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吧。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晋王妃收回目光与宋湘他们说道,然后举步迈下了台阶。

宋湘与陆瞻、萧臻山互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皇帝出了鹤鸣轩之后,半路就下令腾了一座宫殿出来作为公堂,此行出来没有大理寺的人伴驾,但掌着都察院的胡潇以及兵部尚书娄昭却在,于是下旨让二人主审,再让杨郢与沈宜均两位大学士陪审。

乍然之间出了这么件事,山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了,如果说早前东安侯府丫鬟坠崖的事情还不曾令这些权贵们挂心,那么这件涉及到当朝将领的案子,就不能不令众人坐下来深深细想了。

原本大伙都在推测接下来几日皇帝对围场的想法,这样一来,这番推测也搁浅了。

由于宋湘是最接近这案子的人,是日下晌昭阳宫便没缺过访客。当然宋湘与晋王妃也都被请去公堂对质,以及还有东安侯夫人。

堂上覃襄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人,而覃夫人始终在绕圈子,只有覃小姐六神无主,跪在父母身后眼泪就没干过。

宋湘直到天擦黑才出来,门外站了站,一直等见到胡潇下令把覃小姐与其父母分开关押才离开。

目前出现动作最多的是覃夫人,不管她是不是主谋,她都一定是知晓秘密最多的人之一。但这个人明显没那么好缠。覃襄抵死不认,比较起来就只有覃小姐容易撕开口子。而她相信,覃小姐是一定知道些什么的!

昭阳宫这边,宋湘与晋王妃都等待着审问结果不提。

今日正好是俞妃当值,看皇帝整个下场都在殿里阴沉着脸,她也没有打扰。

直到御案后传来啪嗒摔奏折的声音,她才从炕上站起来,从旁边小炉子上沏了一杯茶,端正走到皇帝身边:“皇上息息怒,所以说这瞒天过海的伎俩肯定不简单,但终究死的是个下人,想来与朝廷无干。”

“你真以为这仅仅只是死两个丫鬟这么简单?”

负手走到了殿中央的皇帝蓦地转身怒视她:“你就不想想,什么丫鬟需得用这样的手段,在行宫之中把她害死?”

俞妃怔住。

皇帝深吸气,负在身后的一双拳头攥得生紧:“世人皆说朕创下太平盛世,殊不知,这表面的太平盛世不过是被吹嘘成的罢了!

“这世道并没有你我以为的那么太平,不知多少魑魅魍魉潜伏在暗处等着生事!而他们都不过欺朕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俞妃忙上前:“皇上英明盖世,岂有人敢不自量力地欺君犯上?”

“怎么会没有?”皇帝散开拳头,手抚着面前椅背:“近来朕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记得从前皇后还在时,我竟是觉得自己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呢!”

第364章 物是人非

俞妃怔忡无语。

大殿在皇帝的一番唏嘘下变得安静起来。

片刻后皇帝转身:“让王池传胡潇进来,朕要问问他十八年前宁王府的案子。”

捧着茶的俞妃蓦然一抖,一碗茶撒了半盏在手上。

“你怎么了?”

皇帝望向她。

俞妃连忙躬身:“茶水仍有些烫手,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皇帝望她半刻:“下去吧。”

俞妃把茶放回桌上,退出门槛来。

皇帝目光还停留了一会儿才收回去。

王池正好走了过来,俞妃道:“皇上要见胡大人,王公公着人去传个旨吧。”

王池立刻去了。

俞妃看到他消失在殿门外,才缓步朝着自己宫殿走去。

进门之后她把门虚掩上来,背抵着门板望着空空屋里,胸脯在一下下地起伏。

片刻后她又举步走到床头,拿起床头几上一只磨得纹路都已经模糊的银盏,紧紧地握着扣在心口。

胡潇进了大殿,皇帝神如常坐在案后,除了眉眼之间略微有些深沉,余则看不出来心情端倪。

“有结果了吗?”

……

皇帝留胡潇在殿中共进晚膳,又交代晚上不必过来伺候,俞妃便留在后宫。

汉王饭后进来,看俞妃盘腿坐在炕上打络子,上前施了礼,然后在榻沿上坐了下来。

“今日发生的这案子着实离奇,死的其实不过是个丫鬟,但覃家的作为太让人费解了,目前据说是跟两湖水患有关。如今回想起来,昨日下晌西山那边好些人捡到了两湖的舆图,怕就是用来钓鱼的。”

俞妃织着络子,头也没抬:“历年朝廷给出的赈灾银两就很不少,但凡从中抠得一星半点,都够撑死几个小官吏的,有人盯着这个,不为奇。”

“但左军都督府的管辖地界不包括两湖,覃襄的手能伸这么长吗?”汉王疑惑。

“他现在不是已经伸了吗?”

俞妃停下手来望着他:“你父皇为着这件事情已经龙颜大怒,近年来他气性已经小了很多,如果不是涉及了朝政,不会如此动怒的。这件事你不要多嘴,听着看着就是了。”

汉王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事实如此,那覃襄真是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都已经获得了伴驾围猎的殊荣,还要打这样的算盘,连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处境都不顾,实在也该死。”

俞妃继续织着络子,没有说话。

汉王拿起桌上的丝线,又道:“母妃这是给父皇织的?您对父皇的情意可真是让人感慨。”

俞妃手缓了缓,幽声道:“那又有什么用?在他的心里,永远只有他的皇后娘娘的位置。”

汉王凝眉:“母妃?”

俞妃回神垂首:“身为嫔妃,自然该时时想着皇上,这才是天子御妻的操守。”

汉王道:“是不是父皇跟您说什么了?”

俞妃没回答。片刻后倒是又停住:“皇上恐怕当真有立储的心思了。”

“何以见得?”

“他今日在道疲乏,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那一刻好像真的老了。——太子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他的年纪又一年比一年大,有立储的心思实在不奇怪!”

汉王屏息看她片刻,道:“他会立谁?”

“我不知道。”俞妃望向他,双眼里有一些异样的波动。

“您对父皇的心思一向把握的很准,您怎么会不知道?”汉王疑惑起来,“您之前一直都说这皇位就是二哥的。”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他先前忽然说到要打听宁王府的案子。”俞妃把编了一半的络子攥在手心,“都已经十八年了,他为什么忽然提起来?”

汉王也怔住了:“就是当年犯了好几桩罪,最后在狱中畏罪自杀的宁王?”

“那是你三哥!”俞妃目光空洞,“也曾经是你父皇和皇后捧在手心里的幺子!如果当年他没有出事,继任太子之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

“可是这和父皇要立储有什么关系?”汉王凝眉,“三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不是吗?”

“是死了很多年,”俞妃摇摇头,“如果他当真要翻案,那么你二哥还能不能凭皇嫡子的身份成为继任太子就说不准了!”

汉王凝眸半晌,忍不住道:“听起来好像这当中还有些什么秘密,母妃是不是知道什么?”

俞妃抬手支额,手指来回揉着太阳穴:“我不知道,自打进宫我就深居在后宫之中,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

“那你……”

“因为你父皇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竟然这么说了,我才猜想有这个可能罢了。”

俞妃坐直:“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记住谨慎做人,不该插手的事情绝不要插手。”

汉王还想再说什么,俞妃却已经喊人送客,他只好起身告退。

出了庭院,他眉头仍然纠结。扭头回看了一眼尚且还亮着灯的窗户,他眉头揪得更紧了。

“五叔?”

突来的呼唤声把他拉回了神,面前站着披着披风的陆瞻,他清清嗓子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陆瞻笑道:“湘儿听说淑妃娘娘身子不适,方才才抽空去探望,我是来接他的。”打猎汉王两眼,他道:“五叔是来俞妃娘娘的?”

“是,”汉王点头,“吃完饭消食,顺道过来喝了碗茶。——你去接人吧,我先回房。”

“五叔!”

陆瞻的呼声把汉王脚步唤停下来。“还有事?”

陆瞻走过去:“从前你我亲密无间,这次回来却还没有机会好好坐坐。我说这两年在封地怎样?”

“与京城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光是去亲近了解就花去了不少时日。不过不知不觉也有了情份,竟是舍不得离开了。”

陆瞻扬唇:“五叔一向是个长情之人。”

汉王笑了笑。

“天色不早,我就不阻拦五叔回房了。回头再去五叔那讨茶吃。”

“好说。”

汉王拱拱手走了。

景旺望着他背影,叹喟道:“一别两年,已然物是人非了,从前的汉王与世子那般亲密,如今竟像个陌生人一样的了。”

陆瞻闻言,也深深道:“谁说不是呢?”

第365章 谁才是主事的

陆瞻接了宋湘回府,给她解披风的时候说道:“我方才见到汉王叔从俞妃宫里出来。”

“说什么了?”

“就说了几句家常。”陆瞻坐下来,“不过我看他好像心事重重,出来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我,是我先喊了他之后他才看到。”

宋湘喝了一口水,说道:“跟安淑妃那一系比起来,俞妃和汉王确实太过安静了。当初余歆被罢了官,俞妃的品级也给降了下来,在外人看来他们也算是吃了亏,但是至今为止他们都没说什么,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

关键是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她也没觉得俞妃有什么故意针对之处。若说她是心机深沉,这么多年又为何没见她有什么建树?

陆瞻道:“总之后宫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汉王得定下婚事并且等完婚之后才会去封地,还有的是接触的机会呢。”

宋湘心以为然。见花拾已经传了水进来,便起身去洗漱。

翌日早上,皇帝下旨让大伙自由活动,愿意去围场的就去围场,愿意歇息的就歇息。

陆瞻他们四个,还有秦王汉王他们都去了围场,宋湘用完早膳便到了晋王妃宫中。

晋王妃问起昨夜她去探望安淑妃的情形。宋湘把实情告诉了:“去的时候安淑妃躺在榻上,戴着抹额,旁边有静气安神的药,秦王妃就近伺候着,我也是坐了坐,问候了几句就出来了。

“不过,她倒是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覃家这件事。”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告诉她又何妨?”晋王妃说着,不知不觉又皱起了眉头:“这一家子看起来成不了什么气候,但却保不准是要作妖的小鬼,且好生应付着直到他们离京回封地,别让他们借口闹出什么事来。”

“我也是这么想,离开围场之后他们就得走了,等他们走了之后再来谈公布阿楠身世的事情才好。不然他总归是我们的叔父,是皇上的皇子,闹将起来皇上脸上也不好看。”

“你心里有数就行。”

婆媳俩唠了会儿这些,敏慧敏善还有宋濂他们便寻过来了。

晋王妃看向宋濂:“你不是还答应了皇上要给他通风报信吗?你去了不曾?”

宋濂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皇上就全部知道了,后来我也就没去了。”

晋王妃笑道:“是你自己答应的事情,那你该去呀。就算是皇上提前知道了,也不影响你做个践诺的君子。”

宋濂朝宋湘看过来。

宋湘道:“听王妃的,还不快去?”

说完给他使了个眼色。

宋濂哦了一声,便出去了。

宋湘知道晋王妃哪里仅仅是让宋濂去践诺而已?覃家那边审了一夜,结果还没出来呢,皇帝之前既然说过让宋濂给他通风报信,那么宋濂去问问这件事也不算逾了分寸。

昨夜胡潇在仁寿宫用完晚膳之后,回去继续审案,刑堂那边确实审到了两更才散。负责主审旁审的四人一早就到了仁寿宫。

胡潇拿出供辞:“覃襄拒不招供,覃夫人林氏也不肯承认谋杀,简称金冬喜是失踪后死在外头。于是后来臣等便将注意力集中在覃家小姐身上。

“据她招认,金冬喜是林氏的贴身丫鬟。林氏是覃襄的继室,十年前经人介绍嫁入覃家,悉心抚养覃襄前妻留下的女儿至长大,也就是覃家的这位三姑娘。

“这位三姑娘说,自那日伴随覃夫人前往猗兰宫回来,冬喜就有一些神不守舍,因为他们所居的院子不大,傍晚时分,三姑娘的丫鬟甚至撞见冬喜在偷偷抹泪。

“夜里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是天亮时分,丫鬟说外院门曾经开合了几次。早起用膳时,她就发现林氏身边的丫鬟只剩下了一位。

“因为是继母房里之事,她也不便多问。一直到前天夜里林氏突然让她假扮金冬喜出来应付核查,事后被林氏叮嘱什么都不要问的她,才察觉冬喜已经出事。”

皇帝边听边看完手上的供词:“这么说来,林氏在撒谎已经是可以肯定的了。”

说完他沉吟片刻,再道:“当年是谁给覃襄介绍的这门婚事?”

“是左军都督府辖内一名指挥使。”

“把这个指挥使的履历查清楚。”

皇帝把供辞还了给他。又看向其余三人:“覃家三代为将,覃襄的父亲曾经助朕捣破楚王阴谋,是有识之士。此事须查清楚,勿要放过了坏人,也不要冤枉了好人。”

兵部尚书俯首:“臣与胡大人意见相似,认为林氏作恶的可能性居大。但她为何要销毁手上的两湖舆图仍然未解,舆图的来历,也许还是与覃襄脱不了关系。一个妇道人家,按理说是接触不到军政的。”

皇帝点点头。看到沈杨二位,说道:“楚王当年事败之后,族人全都禁在了端州,如今在那边任知府的是谁?”

杨郢正好管着礼部,他道:“端州属肇庆府,如今肇庆知府是茅于淳。这两年腊月茅于淳都会将端州的楚王后裔近况特别书写一份奏章递往朝廷。”

皇帝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凝眉道:“这名字有点耳熟。”

沈宜均提示道:“茅于淳于五六年前曾在湖南就任知州,因巧妙破获了一桩古董案,挽救了几条性命而擢升,就此去了肇庆。”

“是么。”皇帝拧紧的眉头却没散开多少。他信手拿起了桌上的斑指,道:“闲着也是闲着,走吧,先陪朕遛遛马去。案子回来再审。”

几个人齐声称喏,随他出了宫。

俞妃正好端着一碗鸡汤过来,庑廊下望着他们的背影,问殿门下的太监道:“皇上这是要去围场么?”

太监回道:“皇上说闲着也是闲着,让几位大人陪着一道去遛马呢。”

俞妃收回目光:“覃家那边的谋杀案,已经审完了吗?”

“娘娘恕罪,此事小的不知。”

俞妃便不再问了,再看看皇帝他们离去的方向,她端着鸡汤走向了后宫。

第366章 还有谁敢挑拨?

宋濂扑了个空,回来时宋湘已经回房了,索性便去找沈笠。

才拐出甬道,就差点与人撞了个满怀。一看是萧臻山,便立刻停住道:“小候爷不是去围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萧臻山说道:“汉王殿下受伤了,世子让我回来接太医过去。”

“受伤了?严重吗?我姐夫有没有事?”

“你姐夫没事,汉王殿下伤的也不重,不过是一支箭飞过来,擦过他小臂,落下点皮肉伤罢了。”

“好好的怎么会有箭飞过来呢?”

“可能是挨的太近了吧。”萧臻山淡淡一句话就回应了过去。

宋濂哦了一声,打量了他一身上下,然后追上去:“我可以跟你去围场里看看吗?”

“那怎么能去?你又不能打猎。”

“我虽然不能打猎,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守猎物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围场,结果连围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过,实在是太可惜了,回去也不能跟人吹牛啊。”

宋濂拖长音叹了口气,肩膀也耷了下来。

萧臻山可还从来没有跟他交过手,看他只差没在脸上写明白可怜两个字,心底下也略有些不忍。想了想就道:“带你去可以,但你不能闹着进围场,只能在外面。”

“我保证听话!”

萧臻山就往前道:“那你打发个人回去跟你姐说一声,然后跟我来吧!”

“好嘞!”

宋濂立刻照做。

围场这边却没有萧臻山说的那么轻松。不但不轻松,而且还很凝重。

汉王伤的的确不重,只是左小臂上擦出了一道血痕,但陆瞻拿着那只带着血迹的箭,却像是看到了鬼魅一般。

“箭上刻的谁的名字?”

树墩上坐着的汉王看向陆瞻,眼眸里带着浓浓的疑问,已经察觉到不寻常了。

陆瞻没回答,却在低头看了片刻之后问道:“五叔有没有什么仇人?”

汉王撑膝站起来:“我与人并无利益之争,怎么会有仇人?”

说完他看到陆瞻一脸莫测,又不由伸手将这只箭拿在了手上。凝眸一看箭上字眼,他立刻也僵直了背脊!

“陆昶?!”

陆瞻没有言语。看到汉王震惊莫名的反应之后,他把双眉皱得更紧了。

陆昶就是秦王之名,箭上刻的若是旁人的名字倒罢了,世人都知三个皇子之间存在着储位之争,刻的是陆昶,意味着什么,还用多说吗?

而这样的手法,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眼熟!

“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手?”

汉王喃喃发声,望着手上的箭,攥紧它在手中,随后又看回陆瞻:“他在哪里?!”

“刚刚过去不久。”

半个时辰前陆瞻与秦王在前方小树林里打过照面,秦王憋着一股劲要与他一较高低,打了个招呼,打马就走了。而他往这边赶来的时候,刚刚好就听到汉王侍卫们的惊呼。但谁也没想到,他从汉王受伤的臂下地上,捡到的竟是这样一支箭!

秦王行走的路线不止他一个人知道,这支箭射来的这么巧,不光是秦王摆明了嫌疑在这儿,这就连路过的他也要说不清了!

“上马!”

汉王听完率领侍卫走到马下,牵住马缰便翻了上去。

陆瞻转身:“五叔这是要去找四叔对质?”

汉王寒声道:“箭是以什么缘故朝我射过来的,我总要去问问他不是吗?”

“五叔眼下挟着怒气过去,要是我四叔矢口否认,或者压根就不是他射的,你和他之间生起争执,岂非在所难免?”

“难道为了避免这场争执,我就要选择不去找他?这支箭上明明白白刻着他的名字,事实岂能由得他抵赖?”

汉王脱口说完,就已经调转了马头。

陆瞻追问道:“那五叔有没有想过,倘若此时此刻四叔真对五叔有什么想法,他选择让别的人下手是不是更好些?”

汉王停住。

陆瞻扶剑走到前方:“正如五叔方才所说,有了这支箭,他根本都无法抵赖,倘若他有杀心,难道都不懂得做一番掩饰吗?”

汉王坐在马上一动未动,片刻后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了陆瞻面前:“刚才路过这里的只有你和陆昶,既然你说不是他,那么难道你希望我怀疑你吗?”

汉王的眼眸深得像看不见底的幽潭,吐出来的话一字一顿,一锤锤地捅在了陆瞻心上。

陆瞻紧扶剑柄沉气,重华领着一干侍卫围了上来。

汉王他们一眼,又看回陆瞻。

“五叔觉得会是我吗?”

陆瞻抬手将侍卫们挡了回去。

“是你也没有什么奇怪,毕竟你是晋王府的世子,在皇嫡子出身的你们看来,难道我不会是你们紧盯的其中之一吗?”

“要照五叔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可以反过来质疑,这是五叔自己使的苦肉计呢?”

陆瞻接口反驳回去,汉王脸色立刻也沉了下来。

他接着道:“虽然我知道路过此地的时机有些过巧,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越巧就越有猫腻。这分明就是有人暗中挑拨,五叔一向是个明白人,还请三思才是!”

前世这支箭是以他陆瞻的名义朝着皇帝射去的,此番则是以秦王的名义朝着汉王射来,这伎俩简直如出一辙!

看到这里,前世诬陷他的人打的什么主意也就很清楚了,他们就是为了去除皇子势力而下的这个套!

前世把晋王府弄倒,接下来也就该轮到秦王汉王了。而这一世,他们是根本没有从晋王府找到突破口,这才先转向了两位庶出的皇子!

眼下的射击虽然不如前世射向皇帝那么后果严重,最起码他们皇子之间的疑心是存下了!

他们闹将起来,绝对会弄乱即将要为宁王翻案的步伐,秦王汉王自然也算是他们晋王府的对手,但在有外敌存在的情况下,这种明目张胆的挑拨确是不能让他得逞的。

汉王如幽潭般的双眼立时有了些微的波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朝野上下还有谁敢挑拨?”

陆瞻直视过去:“我不知道谁在挑拨,我只知道,五叔方才要去寻四叔对质的那份怒气,一定是背后射箭的人想要看到的。”

第367章 莫名相信他

汉王望着林子深处,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他回头:“正常人应该不会像你这么快速的排除秦王,你是怎么看破的?”

“侄儿在京城日子到底比五叔长些,多少有一些蛛丝马迹会让我警惕。”

“那依你之见,这件事情我应该按下不理会?”

“五叔可以拿着这支箭私下查访四叔以及他身边人,这是从他的箭囊里出来的箭,能够拿到的只有他身边人,就算最后查出来真是四叔干的,你把来龙去脉理清楚了,不比直接去寻四叔对质要好吗?

“何况,倘若你直接寻上去,出手的人也一定会被灭口的,那样会让你拿不到任何证据,就是你想往下查也不会找到线索。”

这都是前世失败的经验,敌人只管放火不管收场,要想把损失降到最低,只能想办法反被动为主动。

“世子,小侯爷已经领着太医过来了。”

侍卫声音插了进来,叔侄两人朝着来路望去,果见萧臻山领着太医匆匆的往这边来了,而他身后居然还跟着宋濂。

“濂哥儿怎么来了?”

陆瞻疑惑地看向萧臻山。

“别提了,刚才在山上他撞见了我,缠着说要跟过来,还拍着胸脯答应绝对不会跟着我进围场。

“结果到了半路,他哭着喊着说我骗他,肯定不是汉王殿下受伤,而是你受伤了,非要跟着我进来看看,不然他就去告诉他姐!

“我没办法,只能让他跟进来看看,洗洗我的怨屈!”

说完他气呼呼转向宋濂:“现在你看到了吧?”

他说话这当口,宋濂早已经把在场的汉王和陆瞻都打量了一个遍,他说道:“我看到了,小侯爷果然没有骗我。”

陆瞻一看就知道是这小子使的诡计,这会儿也懒得理他,先招呼太医给汉王看起伤来。

伤口有点长,因为出手的速度快,拉开的皮肉都往外翻起来,太医蹲下来清理上药。

汉王另一手将秦王那支箭插入了自己剑囊,动作利索得像是那本来就是自己的箭一样。

陆瞻看在眼里,等他们把伤口包扎好,便转身看向宋濂:“走吧!”

宋濂立刻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了。

胡俨与杨谌苏倡今儿没来。陆瞻带着侍卫出了小树林,让萧臻山先去前面,自己带着宋濂从在草坪上穿过去。

路上他说道:“是你姐让你来的?”

“才不是,她不知道呢。”

宋濂跟在后面东张西望地。半路后脑勺上挨了一记,只听陆瞻道:“你出来也不跟她说一声,回头害她着急!”

“我打发人去告诉她了呀!再说了,我还不是担心您嘛!”

“得了吧你,你对我有几分关心我还能不知道?”陆瞻瞥着他,“你就是来看热闹的。”

“既然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你就告诉我呗,刚才出啥事儿了?怎么你跟汉王就好像是被人给害了似的?”

“小屁孩子都有几分眼力劲儿。”陆瞻斜睨他,却并没往下说。

汉王伤口包扎完之后,没有再继续前行,而是召集侍卫直接回了行宫。

俞妃已经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早早的候在宫门下了。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慌忙地牵着汉王进了门,按着他坐下,来查看伤口。

汉王将盔甲卸下,掳起袖子给她看:“不严重,不过是些擦伤罢了。”

俞妃对着包扎好的伤口反复看了一阵,又问了随行侍卫,脸色这才松下来一些。“也猎了这么多日了,以后就别去了。”

汉王却问她:“母妃久居宫闱,对朝局了解的很,您可知当下朝廷中有什么隐患吗?”

俞妃抬头:“真得好端端说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