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洛翼风随即道,“事实上,在徐公子前去毕府的时候,洛某已经着人去联络这几位将军了。

“而请几位到得这里,也正是要请世子妃与徐公子前去表明身份,令他们能够情愿跟随世子一道前去寻毕贼看穿他的真面目!”

毕老贼既然准备要对付燕王府,那么这支队伍不说全部,肯定也有部分人潜伏在不远处了。

“他们现在何处?”沈羲问。

“眼下就在南城外,事不宜迟,我认为咱们宜尽早过去!”

萧淮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霍究去南城营调集两千人马待命,以防回头发生什么冲突。

“吴腾去准备辆马车,刘撼则回府让珍珠收拾两套我与世子妃还有霍究的衣裳拿过来。等你们回来我们就整装出发。”

这里人员都安排下去,洛翼风便也着那提灯笼的男子去沏了茶进来。

汉子名唤冯衍,脖子后头一条半尺来长的大狰狞疤痕,表明他背后也是有着故事的。

好在霍究他们速度都快,没一会儿都到齐了。

珍珠听说沈羲要换衣,便也跟着来了,跟洛翼风借了个房间换了装出来,萧淮他们倒罢,已是见惯过的,洛翼风见了却眼里绽出亮彩,随即又幽幽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伤感之色撇开了脸。

这里准备停当,便就出发。

天空已经飘起雨来,好在马车够牢也够严实。

出城的事自不在话下,然而守在城门下的人见得他们出了城门,随即便奔回了太傅府。

“一行数人,当中还有对面生的主仆,直出的南城门!”

帘栊下的毕尚云脸色越发阴翌:“这么巧,南城门?”又道:“那面生的主仆又是什么模样?”

“看不出身份来,其主也就三四旬之间,做普通文士打扮。”

毕尚云咬牙,抬步踱到书案旁,说道:“立刻传令下去,命诸明胜他们几个速速转移!”

“来不及了!”这时候又有杀手气喘嘘嘘飞步进来:“老爷,诸明胜他们不知何故,方才出了村庄,正在往南门赶来,算算萧淮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与他们遇上了!”

毕尚云瞬间变了脸色:“萧淮他们带了多少人?!”

“除去他们各自身边的侍卫,还有霍究于一个时辰前调集在南城外待命的两千人马!”

那清瘦的脸上瞬时又抖了两抖!

……出了城门马儿便可放开驰骋。

不出两刻钟已奔出二三十里,洛翼风指着驿道左侧的村庄:“就是那里了!

“他们三个人,都是从前秦军里的将领,后来卸甲归田,又被毕尚云以翼虎上符找到,如今成了统领秦军的八位将军之三。

“为首的姓江,其余二位是兄弟二人,姓陈。

“江将军从前是前军都督府的参将,而两位陈将军则是左军营的千户。

“他们当时未在京师,忙于征战而又未曾赶得及去往南边会合,随后灵帝殉国,就这样隐匿了下来。”

“当时秦军残部为何没曾被俘?”沈羲撩开了车帘说道。

“自然有被俘的。毕竟六十万兵马,死伤几十万,也俘虏了几万,后来被遣去西北修皇陵了。”萧淮替洛翼风回答了。

他虽然没有参与当年战争,但是这些历史却是早已烂熟在心里。

“毕尚云召集的这几万人,应是趁乱匿起来的。

“而原本应该没有这么多人,我想想顶多也就五六万,但这十几年里他们娶妻生子,子嗣后人自然也不该忘根。

“尤其是在毕尚云与李锭联手制订下那么狠绝的屠杀令的情况下,自发参与进来,人数也就多了。”

“正是。”洛翼风望着他点头,眼里隐隐透着赞赏之色,“昔年老兵至今不过四万来人,余下几万皆是他们的后裔,有些甚至才十岁出头,但却也毕贼煽动得前来飞蛾扑火。

“可怎么着大秦也亡了,如果不是因为毕贼将赫连人赶尽杀绝,他们又怎么会对拓跋人满怀着恨意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毕贼不除,三族矛盾永远只会恶化而不可能走向和解。”

他边说边幽幽地叹着气。

第496章 去揭发他!

沈羲沉吟着,将车帘放下来。

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但很快马车又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车外有侍卫道:“禀少主!前方有人厮杀!看其中一方的路数,像是毕府里那批杀手模样!”

洛翼风微惊,立刻道:“我先前着人去传过信给江将军,莫不正是他们?!”

萧淮只顿了一瞬,立刻道:“走!”

再行了一两里,打斗声就清晰了。

马车停下,沈羲掀了车帘,只见前方果然有几个人正在被围攻,一面被攻着一面还在交谈着什么。

“是他们!”洛翼风说道。

萧淮这里挥了挥手,侍卫们随即涌上去助起阵来。

沈羲在车里也看不太清楚前方情形,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就听声音停止了,有人夹杂着痛呼远去。

接而萧淮敲敲她车壁:“缓缓下来!”

她便连忙扶着珍珠胳膊下了马车。

十步外的地方立着三个身形威猛的汉子,其中一个络腮胡,约摸五旬上下,环眼粗眉,不怒自威。

而两个则一壮一精瘦,面容略有几分相似,虽不如前者气势勇猛,但三人神情却是一样的,面对正跟他们说着什么的洛翼风,一面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一面带着满满的警惕。

“我知道洛先生为赫连人所做良多,但兹事体大,我又岂能听信你一面之辞?”

说话是那威猛汉子,声音并不低,显然并不惧面对的是他们即将要对付的正主。

而此人想来就是那位江将军了。

萧淮看向贺兰谆,贺兰谆想了下,说道:“我过去看看。”

说罢便走向了前方。

他们说话的声音仍然不高,沈羲耳力不如萧淮他们,听不出什么。

但看那边始终未曾放缓神色的贺兰谆与洛翼风,以及眉头越皱越紧的萧淮,也知道要想劝说他们倒戈是不那么容易的了。

但眼下毕尚云那边已经暴露,他必然也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她想了想,随即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江将军,我是燕王府的沈羲,也是燕京张家的遗孤,如果说贺兰与洛先生都不能劝动您三位的话,那么我们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如果三位对我身上所流的赫连人之血尚存几分信任的话,我请求三位不如这就随我去毕府探个究竟!

“这十几年里赫连人生存都不容易,大伙心里还惦记着族人,这份忠义可敬可佩!

“但我们的血不能白流,更不能糊糊涂涂就被人带入火坑还不知!

“毕尚云的确是成亲王府的后裔,但他却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把整个赫连族,乃至是整个大秦当成了敌人!

“执迷不悟,那就等于助纣为虐,各位将军可要看清楚了!”

说到这里她掏出萧淮给她的小匕首,不由分说便往自己腕上划了一刀,那白嫩肌肤哪里敌得过锋利匕首?

只见刀锋划过,一道鲜红血液随即顺着手腕流了出来!

“缓缓!”

“阿盈!”

身旁的人都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如此,萧淮一把捉住她手臂,却被她轻轻拂开,举着这流血的手走到他们面前:“我这血还是红的,跟你们祖先身体里所流的血颜色一样!

“我的心也是热的,同样装着的同族同胞们!我想要替连死去的那么多赫连族人们报仇雪恨的心情,也与你们一模一样!

“我张家自先祖起至我父亲止,从未有一个贪利忘义的软骨头!我也是!我此举不为别的,只为证明我的立场与诸位将军们是一样的!”

江将军他们也未曾料她一个小姑娘会如此狠得下心肠,看着瞬间已染红了手背的那片血迹,他们也终于将目光凝重地对向了她。

“先把手抬起来!”萧淮忍不住吼她,而后掏出绢子不由分说将她伤口缠住。

而她还在面向对面的他们:“将军们,就随我们一道去揭穿他吧!

“我以这身赫连人的血向你们发誓,无论最后你们信我还是信他,我都绝不会对你们存有半丝祸害之心!”

江澈与陈家兄弟凝眉对视。

而沈羲目光却一瞬也未曾离开过他们。

“少主!苏大人来了!”

就在这怔忡的当口,侍卫前来禀道。

而后来路上便就突然有马蹄声传过来。

苏言驾马到了跟前,还未曾站稳便就已直接冲萧淮道:“毕尚云刚才带着人又进宫了!而且同时还派了快马出城,往西边走的,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所有人面色皆是一变!

萧淮道:“可知道进宫做什么?”

“去意不清楚。方才少主与世子妃离开之后,他进屋呆了一会儿,没片刻又来了几个人,进去说了会话之后他便出门往宫里去了。走的时候比平时要急!”

苏言许是一路急赶过来的,语气里有克制着的轻喘。

洛翼风立刻道:“这么看来他定然是有所防备了!搞不好是想利用皇帝下手!

“我们应该阻止他一切行动,一旦他狗急跳墙,真煽动赫连军队发动进攻可就晚了!

“——江将军,如今毕贼自己都已经做不住了,你当真连看都不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就是赫连人的共同仇人?!”

江澈紧握着剑柄咬牙。

霍究这里也道:“我也不是纯正的拓跋人,我祖上有赫连人也有乌马人,也有拓跋人的血统!几百年来血统纯的三族人还有几个?

“如果再要纯粹为民族而战,那我们普天之下这些血统不纯的人早已可以变成为一个新的民族!

“如今眼目下已经不是拓跋与赫连之间的矛盾了,而是关系到整个社稷江山!

“诸位如此忠勇,连以飞蛾扑火的方式想与燕王府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有,如何在真相面前却却了步?”

一席话说得江澈三人心潮澎湃。

贺兰谆也道:“根据苏言所说,毕贼派人出城,要么是来拦阻三位的,要么是去给秦军送信的。

“三位若是对我们持疑,亦可以留下一位回营中静待消息,其中两位随我们去探究竟。

“如此,倘若我们这边出了什么变故,那么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向燕王府动手也不迟。”

第497章 乾清宫里

听到这里,江澈凝视了他片刻,终于抱了拳:“徐公子的建议倒正合在下之意。

“既如此,便由在下与我这位陈鉴兄弟与几位走一趟。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真相证明有误,那么日后相见,你我两方可就不存在什么交情了。”

贺兰谆亦抱拳:“倘若将军得不到你们要的真相,徐靖愿以人头践诺!”

“好!”江澈朗声道了个赞,随即道:“那么陈览兄弟留下,我们二人便随几位出发!”

这里一说定,行动就快了。

沈羲登车之后透过车窗凝视萧淮:“毕尚云手上捏着十来万赫连将士以及燕王府上下的生死,今夜里必须将他的披扒下来,以他的命祭我赫连人的亡魂!”

“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淮扶着车辕望向天际,这时候雨点已经稀稀落落地下起来了,打得路旁树叶啪啪作响。

“昭阳宫的人随我们同行,其余人先随贺兰和霍究去承天门埋伏!不要让毕尚云离开视线半步。”

沈羲抓住他袖子:“要不要去告诉王爷?”

“不用。该知道的他都会知道的。”萧淮垂首看了她一眼,轻拍拍她肩膀后翻身上了马:“我先送你别院,你在那里等我。”

沈羲抿唇点点头。

贺兰谆跟洛翼风拱手。

洛翼风寻了偏僻之处压声道:“毕尚云豢养的杀手共还有百名之多,潜伏在他身边各处,你们务必当心!

“还有,记切要从他身上拿回翼虎上符,以防旁人再借机作乱!”

“我记住了,多谢先生。”贺兰谆颌首,又与苏言道:“回头留下几个人保护先生安全!有什么事情即刻来报!”

洛翼风目送他们远去,这才又跟上萧淮这一行。

这里一行人马便分开两路,一路直往承天门去,一路则往鹿儿胡同别院来。

到了小胡同口,萧淮下马掀开车帘:“在家等我,我去给你报仇。”

沈羲一把捉住他的手:“你要小心些。”

他弯唇笑笑,摸了摸她的脸,退开了。

这里马车也慢慢朝尽头驶去,车轱辘碾压着路面的声音在寂寞胡同里格外清晰。

但忽而又有更清晰的声音从胡同尽头传来:“少主!别院里不安全!请世子妃勿入!”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心又倏地提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安全?”

萧淮策马奔到马车前方,疾声问道。

侍卫缓了口气,说道:“别院里无事,是沈家出了事!

“方才有人去往沈家行凶,意图劫持四爷梁哥儿,好在咱们有人驻守在府外才未让他们得手!

“但对方所使兵器与之前王爷在吉山营里遇到的那批一样!别院里已经全面戒备,为防再有人行凶,不建议世子妃在此暂留!”

“梁哥儿怎么样?!”沈羲紧张了!

“世子妃放心,四爷无事,沈家目前也安全。”

萧淮咬牙:“那王府里呢?!”

“王府里现如今还未有别的动静,但一个时辰之前,王爷轻装简随带了几个人出城去了!不知道去了何处!”

燕王消息灵通,运帱帏幄,他们也没有刻意对他隐瞒,因此对今夜他们的行动必然是了然于心的。

萧淮猜不透他此刻出府去做什么?但王府里眼下一个能打的都不在,沈羲当然也不能回那里了!

“跟我去承天门,怕不怕?”他问沈羲。

“不怕!”沈羲摇头,“比起在这里担惊受怕,我更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去把毕贼的皮给撕下来!”

方才她肯留下是因为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忙,还不如留在这里让他免去后顾之忧。

可是当一个让他能够放心安置她的地方都没有,她当然选择跟他一起!

那么多赫连人的生命,她屈死的那五十年,永定皇帝与忠臣良将们竭力维持朝纲而付出的心血,这些帐全都汇集在毕尚云身上!

若是看不到他的下场,她心下着实也会有几分不甘!

“好。”萧淮抚了抚她的头,扬声道:“去承天门!”

这一路的马蹄声比起先前要急得多。

雨点也已经比先前密集了,豆大一滴滴打在身上,混和着闪电,使得前路忽明忽暗地。

马蹄嗒嗒地打着青石板,使人心弦也跟着紧绷起来。

沈羲觉得浑身血液在沸腾,她的心尖尖上,站着无数个赫连人!他们都在呐喊着尖叫着,挥舞着双手在推动着她往前!

……乾清宫里,李睿在静坐了半晌后刚刚歇下,听说毕太傅求见,他眉头动了动,随即又披衣起了床。

大殿里已经掌起了灯,上下一片辉亮。

毕尚云衣衫整齐坐在太监搬来的座椅里,背脊挺直得并不像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李睿看了这背影半刻,隐去眼里那丝深沉,走到御案后坐下,端出十分客气来:“太傅去而又返,莫非还有要紧事寻朕?”

两个时辰之前他们才议过目前几桩政务,按说已不会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令他去而复返。

他终年呆在这宫城,也觉得今夜似有些不大寻常。

或者说,近几个月都不寻常。

韩顿压在他头上那么多年,终于他借着燕王府的力量把他给除了,可是他日子并未见得轻松,因为本已致仕的太傅竟然又在诸官的邀请下又回朝主事。

太傅是顾命大臣,他深为尊敬,但心里终归是郁闷的。

没有人会喜欢被缚手缚脚,他作为皇帝,更加是。

在他亲政之前,太傅有决策权,不不,就算是在他亲政之后,他只要在朝上,就还是有着相当权力的。

可他又不能像对付韩顿一样对付他,他便只好忍着。

到底,他翅膀还没硬啊。

“皇上想不想除去燕王府?”毕尚云张口便道。

李睿自认还算沉稳,陡然之间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抖了抖手。

“太傅这话是——”

想不想除去燕王府?应该很多人都想问他这句话,或许直接就是这么肯定的。

当然他也犹豫过,面对燕王府这么强大的一个存在,他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

但他从未曾想出结果。他十一岁的人生里见识过的事情还不多,更多的感受只来自于身边日常。

第498章 灭了他们!

他只是觉得,如果燕王府的最终目的是夺得皇位,那么这些年里,他们要行动的机会不止一两次。

当然,所有的兵权都在王府手上,让他拍着胸脯说出对燕王府绝无疑心这样的话,也是说不出口的。

人最怕什么?打脸。

燕王府大权在握,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真的就把他给端了呢?何况还有当年那件事件在……

当皇帝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

老实说,挺累的。

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个位子,也许是另一种感受。

可是偏偏又坐上了。

太后又总不断地告诫他要防这个防那个,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挺期盼也有一两个兄弟能站在朝上帮帮他。

而不是这样能在皇位上呆多久,怎么呆,完全由他人来决定。

可是后宫里他的兄弟全都让郑太后残害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两个,估摸着也是完全没有那胆子再进宫。

完全可以威慑四方的燕王府,又被人人当成洪水猛兽。

毕尚云此刻问出这句话,仿佛把他一腔的不好的情绪给摊了出来。

“燕王府不灭,皇上皇权便不稳,萧家父子虎视眈眈,皇上难道不是应该心知肚明的吗?”毕尚云直视着御案后头的他,今夜里他的目光有些过于慑人。

李睿沉吟着,说道:“朕尚未亲政,接连地拿功臣开刀恐怕不好。再者这些年燕王府也没有什么把柄出来。”

他不想做个任凭人操纵的皇帝,越是有人想操纵他,他反而越是不想顺从。

燕王府虽说强势,但这些年从来没有操纵他,这或许是他对他们保有几分亲近感的原因。

“怎么没有?”毕尚云说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萧淮夫妇以及霍究带着侍卫夜闯太傅府!

“若不是老夫命大,萧淮早已一剑刺穿了臣的胸脯!诛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何况老臣还是先帝任命的托孤大臣!

“燕王父子猖狂如斯,皇上应该果断一点才是。”

“竟有这等事?”

李睿是实打实地吃惊了。

他没想到萧淮和沈羲会去刺杀毕尚云!

但萧淮武功高强,他还有那么多侍卫,他为什么要去刺杀毕尚云?

毕尚云一介文官,又是如何自他们手下安然无恙地脱身?

他沉声道:“朕这就传燕王叔进宫来问问!来人——”

“慢着!”

毕尚云突然喝止。

这声音中气十足又果决利落,竟全然不似他平日舒缓亲厚的模样。

“老臣要的可不是皇上站出来和稀泥,我要的是你的决心!皇上要是想坐稳这皇位,燕王府必须除!”

李睿凝眉道:“昔年先帝曾承诺李家与萧家江山共治,朕怎么能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皇上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毕尚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山不容二虎!这世上江山永远也只能一个人坐,怎么可能江山共治?

“更何况李家于燕王府还有十几号人的人命官司在!

“老臣筹谋这么多年就是为着帮你清除障碍,而你却跟我提什么不能背信弃义?!”

“太傅!”

李睿变了脸色,“这十几号人的人命官司是什么意思?”

毕尚云冷笑:“皇上不是特地自老臣手上要回了那铜匣子吗?

“你都知道卫家以及卫羲儿皆是被逼死的,还来问我做什么?你以为燕王父子步步为营图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年的事向李家报仇吗?”

“卫家果然是你们逼死的!”

李睿怒形于色。他看了眼帘栊下垂眉拢手站着的宫人们,咬牙道:“卫家人跟朝廷有什么相干,你们这是祸及无辜!”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上,成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你知道卫氏及卫家人死在萧放手里,给咱们造成了多少便利么?”

毕尚云说道:“你该知道,这世上最值得你信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你的母亲郑太后,一个便是老臣。”

“太傅!”

抚案而起。“太傅于大周功劳不可磨灭,但还请太傅谨记自己的身份!”

他将他与郑太后并称“我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郑绣除了勾搭了韩顿,居然连大她几十岁的毕尚云都有牵扯?

他心里涌起深深耻辱,连带着神情也凌厉起来。

“皇上多虑。”毕尚云道,“老臣不是韩顿,大周也没有第二个韩顿。

“老臣的使命从一开始就是帮你稳固皇权,这一点至死都不会有改变。

“就比如现在,你不下旨,我也同样能让燕王府栽个大跟头,但你若是下了旨,对你对大周则只有好处。”

李睿抿唇望着他,再度缄口。

“听我的话,即刻下旨给五军营下所有原属于李营的将领,让他们自接到旨意时起,无论营里发生任何变故也不要行动。”

毕尚云接着又缓缓说起来。“让他们好好配合,做得好的,等燕王府被灭之后再行论功封赏。”

“你想干什么?”李睿终于问。

毕尚云却一笑,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即刻开始,我们就来将燕王府给灭了!”

李睿望着他,咽了口唾液。“朕尚未亲政,需得加盖太后玉玺……”

“那就把她请出来!”

他居高凌下,一字一句放得平缓,但当中的压迫感却是不容回避的。

李睿暗里握了握拳,抿唇看向殿门。

“母后在养病,朕不便去惊扰。”他隐隐皱了皱眉头。

无论如何,君为臣纲,毕尚云身为臣子这样命令他也是逾矩的。

若是旁人,治他个欺君犯上已是妥妥当当!

但他是先帝甚为倚重的太傅,又是顾命大臣,他不能也不敢。

“军国大事,迫在眉睫,养什么病!”毕尚云怒了,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方才的游刃有余瞬间不见踪影。

像是完全没在意到李睿的抗拒,他兀自在旁边设给他的椅上坐下,直言问起他来:“你可知道倘若不下旨让咱们的人保留实力,到时候将会落得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