面庭院也是照的赫连族风格修建,我想,我或者能大约猜到毕尚云是什么人了!”

“什么人?”霍究眯了眼。

萧淮则示意侍卫们分散去门下守着。

“也许是成亲王的儿子。”她绷紧着心口说道。

赫连贵族都生得好,毕竟几百年的优胜劣汰下来,最后留下的家族都弱不到哪里去。又何况祈家?

成亲王是个富贵闲人,留在京师掌着宗人府,家里妻妾不少,在外风流简直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

沈羲自然是没有亲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她只认识王府里的那几个,而且两位侧妃相对而言还挺和气的,因为成王妃嫡子女三人,地位稳固,她们实在没法儿争。

至于侍妾,连生育子嗣的权力都没有,就更加没有资格出来兴风作浪了。

“但是有一年,成亲王府来了个远亲,当时我们年纪小,家里人也不会在我们面前议论这些事。

“我只记得是对姨甥,那孩子大约跟我差不多大,但是刚来的时候很矮小,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我们几个在一处说笑的时候,他就远远地站着。

“我问过王府郡主他的来历,郡主只是淡淡地说是老太妃的远亲。我当时也就信了,可是如今想起来,那孩子的来历竟没有这么简单。”

她直接把张盈替换成了“我”,霍究眼里除去闪过一丝惊异之外,也没有特别震惊。

想来连毕尚云都怀疑起她是张盈,跟在贺兰谆身边这么久,还有他的一些作为,他的确也猜出一些了。

“你怀疑他是成亲王外面生的孩子?”萧淮问。

“那能有别的解释吗?”

沈羲道:“后来那姨甥俩就在王府住了下来,大约几个月后,听说那女人因水土不服而病故了。

“那孩子我后来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见到,但是他却仍然是住在王府的,而且后来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已经长高长大了很多。”

萧淮与霍究对视着,再问道:“你再见到他又是什么时候?”

“是十岁。”她清晰地说道,“因为那幅画就是我十岁生日不久后画的。

“生日那天成亲王妃在张家拉着我说话,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正在画画,王妃就笑道,正好她老母亲也快过寿了,问我能不能帮她画幅画?

“王妃若真要请人画画给她母亲,完全可以让我父亲画,但她没有,因此也只不过是表示一番喜爱之情罢了。

“没几日我就把画送到了王府,那日正飘雪——我从来没有画过岁寒三友这样的画,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我拿着画到了王府,在王妃殿里与郡主们说说笑笑,然后我们就去了园子里赏梅。

“等我们自园子里回来,却发现王妃正在发怒,一个男孩被按扒在雪地里,而我画的那幅图,则缺了一角被王妃执在手上!

“原来雪地里跪着的少年把王妃准备送去给老太太贺寿的画给弄破了,王妃盛怒,要将他毒打一顿!

“我见那少年有些面熟,想起来是之前他们家那位远亲。当时也想过那话,好好的,怎么会被他弄破呢?

“就赶忙过去解围,说完全可以再画一幅。

“王妃没料到我会来,那神色我现在还记得,像是有些难堪,又像是有些惭愧。

“最后只笑着说了一句,难为盈姐儿了,只是这本是给老人家贺寿的东西,不是别的,弄损了意头不好。

“不过竟然你来给他求情,那盈姐儿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

“说完之后她就传人自一旁薰炉里取来烧红的火钳,在那少年身上烙了一印,说是让他长长记性!”

第483章 他的身份

沈羲一口气说完,胸脯还在起伏。

当年少年被烙的那一幕她没有亲眼看到,她是堂堂张家的娇小姐,这种事情王府的人自然不会当着她的面做。

各府里处罚下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她司空见惯,也不曾放在心上。

以至于几个月后最后一次在王府看到少年时,他手上那疤痕也未曾使她印象深刻。

“当年的少年,与毕尚云并不相像吗?”萧淮问。

“十岁与六十多岁,面貌还是会有很大变化的。

“再说我总共只见过他三面,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表现,哪怕实际上只过去了七年而已,我也确实没有立刻想起是他记。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就是王府那个‘远亲’,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因为不光他手上疤痕的位置一样,而且我刚才看到,那幅画上的缺口还在,是事后经过修补的。”

毕尚云留住这幅画的用意是什么她不甚清楚,但是有那么多证据在,还有着这幅画,她敢肯定他就是被成王妃烙伤的孩子无疑!

屋里骤然陷入静默,萧淮托着下巴在沉思,霍究也在沉思。

沈羲挨着身边一只锦墩坐下,这才发现这密室并不是在地下,而是隔出来的一间小耳房。

没有窗,也没有屋顶,或者说,顶上是些石板,根据刚才过来的格局猜测,很可能这是间隐藏在假山里头的秘密之地。

而靠墙放着两个书架,放着许多书,其余便有一方书案,一套桌几。

“这么说来他即便不是成亲王的私生子,也定然跟成亲王脱不了干系了。”萧淮最后道。

“这是绝对的。”沈羲笃定地道。

赫连贵族们为了保持血统正宗,即便是可以纳妾,也不能生下孩子,毕尚云血统不正,自然不能养在王府。

而当年带他进王府,后来又不明不白死去的那个姨母,则极有可能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成亲王府里对庶子女是很宽厚的,因为往往能当上的侧妃的血统纯正的庶妃娘家往往也很强势。

更甚者侧妃们并非出于王爷们的喜爱而娶回来,有些是出于利益,有些是出于政治考量,而且成王妃子女已大,又都有建树,自然妻妾之间还算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