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没意思了。”宋濂横眼,“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眉来眼去么?”

宋湘打了他后脑勺一下。

陆瞻道:“那你想怎么着?要不帮你叫上钿姐儿?”

“不!”宋濂立刻拒绝。想了下:“我还是跟沈栎他们去,你帮我上沈家找先生告一日假吧,如此方能玩得尽兴。”

陆瞻扬眉:“这可太难了。”

宋濂深深望着他:“你们以后肯定还要我帮忙的。”

陆瞻闻言与宋湘对视了一眼:“那我就试试吧。”

……

小屁孩子想逃学,宋湘当然是不赞成的。不过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显然也行不通。与陆瞻那一对眼的刹那里,算是默许了他这一回。

晋王夫妇必定在宫里用膳,晌午她和陆瞻就心安理得留下来吃了。王妃让厨下做了宋湘喜欢的香草鸭,陆瞻喜欢的芋泥饼和山药羊肉,一家人没啥规矩,但是快快乐乐地吃了顿饭。

卯时去十王府,果然秦王一家已经出宫回府。

秦王二十多岁,英气勃勃,上下左右都看不出一丝赘肉的身材,显然这几年并没把在京时练就的武功落下。

秦王妃容貌娇艳,人也很爽利,才第一次见宋湘,也毫不认生地拉着她说长说短,这份待人接物的热情,倒颇有几分像安淑妃的作派。

他们的女儿七岁,未满十岁还没有封郡主,小名澜音,挺伶俐的小姑娘,看到宋湘后甜甜地唤着四嫂,又总是打听晋王府的模样。

宋湘拉着才三岁的秦王的长子的手,一面夸着他聪明可爱,一面回应着陆澜音。

前世跟陆澜音也就这么一次接触,年龄差摆在那儿,并没有太多交集。即便是她过于伶俐些,也不过是个孩子,她想。

“一晃两年过去,瞻儿已经这么高大了,很快又要当爹了。”

秦王抚膝感慨。

陆瞻笑道:“光阴如梭,我还常记得儿时与秦王叔和汉王叔一起玩耍的时候。”

并顺势道:“等今夜里汉王叔到京,明日晋王府里会准备接风宴,给二位王叔接风,届时,瞻儿陪二位王叔一醉方休!”

秦王哈哈笑道:“那是一定!从前你小,不敢让你沾酒,如今你都成亲了,已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王叔定要考考你酒量!”

秦王妃笑嗔道:“看王爷说的,您可长着一辈呢,莫非还要在酒字上与孩子一较高低不成?可别让侄媳妇儿笑话了!”

第284章 何夫人的难处

在秦王那儿没坐多久,宋湘与陆瞻就回了王府。

路上各自都没有怎么说话,宋湘不知陆瞻在想什么,她自己却是把与秦王汉王相交的细节都在脑海里翻出来过了一遍——虽说现如今凶手已经锁定是晋王,但有利益之争的人,也是不能忽略。只无奈时间已久,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来。

马车进了王府,陆瞻先下地,宋湘正要搭着他肩膀下来,忽听陆瞻道:“那是何家的马车。”

宋湘抬头,只见王府外头,果然停着两辆马车,陆瞻怎么看出来是何家的,她却没明白。

“乘马车来的,多半是女眷。走,咱们上母妃那儿看看去。”

陆瞻说着,已当先迈了步。

走到栖梧宫外,果然何夫人的丫鬟立在门下,屋里也传来叙话的声音。

“是何夫人。们去打个招呼就走罢,她专程前来,多半是有事寻母妃。”

宋湘说着便上前,素馨进内通报完,二人就进了屋里。宋湘走前,看到何夫人与晋王妃面对面坐着,面前两盏茶已经没了热气,而何夫人临时浮出的微笑之下,还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薄忧。

宋湘只做未见,跟王妃行礼,又受了何夫人的礼,朝她微笑:“何夫人少来我们府上,您请坐。”又跟王妃道:“方才去了趟十王府,见了秦王叔与王妃,明日就得为二位王叔接风,我先回房看看还有什么可准备的,就先不陪母妃和何夫人了。”

家里来客,按说露个脸就走是失礼的,但晋王妃分毫迟疑都没有,点头就允了。这使宋湘更加相信起自己的猜想来。不过倒用不着犯寻思,等何夫人走了再去问王妃便是。

京城日暮,驿道上尘土喧嚣,长逾一里路的车马队伍踏着烈日余晖,浩浩荡荡地奔向南城门。

最中间的大辇内,年未弱冠的男子单手支腮,双眼微阖坐在锦榻上,随着车身的摆动,他的身子也轻轻地摇晃。侧面陪坐的太监看着外头的景色,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望着这男子:“前面快到了,一晃两年未见皇上和娘娘,王爷养养精神吧,省得让皇上和娘娘看到王爷这一脸疲色,又要心疼。”

汉王抬眼,看着太监呼地笑了一声:“我都已经之国就藩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爷可错了。在父母亲的眼里,王爷再大也是孩子。”

汉王仍是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他,也没有附和。他把托腮的手放下来,撩起帘子挂入金钩,看向窗外。看着看着他就眯起眼来:“我可不敢争什么宠,争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倒宁愿他们不那么关注我,这年头,安安稳稳活着可太难得了。”

太监听到这里,脸上笑容退去,忧愁之色也浮上来。“可惜王爷这么想,旁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秦王一向……”

“管他们做什么?”汉王瞥他一眼,“只要没人碍着我当闲王,他们想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太监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看到他已经双眼轻阖,便又话咽了下去。

南城门的将士早就收到了兵部命令,今夜汉王车驾会进城,是以城门将士皆不许撤岗,非但如此,反倒还加派了些人手,免得进京的人数太多,到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汉王酉时进的城门,直接前往十王府落脚,除去惊动礼部兵部宗正院等负责接待的官员外,并未再闹出多大动静。不过思子心切的俞妃还是派人出宫到了府上,转达了一些嘱咐,并又带着汉王的回话回到宫中。

宋湘从重华处得到汉王进京的确切时间的,彼时她正准备去晋王妃处请安。

“来的也就那么多人,静悄悄地,不像从前在京那样张扬。连礼部的人去到十王府时,他还冠服齐整在那里等着。”

宋湘有点意外:“没有直接进宫?”

“没有。”

宋湘记得前世汉王可没这么乖巧,一进了京就直扑皇宫,据说大半天地抱着俞贵妃眼泪汪汪,眼下这——是了,莫非是俞家出了事,俞妃去信嘱他收敛的?

这么说来,俞妃还真是个谨慎小心之人。

打发走了重华,他到了栖梧宫,晋王妃在用早膳,宋湘上前侍候着添了粥,然后道:“何夫人昨日来是有要紧事?”

晋王妃嗯了一声,把勺子放下:“何琅的伤还是有点后遗症,伤在胸腹,日后吃力的事情是做不了了。何家原是打算让他备考下届春闱,这样一来,只怕是身子吃不消。于是打算在朝谋个职,让他自此立业。”

“这么严重?”宋湘略讶,“伤到这样程度,何家还忍得下去,太奇怪了。”

晋王妃疑惑望着她:“会不会是事实就是衙门里查得的那样?”

“这不可能。”宋湘斩钉截铁,“哪里有这要跟自己过不去的匪贼?他们这不是冲着谋财而来,这分明就是冲着送命来呀!”

晋王妃本就不坚定的猜想立刻被她说服。回想到她的说辞,又轻睨她道:“说话兴这么夸张的么?”

宋湘咧嘴:“那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晋王妃嗔笑:“是这么个理儿。”

说完示意她也坐下吃。

宋湘坐下来,不忙着吃,却说道:“那何夫人来这趟,莫非是为着给何琅谋职而来?”

“确是。不过他求的不是我,而是你舅舅。”晋王妃望着她,“咱们手上没实权,求不到我们头上,但是你舅舅可是领太子太师之衔的公卿,也是手掌六部实权的从二品大员,这点忙,你舅舅还是帮得上的。”

“舅舅出马,那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且何琅求学多年,虽是未曾下场会试,真才实学还是有的。何侍郎自己官位也不低,这样一来,何琅定然会有个好出路,舅舅也不会因此落下什么隐患。”

“说的是。”宋湘拍了这么一堆马屁,晋王妃神色却未有什么起伏。

宋湘立刻想到陆瞻曾说她跟杨家关系不咋滴,顿时也不再往下说,老实添了两勺汤,喝起来。

第285章 又想了个主意

后来再没有提到杨家,晋王妃转头说到了晚上的接风宴。也嘱咐了宋湘一些礼节,因为宋湘都能完美应对上来,晋王妃也不曾多说什么了。

宋湘回房,陆瞻在束冠,准备上衙。看她若有所思之状,便勾了脑袋下来:“想啥呢?魂不守舍的。”

宋湘拍开他,再望着他:“我知道何夫人为何来找母妃了。”

“为何?”

宋湘就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陆瞻顿了下:“那阿琅真是可惜了!”又道:“他们也真能忍。就不怕以后再来这样的事情吗?”

完了他又看过来:“就算是,你也犯不着为这琢磨来琢磨去吧?咱们都成亲了,你都是有丈夫的人了……”

“想什么呢?”宋湘道,“我只是听说何琅的伤病,想起了杜爷爷罢了!”

陆瞻顿住,望着她一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双眼:“你是想让杜爷爷给何琅医伤?”

宋湘眉头扬了扬。

“好主意!”陆瞻直腰,“但杜爷爷医伤经验是否丰富?有无把握把何琅治好?”

“你可别忘了,外公是怎么认识他的。外公体格健壮,一生连风寒都没怎么患过,唯一要用到大夫的只有金创啊!何况杜爷爷云游四海,面临的病患千千万万,他怎么可能会没积攒下足够的金创术经验?”

陆瞻望她片刻:“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行动啊!何家比沈家好办多了,何琅这伤可是明明白白的,就冲着何琅将要被葬送的大好前途,咱们只要一说,他们包准答应!”

“何止是大好前途?”宋湘叹气,“还有何琅的婚事呢。如今背地里多少人在猜测何琅的身子骨,若是连科举也不考了,直接谋官入仕,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从此之后是个病壳子了?

“如此一来,何琅定然许不到什么好亲事,余生这辈子也要被人看低了。若是他的这伤能复原,别的不说,至少何夫人这当娘的这边是一定会有机会给我们的。”

早几日在安淑妃宫中,那东安侯夫人当着大伙面就对何夫人幸灾乐祸上了,何夫人能咽下这口气?这回想必是实在拿何琅的身子没法子才来求晋王妃。一旦何琅的伤杜泉有把握,那拿下何夫人就是毫不费力的事了!

“这么着,回头下了衙,我再上宋家去趟,把府里这好酒给外公送上十几坛去,定让他劝说杜爷爷再帮我们这个忙!”

宋湘看了眼外头:“是该去了。十王府里想必自有人不会闲着,要盯着你看呢。”

陆瞻二话不说,拿起帽子便出门去了。

宋湘送他到院门口,待转身时刚好遇见从承运殿方向出来的周侧妃。

周侧妃显然也看到她了,停步立在扶栏后。

宋湘冲她颌颌首,转身回来。

这夭蛾子打从她嫁过来头天起就想闹腾,这阵子没有什么动静,一是延昭宫这边把得紧,二是晋王陡然之间下令让她与陆昀留京这事,占据了周氏太多心思,故而还没顾得上来折腾延昭宫。

不过最迟等他们从围场回来,她肯定就要行动了,搞不好他们离府去围场这段时间,她就会按捺不住,毕竟,晋王如今得日日见她这个儿媳妇呢,宋湘可不觉得他有多能忍,而周侧妃是需要取悦晋王的。

周侧妃到承运殿来,也是为晚上的接风宴的。今儿夜里这样的宴会,她和别的姬妾都会出席。她才新制了几件衣裳,见晋王在府,便拿过来给他看看,请他挑一挑。

但是杜仲春的到来把她的意图打断了,她只能悻悻出来。没想到会碰见宋湘!

对于自己这么一把年纪还要去忌惮着一个小辈,周侧妃心里也是不舒服。可恨的是自己的儿媳妇钟氏又不擅替丈夫儿女着想,竟三不五时地与宋湘姐长妹短,简直是白娶了个媳妇回来也似!

而如果不是钟氏不争气,她又哪里需要这样呢?

眼看着宋湘进门,她咬一咬牙根,也转身往燕吾轩去。

没走两步便迎面遇见杜仲春,原来不知几时,杜仲春也从承运殿出来了。

周侧妃揣着去倚福宫寻钟氏的心思,没理他,径直走了。

杜仲春看着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眼手上的筵席单子,略默了下,往通往后宅的奉阳门走去。

奉阳门是内外宅之界,此处一排五间宫殿,叫奉阳殿,正殿是晋王与王妃每逢年节接受小辈拜贺之处,西边侧殿是王府行家训之处,东侧殿则是王妃平日在此面见王府男仆,交代事务之处。

杜仲春到了门下,先向门下立着的太监把来意说了,等太监进内通报,自己便在廊下等待起来。

未几,身后庑廊传来环珮叮当之声,一股幽香愈来愈近,到得身后不远,晋王妃声音传来:“杜先生呢?”

杜仲春便转身,弯腰行礼:“在下在此恭候王妃。”

晋王妃微颌首,脚步未停往东侧殿走去:“瓷器单子,摆件单子,酒水瓜果单子,以及宴厅内外服侍人员的花名册,都带来了么?”说到这儿她又停步:“怎么只你一个人来?这些不都是由典史们管着的么?”

杜仲春忙道:“方才在下在王爷处,正好典史们也都在承运殿,王爷交代属下来送筵席册子,在下想着也就是顺路的事,故而自告奋勇,一起接了拿过来了。”

晋王妃看向他手中那厚厚一沓簿子,示意素馨:“拿来我瞧瞧。”

素馨接了呈上,王妃便信手翻开,一笔笔看起来。

杜仲春立在堂中,饱读圣贤书的他,眼目下竟不由自主将视线投在了晋王妃身上,望着她这并没有刻下多少岁月痕迹的脸庞,内心里翻来滚去着晋王那些话:“她害死了我的亲骨肉……养着宁王的遗腹子……她骗了我十七年……他们这一党都是有阴谋的……”

这些话他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心底也一直有股力量在驱使他想要接近这位王妃——自然不是有何非份之想,而是他想探寻一下,究竟晋王所说的这些,在晋王妃这边究竟能不能找到端倪……

第286章 他好奇怪

“就这么做吧。不要出差错。”晋王妃合上册子,“景泰把这些送回到典史手上去。”

杜仲春看着景泰离去,再转回上首,只见晋王妃也在望着他,眉眼仍如平时凝肃:“王爷这段时间都忙些什么?”

杜仲春躬身:“近期修身养性,便忙于即将到来的秋狝事宜。”

“是么。”晋王妃漫声道:“秋狝的事倒也没什么可忙的,他有寒咳旧疾,杜先生可要嘱他不要过于劳累才是。”

杜仲春正愁没有办法聊些别的,听到这儿,他便道:“王妃爱惜王爷的这番心思,在下定当带到。只不过……”

说完了场面话正准备起身的晋王妃挑眉:“什么?”

杜仲春道:“栖梧宫与承运殿相隔并不远,在下斗胆说一句,既然王妃挂念王爷,何不亲自去跟王爷说呢?”

这句话杜仲春也是把胆子揣在手上说出来的,作为幕僚,他可没资格去插手东家的夫妻关系,但他不胆大一点,得怎么样才能从晋王妃这儿把口子撕开呢?倒不如顺势做出站在晋王立场,替他们分忧的样子,来撬开晋王妃的嘴。

晋王妃起身的姿势果然就顿在半路,她何曾是关心晋王?分明就是顺口一说。但杜仲春郑而重之地提出这个“建议”,未免奇怪。

“是王爷跟你说了什么?”她端坐回去,把屋里人挥走了。

“在王爷心里,王妃的地位永不可撼动。王爷即便要对在下提及王妃,也只会是牵挂惦念。”

“牵挂惦念”?晋王妃心里冷笑,什么话都可信,唯独这句话是不可信的了。不过这个杜仲春突然挑起这个话题也着实奇怪,想来即便不是“牵挂惦念”,承运殿那边也的确是跟他透露过些什么的了。那么,他会跟杜仲春说什么?

视线调回到杜仲春身上,她说道:“我与王爷是几十年的夫妻了,我的地位自然无人能撼动。不过既然杜先生也知道这层,又为何会为我和王爷关系的担忧呢?或者,是杜先生觉得我对王爷照顾不周?是在指责我未能尽到妻子本份?”

“非也!”杜仲春平素与晋王妃打交道,无非也就传个话的事儿,并没有哪次碰面说话超过五句。如今这一来一往,立刻就察觉到往常看起来严肃但是通情达理的王妃,这份滴水不漏的本事。

他说道:“在下怎敢妄议王爷王妃?只是先前周侧妃……”他看一眼上方,拱拱手:“非是在下嚼舌根,在下投入王爷麾下,自然是铁了心要为王爷效汗马功劳的,眼下秦王汉王皆已入宫,如今街头那些闲人闲语又开始喧嚣起来了,所以应是王爷王妃齐心协力面对外人之时。

“但此时此刻,出现在承运殿嘘寒问暖的却不是王妃,在下惟恐让外人误会些什么来,故而才斗胆荐言。”

晋王妃道:“我与王爷这些年一直是如此相处的,倒犯不着为了谁去刻意迎合。秦王汉王也是我们的弟弟,难道我们应该对他们格外防备警惕?这话让皇上知道了,皇上能高兴?”

杜仲春垂首:“王妃所言极是。只是,在下却看得出来王爷极为期盼见到王妃驾临承运殿。”

晋王妃轻哂:“杜先生既然如此操心,何不有话直说?”

杜仲春抬头触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光,心下发紧,到底不敢再造次,深揖首道:“请王妃恕罪,是在下逾矩了。在下告退!”

说完再也不曾停留,退出门槛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素馨追了两步,进到殿中来:“这杜先生也太无礼了,王妃还没许他退下呢,他怎么就下了?奴婢可要前往斥责一番?”

“不必!”晋王妃站起来,走到门口,深深望着杜仲春离去方向:“他好歹是幕僚,靠本事吃饭的,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读书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他的。”

素馨退下。

晋王妃收回目光,也缓步朝着奉阳门走去。

说是不用追究杜仲春的无礼,但他终究是“无礼”了,他一个幕僚而已,为何要冒着被申斥的风险来行这么一番“无礼”的举动呢?为何他要一再地强调她该与晋王维护好夫妻关系?他是在给晋王传话,还是来暗示她什么?

她攥紧手心,在门内回了回头,看向景泰:“让周贻去盯一盯杜仲春。”

……

杜仲春回到房里,心还在噗噗跳,以晋王妃的机敏,一定已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也不知道回头会不会拿住此事作文章?即便她要这么做,他也不怕,他给自己留了退路,站在晋王心腹的立场,他想去劝和劝和这俩人,应该是没人挑得出他的大错的。

他倒了杯水喝下去,沁凉的口感使他打了个激灵,不管怎么说,晋王妃方才的表现已很明白地表现出来,她跟晋王之间确实没有想像中那么融洽和睦。

晋王对她有怨,理由是站得住脚的,毕竟照他的说法,他的亲骨肉死在了她手上。

那么晋王妃又是何故如此对待晋王呢?拿着宁王的孩子冒充晋王骨肉的人不是她么?她又有什么立场这么坑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难道……晋王也有哪里对不住她?!

杜仲春想到这里,竟觉有谱!

如果不是晋王理亏心虚,他为何至今不去与王妃对质?

这可是混淆血脉的大事!他宁愿私下对付陆瞻,也不把话说出来,难道不是面对不了王妃吗?

但若真有这件事,晋王为何不曾跟他说?

杜仲春心头一凛,忽然意识到,晋王还有事情瞒着他,而且应该还是相当之要紧的事情!

他扶着桌子,眯眼看向窗外外射进来的阳光,忽然期待起王妃能快些察觉他的“古怪”了!

只有尽快察觉到他的古怪,他才又从王妃的反应中看到新的端倪不是么?!

那么,为了达成目的,他是否应该主动暴露一些什么呢?

他手里茶杯摇摇晃晃,最终,被他一把放在了桌面上。

第287章 三兄弟

晋王妃回房,先打发人去了趟杨家,请杨夫人明日前来吃茶,随后就让人往膳房去炖了盅鸡汤,送到承运殿去。杜仲春既然挑明了这话,那她便不能当作没听到,在弄清楚他的古怪之前,她没必要再亲自证明自己与晋王之间的确不和睦。

日斜时分,秦王汉王皆进府来了。

收到侍卫禀来的、他们已经到了大街口的消息,晋王妃与晋王同迎到了端礼门下。

王妃仍是雍容大气,晋王却频频地看过来,脸色并不如往常那么阴沉沉地。王妃被他瞅的次数多了,就微凝眉头回瞅过来,晋王敛目,唇角不着唇迹地扯了扯:“这么多年了,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喝上你着人给我送的汤。”

王妃恍然,面色不动道:“妾身即便是忙起来的时候有所疏忽,也不值王爷这般介怀。您想喝汤,还缺人送?”

晋王望她一眼,复望着前方:“你要是肯送,别的人我便能一概不理。”

晋王妃未置可否。

晋王还想说什么,王妃即道:“人到了。走吧。”

说完抬步下了阶梯。

晋王看着她前行了两步,才跟上去。

后方的宋湘与陆瞻对视了一眼,也默默跟上。

今儿这俩兄弟轻车简随,除了侍卫带的仍是那那么多,余者能省的就省了,看着就跟平常串门没有什么两样,足见“兄弟情深”。

“少寰!”

“王叔!”

秦王汉王跟晋王见过,就来与陆瞻打招呼了。与秦王昨日已经见了面,与汉王这才是这一世的首次。汉王抬掌轻拍在陆瞻左臂上,上下打量他,曜曜两眼里闪耀的是欢喜的光芒。随后他才又转向宋湘。宋湘福身:“王叔。”

汉王笑了下:“我知道你。”

秦王讶异:“你怎地会知道她?”

汉王道:“京城里动辙一点小事,传到京外就成了大事,更何况是我舅舅那么谨慎的人,居然被周家坑到连官都丢了这样的事情。”说到这儿他转身秦王:“难道四哥你连这件事情都没曾听说过?”

秦王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一时间忘了瞻儿媳妇罢了。瞻儿媳妇也没做错什么,俞大人也难免马有失蹄,此事过去了,老五你就还得想开点才是。”

多么通情达理的一堂话。说完他拍拍陆瞻肩膀,然后道:“我们进去吧?”

晋王道:“上海晏堂坐。”

陆瞻看了眼他背影,脸色有点冷。

宋湘目光落在秦王背上,直到他们全进了内,也才抿着唇随进去。

汉王提到俞歆,宋湘吃不准他是不是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但是秦王这话却是有些一言难尽了。这不是直接往汉王头上直接扣上了个为这事想不开的帽子了么!传出去是不是就变成了汉王因为替舅父俞歆打不抱平,对侄媳妇怀恨在心了?

哪怕汉王就是这么想的,他这么说,也不符合他想跟晋王维持兄弟情深的心愿吧?

“上茶。”

一路进了海晏堂,晋王妃便吩咐门口太监。

海晏堂位于前院与东花园的中间,一排五间,平日便是王府的宴厅。中间全通,人多时可全打开,今日人不多,便只开了正厅。

却也十分宽敞,正面看去门庭开阔,院中一座假山为屏障。厅中屏风那边的门口过去,便到了花园。

此时这深秋季节,却还有许多菊花、芙蓉花盛开,夹着红枫,正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分宾主落坐,秦王就说道:“上次来这海晏厅,还是二哥三旬寿诞之时,那时候我与五弟还小,还曾爬上那枫树,摸到过屋檐上的琉璃瓦。”

“是啊,”晋王道,“最皮的就是你们俩了,你们走后,害我还修了番屋顶!”

秦王哈哈笑起来,汉王也在笑。

一屋子人都在笑,包括在坐的女眷。放在前世,宋湘也就觉出这气氛有些尴尬罢了,但些除去尴尬,此刻又觉得这情景有些耐人寻味。座上的三位皇子,晋王心有防备这自不必说,秦王的爽朗亲热,究竟是真心占多还是假意占多,不得而知。而汉王,汉王的内敛,究竟是不在意还是老谋深算?

“来,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这时候晋王妃站起来,微笑朝秦王妃伸出手。

秦王妃虚搭着她的掌心起身,二人并肩走在前方,往小花园行去。

随后,宋湘与秦氏钟氏,以及云侧妃等王府姬妾也按次随在后方。

周侧妃不停地探首去打量秦王妃,压声跟云侧妃道:“秦王妃这两年可显老了,眼窝那么深,底下黑圈再厚的粉也遮不住了。”

云侧妃看了眼她,又看向前方。二十几岁的秦王妃身材瘦削,看上去确实还不如四十出头的晋王妃有魅力。但她没有表态,而后竖指跟周侧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侧妃却似没听见,撇嘴道:“听说秦王府已经有三四个侍妾了呢。这秦王也不是个吃素的。八成是给气的。”

这下连钟氏都凝眉看过来了。

宋湘扭头,说道:“前面亭子里备些茶点,请三嫂和周侧妃帮忙准备准备吧。”

钟氏颌首,看着周侧妃。

周侧妃虽不服气被支走,却也不能在这当口斗气犯傻,只能忍着气与钟氏下去了。

出了侧门,她就恨声道:“什么了不得的人?也敢当众支使起我来。”

钟氏走在前方,抿紧双唇,装作没听见。

周侧妃又道:“你还去哪儿?她不过是支走咱们,你还真要去端茶吗?”

钟氏停步,说道:“侧妃可有什么好主张?”

“遣个人去不就得了?又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用得着这么上心?”

“即便不是亲兄弟,那也是皇子,是朝中的亲王,待客的诚意要有,侧妃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您怎么能在人背后嚼舌根呢?这要让秦王妃听见了,理亏的是谁?这丢的是谁的脸?是整个晋王府都要陪着你丢脸!”钟氏深吸气,“民间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侧妃在内宅当富贵闲人当久了,自然不晓得规矩礼仪有多要紧,但我们日后却是要开府的,我们可不能由着自己像侧妃您一样任性!”

第288章 原来是她挑唆!

周侧妃向来是以婆婆的身份在钟氏面前自居的,眼下被“儿媳妇”好一阵抢白,就按捺不住了:“你这是在教训我?!”

钟氏是侯府的千金,自进门起,就被母亲告知要敛着性子做人,不但要尊敬王妃,周侧妃面前也尽量息事宁人,是以到如今周侧妃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从未逆过她的意,也未曾顶过嘴。

眼下话头起开了,积压已久的话也就拦不住了:“您是长辈,我有什么资格教训您呢?不过是劝告您别忘了,您若任性胡来,回头连累得咱们都不安生,别说您想往高爬了,只怕我们都会跟着受连累!到那时,您还指望我们会来带契你么?”

周侧妃听完脸都气青了,厉声逼到她跟前去:“原来你是这样不懂尊重的丫头!我竟瞎了眼,当初那么费力说动王爷把你娶进王府来享福,岂料你是这样的不惜福!你这是要跟我决裂吗?”

钟氏虽不是钟家大小姐,但却是嫡出,自小受尽父母疼爱,对王府的侧妃谈不上看不起,却也不见得多么看重,在她眼里,正经世家大小姐出身的晋王妃才是她的“婆婆”,周侧妃越闹越不像话,她的脸也越胀越红,最后一跺脚,恨恨地远去了!

“站住!”

被撇下的周侧妃恼羞成怒,追上去,提裙才过了拐角,就猛地停了步!

前面月洞门下,钟氏立着,脸上带着微笑,方才面对自己时的那股子凶狠全然不见了,而她面对的人,却是延昭宫的花拾!

周侧妃气得脚脖子打颤,宋湘支开她和钟氏,钟氏半路上抢白指责自己,转头就与宋湘的丫头有说有笑,这还用说吗?

这就是不想认她这婆婆!

钟氏十成十是已经被宋湘拉拢去了,姓宋的蹄子居然这么阴毒,还唆使钟氏对付辱骂自己的婆婆?

周侧妃咬牙切齿,意欲想要冲上去,却又在门槛下刹住了脚步!

这窝囊气忍得太难受了,因为周云飞的事她早对宋湘心里存着疙瘩,又因为同样是小户出身,她宋湘却能风风光光嫁入王府当世子妃,而她自己努力这么多年也就只能凭借生了个儿子成为侧妃,心里始终不平衡,最最关键的是晋王曾经授意过让她去处置宋湘,这刹那当口,她心就横起来了!

被晋王妃压着也就罢了,她倒不见得要被两个黄毛丫头给压住!

再瞪了门那边的人一眼,她跺脚退出了庑廊。

花拾正是受宋湘吩咐来寻钟氏的,宋湘虽是世子妃,但并不想在妯娌间以身份压人,方才让她们准备茶点不过是托辞,旨在把周侧妃这夭蛾子支开罢了。所以她们走后就差花拾来寻钟氏解释,并顺道去取茶点。

钟氏才受了周侧妃的气,本觉得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正该齐心协力抱成一团才是,如此陆瞻夫妻若真存有不容他们的这份心,他们也才能同进退,却没想到这周侧妃竟是个专门拖后腿的!不但不懂在人前保持仪态,更不懂得给儿子儿媳考虑!

受完了她的气,反倒是这边厢宋湘派人前来解释,生怕她心里落下什么不舒服,这么一对比下来,她怎么能不对花拾笑脸相待呢?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怎么能介怀这个呢?就凭她对我的这番周全之心,我也断不能对她有想法!”

钟氏真心实意地嘱着花拾。

“那就好,我们世子妃可惦记着这些日子您对她的提点关照呢!她常说她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如侯门出身的郡王妃您在行,可多亏了有你们,她才不至于露怯!”

先前钟氏与周侧妃起争执,后头追来的花拾自然远远的看见了。为了避免难堪,她这才抄的另外的路在月洞门这边等钟氏,平素宋湘总交代她们,嘴甜些绝坏不了事,她全都记在心里,这会儿卯着劲就使了上来。

钟氏心下越发熨帖:“你们主子可真会调教人,看把你调教得这样好。好了,既然你也来了,咱们便一道往膳房去。”

花拾拦住她:“这种事哪里真用得着您呢?奴婢去就好了。您快快回园子去吧,世子妃正等您呢。”

一面轻轻地搀着她调转了方向。

钟氏也就不再坚持,嘱她两句就回了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