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起事的动机足够,但长达多年的布署,以及能够精准地操控数千里以外的京城皇子的动向,并且渗透到皇身边,并不容易。

“不过——总是可以去看看。

“只是这十八年里再无动静,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伺机待动,还是其人出了什么变故,已未可知。”

“不!”晋王蓦地道,“他们一定还没死!”

“何以见得?”

“儿臣之所以知道瞻哥儿身世,是当年负责给老三媳妇验尸的仵作说的,儿臣后来再去找此人,他却吊死在家中房梁上!

“早前我以为是老三媳妇他们干的,如今想来,只能是背后凶手所为了!

“以及还有,儿臣派人去洛阳查案的时候,意外发现骆家周围有三拨人潜伏,一批是儿臣的人,另一批也是侍卫,却不知是否宫里人。

“另外还有些人与骆家下人接触频繁,甚至他们与骆家守墓人是同伙,而儿臣意外发现,骆容的尸体并不在墓中,据种种迹象来看,应该是早就消失了!”

“骆容的尸骨居然不在墓中?”

皇帝蓦地转身,短暂静默之后他道:“朕确实曾遣人去骆家蹲守过,如无意外,你说的另一批侍卫便是朕的人。——骆容是怎么回事,你可有往下查?”

“有查,但线索断了,没办法往下查。那夜骆家走水,侍卫们追踪到了坟园,意外进了骆容的墓地,这才发现里面棺盖开了,尸骨不见,连衣服鞋袜全都没在身上。”

皇帝神情凝重起来。

宋湘上前:“皇上,据宁王妃说,宁王殿下当年进京之前,曾抄录了一份罪证给骆容,自己揣着一份进的京,如今我们怀疑是被柳纯如拿了,但还没经证实。

“骆容生死不明,柳纯如等一干与案有关人员的陆续死亡,都说明这里还有猫腻!背后的凶手,一定就是灭口仵作的那个人。”

皇帝道:“瞻儿的母亲现在何处?!”

宋湘看向晋王妃。王妃略默,说道:“拂云寺。”

皇帝胸脯起伏:“就在京城,怎么从前不告诉朕?”

“皇上不肯翻案,我们也只能小心为上。这是无奈之举。”

王妃把头深深垂下。

皇帝咬牙,移开了目光。

窗外夜凉如水,早已黑透了。

屋里完全已经被烛光笼罩,气氛已不知不觉松驰下来,——话说到这儿,晋王的嫌疑已经大幅抹去,转而是渐渐冒出头来的真正的疑犯。

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不但诬陷了宁王,害了他的性命,也害死了陆旸,离间了晋王夫妇多年关系,更还有前世害得自己和陆瞻一家……前后时间拉的虽长,但算起账来也是罄竹难书了!

她说道:“楼参在王爷进京之时离开,也许是因为他也不能再在京师露面,否则会露了马脚。

“自从他消失后,朝中这些年的风平浪静,一则可能是他们计划中断,不得不调整蜇伏,以免被朝廷发现后连锅端了,一则也可能是皇上把王爷调进了京师,他们失去了继续作案的条件。

“近年来随着秦王汉王各自成年,他们便又在蠢蠢欲动了。孙媳相信,这些人的主谋一定还在人世,更甚至,他们就在我们的周围。为防重蹈覆辙,我们该当齐心协力,挖出这颗毒瘤才是。”

皇帝气紧:“所以哪里是凶手有多么厉害?不过是我们自己露了空门给人罢了。皇子不睦,只要一番推波助澜,他们便总会有收获。换言之,一个家不和睦,便迟早要生祸事。”

晋王听得把头深深垂了下去。

宋湘再道:“如今事情都明白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还请皇上降旨。”

一句话把所有人又拉回到这场叙话的最初。

皇帝看向陆瞻,眼眸里有了波动:“你真要出府?”

第346章 你有什么打算?

陆瞻略略沉默,垂眸点了点头。“承蒙父亲母妃养育瞻儿十八年,才有瞻儿今日,瞻儿不敢再仗着世子身份在世间行走,是时候离开了。而且,终归有一日孙儿也是要离开的。”

若在先前,他多半不假思索就表态了。但是在经过这么一番梳理之后,在这种时候让晋王府突然发生这样大的变故,究竟是不是合适的,他竟已不确定了。

敌人在暗处,是否会因因他的举动而打草惊蛇,找到更多空子可钻,这想都不敢想。

另外秦王也不太老实,万一他作妖,那晋王府陆昀不够看,陆曜肖似晋王,能不能有魄力帮着稳定形势很难说。

皇帝到此时仍未透露出传位给谁的迹象,万一因为今日这番审问,干脆不再考虑晋王了,那晋王府就将陷入困境了。

晋王无论如何也养了他十七八年,还给他操办了婚事,他不替王府着想,他就愧对忠孝二字。何况就算晋王对不住他,晋王妃对他总有山海般的恩情,他绝不能罔顾晋王妃的处境。

所以,按理说在不能让晋王府有着相对稳妥的应对,以及相对平静的离开方式前,他不动最好。

但离开也有离开的好处。

总之话既已出口,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决定权交给皇帝。

晋王妃红着眼圈别开脸去。

晋王也眼神复杂地看过来,进来之初听说陆瞻要搬出王府,他还不太放在心上,到如今,他内心里却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从来没想过会与这个儿子分开,不管是从前还是知道他身世以后,心里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总归要出去,但又从来没正儿八经想过这一日。

他一直当他们别有用心,要霸占自己继承人的位置报复自己,所以怨恨他,而他竟说是因为不堪蒙受再多的护佑而离开……

他还知道自己于他有十八年养育之恩,有了这句话,他那些不平不甘突然间就开始消散了。

或者,他怨的并不是他,而是怨他们从来没有把他的感受放在心上?怨他们在肆意索取并践踏他的感情?

“那你呢?”皇帝转而询问宋湘,话语声把大家都拉回了神,“他要是搬出府,你就不是世子妃了。”

宋湘微笑了下,缓缓说道:“我既然嫁了给少寰,只要他不离不弃,那我自当也死心塌地。”

当皇帝说到皇子不团结带来的祸患时,她何尝不曾想到自己与陆瞻前世也犯了同样的错?因为不团结,所以敌人一杀一个准。

她已经是深刻反省过的人了,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即便是将来有这样的苗头,她也一定不会让人得逞。

旁边看过来的陆瞻目光灼灼,眼里热烈的火焰都快把她给烘熟了。

皇帝点点头,说道:“宁王的案子定然要究查。但容朕再仔细想想,且不要声张,回京之后定夺。”

宋湘与陆瞻躬身谢恩。

身为亲王世子,突然要另立门户,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如何对外给说法是个问题,陆瞻以什么名义出府也待斟酌,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决定的。

步出宫门,月光已爬满山坡,四面安静中又带点零星的人声马蹄声,惊涛骇浪都是隐匿于无形的,天下还是一番国泰民安景象。

到了昭阳宫大门下,便要分道了。走在前面的晋王逐渐放缓脚步,扭头看了看后方。宋湘看到夜色下他的双眸幽黯深沉,像是要如这月色一样环裹住陆瞻。陆瞻并未与他对视,而是以谦恭的姿态静望着他足下。

“进去吧,夜里寒凉。”

晋王妃交代过来。

宋湘称是,与陆瞻折身入了东殿。

进门后她顿了顿步,侧耳听了听,才与陆瞻继续往前。

门下寂静,晋王也前行进了正殿。

原地当值的宫人们瞬间活了,纷纷迎的迎门,倒的倒水。

屋里由烛光照耀着,晋王妃解下披风,吩咐人传膳,然后在靠近薰笼的锦榻上坐下来。

向来不以柔弱形象示人的她此刻也露出了几分疲色。进仁寿宫之初,浑身都是紧绷着的,既是对亲手养大的陆瞻难以割舍,也是终于到了当面锣对面鼓地挑明所有事情的时候,心里情不自禁地想得到皇帝一个态度。

如今态度有了,离找出凶手也就更近了一步。

晋王洗完手脸,盆前立了立,走了过来:“他什么时候决定要走?”

晋王妃看了眼他:“你追来栖梧宫之后的那天早上。”

晋王回想到了那个早晨,提起袍子坐下来。

“我并没有说过让他走。”

“总是要走的。他有他的前程。”王妃垂眸。

晋王默声。望着面前跃动的光影,接着道:“你如今信我了么?孩子不是我杀的。如今我也很悔恨当初。希望能早日查到凶手,给他报仇。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烛光随风跃动了一下,晋王妃被光影勾勒出来的轮廓微微颤动。她垂首轻拢着双手:“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夫妻一场落得这样,不过是你我各自有准则。凶手当然是要查到的,这却跟你我之间没有关系。”

晋王望着她,神色渐渐凝滞:“那孩子的仇报了之后,你,你有什么打算?”

晋王妃一脸平静。

晋王双手紧攥搁在膝上,袍角一点点变皱。他有点害怕她这样的平静,孩子的死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创伤,这些年,是全靠着这股恨,还有陆瞻在身边而支撑下来的吧,她隐忍着就是为了找到凶手。那么一旦仇报了,她还会跟他延续夫妻关系下去吗?

“敏嘉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苏倡也很好。我没有想好做什么打算,但是这王府确实已没有什么令我放不下的了。”

她这样说着,起身踱到窗前,看着月光一泄满地。“我年少时光很快活,一直到父亲告诉我,说赐婚圣旨已经下来,我才知道那番快活有多虚假。

“没有你,我也成不了太子妃,因为他不会娶我,我也不会任由自己沉沦。那道赐婚圣旨打碎了我对杨家与生俱来的信任,任我锦衣玉食,关键时候他们还是不能尊重我。”

第347章 酒局

“这二十多年里,你就没有过开心的时刻吗?”晋王也站起来。

“有啊。”她支肘在窗台上,“怀孕生子,看着他们长大,这些都让我开心。但是,越是开心,旸儿的死就越是让我难过。那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再也回不来了。”

晋王胸脯起伏,走上前抓住她手臂:“我可以让瞻儿留下!他也是你的儿子,他比旸儿陪伴你的时间更久!他已经成亲了,湘姐儿很快就会怀孕,难道你不想看到他的儿女出生吗?”

晋王妃望着他:“他是宁王嫡长子,他为什么要顶着晋王府庶子的名义留下?”

晋王喉头下沉:“他可以归宗,公开他的身世,他也住在晋王府!”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晋王妃把手抽出来,“你已经对他下过手,你与他父亲的手足之情已经没有了,你与他能保持距离互不干涉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还指望他能接受你吗?如果可以,他又何必离去?”

晋王怔然。

王妃退开两步,望着门外早已经抬着食篮到来的宫人:“吃饭吧。”

……

东侧宫这边,宋湘与陆瞻换好衣裳,带上宋濂随萧臻山他们往山下走去。

不知不觉,他们竟在仁寿宫呆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早黑透了,说好的烤肉局也早就过了约定时间。

萧臻山作主,先在山下找了个开阔的平地把架子支起来,烤到五六成时再一起上山来等陆瞻。

俩人回来时他们已经在门外等待多时,听说还连晚饭都没吃,便索性一道山下吃肉。

出门的时候宋湘扭头看了看正宫方向,门关着,灯火还闪耀。

冲着晋王发的那个毒誓,宋湘也倾向于晋王不是谋害宁王以及七年后谋杀她和陆瞻的凶手,那么深深笃定丈夫就是凶手的王妃,此时此刻她又会是什么心情呢?她又如何面对这过去的将近二十年时光呢?

也许是王妃对她和陆瞻都太好,使她情不自禁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起来。

此外,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楚王一族符合凶手动机。楚王身为皇长子,才能却不及年少英武,频频为国家立下功劳的皇帝,所以炮制了一场阴谋来除去这个弟弟。

却未料出师未捷身先死,结果皇位还顺理成章落到了皇帝手上,楚王那些后人原本就算成不了太子也定然是个养尊处优的王族,结果沦为阶下囚,会有人不甘心,想复仇,这并不稀奇。

何况,当年楚王乃是受身边臣子撺掇算计皇帝的,为首的头目们肯定都杀光了。但剩下的呢?他们仍然有可能隐藏在朝野各个角落。联合起来,这也是一股小小的力量。

而他们若要复仇,那必然是冲着皇帝来,都冲皇帝来了,还能不是谋逆吗?蜀地的铁矿,正好就可被他们用来在制造兵器上。

这些都能对上,但皇帝说楚王的动向每年都有专门的官吏奏报,并且以皇帝与楚王间的过往,的确也不太可能会容许这件事情存在疏忽,所以楚王一府的作案条件确实又是欠缺的。

又且,楚王死了几十年了,他的后人也被囚了几十年,就算有报仇的心,也得有这个能力。囚犯是没有资格读书习武,培养自己能力的。

“姐,我能去叫沈笠他们出来吗?”

宋濂忽然摇了下她的手。

宋湘抬头,才发现前面不远就是目的地了,满地枯草的空地上,两只不知是鹿还是麂子已经被烤得焦得四溢,红红火光映得皮肉金黄透亮,边上围了一圈人,是大伙的扈从,正在烧火的烧火,抱柴的抱柴,抬酒的抬酒。

附近也有些遛达中的人被吸引过来,——气氛已经热闹起来了!

宋湘道:“今儿来的都是男客,你问你姐夫!”

宋濂扭头,这边陆瞻就已经摆手了:“有还没睡的就叫过来吧!难得出来一回,热闹热闹怕什么。”

宋濂立刻跳起来打发小厮去喊人了。

萧臻山也交代扈从:“去看四爷睡了没?没睡也请他过来吃酒!”

杨谌笑着与苏倡对视:“你们都有人带,我们却没有!”

宋湘说道:“可把表嫂和大姐都请过来。”

苏倡挥手说:“算了!你大姐这会儿多半睡了,我让人切几块肉送回去给她尝尝。”

“那也好。苏慕你去,挑好些的位置,给表少奶奶也切一份。”陆瞻说着想了下,便招呼着大伙坐下来:“苏慕是烤肉的好手,来尝尝他的手艺。”

扈从称是又去。这时候宋濂领着沈笠他们一帮小的已风风火火回来了,夹在中间的还有裹成了粽子的沈钿。

看到沈钿,宋湘蓦地想起下晌宋濂给她的那几张纸,碰了碰陆瞻道:“这回来的人家里,哪户人家的丫鬟穿绿裙白衫的?”

陆瞻顿了下:“不清楚。怎么了?”

宋湘便就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又借着彼此身体遮掩,将袖中的几页残纸给他看。

陆瞻凝眉,抬头道:“大姐常与官眷往来,她比我更清楚,你可以去找她问问。”

宋湘想了下,就说道:“那我去送肉给她们去。”

陆瞻拉住她:“急什么?你还没吃晚饭,明日再去也不迟。”

宋湘拿了块肉排在手里,快速吃了几口,然后起身:“我吃好了,——苏慕你把肉包好给我,我给郡主他们送过去。”

陆瞻还要拉她,她道:“我送完再来。”

那只手这才松了回去。

宋湘带着花拾和景泰上了石阶,各家各户的住处都散布在山坡各处,沿途仍偶有人走,到了岔道处,宋湘预着要在敏嘉那儿坐上一会儿,便先去沈钰这儿。刚拐弯,就听前方来了人,听声音是沈家均正送客出来。

便站了站,轻轻咳嗽了一声。

景泰道:“世子妃在此,敢问前面是哪位大人?”

前方稍顿,几道人影便走到了跟前,原来是沈宜均与萧祺父子。

三人都朝宋湘下礼。

宋湘微笑上前:“原来是沈尚书,大将军。大将军和四公子竟在此,方才小侯爷竟差人来寻了。”

第348章 被发现了的焚烧痕迹

沈宜均笑道:“世子和小侯爷他们都在山下吃酒烤肉,世子妃如何不去热闹热闹?”

宋湘说了来意,顺道邀请:“烤了两只大麂子,还有许多山鸡,兔子,朗月当前,三位既然还未歇着,不如一道去喝两盅?”

沈家均朗笑,看向萧祺:“不知大将军可有意?”

萧祺微笑:“既是世子的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罢。”

彼此有了共识,三人便与宋湘告辞,往山下走去。

宋湘叩开沈钰的门,沈钰披衣迎了出来,呀地一声让丫鬟接了东西:“你怎么亲自来了?黑灯瞎火的,磕着碰着了如何是好?”

“我这哪有那么矜贵?今儿有月光,路上也有灯,十分亮堂。只可惜夜色寒凉,知道你不惯夜出,不然倒要叫你一块去坐坐了。”

“你可想岔了,”沈钰笑道,“平常这种事我是最热衷的,并没有不肯去。只是连着奔波了几日,还没有缓过来罢了。——外面冷,我们进屋坐。”

“我就不进去了。”宋湘推辞,“我还要去去大姐屋里,她也不出去,姐夫让带点吃的给她。”

沈钰哦了声,拢了拢衣裳:“既是这样,那我就不留你了。”

宋湘颔首,告别出了门。

敏嘉住的地方距昭阳宫不远,宋湘从大门过去,又看了眼正殿方向,这会儿宫门已关,料想王妃已经歇下了。凶手能否抓到,直接关系到陆旸的死因真相,若不是猜想她心情不畅,宋湘也会邀她一道出来坐坐。这个时候,还是让她安静呆会儿吧。

敏嘉也还没睡,把一身清凉的宋湘拉进屋里,裹着她的手说道:“偏少寰爱闹,大冷天地想起来在外头烤肉吃。有这兴致,何不到致雪斋把桌子支起来,外头那么大片空地,让下面人去烤来吃就是了!真不会想!”

宋湘跟着坐下:“他们男人,凑的就是这个热闹。”

俩人说笑一阵,敏嘉尝了尝烤肉,赞道:“没想到苏慕还有这样的手艺,改天借他到苏家用几天,给我们换换口味。——你也吃。”

宋湘没客气,拿着银签跟她一道吃起来,顺道说:“今儿下晌在山上看到个丫鬟,梳双丫鬟,穿白衫绿裙,衣裙上还绣着缠枝花纹的,大姐可知道是哪家的下人么?”

敏嘉停下来,想了下:“即便是衣着不俗,如今山上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权贵,这装扮的丫鬟可不少。——明儿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宋湘听完暗道不愧是晋王妃的女儿,自己没说找这丫鬟做什么,敏嘉也不问,痛痛快快就说帮她打听。她看了眼床上,小声道:“孩子们还好么?这几日没累着吧?”

“都好。”敏嘉回头看了眼,“吃完晚饭就睡了。虽是第一次出来,却也听话。”又想到:“你们也加油,明年给绾姐儿生个弟弟出来,母亲一定会特别高兴。我看母亲这几个月瘦了些,也不如从前笑得多。”

“大姐也多陪陪她。”宋湘道,“你是母亲唯一的亲骨肉,这世上最最贴心也就只有你了。”

敏嘉轻叹气,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笑了笑。

……

宋濂他们小的分了点肉就跑了,陆瞻让杨鑫带领侍卫去看着他们。几个人围着喝了两轮酒,很快沈宜均与萧祺父子也到了。

初冬天凉,好在侍卫们想得周到,预备了大而厚的毛毡,垫着坐下来倒是不觉寒凉。

陆瞻敬了沈宜均两杯酒,顺道在他们这边坐下,聊起围场的事。一会儿永安侯也遛达过来了,胡俨笑道:“侯爷怎么落了单?”

永安侯嗨了一声,坐下来接苏倡递来的酒道:“后山不是有个碧水潭么,南平侯他们不知听谁说潭里有娃娃鱼,方才摸过去了,我可没他们幼稚,还是来寻你们好些!”

众人皆笑起来。

萧臻山打量一圈:“今晚上不见秦王汉王?”

“汉王被东安侯邀走下棋去了,秦王——秦王不知去哪儿了。”苏倡笑笑地举着条兔腿咬了一口,顺手又拿了杯酒递给萧臻云。

萧臻云双手接了,道:“世子今日首战大捷,明日大家都压力不小了。这杯酒敬世子!”

陆瞻执杯道:“全靠兄弟们配合得好,光靠我一人哪里有这战果?承让了。”

面前篝火烧得旺,再喝点酒,身上暖融融。虽是两辈人,又是朝廷的权臣重臣,但身处野外,大家都很轻松。

陆瞻跟身边萧祺聊了几句,忽有人到了跟前:“世子!”

是个小太监:“小的奉王妃之命前来传话,方才有人说发现山上林子里有生火焚物的痕迹,眼下天干物燥,请世子交代随从,回头离去时务必把火种熄灭,以免发生意外。”

听到这儿陆瞻就触动了神经:“哪儿发现的?”

“就在前往山腰梅林的半途,小树林里。”

陆瞻哦了一声,收回目光。

萧祺道:“这时节最忌火星,还是大意不得。不过此地平坦,只些草皮,回头拿土将火种掩埋即可。”

陆瞻嗯了一声。先前宋湘才告诉他这件事,还说先不要声张,谁知这里就有人已经发现了,这一来焚物的那丫鬟只怕也要收拾干净首尾了。

他目光搜一圈:“世子妃还没回来?”

重华立刻道:“这才去了两刻钟呢。”上下山来回都得一刻钟。

陆瞻便又问:“濂哥儿呢?”

重华看了看不远处,咧嘴道:“在给小姑娘拢小辫儿。”

陆瞻顺眼看去,果见宋濂在给沈钿拢被风吹散了的头发……

他说道:“这会儿没事,你先着人去挑些水来,再在火堆外围环挖一条沟,把水灌进去,如此火再烧也蔓延不开去。然后再去看看世子妃下山不曾?”

重华下去了。

萧臻云道:“想不到世子也会这些兵家之术。”

陆瞻扬唇:“略知皮毛罢了。”

前世他好歹也在屯营里呆过半年,他别的长处没有,唯认真努力四字。半年时间负责操练他的是皇帝的亲信,受皇帝之命半点情面没讲,苦头没少吃,收获也有不小。

第349章 荒草

宋湘在敏嘉屋里也没多坐多久,下山时刚好遇见重华。

重华说了来意,宋湘便没耽搁,随他下山了。

西路揽月宫住着的秦王妃在院子里消食,听见门外有灯光闪过,侧耳听了听,道:“这会子是谁?”

侍女去开门看了看,回来道:“是世子妃。今夜里世子与萧家小侯爷他们在山下烤肉,许多人都去了,听说连沈尚书也在。”

秦王妃脸色不豫:“这才头天呢,争了个先就这么闹腾了?”

侍女垂首不敢言语。

秦王妃站了站,回了房,走到正拭剑的秦王身边,说道:“瞻哥儿今儿拔了个头筹,这会儿正在山下吃酒烤肉呢,瞻儿媳妇还四处给人送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秦王斜眼看过来:“你这是成心给我添堵是不是?”

秦王妃怔住,转而道:“哪能呢?我不过是看不惯他们这么显摆罢了。接下来还有好几天呢,未必他就能次次拿第一!”

秦王把剑抛了,没好气地出了门。

秦王妃未料他如此,追到门下,已不见他人影了。

……

荒野天凉,皇帝还在山上,注定大伙不能太过肆意。

两只麂子分完,沈宜均就提议陆瞻散席归屋,多烤出来的山鸡兔子,便分给了一众从旁伺候的宫人。

最未尽兴是的小孩子们,宋湘上去一阵撵,宋濂就老老实实过来了。宋濂一老实,自然其余人也都乖乖地回了来。

陆瞻在回房途中把有人发现了后山焚物的事告诉了宋湘,宋湘听完讶异了一下,却也没太过纠结。山上不时有巡兵走动,会发现也不奇怪,只是这样一来消息就会传开,那丫鬟就会警觉,找起来可能难度就加大了。

但话说回来,这是别人的私事,虽然有些鬼鬼祟祟很不正常,过份草木皆兵,也容易闹出难堪,且让宋濂和敏嘉去打听打听再说。

因为搬府的事正式进入议程,夜里俩人都有点睡不着。

陆瞻抱着她滚了两圈,考虑到翌日还要进围场,宋湘硬把他给劝睡了,然后自己又不知道睁着眼睛到什么时辰。

翌日又是集体出发,但皇帝没去,仁寿宫对外说是皇帝要先养养身子,宋湘和陆瞻却有数,皇帝肯定是在昨夜里有了什么想法,为了安排布署才决定不去。

因为前世的老爷子连着去了围场好多日可都没说过累。再说了,皇帝要打猎,谁还敢真让他满山满地地跑么?还不都是把猎物赶在了一小片林子,供他活动活筋罢了。

果然,早饭后她就见好几名侍卫拿着鼓鼓囊囊的包袱下山了。

要布署的事情有好几件,首先是查楚王后人。楚王后族被囚在端州,几千里之遥,便是快马加鞭,有消息回来也得两个月以后,但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发现。

而洛阳近,宁王所掌的两份证据目前的持有人极大可能是骆容和柳纯如,骆家和柳家这边可以同时下手。

再就是楼参。楼参作为目前唯一露过面的嫌犯,更是不能放过的。

再者,处在皇帝的角度,只怕蜀地也会要去一趟,既然事件的起源是这个铁矿,那么后续如何,当然也是还要再挖掘挖掘的。

想着后山那烧东西的事也该跟王妃这边说说,宋湘先到了正宫。

敏嘉三姐妹竟都过来了,因此殿里看着其乐融融。敏善看到宋湘就迎了过来:“四嫂昨夜为何不叫我?我也想吃烤肉。”

宋湘笑道:“昨夜忙得来忘了嘱咐你晚些睡,你放心,还有好几日呢,回头肯定还会有这样的局,到时候再让苏慕烤肉吃。”

敏慧说:“三丫头离了家,活泼多了。在家可不见你这样。”

敏善腼腆笑笑:“濂哥儿在哪儿?我去找他!”

说完出去了。

王妃看着她背影,转向敏慧:“她哪像你?你有兄嫂,还有地位不低的生母。知道说她,平日就该带着她点儿。”

敏慧闻言,笑着轻摇起王妃胳膊:“母妃教训得是,回头我就去烤肉给她吃!”

宋湘失笑:“你会烤肉?”

“才学的!”敏慧道。

敏嘉一脸狡黠:“哪儿学的?”

敏慧脸上忽然添了点绯色。

宋湘见状,就跟王妃道:“今日是淑妃在仁寿宫轮值,也不知道她出来不曾?”

王妃看了眼外头:“迟些再去吧。”

……

仁寿宫昨天夜里的灯压根就没熄过。

夜里晋王他们走后,皇帝草草吃了些东西,就在书案旁边坐下了。

王池跟着他到夜深,又从夜深陪到天绽亮,好容易劝着他上床躺了会儿,四更时分他又起床下了地,喊了几个影卫进来。

安淑妃赶早到了宫中,只见皇帝衣衫整齐地坐在了书案后,连忙过去:“皇上怎么起这么早?”

皇帝看到她,又越过向看向外面湛亮的天色,仿佛才意识到眼下到了什么时辰。

他嗯了一声,把面前写好的几张纸交给了王池。

安淑妃又道:“听说皇上今儿不去围场,臣妾便让人把后山的栖雪亭给收拾好了,回头臣妾陪皇上去山上走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