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明显不对劲。但到这里我仍然认为是老三媳妇在杀人灭口,妄图堵住老三犯事的事实。骆缨时任云南知府,突然落马,而后骆家老二也染病死去。他们俩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宁王府的案子,但是骆缨与老三交好,这点我却是知道的。

“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骆容身上有什么秘密。”

“那他的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派人去洛阳,其实最初是想打听老三媳妇的下落,由于老三在进京之前曾去信约见骆缨,我便猜想她后来躲进了骆家。我让人在洛阳蹲守了大半月了,却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人也在骆家附近埋伏着。”

王妃略顿:“还有谁?”

晋王听到这儿却看过来:“你不知道?”

王妃眉头拧得更紧:“我为何必须知道?”

晋王也跟着露出疑惑了:“因为其中有一些人,也是来自宗室里的侍卫。我以为,这些侍卫应该是你们派去的。”

王妃脱口就想说不可能,但话到嘴边她又收住了。那时候陆瞻还根本没有关注骆家,是骆容的坟被动过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才遣人去的。而她自己也没有往骆家派过人。这点她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既然是宗室王族的侍卫,那么除了他们之外,也可能是秦王汉王,又可能皇帝,这些都很难说。

虽然可以作为探索的方向,但眼下还并不到交代出皇帝的时候。

“你说的是其中一些人,那么,除了这些,莫非还有人在?”

“没错,除了这些侍卫,另外还有些来历不明的人。而且这些人看模样比我们潜伏的都更久。因为他们甚至已经在骆家安插了眼线。有几个在骆家一看就当了许多年差的老仆人,跟这些人频频有接触。起初侍卫以为只是一般的家贼,骆家大势已去,但依然是当地的大户,出几个家贼并不奇怪,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第320章 他的尸首呢?

“可是当侍卫看准了这点准备拿住这些仆人来刺探消息时,却根本没有机会得手。因为藏在这些老仆背后的人,竟然身手也很不错。”

王妃凝眉道:“既是发现了不对劲,侍卫们为何也不曾抓他们来问问?”

“我当时以为是你与老三媳妇的人,便不想打草惊蛇,何况直接抓获,并不比暗中窥探要好到哪里去。”

晋王再往下道:“侍卫们有了这些发现以后,便立刻藏匿起来。他们的任务从打听老三媳妇变成盯着骆家和这些人。直到又过了几日,有天夜里骆家柴房突然走水,侍卫发现火光后有人逃离,跟上去后便发现他们一直去往了骆家祖坟。”

“这是为何?”

“因为骆家的守墓人,也是那些‘家贼’之一。”

晋王妃凝默。

“这位骆二老爷昔年惊才绝艳,骆家彼时也正处于风光时期。骆容的坟与骆缨的坟地相互为邻,而骆容的坟后,竟隐藏着一道暗洞。这暗洞从外通向内部,还连通了两座坟。当然,这个秘密,很显然在事发之前,骆家人一直都不知道。”

晋王说到这里已经踱到书案后停下来,当着王妃的面,他开启了壁上的暗格,取出一份对折的舆图来,铺开在桌面上:“这就是侍卫手绘的坟地的舆图。”

王妃走到案边,只见纸上简笔画着两座坟茔,地面上坟头相差无几,也看不出来多大,但坟墓内部,却明显比表面大上许多,棺椁的位置,祭台,以及各类仪器都大致标明了,两座坟之间确有一道狭长而不规则的通道。

“侍卫为何会去动骆容的坟,是因为追踪他们到坟地后,眼看着他们消失在坟头附近,而地面上又留下了进坟的痕迹,未得其门而入,过程中踩到了暗门,便疑心人在坟中,这才动了坟土的。”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

“骆容的棺椁早就被人动过了。”

“……多早?”

“棺木上的寿钉都裸露生锈了,算起年头来绝不会少。大胆一点猜测,说是他落葬之后不久就被动过也很可能。”

“……那他尸首呢?!”

“没有尸首。”

“怎么会没有?!”

“棺木里只有殉葬之物,寿衣书本等他生前物品也在,却没有尸首。不过因为棺盖是明显被挪开过的,所以究竟是从来就没有过尸体,还是说后面被撬棺的人拖走毁坏了,并不能肯定。”

晋王眉头也深深地皱着,透露着未解之意。

晋王妃在书案旁侧坐下,举着这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直都以为骆容的坟被动,是因为当年宁王给他的那一部分“罪证”有关,却没有想到他的棺木早被撬动,那照此说来,骆家即便是当真把那份罪证放入了棺木,岂非也早已经落到了别人手上——总不能骆容也并没有死吧?!

“骆家对此反应如何?”

“事后反应特别激烈,你们应该也听说他们去告了官。”晋王坐下来,“民间也有在亲人的坟茔之间设立地下通道的风俗,意在让彼此在阴间也能互通往来,但通常不设。而据侍卫说,骆容坟被动过之后,骆家下到坟室里看到这通道险些晕了,可见这通道不是骆家挖的。

“既然专门安排了守坟,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有人会去坟地里仔细检查。何况进入坟墓的暗门又十分隐蔽。所以那天夜里纵火的人,包括逃往坟地的人,都可以笃定不是骆家的人,或者说得骆家授意干的了。

“至于为什么会挖坟——侍卫们追踪那些人到地方之后便就开始动手扒土。扒土的痕迹,也因此被之后来上坟的骆家人给发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骆容在当年落葬之后不久就被人撬开了棺木,搬走了骆容的尸体?那旁边骆缨缨的棺木被动过吗?”

“没有。骆缨的棺材好端端的。如果骆容不是诈死的话,那么应该就是你猜的这样。骆容死后被人连着尸体搬走了,骆家却直到侍卫扒过坟才发现尸首早就没了。不然诈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已经有诈死的宁王妃当先例了。”

说到这儿晋王看向王妃。

深深凝眉的晋王妃听到这里,也看了他一眼。

有宁王妃的诈死在先,确实,后来再有人使出这样的障眼法也不算太让人惊讶。

但骆容坟中的情形仍让人咂舌,若他假死的话倒是另当别论,但如果他当真人死了,那究竟动他棺木的人得有多缺德,才会将他的尸首都搬走,让人尸骨都不能入土为安?怎么看,下手的这些人都不会是什么磊落之人,也就基本可以判断,不会是皇帝了。再从时间看,也不可能会是秦王汉王。

“后来呢?”她问道,“骆家如今怎样了?”

“案子没有结果,但骆容尸首丢失的消失却也没有传出来,也许,骆家也不愿再使他丧失一次尊严。”

晋王妃想到早前陆瞻撞见过的他私下豢养的武士,说道:“你从什么时候豢养的人手?”

晋王看过来:“你知道?”

王妃没答话。

晋王收回目光:“是陆瞻告诉你的吧。”

王妃吸气:“这么说来,你也不是什么都蒙在鼓里。”

晋王后靠在椅背里,望着地下光影,没言语。

“既然这样,那骆容为何会有这身后之患,想必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冬天的光影格外金灿,微小的尘粒在一道道光柱里浮浮沉沉,晋王望着它们,说道:“若是看到骆容坟内如此景况还能不生起疑心,那自然我是白活了这许多年。只是我依然认为那是你们干的,那些潜伏的人也是老三媳妇的,想想,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她要打点几个人去骆家,多容易啊。”

“可是一个连活命都难的女人,她若有这本事,又何必把唯一骨肉送给别人养呢?”

晋王默语。

王妃沉了口气,又道:“那么,沈楠去柳家时,在马车里发现的那张提醒他的字条,是不是你的人给的?”

第321章 它只是锦上添花

“不是我。”晋王道。

晋王妃也没有追问。如果追问就能够得来一个清晰准确的答案,那么她会去做。

栖梧宫这边宋湘与陆瞻等待了小半个时辰,连喝了几盏茶,闲极无聊也唠起嗑来:“你说承运殿到底有没有骗人?”陆瞻摇了下宋湘膝盖。

“我怎么知道。”宋湘一面烤火一面瞥了眼他。这炭火可真旺,要放在宋家,她早就拿来烤上红薯了。可惜王府里没人吃这些粗食,不然她也能扒拉几个过来。早前还起过在延昭宫开小灶的心思,如此看来,倒还不如先另外找房子住来得靠谱。对了,陆瞻在南城还有所宅子来着,差点忘了。

“王妃回来了。”

景旺朝里头报了个讯儿。

陆瞻脑袋探向窗口,果然只见王妃神色凝重地朝这边走了回来。

他立时起身迎到门外,宋湘跟着跨出来,王妃刚好就到了门下。

“问出来了么?”陆瞻急不可耐地问。

王妃轻叹气,跨门进屋,在榻上坐下道:“问了。不是他。”

陆瞻凝默,随后也坐下来:“也不奇怪,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理由,那递纸条的人不但身手好而且有笔好字,明显是读过书的,他倒是有学问,但他却不会武功,或者说没有这么好的武功,关键是他根本就没有出过京城。

“即便是他有豢养的武士——一个能文会武的人也不太可能替他亲自出头卖命,除非他当真野心勃勃,可若他真有那么大的野心,又何必还要承认去过东宫,以及与我父亲的那段呢?反正我们也没有证据,他大可以否认的。”

宋湘望着他,知道他这是已经琢磨过一遍了。便问王妃道:“母妃去了这么久,可是还谈了些别的?”

王妃颔首:“我还问了问他骆家的事。”

“怎样?”

“或者这件事才是要紧的消息。他承认动过骆容坟的人是他遣去的侍卫,但他说骆容棺椁早就被人人动过了,而且里面并没有骆容的尸体。”

宋湘与抬起头来的陆瞻俱都愣住……

王妃从袖口里把那张简图拿出来,目光定定落在上方:“这是侍卫们画出的坟道内部的模样,这点应该无假。而我问及当中的一些细节,他也能对答如流。”接着她把与晋王所谈及之事尽数复述了一遍,然后凝眉:“照他所说,当时潜伏在骆家周围的有三拨人,其中一拨是他,另一拨侍卫,结合皇上早前盯着何桢来看,那便应该是皇上的人,而另外那拨呢?他们又是谁?”

宋湘闻言上前:“如果当真有另外的一拨人,那他们十有八九就是往沈楠马车上递纸条的人!”

这个结论事实上早在他们从沈家就已经呼之欲出,如果晋王没有撒谎,那么必然就还有一拨人在潜伏中,之前光是晋王剖白昔年之事时她还没敢往这方面想,如今沈家提供了新的线索,那么有些猜测就值得探究了!

姑且先当晋王说的是真的,那么这拨人藏在暗处,很可能不只是盯盯骆家柳家这么简单,这两家手上关系到的秘密是宁王收集的“罪证”,这罪证究竟是不是晋王的先不说它,与此有关的不是想替宁王翻案的人,必然就是当年下手的人这毫无疑问!那么,盯着骆柳两家的这些人,既然不是皇帝,那也就是当年的凶手了?!

那……这就有点可怕了!

这个猜测如若成立,那岂非他们在暗中蛰伏了十八年也未能让人发觉?再加上前世那七年,那便是二十五年之久,是谁这么处心积虑,从离间帝后三个嫡子开始,到熬死太子,陷害宁王,再到把晋王府也搅和得分崩离析?

十八年前,他们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比我们最初猜想的还要复杂了,”陆瞻攥紧了拳头,“如果真不是晋王,那么这人的目的岂非是冲着皇上来?”

“准确的说是冲着朝堂来。他们这么沉得住气,所谋图的一定不会是小事。”

王妃拿起这张图,目光又定在了这上头。

宋湘望着她:“那么,母妃认为王爷的话有几分可信?”

王妃略显怔忡,片刻才道:“我不敢说他没有虚言,但是这两次是我与他之间谈及的最深的话题,我觉得至少他没有回避,或者是个好现象。就像瞻儿说的,若他要说谎,那他何不直接否认,非得如此迂回,编造些真真假假的话来讹人呢?要知道谎话说的越多,越细,穿帮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她微顿半刻,没等宋湘他们接话,又兀自幽幽道:“又或者,他也根本没有这个能耐来布下这么个大局。我从前一直以为他行事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但有阴谋野心的大都如此,他设计害瞻儿堕马之后,我就更觉得他从头到尾都透着阴险了。

“但那日乍然从他嘴里听到他怀疑我与太子苟且——”

说到这里她低头轻哂了一声:“我除了震惊到不知如何是好,同时我又感到十分可笑。他居然怀疑我,我身后有杨家几百口人的性命,作为世家千金,我受了十几年的严格教育,在家风严正的杨家薰陶了这么久,说我自私势利我信,说我会去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他也不想想,我若要跟太子苟且,我会放着光明正大的婚约不去争取,而专门挑成了亲去干这些丧尽门风的事儿?太子婚前都不曾接受我,难道他专好这口,跟弟媳妇私下幽会?

“即便是我争取不成,即便是杨家要攀龙附凤,又不是没有别的小姐,他们陆家非娶我当儿媳妇不可吗?我若是不愿奉这个旨成亲,实在有太多办法了!出家,寻死,找个理由把自己弄毁容,哪个不行?之所以成亲,不过是因为认定儿女情长并不是我这一生的全部罢了!”

“母妃的品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宋湘听她如此露骨地提及心事,连忙宽慰。那日事后王妃虽说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宋湘相信这几日她心下绝对没有一刻是安宁的。也就是到了此刻,她才释发了出来而已。

第322章 宁缺毋滥

王妃看向她:“你虽然是我的儿媳妇,我也要告诉你,对女人来说,儿女情长固然重要,但女人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没有男女之情,就不代表这辈子活得没了价值。这年头能因为两情相悦而成亲的实在太难了,万一没有,那你还会有儿女,你身上有好的东西可以传承,人生同样会有盼头。而当你认识到这点,自然就不会被小情小爱左右了意志。”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宋湘心里头。活过了前世,她已经看通透了,情爱两字并非续命食粮,它就是锦上添花,能拥有当然是最好,但没它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它出现了,那就争取,努力过了,不管结果如何也无怨无悔。怎么就非得为了它而不死不休呢?

她前世便是这么想的。当然后来证明她也有不当之处,她在明知道陆瞻不是坏人,而且她也不可能逃离婚姻枷锁后时,应该尝试把日子过得更和谐,但这份低头无关情爱。一个人的尊严除了在生死面前可以适当妥协,其余都不值得让步。

旁边陆瞻望着她俩轻咳了一下:“扯远了。母妃往下说吧。”

王妃微敛目,接着道:“其实他怀疑我倒罢了,他心里怎么想我我也拦不住他。但他说旸儿死之前曾听侍卫说我曾经跟太子私会过,我却不明白他为何既不来问我,也不去寻太子求证?他没有任何证据,就一根筋地冤枉我十几二十年,他为什么不闹开呢?难道他想闹开,我还能不奉陪么?

“我嫁给他,便是抱着经营好晋王府的目的来的。我扪心自问,在妻子和主母的位置上我没有任何愧对他之处。对他的侍妾和庶子庶女我没有任何亏待。他的王府能够在世人嘴里留下良好的口碑,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作为建立在利益上的联姻夫妻,我认为我已经仁至义尽。我着实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被他阴阴猜疑了十几二十年,而更可笑的是他自己还一副高高在上把大度宽容施舍了给我的样子,他既不找我求证,也不去宫中或者杨家告发我,那一刹那间,我就有种模糊的感觉,他也许并没有我想象中精明,因为如果他够精明,又怎么会如此窝窝囊囊,前怕狼后怕虎,连求证都不敢?

“倘若我是这个凶手,既然都已经快把当年的知情者都杀光了,还会任凭一个对他不忠的女人占据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吗?有了我不忠的证据,他就足能高高在上地要挟我及杨家了!”

宋湘看了眼陆瞻,随后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晋王妃这番话确有几分道理,前一世的晋王是一副和蔼可亲仁厚长者的样子,确实看上去有些像运筹帏幄大忠若奸的恶徒,这一世他种种行迹浮上人前的时候,各种算计就小家子气起来,心思都花在他眼眼子跟前,反而显得他手段不够看了。

虽说仅凭猜测还是不能认定晋王双手就是干净的,但最起码,对于背后还有一拨人潜伏生事的猜测可以认真对待起来了。

“我竟想不到此人会是谁?若是两位王叔,他们年纪也对不上。”陆瞻凝住了眉头。

宋湘略默:“若是他们,也不一定就得年纪合适。皇子们跟他们母亲的利益都是息息相关的。”

“可是安淑妃和俞妃有那个实力吗?”

这个宋湘也说不好。想到安淑妃的刻薄,俞妃娘家的怂,要说就呆在皇帝眼皮底下的他们能有筹谋十几年的大阴谋的本事,应该还是有些费劲。但是不防碍他们有帮手啊,秦王汉王这两个,随便哪个登基,那带契的可就不是三五几个人,而且要办成这么大一件事,也是需要许多人的。皇子的身份是现成的旗帜,他们只要竖起来,不会没有人下赌注的。

她凝思片刻,忽然想到:“方才母妃提到何桢,我想起来了,咱们还请了杜爷爷给何琅看病,也不知情况如何?何桢与骆容是至交,何桢至今还收藏着骆容亲制的信笺,他未必对骆容的情况不知情!”

“没错!”

陆瞻点点头,两眼也绽出了光芒:“看来我们接下来还得去趟何家了!”

王妃也道:“你们抓紧去趟也好,再有三日,就得出发去围场了。”

宋湘扭头看看天色,说道:“现在去还来得及!咱们才从沈家出来,索性连衣裳都不用换了。”说完便快速拿起搁在旁侧的披风,屈膝行了个告退礼后就走向了殿门。

陆瞻随后跟上去,俩人并肩出了栖梧宫。

此刻日已西斜,因为云层变厚,看起来更有些发黯,但却挡不住两颗对骆容去向生起了强烈好奇的心。

宋湘心里满满的都是王妃对骆容墓道情形的转述,陆瞻进了马车,坐到她旁侧,看着她道:“媳妇儿。”

宋湘嗯了一声。

陆瞻道:“你真的赞同母妃说的,儿女情长不重要吗?或者说,你觉得儿女情长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宋湘扭头。

面前的陆瞻脸色有些郁郁。“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但我是很认真的。湘湘,我这个人,对儿女情长的原则,是宁缺勿滥。没有则已,一旦有,我是做不到理智的。”

黯淡的天光落到马车里就更黯了,陆瞻的五官轮廓也被模糊了不少。但他的目光仍然清晰透亮,像夜晚天幕上两颗星星。

宋湘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我们眼下不是应该抓紧时间找线索吗?干嘛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陆瞻握住了她一只手,“我觉得我们俩在这个问题上应该达成共识。”

宋湘又看向他:“要是达不成呢?”

陆瞻静默下来,那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终于没有那么亮了。但转而他又更紧的握住她的手:“实在不行,也没关系。反正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原则影响不了你的决定。”

宋湘笑一下。看一眼外面,她又转过来:“我很赞同母妃的话,可是我和她的意思,同样也是‘宁缺毋滥。”

第323章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陆瞻听完有片刻屏息,随后猛地把宋湘这只手也抓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又不是傻,怎么跟听不懂话似的?

陆瞻咧嘴,伸手把她肩膀揽着往自己跟前一靠,满足了。

宋湘温顺偎在他身上,看着窗外市井,也觉得心下安定。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切实的信与爱,应该就是无条件地追随吧。陆瞻还不够完美,还算不上顶天立地,但是她自己也不是无懈可击,两个人一起成长,从无到有,从棱角分明的两块顽石,到可以和谐共处的圆玉,这种过程才是最难得的。

“等我们搬出王府,咱们就把澈儿他们生下来,你教他们读书认字,我教他们拳脚工夫。”

“嗯,再在院里就近砌个小灶。”

宋湘可还没忘了这事儿呢。

……

马车到何家时天色还亮着,何夫人与何琅的兄嫂出来接待的。听说陆瞻他们看望何琅,便也如沈家一般热情地引着他们去了何琅院子。

王府这边,杜仲春送走王妃后也进了殿,看晋王仍坐在案后出神,也不敢说话。

一会儿过后却是晋王自己出了声:“我可能搞错了一些事。”

杜仲春微怔:“王爷所指何事?”

“兰馨生的那个孩子,可能的确不是她杀的。”晋王抬起头。

杜仲春再怔,讷然道:“那王爷,信了吗?”

晋王望着地下:“但她说的没错,她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让陆瞻进府,是不必非杀了那孩子不可的。谎称双生子就很容易。”

杜仲春心绪浮动:“倘若王妃没这么做,那咱们针对世子的那些计划,可还需实施?”

晋王拧紧眉心,脸色更沉重了点:“不了,他反而不重要了。”说着他停顿片刻,又看过来:“倘若沈楠当中在柳家地途中有人出现,那就只能说明还有其他人,比起陆瞻,此人更加危险。”

杜仲春默了下,横了横心道:“王爷这番话,请恕在下听不懂,敢问王爷,您和王妃之间是否还有许多事情是在下不知道的?”

晋王扭头看了他一眼。

既然说开了,杜仲春也就没打算再收脚往后腿了,他入了晋王府的坑,已经跟晋王的前程紧紧拴在了一起,来日晋王荣登大宝,他已不指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若晋王倒霉,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掉,于情于理,他要打听这些,也是理所应当。

晋王收手坐直,凝默片刻,说道:“杜先生为本王尽心尽力,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你想从哪里听起?”

杜仲春吸气:“就从王爷与王妃之间矛盾说起吧。”

……

何琅已经能坐起来些了,脸色却还很苍白,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杜泉已经来过三次,每次开的方子他都有按时服用。何夫人一开始还带着些疑虑,后来街头打听了一圈,都说到了那天杜泉在宋家医馆里诊治了一个重疾病人的事,便且放了一半心,回来后服了几剂药,看着看着那伤口一天天地复原,便彻底相信起这是个从天而降的神医来!故而也把陆瞻夫妇,尤其是宋湘当成了贵人。

陆瞻由何琅的哥哥陪坐了一阵,问道:“何大人今日不在么?”

“噢,家父下晌约了永安侯吃茶,怕是要用过晚饭才会回来。”何琅哥哥说。

陆瞻点点头,看向宋湘。

来得匆忙,却没有想到何桢有可能不在府,如此看来倒是失算了。

何夫人与何大虽说知道何桢与骆容的交情,但恐怕知道的也有限。倒费事跟他们探听了,省得回头何桢闻着了风,有了防备。

喝了茶,二人便就起身告辞。

……

破解的突破口目前倒是不缺,但眼下最吃亏的是给宁王翻案还没有证据,而且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还没有确切指向,如此情况,便让人有些庆幸,多亏还没有急着进宫禀报皇帝,当时若是禀报了,此时此刻潜伏的敌人八成就会蛰伏下来,敌在暗我在明,情势也就更棘手了。眼下不动声色,敌人至少——倘若晋王没撒谎,那么敌人至少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线索。

回去路上夫妻俩沉浸在心思里,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回到府门口了陆瞻搀了宋湘一把,这才活络回来。说道:“你先回去,我这会儿也呆不住,何桢约了永安侯喝茶,我索性也找臻山出来解个闷。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回来时带给你。”

“我不用,你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宋湘嘱咐他,二人便在门下分了道。

何夫人送走了他们,笑容退下,眉间又不自觉地蓄起了几分郁色。

何琅的哥哥何璟在门下回头:“母亲何以又叹气?”

何夫人摇摇头。

何璟略默,继而道:“母亲可是担心琅哥儿的伤?”

“岂止是担心他,这合家的人我都担心。”何夫人缓步往后院走,“他们一来就朝着你弟弟下这么重的手,当真就此罢休了吗?万一改日朝你,朝你父亲下手,那又如何是好?介时我们又是否还有那么好的运气,保住性命?”

何璟听到这里,脚步也停下来。

何夫人立在廊下看着面前几株月季,说道:“要我说,当时就不该忍气吞声,这一瞒下来,瞒得了一时,又岂瞒得了一世?关键是,瞒也只能瞒着与我们不相干的人,那些想夺我们命的人,可是心知肚明。我可真怕他们看准了我们不敢暴露而变本加厉。”

何璟沉了下喉头,说道:“人不是都抓起来了嘛,料想他们不会再敢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总有一日他们也会有报应的。”

“报应?”何夫人听到这儿轻哂一声,“老天爷可不见得时时开眼,若真有报应,又岂能容他们苟活到如今呢?那一家的人全都死了,报应了又有什么用处?就是将他们碎尸万段,也换不回无辜的人命了。”

何璟最终沉默下来。

“你爹呢?”何夫人走了两步又问。

何璟看了眼天色:“想必快回来了。”

何夫人点点头。

第324章 临时的主意

陆瞻与宋湘在何家的时候,何桢的确在永安侯府吃茶,同坐的除了永安侯,也还有三老爷萧祺。

包括晋王在内,他们这辈的多是少年时就熟络的发小,永安侯因为挂着宗正院的职,本就清闲,素日与各府往来也频密。当然保持着这样的频密也与长公主的敦促有关,都说强势的母亲必然会有一两个中庸无为的儿女,恰好永安侯就占了一个。

何桢与永安侯熟,席间也不免说到何琅的伤。永安侯见他上回还是愁眉苦脸地,今日就轻松快活了很多,不免道:“看你这模样,怕是琅哥儿无碍了?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身为宗正院院令的他,可没忘记前阵子皇帝下旨宣何家去围场伴驾,何夫人为了何琅的病情特地进宫请辞的事来呢。

“哪有什么喜事?有也是琅哥儿遇到了好大夫,这样的喜事罢了!”何桢也没瞒着,笑了笑说。

永安侯道:“哪里来的好大夫?”

何桢把来由说了,永安侯便恍然道:“原来是宋家的人,那我倒曾听臻儿说过。他们家是来了位医术极妙的神医。”

原本听他们唠嗑的萧祺也好奇起来:“真有那么厉害?那关节痛能治吗?”

“嗨,人家连肿疡之症都能治,还能治不了你关节痛?!”永安侯笑话他。

完了何桢长随进来禀道:“府里来讯,说晋王世子和世子妃到府拜访,请老爷回府呢!”

何桢听闻,便撂下茶杯起了身。

永安侯与萧祺送他到门下,目送他远去才又回转身。

长公主这边永安侯夫人与萧臻山都在,以及还有萧祺的夫人程氏。外面说侯爷与三老爷来了,大伙间便停止了话题。

兄弟俩跨门迈入,见了礼从旁落坐,长公主便问道:“怎么样?何桢这边可曾落出过口风?”

永安侯看向萧祺。萧祺沉吟道:“少安行事严谨,口风也紧,竟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漏出来。我如今方知皇上用人之高明。”

长公主凝眉:“但我明明听说前阵子通州营的指挥使调走了。你已经是有三品大将军之衔,何况也在外驻守了这么多年了,按理调你进京也算是名正言顺了。何桢再严谨,也不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他该当知道漏点口风也不算逾矩才是。”

“他也有他的顾虑吧,或许。”萧祺这么说道。

长公主不乐意地看向他:“你呀,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会替别人着想,你也不想想你自己,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你看看,两鬓白头发都冒出来了。这人哪,虽说不能做那自私自利的事,却也不能全不顾着自个儿。母亲可还盼着你回来,壮大我们萧家呢。”

萧祺忙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长公主显然又舍不得责怪他,扬唇道:“只是说你太不肯争了,哪就有不孝这么严重了?”

萧祺也低头笑了下,随后看到长公主半白的发丝,又忍不住敛色:“孩儿离京这么些年,没在母亲面前尽孝,反倒劳动母亲时时牵挂孩儿,操心孩儿的出路,着实有愧。孩儿也恨不得能长伴母亲左右,无奈守护江山匹夫有责,只能请母亲多体谅了。”

“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长公主叹着气,又转向永安侯与萧臻山,“你们也趁着这阵子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人手把你三叔留在京师。到底一家人团团圆圆,才能成全了我的心愿。”

“是!”萧臻山随在永安侯之后领命,“孙儿明日就去打听看看。”

长公主颔首,道:“虽然说我们也是皇亲,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去皇上面前哭求,人总得先把份内事做好了,腰杆子才挺得直。——先回房吃饭去吧,祺儿你把饭传过来,我们娘俩再说说话。”

永安侯等人全都退了出去,萧祺得了长公主示下,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

长公主道:“这件事你自己也还是要抓紧。我知道你在外自由,但你也想想,你拼搏这么多年也是为着出人头地。从小我就跟你讲过,你没有父母尊长可倚仗,而侯府又缺少个强有力的臂膀,你和侯府,是相辅相成,是比同胞亲兄弟还要紧密的关系,娘知道你心怀国事,不过,也偶尔想想自己。”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长公主缓缓吸气:“皇上胸怀宽广,看人只冲才能,并不会忌惮臣子们的锋芒,这次去围场是极好的机会,是母亲推了你一把,也是你自己争气。你记得好好表现,只要不抢了皇子皇孙们的风头,便无大碍。”

萧祺听命。想了下又道:“回来这几日,我看街头都在议论立储的问题,这储位不该是晋王的么?怎么,如今还有变动不成?”

长公主道:“老二那小子近来事故频出,先是想塞人进朝堂,结果出了大丑,后又是内宅不宁,出了事故,皇上有些日子没见他了。”

萧祺凝眉:“怎么会这样?这么说来,岂非当真那两位庶出的皇子还有可能上位?”

“那倒未必。”长公主目光沉凝,“老二虽然不消停,但皇上对瞻哥儿却疼宠有加,只要瞻哥儿这里不出意外,这皇位怕还是会落到晋王府头上。”

“……母亲的意思是说,皇上有可能直接立太孙?”

长公主淡声道:“我倒也没这么说,只不过,皇上疼爱瞻哥儿,这的确是连他自己都没想掩盖的秘密了。要知道,前阵子他可是直接下旨让瞻儿新娶的妻子跟随晋王妃与安淑妃打理行宫内务呢。”

萧祺听完静默。

长公主吃了两口茶,见他还在出神,便道:“你在发什么愣?”

萧祺笑了下,不好意思地道:“说出来让人羞愧,方才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就不禁想,既然皇上如此中意晋王世子,那么孩儿不妨直接去寻他想想主意是否能留京了。”又道:“也就是临时的主意,怕是很不妥当,让母亲笑话了。”

第325章 暗涌

长公主道:“便是这么想,也很正常。虽说瞻哥儿小你一辈,你一个大将军反过去向他示好,有些跌了身份。但咱们两家是亲戚,以你与晋王的交情,就是开了口,也不算什么。”

“有母亲这番指点,孩儿心里就有数了。”说到这儿他想一下,又道“我记得从前瞻哥儿性子甚是浮躁,此番看来,倒觉得他稳重了很多。”

“谁说不是?”长公主笑道,“这一年来变化甚大,让人觉得再也不是从前单纯的小孩儿了。”

丫鬟正好传了饭进来,她说道:“先吃饭吧。”

萧祺便恭顺地伴着她来到饭桌旁。

为了照顾长公主年长,饭吃晚了不消化,侯府里总是申时末就开始晚饭。

永安侯夫人传了饭,正要萧臻山要不要一起,陆瞻却打发景旺来约他出去吃。便只好与永安侯在房里坐下了。

夫妻俩吃了两口,永安侯夫人便频频朝着上房看过去。永安侯道:“你看什么?”

永安侯夫人迟疑了一下,然后道:“母亲待林逸,可真是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