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轻哂:“你还吃醋怎么的?”

“也不是吃醋……”永安侯夫人吃了口菜,闷声道:“你看咱们这里里外外,小事虽是咱们掌了,但大事上却全是母亲在做主,要不是她老人家英明有远见,咱们家不见得还有这么样的荣光。不说别的,像每次的围猎,就不定有咱们的份。她老人家要对谁好,那也还不是她的自由?”

“那你说这个干啥?”

“我只是觉得老三这么优秀,也有家有业的了,真回了京城,能把自己当成侯府的人吗?”

后面这些话她说的吞吞吐吐地,生怕不得体、但又还是想在丈夫面前透露透露的心思摆在了脸上。

永安侯啧地一声:“你想啥呢?老三就是我亲弟弟!我们几十年的兄弟了,他能是那样的人嘛!”

“我也就是嘀咕嘀咕,又没跟旁人说,你激动啥?”

永安侯轻轻白了眼他。

“就算是私下嘀咕,以后也别这么说了。咱们当兄嫂的,总不能连点度量都没有?回头话传到老三耳里,得多伤和气。”

“知道了。”永安侯夫人温顺性子,丈夫不让说她就不说了。

陆瞻在茶楼里等到了萧臻山,俩人点了几个菜,坐下就唠起来。

陆瞻先问了几句侯府近况,萧臻山因为才受了长公主的叮嘱要给萧祺打听留京的事,便就把萧祺这段给说了。“我三叔要是留京,也算是去了我祖母一大心病。对我们萧家也有好处。但我们侧面打听过何桢这边,他没有透出口风来。”

陆瞻想了下:“这简单,回头我去何家的时候,顺道问一下。我来问,比你们直接开口好些。”

“那就劳驾了。”

萧臻山给他斟了酒。又道:“何琅怎么样?听说好多了?娶妻生子还有没有影响?”

“暂时不好说,但看杜大夫的口风,应该不至于成不了家。”陆瞻说完,话题又还是绕回了萧祺头上,“萧三叔这些年也算平步青云,此次又奉旨伴驾,按说留京不成问题才是。你怎么这么着急?”

上次宋湘就说到萧祺前世在秋狝回来后,确实留京了,可见这件事情要办成不会太费周折。陆瞻之所以关注这个,自然也有自己的考虑,萧祺是朝中三品大将军,是有他自己的实力的,既然留京是他心之所向,事实证明又不会遇到太大阻碍,那么如果由自己来促成这件事,也就算是给自己争取了一些实力。

眼下有晋王的陈词在前,朝堂上分庭抗礼怕是不太可能了,但也别忘了还有秦王汉王在侧。能够团结到更多的人,自然于自己有好处。

“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祖母的心焦。”萧臻山说,“她虽已年高,但身子康健,耳聪目明,远远看不出来六十有余,活到五代同堂都不成问题。按说就是给个两三年时间筹谋也不碍事,这次是弄得我与父亲二叔他们都不得不奔走起来。”

陆瞻吃了口菜,没言语。

萧臻山自己又给出解释:“不过,也或许她是因为眼下储位未定,怕将来生变,到时更不好办了吧。”

两人互相低头吃了几口,又喝了杯酒,萧臻山接着道:“你上回来寻我什么事?当时就看你脸色郁郁的,后来也没顾得上找你。”

陆瞻放慢咀嚼,说道:“我觉得何琅伤的奇怪。”

本意他是要说到自己这满身糟心事的,但终究不敢和盘托出,便借了何琅当现成的话引子。“我看过何琅这案子的案卷,太多不合理了,我怀疑何家是有意把真相瞒下来。”

“嗯。”萧臻山点头,“早前你也说过这个。不过,何家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陆瞻道:“你应该知道洛阳骆家?何桢与骆家那位才子骆容,早年是极要好的友人。”

萧臻山顿住:“这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他们俩是好友,又和何琅被刺有何关系?”

“传说骆容死前,曾经私下秘会过宁王一面。”

萧臻山更愣神了。

“又跟宁王有何关系?”

陆瞻缓缓吃了口酒,接着道:“宁王的死可能不是表面这么简单,骆容当年秘会宁王是为何事,没人知道,而何桢明明与骆容有至深交情,但这么多年却鲜有人知道俩人曾有交往,何家隐瞒这事是为何?如果宁王之死是个阴谋,那何琅被刺,凶手究竟是冲他来,还是为了敲打何桢?而且,我最近才得知一个消息,据说骆容死后不久尸首便失了踪。”

萧臻竟不能说话了……

陆瞻把斟满了的酒杯递到他手上,说道:“十八年前的事情疑点太多了,何琅受伤的真相若真如我所猜,那说明朝堂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暗涌,而我们却还根本不知道这股暗涌来自哪里,它什么时候掀起波澜来我们也不知道。哪怕就是皇位传承不出问题,这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第326章 让他讨讨皇上欢心

萧臻山虽说早就“皈依”了陆瞻,但一直也以为只需看顾着晋王被立储,到时他世子位子不变就好。竟没想过朝堂还潜伏着别的危机,以及是根本没想过十几年前就死去的一些人还会有问题暴露出来。

“骆容尸体失踪说明了什么?难道说,他没死?”他问。

陆瞻望着他:“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如果确定是这样,那也就刚好能证明我这些猜测十分靠谱了。”

萧臻山深深凝眉:“那你是想如何?”

陆瞻沉气:“这天下在皇上手上已经太平了三十多年,无论如何,咱们不能看着朝堂乱了。不管这储位落不落到晋王府头上,这些让人想不通的事也得把它弄明白。”

萧臻山吃了口鱼:“我能做什么?”

“侯爷不是在宗正院么?你要是机会合适,去看看宗正院里能不能查到宁王府更多的消息。”

萧臻山点头:“明儿我就去转转。”

……

王府这边,晋王与杜仲春的交谈也持续到了天擦黑时分。

当日与王妃所述之事,晋王没有隐瞒地告诉了杜仲春。“起因就是多年前那段少不经事的时光,那日她对我吐露的事情,使我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或许对我不曾上心,但对与我们之间的孩子却是上心的。为了敏嘉她尚且能百般筹谋,旸儿在敏嘉之后,那会儿我们已经到达封地开府,她又怎么可能会有与太子私通的可能呢?虽说我们每年也会奉旨进京一趟,他们也有见面的机会,但终究还是难了。”

晋王在说这段的时候杜仲春一直静坐未语,直到屋里归于安静,他才恍然道:“原来当初王爷跟我说的‘惺惺相惜’是这个意思。”

晋王没有回应,便也算是默认。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恐怕是因为我的狭隘与猜疑蹉跎了许多年。我脑子里如今想的全是旸儿,那个孩子,确实因我的鲁莽承受了许多委屈。要知道,那是我唯一的嫡子,他聪明可爱,原来是要顺顺当当继承我的衣钵的。但他却死的不明不白——纵然知道有我的原因在内,但此时此刻我仍然恨不得将凶手查出来碎尸万段!而如果不是他的死,我与允心,我们之间绝对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晋王的声音很低,但说到陆旸的时候声音从齿缝里钻出来,仍然让人觉得寒冷。

杜仲春说道:“如果王妃没有虚言,那这件事,倒确确实实是极迫切的事。王妃虽说拿宁王之子冒充了王爷的骨肉,索性除了欺骗了王爷的感情,并没有对王爷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反倒是这背后弄鬼之人,不光是造成了皇长孙的离世,还有宁王府的惨剧,况且他一直不曾露面,所图之事必不会小,若不清除,确实让人心下不安。”

“所以陆瞻这边且不理他,前番我遣人害他,那么如今容他住下去便算是对他的补偿吧。我如今怀疑当年的侍卫撒了谎,允心去庙里见宁王虽说无假,但她婚后私下会见太子之事是撒了谎,因为如果当日不是他这般说辞,我便不会负气不理旸儿的死。——你即便去查查这个人!”

杜仲春忙道:“敢问此人何在?让府里的侍卫去查,是否放心?”

晋王凝了会眉,道:“他已经不在王府了,几年前已经因伤离了王府。不过我记得他姓钱,叫钱慎。是安徽凤阳人。我跟你说的这些不能让外人知道,府里的侍卫你不要惊动,你先回房,回头夜里我喊个人过来让你认识,你去交代他。”

杜仲春勾首称是。

晋王等他出去,对着空落落的屋里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

宋湘晚饭并没有在房里吃,陆瞻不在,她也不会亏待了自个儿,回府直接去了王妃那儿,顺势把饭也传过来了,与王妃一道用的晚膳。

晋王妃不愿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为了活跃气氛,席上问起了郑容他们。宋湘道:“母亲性子大条得很,日日串门访友,十分开心。前阵子她又新酿了果子酒出来,我尝了还成,回头讨点来给母妃尝尝。”

王妃笑道:“我跟你母亲很是谈得来,请她没事多来王府走动走动。”又问起宋濂。

“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濂哥儿了,也不知他在沈家读书读得怎样?”宋湘说到这儿就不由敛了敛色。

濂哥儿是宋家的希望,从前她在娘家时能时时管着他还好些,如今不在身边,外祖父是个万事不挂心的,郑容又从来就不知道怎么管教,这还真让人有些忧心。万一又像前世似的,胆大包天闯点什么祸,可就太头疼了。要知道,等他们出了府,将来想罩着他怕是都没有那个实力了。

王妃把她的忧色收进眼底,说道:“小孩子都贪玩,也不必拘得太紧了。等他开了眼界,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自然就知收敛了。你也想他了吧?过两日去围场,可以带上他一起。”

宋湘惶恐了:“这可使不得。随行的人员宫里都有规矩的,儿媳可不敢破这个例。还是我明后日找个时间见见他吧。”

王妃扬唇:“宫里规矩也没那么可怕,不过是个孩子,又不是有攻击力的大人。皇上也很多年没有见过小孩儿了,我看他很是聪明机灵,他能同去讨讨圣上欢心,让你皇爷爷乐乐,也是好的。”

宋湘见她这番说辞竟是十分认真,心思也就活了。濂哥儿能同去,那么一来她可以就近管教管教他,二来他也可以去见见世面,就像王妃说的,让他知道知道天外有天,如此也是好事。想想她和陆瞻目前的打算,这种好事儿,真就是过了这个村也就没这个店了呀!

她道:“只是总得讨得皇上允准才成。不然可就真犯了规矩了。回头我与阿楠商量商量。”

“不用找他。”王妃道,“我来说。明日咱们进宫,找安淑妃说说出行的事,顺道去趟乾清宫请安。”

第327章 这份度量都没有

陆瞻回来时不算早了,宋湘还等着他。陆瞻跟萧臻山聚了聚,心情松快很多,带着酒劲过来闹了宋湘一阵,才去隔壁把澡洗了。

宋湘跟他唠着明日见宫请求皇帝让带宋濂同去的事,陆瞻嘱她:“若是遇到萧祺的夫人,你也打个招呼吧。臻山想让我帮着找机会让萧祺留京。”

宋湘应着,夫妻俩说了会儿话,便渐渐睡去。

翌日早饭后,宋湘与晋王妃进宫。

先到安淑妃宫里,秦王妃也在,陆澜音带着弟弟陆鸿在旁边玩耍。婆媳两个不知在说什么,宋湘她们进来的时候俩人面上还有残余的凝色,笑容上的虽快,但总归是有些不够自然。

晋王妃没事人一样地坐下,跟安淑妃唠着嗑,然后就确定了一下后日发车的细节。

陆澜音频频看了宋湘几眼,最后也过来喊“四嫂”,然后道:“敏善姐姐这几日在忙什么呢?也不见她来玩。”

宋湘想到王府这阵子因为周侧妃的事,怎么可能方便把人往家里带,便笑道:“过两日就去围场,澜妹妹便可见到她了。”

陆澜音道:“敏善姐姐也是说话不算数的,那日还说隔日就请我上晋王府玩去,也不见她来。”

晋王妃听到了,也接起了她的话:“她这会儿在家,你可要去?”

陆澜音看看秦王妃,秦王妃道:“可不巧!今儿皇上赐宴,特地留了我们晌午在宫里用膳,你父亲也要过来的,你别闹。”说完又朝晋王妃笑道:“多谢二嫂盛情,皇上先前传了口谕,索性我改日再带她登门罢了。”

“也好。”晋王妃仿佛压根没听出她话里别的意味。

出了后宫,宋湘便跟王妃道:“这几日常听秦王叔夫妇出门走动,汉王叔的消息倒是少。仅有两回似乎也只是与几位交情好的官家子弟聚了聚。”

“他还没成亲的人,能有多少门可串?”

宋湘点头称是。

婆媳俩说着话,没多久就到了乾清宫前。

门下小太监先迎出来,听了来意,返进去禀报,看来运气不错,此刻宫里除了秦王之外,竟没有别的人。

进宫见了礼,秦王也来给晋王妃行礼。问道:“二哥没有与二嫂同来?”

“后日出行,王府里也得打点,他迟些再来。”

秦王笑笑,退到旁侧。

皇帝看着她们:“可去过淑妃宫里?”

“去过了。是特地过来给皇上请安的。”晋王妃答道。

皇帝嗯了一声,又看向宋湘:“有没有什么难处?”

“回皇爷爷的话,蒙母妃细心教导,尚且没有什么难题。”

“是么,”皇帝扬眉,“谦逊肯学,便很不错。”

王妃看过来:“毕竟是有个成了天子门生的父亲,根源摆在那里,差不到哪里去。别说她,就是她弟弟,如今在沈家学堂读书,听说也是很上进的,功课总是被先生夸奖。”

皇帝道:“弟弟几岁了?”

“回皇上的话,冬月就九岁了。”

“才九岁。”皇帝看着像有点失望。

王妃道:“是啊,正因为才九岁,家里也没有父兄管教,这丫头心里老牵挂着呢。就怕有个闪失。平时还好,总算都在城里住着,有事随时知悉。此番因要去围场,连日不能在城里,她昨日便又惦记上了。”

皇帝颔首:“这家里没有父兄,也是难为她了。”

王妃笑了下,便说道:“皇上,您看能不能允准我们把这孩子一道给捎上?”

秦王听到这儿道:“围场野兽出没,带个孩子怕是不妥。”

王妃看了眼他:“鸿哥儿更小,不是也去么。野兽再多,那也是被圈在林子里的,哪还能跑出来不成?”

“那怎么同?”秦王笑道,“鸿哥儿是皇孙,瞻儿媳妇的弟弟只是皇亲罢了。”

他这一笑,心思底下那股得意便展露无遗。

王妃听到这儿,扬唇道:“濂哥儿便是不当皇亲,他父亲也是有翰林院的清贵出身。皇上仁爱天下,以往素有体恤朝臣的先例。并且常叮嘱我们要多敬着为国效力的臣子们,说满朝文武是帮着陆家稳定社稷的栋梁。身为宗室的确是血统高贵不假,但我倒不觉得我们食着百姓税赋,连礼让天下士子的这份度量都要丢弃。话说回来,连臣工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百姓放在眼中呢?”

秦王顿时语噎!

宋湘瞅空瞥向皇帝,只见皇帝声色不动,既没有阻止的意思,也没有打算表态。便为王妃捏了把汗,她自己也认同王妃的话,但在皇帝面前这般说话,她还是没有想过的。不过王妃气定神闲,一看就是对这种场面很有信心的样子,她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果然,秦王脸色连变了几变之后,皇帝开口了:“不就是个孩子嘛,让瞻儿他们俩照看着便是。”

宋湘听到这儿,立刻伏地谢恩。

娘俩出宫上了车辇,晋王妃道:“这秦王在京时还强些,去了封地几年,竟跟他母亲似的,越发藏不住了。回去去了围场,仔细着他们。”

宋湘应着是。想到一直露面的都是秦王,汉王则低调的过份,便也仍不敢掉以轻心。

到了王府,宋湘让花拾去宋家传话,把皇帝允许宋濂跟随去围场的消息先传达到,自己则回房,带领着贞娘她们整理起随行物品来。

花拾到了宋家,郑容他们已经传了话,濂哥儿刚放学回来,在跟郑百群转述学堂里的事。听到人来说花拾回来了,立刻冲出去,一看花拾后头没人,略为失望道:“我姐他们没回来?”

花拾笑道:“濂公子别失望,奴婢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什么好消息?”郑容走出来说,“湘姐儿她怀上了?”

花拾噗哧笑道:“不是。”

“那是什么?”

花拾便把来意说了,道:“宫里还会有人来传旨的,世子妃只是先遣了奴婢过来送讯,让小公子赶紧收拾衣裳功课,昨日晚间侍卫来接公子到王府。否则后日一早就要走,会来不及的。”

郑容闻言意外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道着“还有这样的好事”,一面去了唤兰姨。

宋濂则大睁着双眼望着花拾:“去围场?我能打猎么?我能烤野味吃么?”

“……”

第328章 还有这样的好事!

下晌宫里果然来人宣读圣旨了,宋濂趴地上高高兴兴地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就乘车往沈家找沈笠报告这好消息了!

去围场伴驾这事他早就听说好久了,沈笠他们都有份,为此学堂都预备了要放好几日假。早前沈钿也缠着宋濂问过几回,他去不去?可宋濂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能跟着宋湘他们去围场,这种殊荣于他来说距离太遥远,所以他连羡慕都懒得去羡慕,也根本不可能存着指望。

谁能想到喜从天降呢?

沈家也在准备动身了。由于沈昱生病,家中又还有个老太太,沈夫人就决定自己留下,让沈宜均带着几个小孩子去,府里虽没有主母同行,但杨家那边杨郢夫妇,以及沈鈺及丈夫杨谌都会去,有沈鈺在,也不怕无人照管了。

沈笠也在收拾东西,听说宋濂同去,当下就跳了起来!没一会儿几个寻常玩在一处的子弟全知道了,都跑了来求证,最后连沈钿也来了。亲耳从宋濂处得知消息,然后就小跑着回房,把装进包袱的衣衫掏出来,重新又挑了几件新的进去!

母亲姚氏前脚刚走到院门口,听说她胡闹,又赶紧倒回来:“我的祖宗!你这是又胡闹什么?!”

“我要穿新衣服!濂哥儿也去围场,我不要穿旧衣服!”

姚氏被她气笑了:“怎么濂哥儿去你就不能穿旧衣服?娘给你准备的衣服也都是八九成新的,咱们又不是去呆一天两天,那么长的日子,你哪能天天穿全新的衣裳?”

“可是那些八九成的衣裳,濂哥儿都看见过了!”

姚氏无奈笑了,把衣裳一件件展开在她身上比起来:“你看,这些穿过的衣裳多好看呀,咱们家才不追新呢,同去的都是常见的叔伯婶娘们,又不是大过节,穿得太讲究了,反倒显得煞有介事了。那时候濂哥儿还不得一眼看出来钿姐儿特别奇怪?”

沈钿道:“我不要他觉得我奇怪。”

“就是嘛。”姚氏把衣掌叠好放回包袱,说道:“去玩罢,后天一早就能出城了,好生跟着姑姑,她会照顾你。你姑姑是晋王妃的内侄媳妇,跟濂哥儿家也沾着亲呢。”

沈钿听到这里才又高兴起来。

这两日各府都打点着行程不提。

十四下晌,陆瞻亲自上宋家把宋濂接到了王府,敏善第一个过来串门,俩人倒是颇有话说。宋湘看到宋濂接人接物并不畏缩,也没养成颐指气使的毛病,心里也高兴。是夜就让人把东侧一间屋子收拾出来让他歇了,敏善留到这儿,直到吃了景旺端来的夜宵才回房。

翌日早上,天蒙蒙亮王府的人就装扮齐整,乘着辇齐齐往宫城去接驾。

承天门下,亲军卫早已经严阵以待,大臣与将领们冠服齐整,都已聚集在门下静候。

晋王府人到达不久,秦王汉王也都到来了。萧家来得也不晚。萧臻山来到的时候远远跟陆瞻俩人打了个招呼,而后便立在他们那列。

宋湘在人群里搜寻胡家人的影子,正张望着,胳膊却被人扯了扯,胡夫人婆媳却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正擦着身子过去跟她打招呼。宋湘连忙对了个嘴型,让她们回头叙话。

早前本想抽空上胡家拜访一回,不想胡夫人那几日竟不得空,也就耽搁了下来。

刚要站直,忽一只果子又被一只手伸到跟前,竟是胡俨然递了只苹果给他。

“干嘛呢?”旁边陆瞻佯恼,“这么多人就把手伸来伸去的。”

胡俨又掏了个苹果拍到他手上:“急啥?不就个果子,看把你给谗的。”

陆瞻拿着果子噎住,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对面去了。

圣驾出行端底是热闹,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宋湘这才过门没多久的世子妃就已经与数不清的打过交道的女眷碰了面。晋王妃与秦王妃叙话的时候,她略略扫了一圈,只见南平侯夫人,东安侯夫人等勋贵都来了,果然何家没来人。

辰时初刻,宫门开了,皇帝乘着软轿到了门内,并登上了玉辇。

安淑妃与俞妃紧随其后,朝中暂由内阁留京的几位学士代行国事——左右京城至承德也不远,要紧事务隔天奏报到手也来得及。

辰正出发,晋王夫妇同乘一辇,宋湘与陆瞻带着濂哥儿乘一辇,到城门下时各府家眷的随行车驾也都到齐了,便就在羽林卫领路之下,浩浩荡荡朝着承德进发。地

晋王府除去陆昀夫妇守宅,其次云侧妃与月熹夫人也没来,陆曜与秦氏,以及敏慧敏善都随在宋湘他们马车之后。半道上敏善听说濂哥儿来了,着人侍卫传讯给濂哥儿打招呼,宋湘陆瞻暗里对看了一眼,装作看不见。

因为人多,又多是车辇,路上行程总得有两三日。

头一天天气还不错,中间下了点雨,等入了承德境内,天气又好了起来,沿途零星秋花点缀着枯草,山头的树都已经在北风里变秃,十月往后一般而言不算是极好的狩猎的天气,相对于皇帝这样年岁的人来说,八九月更合适。但皇帝不服老,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不过少时便是位骁将的他此时倒也让人看不出来多少老态。

宋湘来过围场次,一次是婚后当年,一次便是最终出事之前那一回。

头一回也就是这次,粗粗看来倒算是平平顺顺,彼时陆瞻刚服役回来,也没倒霉到在围场立刻又摊上事儿。

此刻走在熟悉的路上,那些快忘记了的事情倒是又一件一件的回想了起来。但愿这次也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不过想到即将要与安淑妃共事,他心里又不是很笃定,毕竟秦王他们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她们还不知道呢。

路上行走有规定的长短行程。即便中间下了点雨,十八日下晌也还是按时到达了行宫。

宋湘把宋濂交了给陆瞻,便立刻与晋王妃去了行宫中殿,等待与安淑妃会合,一起发放各府居住的院落牌子。

第329章

行宫是在前朝宫殿旧址上扩建成的,占满了整个小山包,居中是皇帝与嫔妃们住的仁寿宫,仁寿宫往东第一座宫殿为晋王一府居住,往西的首座宫则为秦王汉王二府合住。

这些事情晋王妃见得多,处理得也多,对她而言毫无压力,安淑妃倒也全力配合,仍由她主政,晋王妃协助,宋湘跟在旁侧只管细心看着就是了。

仁寿宫的西殿专门辟出来给她们接待女眷,这一日随着官眷一拨拨地前来请安,殿里便也没有安静过。

宋湘忙着,宋濂因此拥有了相当宽裕的时间,以及相当广大的自由。

陆瞻把他领到他们住的昭阳宫,趁着太监们准备热水的当口先院里走两圈,看完了地形之后才沐浴。

洗完后才烘头发呢,敏善已经过来了,接着敏嘉也带着女儿苏绾来了,苏绾比宋濂也才小一岁,几个小娃立刻玩到了一处。

陆瞻看到敏嘉就问起姐夫苏倡,敏嘉道:“方才被臻山和胡俨请去吃茶了,还说要来找你。”

“是么。”又问:“他们在哪儿?”

“在胡家住的永盛宫。”

陆瞻便着人去请。一面又喊人上茶点果子。敏嘉却不肯多留,正好敏慧也出来了,打听到了王妃与宋湘所在,交代苏绾在这儿玩,然后姐妹俩便也去了仁寿宫。

“敏善姐姐!”

敏嘉前脚刚走,陆澜音就带着小太监过来了。“可算是见着你了。”

这几日赶路,基本上是天擦黑到行宫,各自回房就安顿了,也不能有多少相互串门的时间,故而各家到今日方才有机会寒暄,陆澜音也直到现在才跟敏善见上面。

敏善站起来:“是四妹妹来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陆澜音道:“三姐姐真是的,上次在晋王府,你就答应过请我回头到王府里玩来着,害我一直在十王府盼着,一直也没等到你来。好不容易看到你,你还反过问我什么事呢!”

敏善哦了一声,说道:“那会儿家里挺忙的,就没顾上。进来坐吧。”

陆澜音进屋来,看到陆瞻,连忙唤“四哥”。

陆瞻点头,指着正捣鼓着一把小弓箭的宋濂那边:“你们上那边玩吧。”

陆澜音看着宋濂,却止步道:“这位是谁呀?”

“便是上次跟你说过的四嫂的弟弟。”敏善看了眼他,“我的草编的蝈蝈,就是他做的。”

陆澜音已经朝宋濂看过来。

宋濂正朝这边坐着,这会儿也已经注意到她们了,只见进来的这小姑娘身穿绫罗绸,颈套金璎珞,还跟敏善站在一处,瞧着就不是寻常家的小姐。记起宋湘嘱咐过要注意礼仪,便也起了身,先拱手施了个礼。

陆澜音也回了个礼:“你就是四嫂的弟弟?”

“四嫂”?她也叫宋湘四嫂,汉王又没成亲,那肯定就是秦王府的小郡主了。宋濂道:“是,我是宋濂。”

敏善道:“濂哥儿,这是秦王府的澜姐儿。”

“猜到了。”宋濂道:“那你们说话吧,我找沈笠他们玩儿去。”

“哎,怎么我才来你就要走?”陆澜音忙道,“上次四姐姐跟我提起过你,她说你会用草编蝈蝈。”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他会弄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蝈蝈算啥?

敏善道:“这里宽敞,而且四哥四嫂肯定也不放心你去外面,不如让人去把笠哥儿他们请过来一起说话罢。”

“就是!说起来,京城里除了我们自家的兄弟姐妹,别的子弟小姐我还一个都不认识呢。”陆澜音一脸惋惜。

宋濂不过就是图个消遺罢了,上哪儿玩不是玩?他可不会自找没趣去得罪女人。

便道:“那你们去请人吧。我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下人们总能打听到的。”陆澜音立刻歪头笑着,打发人去了。

永盛宫在西边排过去的山坡上,因为地势平缓,因此建成了一片宫宇,沈杨胡家三家与另两家官眷都住在这里,每家一个院落。

这会儿沈笠与家里两个子弟还有沈钿都聚在沈钰房里,因为沈钿才洗了澡,让沈钰在给她扎小辫儿,沈笠他们又被严格交代了大家要一起行动,所以没办法,必须等着沈钿一起才能出去。

“你倒是快点儿!呆会儿都天黑了!”沈笠第不知几次催起来。

沈钿也急着呢:“就好了就好了。”

话音落下,这边就来人了:“六爷,宋公子那边遣人来邀几位爷上昭阳宫去。”

“来了来了!钿姐儿你快点!头发就别插了!”

沈钿也坐不住了,沈钰道:“急什么?千金小姐,总要衿持些吧?”说完捧着她脸照了照镜子,“好了,去吧。”

沈钿立刻下了凳子,与沈笠他们呼啦啦地冲出去了。

沈钰望着他们背影摇头挑眉吐了一口气,然后也与丫鬟道:“咱们也出去转转吧。”

这个时候官眷自然多是往仁寿宫几位娘娘王妃面前去了,不会有人没眼色地还跑去别的地方。

宋湘几次以为能回房喘口气了,都因为络绎不绝到来的人们而打消了指望。好在安淑妃与晋王妃都发了话,大家随意,于是也就三三两两的聚着,不算太难受。

胡夫人与胡大奶奶杨氏到来的时候,宋湘就邀了他们在帘栊这边找了个角落说话。还没开口,胡夫人已先看了看左右,说道:“王府这阵子,看样子发生了不少事。”

晋王妃上次在王府举办的赏花宴上,宋湘曾经就暗示过杨氏呢,也是给他们提个醒的意思。听胡夫人起了头,她就说道:“周侧妃胡闹,是搅得不消停了几日。”

胡夫人凝眉:“我听你母亲说,似是靖安王的孩子也没了?”

宋湘本就没打算瞒他,便就点点头,实情说了出来:“都是周氏做的。”

“她究竟何以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宋湘沉吟了一下,说道:“她本事也不小,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侧妃之位的。”

胡夫人约是心以为然,点了点头。

第330章 你连糖都没吃过?

“这人也太可恨了,自己的儿媳都能下去手,得亏是发现得早。”杨氏也心有余悸地说。

宋湘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吃茶。

胡夫人啜了口茶在喉,又道:“你近来没什么事吧?”

宋湘从她目光里看出了担忧,说道:“谢义母惦记,我倒是无妨。只是,我们怕是在晋王府住不了多久了。”

“住不了多久?”胡夫人着实惊了下,“这话怎么说?”

宋湘想着陆瞻还没跟皇帝提及晋王的事,此时也不好提前抖露,只好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此处也不是说话之地,请容过几日,女儿再跟您细述。”

胡夫人还是没能压住心里的震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上次从王府赴宴回来,你大嫂就说你跟她说了些话,我听着怎么觉得透着不对劲?”

宋湘轻压住她手背,说道:“目前可以说是王府内部的事情,您不用过于担心。我是怕回头到时候你们太吃惊,这才跟你们透个话儿。”

她想纵然不是碍着占了晋王府的缘故主动搬出王府,还是说晋王就是凶手,那么最后真相大白天下,陆瞻也得归宗宁王府,不管怎么说晋王府都不会是他们能呆一辈子的地方,所以,他们的离去是必然,也就不存在早一步说,会影响到未来局面什么的了。

胡夫人望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深吸气压下来,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倘若有事,你可记得及时告知我与你义父。你是我们的女儿,往后我们胡家与你可就是荣辱与共了。”

宋湘听到这里,也知道胡夫人是在与她交心了。这层义亲的缘份,原是晋王妃顺水推舟促成,也可以说胡家这么看得起她,是有给晋王妃面子的成因在内的,但此刻胡夫人却说胡家与她荣辱与共,而不是与王府荣辱与共,这便是坚定选择了站在她与陆瞻这边。

在朝堂谋前程的人家,岂能完全不会权衡利益?难道自己家族的兴亡不重要么?宋湘相信他们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必然也考虑过陆瞻值不值得,但最终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便什么也不必说了。倘若是这样深思熟虑之后的利益权衡,倒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要知道,即便是认了义亲,他们若是要追随晋王,反对陆瞻,那也不是完全办不到的!

宋湘握了握胡夫人的手:“您放心,胡家也是我的娘家,您和义父也是我的父母,不管怎样,我都会把胡家放在与宋家同等的地位的。”

胡夫人点头,深沉气道:“这朝堂的水啊,从来就没有浅过的一日。”

“杨夫人到。”

门口忽然又唱起喏,杨氏扭头,道:“是杨尚书的夫人与他们大少奶奶来了,湘姐儿你得去陪陪。”

宋湘已经站起来,跟胡夫人打了招呼,便就走出了帘栊。

“杨尚书的夫人”便是晋王妃哥哥杨郢的夫人,也是陆瞻的舅母,而杨家大少奶奶,则是沈钰,这位曾经差点就嫁给了陆瞻的沈家大小姐——这事儿还是宋湘前阵子偷听侍卫背后八卦的时候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