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关牒,捏住两角的指尖有些发青。

本意是要查坠马案,却没想到短短一日就拔出萝卜带出这么多泥,皇帝暗中关注骆家旧案,随后骆容的坟墓被掘,按理皇帝应该最有嫌疑,但晋王偏生在那个时间也派了侍卫去洛阳,那么动了骆容坟墓的人是不是他?

即便他不会是掘骆容坟墓的人,那他派侍卫前去这一趟,岂非至少也有什么事情跟洛阳有关?

在除去向他隐瞒着对皇权的渴望的同时,晋王到底还在隐瞒着什么?

按理说,前世这些疑点也都存在的,那晋王妃同样应该提醒他,但她为什么没这么做?

周贻临死前说的回京之后王妃有要事告诉他,到底是不是跟眼下她藏着的秘密相关?

他攥紧这关牒,说道:“即刻去信给杨鑫,让他注意柳家那边是否还有人在盯梢!”

洛阳境内目前与他们相关的两件事,一是洛家,二是柳家,倘若骆家那边是晋王的人干的,那么沈楠此去柳家这趟,也必然避不开晋王的视线。而若在柳家发现了晋王的人,那么洛家的事是不是他干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是!”

重华转身下去。

陆瞻看着手上,眉头已经锁到快解不开了。

……

宋湘等了陆瞻两日,没见他传来消息,午前就到了对面铺子,请他们掌柜的传话给重华,她要见他。

这掌柜的到了王府却也没见着重华,不光重华,连苏慕也没有见着,只得回了宋湘的话。

这就有点反常了,平时往她这儿跑的这么勤,这要紧时刻反而找不到人了?要不是街头没传出他什么消息,不然他可要怀疑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湘又等了两日,还没消息来,到底坐不住,这天傍晚拿着夜行衣在手上翻来覆去几遍,就琢磨着是否该重操旧业,夜里上王府看能不能瞅空子进去遛一圈?

晋王是陆瞻的父亲,这虽是力证晋王不是凶手的至为强大的理由,但终究她和陆瞻是丢了两条命回来的,大意不得。

而陆瞻既然觉得晋王有不对劲,未必不会像她一样怀疑他是凶手,而作为儿子,对晋王深为信赖的陆瞻能不能面对这个可能还真不好说。不然他为什么连日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如此一想又觉现下这身份办起事来着实不便,连去找身为同盟的陆瞻都没能有个名义。

而家里也没有个在朝为官的父兄,可供她混入闺秀圈探听消息,她与那个圈子已然隔着道壁垒,再不如从前那样,可以仗着一切便利来去自如了。

暗里琢磨了半个下晌,天就黑了。

回家之前她绕到对面馆子里又找了回掌柜的,做着最后的努力,让他去趟王府找陆瞻递个话,这才回家。

郑容回来后她就说道:“夜里也许我得出去一趟,母亲给我留个门。”

“去哪儿?”

宋湘想了下:“晋王府。”

郑容惊讶:“你莫不是要去跟陆世子私会?”

宋湘无语:“想什么呢?”虽然她确实是去见他,但那是有正事好不好?!

“原来不是。”郑容若有所思。随后她一拍巴掌,又道:“既然不是,那我跟你去呀!”

“您去?”

“你上回还答应过我,再翻墙就带我一道的!”

“我有说过吗?!”

“当然说过!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宋湘搔搔头,想到前世她也曾经挎着包袱翻墙进府来找过她,想必避过侍卫应该不成问题,便说道:“那行吧,倘若我去的话。不过今儿您先别去了,我可不保证一定能进去,说不定就在外头探探路子就回。”

“行吧!你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就行。”

宋湘耸肩。

……

陆瞻打发走了重华苏慕,这两日反而不再心急。照旧上衙下衙,连应酬交际都没去了。

傍晚回府,只见王府一切平静,门下停着访客的轿子,庑廊下走动着当差的下人,跟往常毫无两样。

延昭宫里吃了晚膳,只觉屋里空荡荡地孤独得紧,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便转身折去了栖梧宫。

晋王妃在理妆,他上前问道:“听说母妃见过宋湘了?”

“是啊。”晋王妃对镜戴着耳铛,镜子里的她神色平静,“你今日见过她了?”

“没有。”陆瞻望着台面,“这两日还没顾得上。”顿了下他道:“她都跟我说了。母妃明察秋毫,除了跟她说的那些,不知您可还有别的线索可给儿子?”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有没有证据,还得问你们。”

陆瞻看她片刻:“母亲似乎精神不好。”

镜子里晋王妃的脸正对着他这边,才敷过的粉没以藏得住她眼窝里的黯青。

晋王妃起身站起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就睡不大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也不值得提。”

“世子,南城那边掌柜的传话来,说是宋姑娘找您。”

刚说到这儿,景旺就进来递话,边说边小心地瞅了眼晋王妃。

王妃看着陆瞻:“赖我这儿做什么?还不去看看什么事?”

陆瞻“哦”了一声,撑膝站起来。

只是往外走的脚步却不如往常迅急,打从上次见了一面,这又有三四天没碰头了,也不是没想过去见她,只是他心里正乱成一团麻,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些。

而一旦开了口,必定会显露出自己的心情,他并不想在她面前露出那一面。

但她主动来找,他却又舍不得让她苦等,便还是跨马出了王府。

才出门不远,马都还没跑起来,一纤细身影就自旁侧走出来挡在了前方。

“终于舍得露面了?”

王府通往大街的这条道少人行走,陆瞻听到这声音就立刻勒了马,再一见这人,两脚就已不听使唤地跨了下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

第189章 曾经的“渣夫”

虽然“不想见”,但看到宋湘,陆瞻心下还是很熨帖的。“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就来了。”

“哦,我怕掌柜的没把话传到,所以直接来了。”

宋湘因为主动寻找他而略有不自在,陆瞻因为从来没蒙她亲自上门找过,也莫名有些拘谨。

两人互望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陆瞻开了口:“既然来了,要不要回府坐坐?”

这个“回”字出口,他又脸热地觑了眼她,在他心里,总觉得她还该回这个家也似。

“不了。”宋湘看看街头,“还是找个地方吧。”

说着她先转了身。

街口就有馆子,档次还不低,掌柜的安排了厢房,陆瞻就要了茶,还要点菜。问宋湘吃什么?宋湘道:“我吃过了,你点就是。”

陆瞻作罢:“那我也吃过了,也不吃了。”

宋湘皱眉。

他嘟囔道:“没你做的好吃。”

宋湘深吸气,跟掌柜的道:“给我来一份芋泥羹。”

掌柜的颌首,陆瞻这才又老实点了几个菜。

屋里人清空了,宋湘看向对面:“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陆瞻看着杯子里的茶,说道:“查坠马之事,有点线索了。”

“怎么样?”

“不太好。”

宋湘望着他:“有多不好?”

陆瞻默片刻,说道:“我本来就是冲着查陆曜去的,结果陆曜没查到什么,却反倒发现我父亲身上诸多疑点。重华查到他私下豢养着武士,而我又发现他与我母妃情份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融洽,以及很多方面都显示他在提防我。

“我突然之间像是不认识他了,我印象中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他跟天下间所有正常的父亲一样,会对我有要求,也会对我信任,会对我严格,也会有纵容的时候。

“但我回想了一下,他确实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与我亲昵,与我谈心。我找不出他要这么对我的理由,但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往下查。”

他靠入椅背,眉头紧锁。

宋湘听完怔忡……

疑心晋王,与确实从晋王这边查到了疑点,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她问:“豢养了多少武士?”

“不知道。”陆瞻摇头:“重华目前只看到一个。我猜想数目不会太庞大,否则不可能母妃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要行事的话,太少也是不现实的,我估摸在一二十个之间。重华见到的这个一定是他们的头儿。”

本朝而言,皇子皇孙豢养武士其实不算多罕见,王府的侍卫都是宫中统一训练分派给各府的,由宫中专门的衙司统辖,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变动,时间长了还是能成为各家主子的心腹,就好比重华他们这样。

但像前世陆瞻被贬,这些侍卫便也得收回,于是总归是有些不确切存在。

是以渐渐也有不少人巧立名目培养心腹武士在侧。

倘若数量不多,以及历代皇帝也不想针对你,那么通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但晋王一直以来都是以谨慎规矩的形象存在,他不但私养武士,还连陆瞻都隐藏着不说,这就不正常了。

宋湘是极不愿意往晋王这个方向去深想的,因为他不光是陆瞻的父亲,前世对她也很和气。一个友善对待过她的人突然变成了恶人,连她都接受不了,陆瞻身为亲生儿子,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呢?

她默片刻,看向对面:“事情不一定就有这么坏,先不要想太多。”

只是越是这样,就越是马虎不得了。若有个不慎,引起父子之间产生隔阂,那绝对不是好事。

陆瞻手扶着杯子,忽然道:“你是在安慰我么?”

“不是。”宋湘当即板下脸,“只是希望你冷静点,不要误了正事。”

“哦。”

陆瞻心头有一点失落。

虽然知道她没有义务安慰他,他也不敢奢望她再付出,当听到这番明白的否定,心底还是有点空。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片浮萍,视他如亲生的母亲却没有血缘,有血缘的父亲却疑似把他当敌人,曾经的妻子也……此时此刻,心中这股彷徨他竟不知可倾诉给谁?

掌柜的亲自领着伙计送了饭菜上来,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宋湘沉默望了他半晌,拿起碗筷:“吃吧。”

陆瞻没有多话,埋头进食。

宋湘望着他,心底莫名有点怪怪的。

按理说看到他这么倒霉她应该高兴才是,毕竟曾是她心目中的“渣夫”,可是报应落在这方面,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爽快。不但不爽快,还有点郁闷。

该受遣责的应该是凶手不是吗?

而之所以他们俩还能走到这步,全因为前世死的不明不白,如果晋王就是在兴平暗算他的凶手,那么未来在围场诬陷他,以及最后在山垭里下手的人,也就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因为坠马之事未致陆瞻死亡,但却引起了王妃的怀疑——必然前世也是如此,晋王妃有所察觉,并且加以提防,凶手才一度蛰伏下来,伺机而动。

这一等就是六年,那六年里陆瞻从陆昀的事上痛定思痛,努力提升修为,也就使得那六年相安无事。

但终于凶手还是等来了机会,六年后的围场,那么乱的场合,他得手了,他借皇帝之手将陆瞻踢出了晋王府,并踢出了宗族。

再后来,京中出现了变故——这变故究竟是什么,宋湘也无头绪,但必然是因为王妃这边有什么行动,引起了凶手的慌乱,最终不惜鱼死网破,公然把陆瞻这个皇帝还留下了一丝念想的皇孙给杀了。

而最符合这个凶手身份的,已然只有晋王。

她沉吟片刻,说道:“吃完你跟我回趟家吧。”

“嗯?”

埋首吃饭中的陆瞻不敢置信地抬头。

宋湘凝眉:“既然你说王爷和王妃之间并不是真的和睦,那我相信王妃心中对此一定有筹谋,她让我们先查坠马案,那我们就必须照她说的把真相查出来。

“此事是不是王爷干的,很大程度上已经没有办法找到证据弄明白了。但我们却可以侧面得到答案。”

陆瞻略默:“你想怎么做?”

第190章 湘湘啊

“跟皇上告状。”

“……皇上?”陆瞻眉头微动。

宋湘点头:“你是皇孙,你怀疑有人害你,凭你与皇上这份亲近,我想你进宫跟他告一状,这很正常。”

陆瞻讷言无语。

随后他又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没错,皇上知道涉及皇嗣安危,定然不会不管。他十成十会下旨交代人去查这件事。这么一来,朝上肯定会传出风声,如果他真是凶手,一定会对此有反应!而我们则只要紧盯着王府这边,就必然能知道结果了!”

宋湘点头:“正是。你与王爷是父子,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出面,把疑问呈给皇上,让皇上来推动此事,而后我们静观其变。

“如果不是王爷,此事绝不会伤你们的和气,如果是他,他定然会布署应对,他露马脚之日,也就是我们拿到答案之时。”

倘若答案真是晋王,最后会不会伤及王妃及陆瞻,宋湘反倒是对晋王有信心的,他能够这么多年口碑不露丝毫破绽,且前世能够把陆瞻一步步逼到死路,她相信他绝对有能力把这件事粉饰过去。

而她也并没想就此把他直接报了仇,暗算马匹只是其中之一,只要能够借此事印证猜想,那就达到目的了。

“你说的很对。”陆瞻思想半晌,又点头道:“你这计策很好。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全!”

宋湘慢吞吞搅着芋泥羹,没答言。她能想的这么周全,还不是因为看到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

“吃完你随我回去,我们先来捋捋所有事情,然后合计一下你回头怎么跟皇上说。我那边安全。”

“嗯,我听你的。”陆瞻攥攥手心,恢复了些精神气,“宋……湘湘,幸亏还有你在我身边。我总觉得你就是我的主心骨。你不在,我自己都快要撑不起来了。”

宋湘听到某句奇怪的称呼立刻横了他一眼……

“瞎叫什么?!”

陆瞻抬头:“叫湘湘啊。”

“别乱叫!”宋湘没好气。

“那叫什么?”

“宋姑娘。”

陆瞻默了下:“太生疏了。你都上过我家了,私下我还这么称呼你,有些失礼。”

“就照你从前叫我宋湘也可以。”

“可你不是说过不能连名带姓地称呼姑娘家吗?而且,铁牛和付瑛都这么称呼你,你也没恼。”

宋湘脸色又沉了沉。真是能耐了!居然觉得自己都能跟铁牛和付瑛相提并论了?

“这条规则不适用于你。”

陆瞻默一会儿:“原来我这么特别么?”

宋湘:“……”

也不想再理他了,三两下吃了几口羹,漱口道:“我吃好了。”

“那走吧。”

陆瞻起身,让景旺去结账,然后与她下了楼。

宋家这边还亮着灯,宋湘不想带他进去正院弄得人人皆知,进了门便引他往东侧这边空着的偏院来。

院子是从前老太爷还在时宋湘一家的住处,如今空着,却也还拾掇得很干净,因为郑容打算来日宋濂掌家住上正院之后,留着这边给宋湘归宁居住。

前世宋湘嫁入王府后晋王府另置了宅子给郑容和宋濂住,只有出阁时是在这里,陆瞻只对这里存有些许印象。

进来环顾了一圈,不觉已经随她进了书房。

宋湘掌了灯,铺开了纸张,一边磨墨一边道:“你先把这几个月来所有觉得异常的事件都写下来。”

陆瞻看着微垂臻首的她,执笔沾了点墨在笔尖,说道:“那就得从我离开鹤山村回府那日写起了……”

夏夜的风温柔又婉转,烛光透亮了窗纱,与庭院里的下弦月交织成一片。

乾清宫里,这会儿也还没有熄灯。

皇帝披衣坐在榻上,手持卷册,神色如这夜色一样幽沉,面前躬身立着的秦彰如同石雕。

许久,皇帝把册子合上,手放下来拨弄着案上几样物事。“确定都查清楚了?”

“臣不敢有丝毫疏忽!之所以去了这么久,便是一再确认,直到不再有疑虑,才敢拿回来面圣。

“臣直接见过自皇陵前往兴平一路的城门将领,他们招认当夜确实曾有马匹假借过五城兵马司的手令进出兴平县。随后臣又去五城兵马司里查探,得知衙门里的手令曾经有丢失过。”

皇帝起身踱步:“可有打草惊蛇?”

“臣不敢惊动任何人。”

话音落下,屋里回归沉默。

骤然风起,帘栊下的软纱飘起来。

“先下去吧。”

秦彰称是,轻步退了出去。

皇帝屹立未动,负在背后的双手却把手上厚厚卷册给揉成了团。

……

陆瞻回府时已是凌晨。

浅眠半宿,到了早上,他就冠服齐整进了宫。

皇帝一个人盘腿在玉簟上下棋。

“皇爷爷。”陆瞻轻轻唤了一声。

皇帝看着棋盘,良久才抬起眼,打量他:“这么早?”

“好些日子没来给皇爷爷请安,今日衙门里事不多,看着又无早朝,就进宫来了。皇爷爷您这几日可还顺心?”

皇帝扬唇:“能有什么不顺心的?到了我这岁数,终日平淡无事,就很称心如意了。”他指指对面:“坐吧。”

陆瞻谢恩落座,看着这棋局,又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道:“如何?”

陆瞻微顿声:“这棋局看着有些杂乱。不知道是否孙儿修为尚浅,没看懂?”

皇帝笑了下,反问他:“你这眼窝深陷,是多久没睡好了?”

陆瞻下意识摸了下脸庞:“不瞒皇爷爷,近来这些日子,孙儿都没有怎么睡。”

“哦?”皇帝端了茶,“这是为何?”

陆瞻敛色沉默。

皇帝也顿住了。把杯盖压上:“何事?”

陆瞻起身揖首:“有件事孙儿压在心底很久了,一直未曾向皇爷爷坦白。”

“说。”

“前番去兴平办事那回,孙儿坠马之地实则是在南郊鹤山村,而非东郊。”

皇帝手顿住,瞄他:“也就是宋湘所住的鹤山村?”

陆瞻微讷,随后道:“正是。”

“为何撒谎?”

陆瞻跪下来:“禀皇爷爷,孙儿之所以撒谎,是因为孙儿坠马之后疑心是有人故意所为,当时因为想凭自己弄清楚原委,所以布出了迷雾。

“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暗探,孙儿并未查到凶手,但孙儿又觉得当夜马匹失控实在可疑,思来想去不再敢隐瞒,故而前来向皇爷爷禀明。”

第191章 他很不一样了

皇帝凝坐不动,半晌道:“你可曾禀过你父亲?”

“因为是皇爷爷交代的密差,为免有负皇爷爷叮嘱,孙儿任何人都不敢透露。”

皇帝再凝视他片刻:“你是怎么怀疑上的?”

陆瞻俯首:“当日孙儿所骑的马匹虽是寻常马匹,但却是请太仆寺的马夫看过的,健康无疾,后来一路载着孙儿到达兴平这一路也得到了证明。

“但是孙儿从县衙里出来上了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以至于到了南城,它就失控闯入了村子,并将孙儿甩下地来。

“后来孙儿醒来,就存下了疑虑。”

皇帝目光透过窗户望着庭院,片刻才收回来:“知道了。”

陆瞻闻言抬头,——知道了?

皇帝望着他:“你是皇孙,既然有怀疑,那自然不能小觑。这是大理寺该受理的案件,你也在大理寺,不如朕下旨,让你来负责彻查?”

陆瞻微了下,道:“孙儿若有彻查的本事,就不会惊动皇爷爷您了。再说此事孙儿也没有证据,万一只是弄错了,倒显得轻狂。孙儿只是把事情禀报给皇爷爷听,如何定夺,但凭您吩咐。”

之所以禀报皇帝,就是让皇帝来处理此事,以免先坏了他与晋王的情面,倘若他要是接了这案子,那么跟他直接出面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况且,去兴平是替皇帝办私差,这件事究竟能不能对外透露,能透露到什么地步,他无法把握。

皇帝再看他片刻,就拢住双手起了身,徘徊了几步他说道:“传卢崇方进宫。”

门口王池躬身,下去了。

卢崇方刚刚准备阅卷,听说皇帝找,立刻到了宫中。

一看陆瞻也在,便也行了个礼。

皇帝道:“前阵子世子去了趟兴平,结果马匹失控把腿给摔了,朕怀疑不寻常,你去查查看。”

卢崇方愣了下:“皇上说的可是三个月前世子那次受伤的事?”

“除了三个月那次,世子也未曾别的伤。”皇帝瞥了眼他,脸色看起来有点阴凉,“去查清楚,朕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谋害皇孙?”

卢崇方凛然道了声“是”,下去了。

皇帝面向陆瞻:“往后有这样的事情,可及时来报。不必逞能自己查。上进固然要紧,性命却是第一。”

“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

皇帝点点头,摆了摆手。

陆瞻跨出宫门,快步回到大理寺衙门,就见几个捕头行色匆匆往卢崇方公事房去了,知道他这是已经行动起来,便不动声色,拿起案上几本案卷,回了王府。进门的当口把侍卫传进来,道:“王爷若在府,便来告诉我。”

王池看着陆瞻离去,也进门到了仍在默立的皇帝面前:“皇上,这么巧,世子也在疑心这事儿?”

皇帝袖手凝眉:“你不觉得他很不一样了吗?方才朕让他领衔来查,他推拒了,换在从前,他是恨不能立刻请缨的。”

王池俯身:“今年的世子,确是老练了很多。”

皇帝凝眉望着庭外,自袖子里掏出一物:“拿去给晋王妃。”

王池讷然接在手上,却见是封不知什么时候被皇帝塞在了袖筒里的封好的信笺。

大理寺这里,卢崇方得了皇帝旨意,岂敢怠慢?当下找来了捕头,把皇帝的意思给传达了。

捕头们纷纷挠头:“这都过去两三个月了,又没有任何线索给我们,这还要怎么查?这不可能啊!”

“不可能也得查!这是圣旨!”卢崇方也很头疼不是?不然他就不会在殿上特地提到是“三个月前”了,但皇帝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做。“不管怎么说,先把架势铺开来吧,查不查得着是一回事,查不查又是一回事!”

捕头们闻言,也只好应下。当场安排往兴平去的往兴平去,寻陆瞻问来由的问来由。一时间人仰马翻。

这番动静下来,衙门其余人自然看在眼里,也有心细的留了神,消息悄悄地传去了四面八方。

下晌有客来访,晋王送客回来杜仲春就立在书房门下了。

“杜先生何事?”晋王边说边跨进了门。

杜仲春跟进来:“王爷,大理寺那边来消息说,卢大人先前把捕头们都传去,说是要查三个月前世子坠马摔伤的案子。此事王爷可知道?”

晋王蓦地在门下停步,抬起的左脚还在半空就抽了回来。“谁说要查?”

“听说是皇上下旨。王爷,此事您不知情吗?”

晋王保持侧身扭头的姿势站了片刻,方才收身回来:“不知情。为何皇上突然要查此事?”

“据说早上世子曾进宫探过皇上,根据时间推算,应该是皇上有问过世子什么。不过世子受伤之事委实蹊跷,究竟何故伤在东郊他也未曾明言,在下倒也以为此事该查查,倘若真是人为,那么这下手的对象可就耐人寻味了!”

晋王抿唇未语,看一看延昭宫方向,他道:“世子在府吗?”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