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纳闷,敏嘉夫妇归宁,她却在这个时候出门,不知有何急事?

乾清宫的宫人还在等,便先不理会,驾了马往宫中去。

第156章 他发现什么了吗?

晋王妃到达拂云寺,前番在禅院门口接待的女尼随在山门处迎接,由于多年来都是这里的常客,她早已经免了方丈出迎的礼节。

与女尼彼此合十行了礼,一行就往妙心所住的阿南院走来。

妙心就立在南音院门下,晋王妃还待要与她打个招呼,她却已经跨出门来,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屋里说话。”

这神情明显透着急切,使晋王妃也不再多言了,随同她进了屋里。

屋里门窗大开,因而十分敞亮,妙心引着她坐下,等弟子们奉了茶,便执着念珠在对面落坐:“看来贫尼运气不错,竟碰上王妃在府。”

晋王妃目光落在她脸上:“敏嘉今日带着孩子归宁,我听说你找我我就过来了。你脸色如何这样难看?”

妙心没回答:“敏嘉和孩子们可还好?”

“都好,你不要挂念他们。”

妙心点点头,把手松了,说道:“唐新自洛阳回来了。昨日傍晚到了我这儿。”

晋王妃顿住:“说什么了?”

“他说骆家近来不平静,前阵子有人在城里打听过骆家,而就在前几日,骆容的坟墓被人掘了。”

“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么?”

妙心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听说守墓人直到翌日去例行查看才发现,是夜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他们的身手一定很好。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而且泥土也覆盖了回去,骆家人重新打开看过,发现棺材内的物事一概没有丢失,但是尸骨却被动过。”

晋王妃屏息:“这么说是有人在疑心骆容的死。当时他病故的消息传出来后,就有人疑心过。可见到如今还有人还没有打消这疑虑。”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了皱:“说到这儿,前些时候,我好像听瞻儿说过皇上问过骆家。”

“……皇上?”妙心微微一震。

晋王妃点头:“瞻儿却不说,他如今口风很严,不想说的几乎不能从他口中问出来。但近来皇上频频传见他,应该不只是光传他吃茶闲话这么简单。”

妙心攥住双手:“皇上发现什么了吗?”

晋王妃转向她,摇摇头:“我后来再没有听到类似的蛛丝蚂迹,但如果说动骆容坟的人身手高超又不是为谋财而来,那倒有可能会是宫中的人了。除了皇上,谁还会在时隔十八年后突然想到去验证这个呢?”

“如果掘坟的是宫中的人,那么,皇上这又是什么心思?”妙心目光有些空洞,“他究竟是还恼恨着‘他’,还是在这十八年里,也有那么一丝丝想念‘他’?他是否也对当年的事情有了怀疑,所以盯上了骆家?”

晋王妃望着她,放缓声气:“瞻儿跟‘他’那么像,容貌,性情,哪怕是我这些年刻意改变他,也是不能全部掩藏住的。

“而近来瞻儿又一改以往态度行事,而皇上又并没有排斥他这样,我觉得这是好现象。如果他真的还恼恨,不是应该恨屋及乌吗?”

“妙心抬手揉着太阳穴:“可他不排斥,不一定就是不恼恨了,也许是还没有想到那一步。在不能确定之前,暴露太多我们都会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晋王妃点头:“最让人苦恼的是我们如今还没有证据,所以还是只能先找到证据再说。”

妙心听到这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炕桌上一本佛经下抽出一小副舆图,铺平在桌上给她看:“差点忘了,唐新还带了东西给我……”

……

陆瞻到了皇帝所在的御书房,那几缸荷花已经盛放,中间嫩黄的小莲蓬像一只只蜷起来的小鸭崽。

犄角处的一间小书房里波光潋滟,皇帝趿着鞋子在等他,手边放着的则是前些日子陆瞻给他拿进来的骆家的案卷。

看到陆瞻进来他摇着扇子起身,说道:“听说沈家跟杨家结亲了?”

陆瞻不料他还会关心这种事情,俯身道:“是,皇姑祖母为的媒,让沈钰许给了杨诤。”

“你与沈家往来多吗?”皇帝问。

“不算多。只与沈尚书的次子沈昱打小相识。”

“沈家有位姑太太,嫁给了洛阳柳家的柳纯如。这柳纯如曾在西安府任同知,但是在十八年前,死于意外。这案子当时也是报了官的,但我记得后来不了了之了,你再去把这个拿进宫来给我看看。”

陆瞻称是。

皇帝挑眉:“你不好奇?”

陆瞻笑了下:“皇爷爷行事定然有自己的道理,孙儿不能逾矩。”

皇帝也扬唇:“倒是越发稳重了。”

说完又踱步到他面前,问道:“可是你父亲交代你这么做的?”

陆瞻可不能在皇帝面前说晋王的不是,何况他的转变也并不是因为晋王:“回皇爷爷,父亲很关心我的学问和武功,近来我在衙门里当差碰过的几桩案子,他接连找我问过,还叮嘱我不要轻狂。但是孙儿是自己觉得应该知晓分寸。”

“是么。”皇帝淡声回应,转到榻上坐下,然后道:“你先去吧,拿到之后直接进宫即可。”

“是。”

陆瞻退出门槛。

下游廊的时候迎面遇见皇帝身边的侍卫秦彰。见秦彰风尘仆仆,他趁他停步行礼的时候问道:“秦侍卫出远门归来?”

秦彰笑着称了声是,没多说。

陆瞻也不多问了,颔颔首就往宫门走去。

皇帝目送陆瞻出了宫,刚望向门口,王池就把秦彰带进来了。

秦彰跪地道:“这几日小的奉旨暗查世子受伤之事,按照世子所说出事之地仔细查过,并未曾发现有可疑人曾出没。不过小的在兴平县往南城门来的方向,曾听人说过天明时分有马匹嘶鸣的声音。

“根据太医所说世子的伤势来看,世子确是摔伤。小的通过排查,推断世子的马匹应该是在世子潜入县衙的当口被人作了手脚的。”

“有痕迹吗?”

“正在查。”

皇帝凝紧双眉:“敢谋害宗室子弟,绝不会是庸碌之辈,仔细查,查清楚来告朕。”

秦彰领旨。

退到门槛下的时候忽又却步。

皇帝道:“还有什么事?”

第157章 有一个人可用

秦彰走回来,躬身道:“还有件事,是关于世子的。天明时分听到马匹嘶鸣声的地方位于京城南郊,隶属兴平县的鹤山村。

“而近日与世子往来颇多的那位宋姑娘,也就是兴平县县丞宋岷的侄女,她刚好之前也住在鹤山村。”

皇帝蓦地停住了扇子。

秦彰小心瞄了眼他,接着往下:“听村里人说,就在世子受伤的日期前后,村里确实来过一匹狂马,摔伤了一个少年。

“所以不管是谁在马匹上下的手,都可以肯定,世子其实真正的坠马之地是在鹤山村。

“于是小的又顺便查了查,据村里人说,在那之前,并没有人见过世子进入过村子。”

皇帝持扇站了片刻:“他为何要对外称是在东郊受的伤?”

“应该是出于防备之故。因为小的查得,世子受伤的消息传回王府后,靖安王曾派人在四面城门盯梢,而且事后靖安王也曾派人上东郊去查过。”

皇帝凝着双眉:“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下去吧。先去把下手的人查清楚。”

秦彰这次利索退下。

皇帝站了会儿,看向王池:“他说跟宋丫头的父亲是旧识,所以才会多加关照。结果人家在村里住了几年,他却不闻不问,连根脚趾头也没曾踏过?”

王池不知道该说什么。硬着头皮道:“倘若是世子谨遵王妃教诲,从前不敢随便出城?后来在城里看到了宋姑娘,所以才关照起来。”

皇帝哼了一声,摇扇走了几步:“你就别给他打掩护了。依朕看,跟他有旧识的多半不是宋裕,而是宋家那丫头!”

王池抹了把汗。

……

陆瞻出了宫直去大理寺,拂云寺这边,晋王妃与妙心神色俱为凝重,目光俱落在面前的舆图上。

“当年参与其中的至少有二三十个之多。但是后来都陆陆续续地死了。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我们才无计可施蜇伏不动。

“如果真的还有人在,那就好办了!”晋王妃胸脯起伏,“只要找到此人,那么我们就可知道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他!而且也有了证据,可以进宫告发了!一切真相也就可以大白于天下!”

她抬起头:“我能想象到,你昨夜可是整夜没睡?”

妙心喉头下沉:“我怎么睡得着?苟活了十七年,早已经心如死灰,不过盼着有朝一日能看着不义之人得个恶果罢了!

“我这一整个晚上,眼前浮现的都是他的影子。我一面期盼着,一面又在想,万一这又是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有希望总是好的。倘若是假的,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走!也不算是没有办法。”晋王妃激动地合起舆图,折在了炕桌上。

妙心凝眉:“不管怎么样,等唐新办事回来,我让他再去找找,我也不相信,几十个人涉案,陆陆续续地死去,会真的连一个人都活不下来!我不信他们既有胆子谋害皇嗣,却连点自保的见识也没有!”

说到这里她胸口开始起伏,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后,呼吸也变得急促。

晋王妃连忙道:“你别着急,一着急病就来了!”

妙心手压着胸口,等呼吸平顺下来后道:“烦你回去帮我查查看骆容的墓到底是谁动过的?是皇上还是他?

“如果是皇上,那么可以推测他至少是想起了当年的案子,不然他不会无故关注到骆家。

“如果是那个人,那么骆容说不定真没死!毕竟当年他约好见面的人本是骆缨,但结果却是骆容赴的约。而骆缨的死得时间那么巧,骆容一度无事。

“而在他死后才有人盯上他的死因。”

晋王妃点头:“我会去的,回头有机会,我再多透露点信息给瞻儿。”

“他若知道了,能按捺得住吗?”妙心眼里有泪光,“这件事太要命了,我很怕他知道后会让那个人警觉。

“如果他警觉了,瞻儿的安危就安全没有保证了。如果要在复仇与他之间选择,那我宁愿选择他平平安安的!

“再者,你做得够多了,那恶徒其心之深,深不可测,倘若被他疑心上,你第一个逃不了,你得注意给自己留好退路。”

晋王妃凝眉沉默。片刻后她道:“其实有件事我揣在心里很久了。瞻儿几个月前从马上坠落摔伤,我始终不相信那是意外,但一直也没有查到是谁干的。

“手脚能做的这么干净的人,应该也不会很多。”

妙心手指紧蜷:“你是说,他已经向瞻儿下过手了?”

“我不能确定。”晋王妃摇头,“事实上我所以会怀疑到这上面,是因为他最近的一些举动。

“因为瞻儿近来不再低调行事,他几次三番找瞻儿训话,但明明在去年之前,他还为着王府的世子是否应该过于低调而与我讨论过。

“确切的说,他的变化是从去年除夕宫宴之后开始的。”

妙心使劲地压着胸口:“去年除夕宴发生了什么?”

晋王妃攥手站起来:“宫宴上,受邀的一位老臣盛赞瞻儿的眉眼像极了皇后娘娘,说他有贤德之才。”

妙心双唇颤抖:“上一个被赞像娘娘的人是‘他’!”

“你也想起来了对不对?”晋王妃道,“所以我总觉得,他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了,而如果瞻儿坠马的事是他干的,那说不定他已经有了证据!”

妙心听到此处,喘气声骤然急促起来。

晋王妃连忙起身坐到她身旁,一面揉搓她心口一面道:“你怎么了?你不要这么激动!就算他有猜疑,眼下不可能明目张胆对瞻儿怎么样!他输不起的!

“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让他自己提防!只要瞻儿还是晋王世子,还在被皇上所重视,他就不敢对他怎么样!”

“可我不能相信皇上!当年皇上也是那么疼爱‘他’呀!”妙心眼泪落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他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至少目前我没有发现别的!——你是不是旧疾又犯了?我叫人去请大夫!”

妙心抓住她的手不放:“我不能多露面,尤其是你还在这里!”

“不请大夫如何是好?这样会很危险!”

“如果我有危险,你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尽快把真相都告诉瞻儿!”

晋王妃顿住,望着她越发困难的气息,她忽而脱口:“有一个人,我想她或许可为一用!”

第158章 官眷们口中的传言

宋湘原本安排了陈五叔每日早午接送宋濂,不想翌日清早牵着宋濂出来,家门前停着两辆车,除了约定好的陈五叔外,还有辆便坐着重华与苏慕!

重华一见他们便箭步上来把宋濂扛上了车,口里还道着奉命行事,以后这事儿就交给他了!

宋湘纵是不愿意,也只能对着远去的马车忍下来。

陈五这边好在是南市的老车夫了,并不缺主顾,被抢了生意他也不着急,怀抱着鞭子随宋湘进屋吃了口茶,便就走了。

这些日子便都是苏慕接送。早上他来送了宋濂,回来支摊子,午前把摊子一盖,又把人接了回来接都会支摊,好像也不耽误。

宋湘后来就让他中午别收摊了,让阿顺帮着去盯一会儿,省得耽误赚老婆本。

重华这几日也在这对面转,陆瞻交代他买的铺子,看样子已经在着手了。那家绸缎铺子让了出来,正在被改建成一家上下两层的小馆子,宋湘没事往对面投上去几眼,就看他们折腾。

宋濂去学堂里读书,倒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起先宋湘还担心他会合不了群,后来居然发现他还时不时地带些小玩意儿回来,才知道这猴儿居然跟沈家几个子弟结成了朋友,每天还互换着小礼物!跟在村里的时候完全不同。

便也就放心了,每日间就在铺子里好生打理着生意,顺道也看看医书,跟李诉学些医术,顺道,就在医馆里听些八卦经。

——经过这段时间的挽救,铺子生意回暖了些许,至少后来经介绍来的这些官户几乎都留住了,好几个女眷还跟宋湘熟络,自打知道她认了胡潇夫妇为义父义母,更是亲近了,隔三差五过来吃吃茶聊聊天。

下晌又来了几位刑部低阶的官眷,聊着聊聊京城八卦,就聊到了胡夫人收了宋湘为义女的这事上。

宋湘少不得要谦虚几句,然后官眷们当中姓陈的这一人就说道:“义女虽然占得半个女儿,但可惜却不能成为胡家人了。要是进了胡家,那才叫是宋姑娘真正享不完的福份。”

宋湘笑了下:“都是我的福份呢。”

“你年轻纪,有些事儿不懂。”陈氏道:“我听说早多年前皇后娘娘也差点收了个义女,后来还是收成了儿媳妇,于是一个本该在云南嫁给当地望族的官员之女一跃成了王妃,你看看,这福份!”

中间姓刘氏的官眷瞥她一眼:“什么福份?那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余下姓庄的这位立刻咳嗽了一声:“说什么不好,说这个?又不见得每个人都愿嫁高门。”

前两位经提醒也不做声了,垂头喝起茶来。陈氏扭头看了眼药还没抓好,就换话题说起了药材。

一个说到济善堂的药材货真价实,一个就说到了城中几家大药材商,再一个接着就说到了认识来自洛阳的一个挺靠谱的药商,问宋湘需不需要介绍认识?

宋湘还没回答,刘氏就说道:“你们听说没有?洛阳骆家的祖坟居然被人动了!”

动祖坟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何况还是洛阳骆家?

宋湘问:“怎么回事?”

掌握了一手消息的刘氏面带得色,环视着她们道:“这可是我今儿一大早才听到的消息,据说被动的坟是骆家这一代的二老爷,十几年前病故的骆荣的坟。骆家祖坟守坟的家丁发现的,坟土动过,棺木也动过,守坟的人居然都没有听到动静。”

听到“骆容”,宋湘注意力全移过来了:“什么人干的?”

“这哪知道?趁夜干的,看样子手法还很娴熟,骆家在洛阳可算富甲一方,八成是盗墓贼!”

宋湘未敢苟同。手法娴熟的盗墓贼为何要去盗一个英年早逝的人的坟墓?为何不选他们那些子孙满堂的祖宗?那些人陪葬不更多些?何况骆容还是个书生。

宋湘往下听着,就听周氏叹道:“这骆家连失两名子弟之后,这些年在朝中也是没什么动静了,不想居然还有人打一个死人的主意。这也太缺德了!”

“是可惜了。但谁让他们作奸犯科呢?好好当官不去犯法,多好!”

“这你就错了。”最先带出盗墓消息来的刘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骆家作为上百年的世家,能不知道哪些事能干哪些事不能干?骆三老爷出身世家,会为了些银钱断了自己的前程?我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众人听她说的有道理,就道:“那你的意思是骆家这案子是冤案不成?”

宋湘晓得刘氏是刑部郎中史耀的儿媳,娘家三代都是朝中官员,便也等着她往下说。

林氏道:“冤案倒不至于,经过三司反复查核的案子,作不了假,不过,”她转了下手里的杯子,“这骆大人作案的动机究竟是不是为自己敛财,谁又说得准呢?毕竟在那之前不久,西安府才出过大事。听说很多人因此畏罪自杀。”

说到“西安府出过大事”,座中一片静默。

就连宋湘,也不由得把伏着的身子微微收了些。

皇室里这些秘辛,对于经常半夜爬墙的她来说当然知之甚多。

西安府多年前出过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那座在整个大梁名号都响当当的王府:宁王府。

宁王是皇后第三子,陆瞻的亲皇叔。太子和晋王都是皇帝在潜邸时生的,皇帝接替先帝登基之后不久,皇后就怀上了宁王。

传说生他那年皇后娘娘后背长了颗疮,太医判断十分难治,结果宁王出生之后,那毒疮竟然就自己好了!

皇帝喜不自胜,因为他的出生带契了皇后安康,也使得宫中安宁,故而孩子出了三朝就赐封为“宁王”,封地设在古皇都西安府。

“……听说当年对那位爷魂牵梦绕的京城闺秀数不胜数,真是可惜了。”

宋湘从宁王的事上回神的当口,这几位还在唠,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地大胆起来。

宋湘不愿惹是生非,就咳嗽了下,笑道:“给几位换盏茶吧。”说着来取杯子。

第159章 突然而来的不速之客

庄氏到底沉稳一些,说道:“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药材吧。陈家妹子什么时候把那药商介绍给宋姑娘呗!”

话音落下,却有马蹄声由远而近,到了门口停下,然后有人快步进来:“宋姑娘何在?拂云寺有病人,烦请你快让李大夫随我去!”

宋湘看见此人,倏然认出竟是晋王妃身边侍卫,而且还正是前世替陆瞻挡剑身亡的周贻,当即顿了下,快步走出柜台,先招呼李诉拿医箱,然后才到他面前:“什么病症?怎么回事?”

周贻道:“是拂云寺的妙心法师生病,请宋姑娘快些安排大夫!”

宋湘听到是妙心,又是一顿,随后立刻又以更急促的口吻催了李诉一遍。

拂云寺这位妙心长老是晋王妃的方外至交,她们少时就结下交情的,宋湘前世婚后未久还曾经陪着晋王妃一道去寺里面见过,这位妙心法师与她也极有缘分,初见面时还曾赠过一串舍利给她。她的两个孩子,法师也每年都会在他们生日的当口派人送来寄名符。

既是妙心病了,她自然该重视起来!

更别说她才承了晋王妃的情,认了胡夫人为义母,又顺利让宋濂进了沈家求学,妙心是晋王妃的挚友,而此番又是她的侍卫来请医,她少不得要跟着去看看的!

李诉撇下几个病患,扛着医箱就与李诉出了门。

寺院就在城中,马车过去不到两刻钟,宋湘下了车,门下就有小尼姑在迎接等待,宋湘知道妙心住在哪儿,一路也不多说,与李诉快步跟随过去。

到了地方,宋湘先看到门下的英娘,张嘴就唤“姑姑”,好在想起来今日不同往日,便只行了个礼。

英娘目光直接就落在她身上,短暂一瞥之后,她立刻招他们到了榻前。

宋湘就看到了晋王妃。

晋王妃也在看她,反倒是一旁的李诉看到榻上的妙心之后,不拘于礼,迅速地放下医箱喂下几颗药丸。

“你可是宋姑娘?”

英娘从旁打破了这尴尬。

宋湘垂首:“正是宋湘,听说法师不舒服,我特地随同来打打下手。”

晋王妃让开位置,站到空地上,再看向跟过来的宋湘:“我是晋王妃。”

面前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水灵灵俏生生,她衣着朴素,身段婀娜,鹅蛋脸上黛眉星目,琼鼻之下樱唇紧抿,先前一进门目光便落在榻上的妙心身上,随后又转向她,但这顾盼流转之间气韵稳如磐石。

宋湘在她这番直接下也未曾多么错愕,她这位前世的婆婆不是爱拐弯抹角的,既是找了她来,不可能还会瞒着身份。她从善如流在跪地行了个大礼:“宋湘拜见王妃。”

晋王妃颔首:“先看病吧。回头再说话。”

宋湘称是,上前挽起袖子给李诉打起下手来。

晋王妃目光锁住她一阵,示意素馨留下看着,自己与英娘去往侧边禅室。

妙心是女僧,李诉与黄金皆是男的,寺里女尼又不懂医术,还真就需要宋湘来帮这一把。

她一面给妙心撩着衣袖,一面打量她脸色,只见满脸苍白,就连那片疤痕都挡不住她的虚弱之态。

但轻阖的双眼仍然有着秀美的弧度,一双蛾眉,一只挺俏鼻子,外加略显松驰但骨相仍然精致的下巴,仍然显露出她原本的出色容貌。

印象中的妙心虽然瘦弱,但是并未听说过有什么病症,宋湘微微放了些心,猜想不会有大碍。

把完脉的李诉就说道:“是哮症发作,需要施针,少东家你来替我扶大师坐起。”

宋湘依言施行,屈膝上榻,把妙心扶着坐起,然后往她身后塞了枕头。

李诉先取药喂进她口中,等她气息稍定,才取出银针往她穴位上扎去。

宋湘问李诉:“怎么样?严重吗?”

李诉说道:“这哮症应有多年了,很难根治,不过只要注意保养,不过份勾动心绪便不会轻易引发。”

宋湘望着虚弱的妙心,心下生起了疑惑。

晋王妃似乎对这女尼十分牵挂,她记得前世看上去她们之间也就是一般融洽的关系,难道说人前寻常,人后却不一样么?

她看着妙心脸上那块伤疤,总觉得突兀。却又不敢深想,毕竟这伤疤后头定然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看着妙心摇摇坠的身子,她提裙上榻,在背后扶住了她。

却忽然觉出膝下硌着了什么,信手一摸,却是张折起来塞在枕下的舆图,信目一扫,舆图上方的“洛阳”二字立刻锁住了她的目光……

……

陆瞻出宫后去了大理寺,把皇帝要找的柳纯如之死的案卷抽出来。

由于是意外死亡,没扯上官司,所以这份案卷没有被封存。他便顺道抽出来看了看。

柳纯如娶的是沈宜均的大妹妹,育有两子。进士出身,十八年前在西安府任同知,掌管捕盗一项,一次夜出办差的途中,脚下踩着了青苔,自楼阁顶层摔下来,头部正中地面的突石,当场死亡,死时仅二十七岁。

事实柳家人告官,要求官府彻查,但案卷最末写着“死因:坠亡”几个字,看来是不会有疑了。那么皇帝何以还要复核?

跟骆缨有关,难道说柳家参与过骆缨落马一案,柳纯如是死于灭口?

把案卷送进宫,再出来时他就在宫门下见到了景旺。

“世子,王妃去拂云寺了。”

原来她先前出府是去寺里了!但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如何今突然往拂云寺去?

他问:“王妃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景旺抓了下头,然后道:“昨夜王爷在栖梧宫留宿,这算不算?”

陆瞻也不知道算不算……

晋王其实朔望之日都必定会在王妃宫中留宿,并且平常时不时都有,这不算什么稀奇事,以往王妃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第二天起来没精神。但父母房里的事他也不好深究,便打发了景旺下去。

想想出都出来了,便打算去药所寻寻宋湘,问问宋濂这几日在沈家的情形。

第160章 七八分满的温暖

刚把马调了个头,苏慕忽然来了:“世子,王妃派周贻把李大夫请到拂云寺去了,宋姑娘也去了,不知何事!”

陆瞻瞬时顿住:“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刻钟前!”

让周贻来请大夫,难不成晋王妃有事?!

他当下打了马:“看看去!”

……

晋王妃坐在侧室,眉头微凝,侧耳倾听着正室那边的动静。

英娘立在旁侧,也神情凝重。

时间像是结成了冰,流不动了,也不知是不是这屋里气氛太过压抑,晋王妃站了起来。顺着屋中踱了几步,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宋湘的声音。

她停住脚步,英娘已先行跨步,在屋外道:“宋姑娘,法师怎样?”

晋王妃也走到门边,只见挽起两袖的宋湘立在檐下,向自己屈膝:“法师是因为情绪过激引发了哮症,这病症应是有多年了,方才李大夫已喂药施针,暂时无碍。请王妃不必忧虑。”

“那就好。”晋王妃颔首。又看向宋湘:“你也会医术?”

宋湘回道:“家母自娘家时学了些皮毛,宋湘闲来无事,也学过些许。”

晋王妃又颔首:“很好。”说罢她往妙心这边看了眼,只见李诉与弟子还在女尼帮助下拔针,便与宋湘道:“进来说话吧。”

宋湘颌首,随同她进了侧室,屋里桌椅齐备,还有半盏茶,看得出来方才这片刻她都在此静待。

但宋湘心中却不能平静,妙心一个修行之人,按理说该保持平和心境才是,何况与她在一起的是交好的晋王妃,不知她这情绪因何而起?会与先前的舆图有关吗?

此刻站在晋王妃面前,她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晋王妃坐下来,打量他:“上次我去过你们药所。”

宋湘颌首:“已听家母说了,只怕招待不周,还请王妃见谅。”

晋王妃扬唇:“没什么不周的,你母亲很豪爽,跟她相处很愉快。”

宋湘也弯唇笑了下,以做回应。

晋王妃收回目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你可好奇我舍近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