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是萧祺捉住的。去围场的武将和大臣全都回来了,我方才已经提议皇上去拿昨日进围场的名单,无论如何,先把人圈出来,心里有个数。”

陆瞻说完,然后又看了看她旁侧:“濂哥儿呢?”

“跟着母妃和大姐她们呢。”

陆瞻也放心,遂与她回了房。

宋湘他们归府之后,晋王府里外便也热闹起来了。

云侧妃自然从陆瞻夫妇处得知了经过,陆昀无从得知,只能上延昭宫来问询,等陆瞻把来龙去脉说完,陆昀也震惊了。再跟他们打听为宁王翻案的事,陆瞻就不言语了。陆昀倒也没把他身世联想到宁王头上去,但听朝上传来后话。

翌日上晌,晋王妃等是带着随后捉拿到的侍卫进城的。皇帝离开围场之后,仍留了人下来搜捕剩下的侍卫,晋王妃他们到达途中行宫,就有将领押着已经被打到半死不活的罗培到来了。

嫌犯人证都到了,审理也紧锣密鼓地开始起来。

陆瞻连日奔走乾清宫与大理寺之间,萧臻山和胡俨等人看他忙碌,纷纷过来陪伴,从旁待命打打下手。

长公主日夜期盼萧祺留京的事情能落定,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秦王犯事的消息,她也十分关注案情,每日萧臻山回府,她都要传他过来问问。

到了要出京的时候,皇帝还没有传旨给萧祺留京,萧祺大约也为此而紧张,每日萧臻山向长公主禀报的时候,他也在侧,关注着皇帝对此事的态度。

是日才从外面回来,听说萧臻山在长公主房里,披风未除,即刻赶了过去,问他:“听说皇上还要替宁王翻案,宁王的事不是过去十八九年了么,怎么突然掀起这事来?”

“也不是突然吧。”萧臻山沉吟,“可能一直就没有个定论。”

虽然已经猜到跟鼓动秦王妃犯事的那个姓楼的有关,但关于给宁王翻案的事陆瞻还没有跟他提起,此事牵动朝野,他就不妄加言论了。

“宁王之事早年确实仓促了些,皇上当年那么疼他,有生之年想重新审理此案,也是情理之中。”长公主更关心萧祺的前途,“看来只能等这案子过后,或者是皇上下旨让回京的时候才好去提起了。”

萧臻山听到这儿,就说道:“世子早前已经跟皇上提过了,皇上应该会考虑。”

萧祺蓦地抬头:“说过了?皇上怎么说?”

“还没有决议,不过少寰已经私下跟我透露了,想必是很有机会。不过此事咱们暂勿外传,免得节外生枝。”

萧祺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欣喜道:“那敢情好!这须重谢少寰才是!”

第403章 朕要见见她

萧臻山笑道:“眼下说谢也为时过早,还是等圣旨下来再谢不迟。”

“说的是。”长公主轻颔首,又与萧祺道:“少寰比他父亲强些,皇上恩宠他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安淑妃一系全倒台,汉王本就不如嫡出的晋王受重视,如今俞妃还不知是何结果,可见我们的猜测是不错的,最终还是得晋王府来继承这个储位。”

“母亲高瞻远瞩,非常人能及。从小到大,儿子就深深为母亲的智慧而折服。”

长公主因为心愿有了达成的眉目,心情也松快起来,爽朗笑道:“你也强过你哥哥,你们这几兄弟,就数你最会说话!”

萧祺笑道:“只要母亲平安康健,儿子情愿彩衣娱亲。”

看得萧臻山也笑了起来。

“顽笑归顽笑,既然储位方向明了,咱们又承了少寰这个情,日后大可与王府亲近些,便是明里支持,也不妨事了。”

长公主收敛笑容后又开始叮嘱。

萧祺颌首领命:“两家原本就亲近,日后更可光明正大往来。”

“正是。”长公主叹道,“虽说这等攀附之事不算光明,但等山儿他们都出息了,咱们才有底气去当清流啊。”

一番话说得萧臻山又低下头来。

……

翌日早上,萧臻山除去上衙,就比以往更早地去了陆瞻处,开始发奋图强不提。

秦王妃的案子审了四五日,有了结果,秦王妃对罪行供认不讳,圣旨赐了白绫,由宗人府即日监刑。其娘家兄长立刻收押进京待审。秦王被贬为庶人,安淑妃贬为才人,打入冷宫。楼参未招,自然也还未死,为宁王翻案,以及挖出元凶,他还有大用。余者如梁嬷嬷及侍卫等,都有处罚。

前朝事情多,反倒且顾不上俞妃了。

外面的事陆瞻在应付,宋湘这些日子就协助晋王妃处理应酬事务。

宋濂经过围场这几日,与大批官家子弟打成了一片,甚至在皇帝跟前都留了名,宋湘进宫请安的时候,皇帝还问了两回他的功课……这可不得了,在从前用功的基础上,宋湘不得不又给他施加了两分压力,总不能连累了沈家学堂的名声不是?

钟氏打趣:“照你这么逼下去,别回头逼出个状元来!”

去围场之前小产的她,休养了将近一个月,已经恢复好,近来气色也回到出事之前模样了。陆昀在媳妇儿身上付出的心思似乎不少,知道她喝茶惯喝什么口味,花胶熬到什么样才算够了火候,连挑胭脂都有了心得。虽然看上去像个完全不知上进的二世祖,但是比起从前,莫名顺眼了很多。

皇帝还没有下旨如何安排陆瞻出府的事,兴许是没顾得上。宋湘他们也不好去催请,一来显得没眼力劲儿,二来跟为宁王翻案相比,何时出府已不是最要紧的事情,再者,他们内心里也希望能跟晋王妃再多相处些时日。

这日下晌,皇帝传陆瞻和宋湘到乾清宫,说道:“你们母亲怎么样?朕想去见见他。”

陆瞻与宋湘对视了一眼,道:“不敢劳皇上移步,孙儿可去接母亲进宫。”

“他为我们陆家的男人吃了这么多苦,朕理应去见她,才合礼数。”

陆瞻抿唇不言语了。皇帝的这番话,何尝不是他的心情?宁王妃实在太不容易了,她应该受到尊重。

宋湘就说道:“不知皇上想几时去?孙媳也好提前知会母妃,也好有个准备。”

“明日下了朝,瞻儿来接我。你在寺里等着。”

皇帝道。

宋湘领旨。

出宫后她就立刻安排人去拂云寺,正好,自围场回来之后,他们也该把发生的事报一报宁王妃了。

抓捕楼参的时候,曾经从他住处拿到过几封信件,除了与秦王妃的,还有几封没有署名,信纸也普普通通,毫无特征。但是当中却曾提到了陆瞻,以及宁王和宁王妃,由于内容不连贯,因此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有怀疑陆瞻的身世,但是提到宁王妃时却是问及她的下落,可见,他们是知道宁王妃未死,以及确实也还不曾知道她的下落的。

尚不知下落这一点,又与早前宋湘他们猜测元凶就在京师的结论相悖,因为如果元凶已什么都掌握到,而且就在京城,是不可能发现不了在世的宁王妃的下落。不在京城,又是如何对宫闱局势知悉甚详的呢?

不过抛开这点疑问不提,这跟晋王找去的暴毙的仵作所说宁王妃死因有疑之事却又相符了。

派去拂云寺的人很快回来,告知宁王妃收到传话,已知悉,并将静候皇帝的到来。

宋湘问晋王妃:“母妃明日一道前去吧。”

晋王妃道:“我是要去,我得去做个见证的。等他们见了面,日后出面声讨元凶的人,就该是你们的母亲了。这个头,由她来出再恰当不过,也不能缺了她。”

宋湘点头:“那明日一早,我便以进香的名义,与母亲同去。”

晋王妃问她:“这几日你汉王叔怎样?”

宋湘回道:“也在为搜集证据而奔走。只与萧大将军喝过两次酒。”

“臻山知道阿楠身世了吗?”

“还不知道。没有机会说这个。”

晋王妃点点头:“到如今,身世之秘也到了该揭开的时候了,皇上既然已经把这事告诉了汉王,那么明日过后,有适当的机会也可以跟身边人说了。譬如胡家,沈家,萧家,——杨家倒是一直知道的。”

宋湘想到沈家那边还干系着追查柳家秘密一事,说道:“回头也是该去沈家拜访拜访了。父亲留下的两份证据,将会成为最关键的证物,而柳纯如虽死,骆容却很可能还活着,骆容也是与案最要紧的人证。”

其实只要能抓到元凶,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但问题是目前只有楼层一个关键人物,而楼参明摆着不肯招,目前破获案子就得做好努力的准备,只能一边审问,一边先继续走老路追查了。

第404章 儿臣

拂云寺这边,宁王妃自从上回见过陆瞻之后,心知离与皇帝见面的日子不远,因此近日反倒安宁起来。

昨日接到宋湘传话,这一宿辗转反侧,天未亮就起床了,恰巧以进香为名而进寺的宋湘和晋王妃也到来,彼此说起离别之事,免不了有一番唏嘘。

陆瞻等下了朝,遂前往乾清宫接驾。临出门时晋王唤住他:“你上哪里去?”

这还是父子“反目”后第一次正儿八经说话,陆瞻想了下,拱手道:“皇上要去拂云寺,命我接驾。”

宁王妃身在拂云寺早就当着皇帝的面说过,近日皇帝行事也并不避开晋王,此刻也不必刻意瞒着了。

而近日事故频出,晋王知悉当年内情甚多,所思也甚多,早已有心想与陆瞻碰个面,无奈他连日忙碌,难以找到合适机会。方才正在庑廊下漫步,见陆瞻并不很赶路的样子,便就走了过来搭讪。

此时听他这么说,知道话又说不成了,便哦了一声。

再一想,他就说道:“我与你一道去吧。”

见陆瞻没吭声,他立时又道:“我也陪皇上去见见你母亲。”

陆瞻低头默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皇帝微服出行,在承天门下看到了与陆瞻同路的晋王,没说什么,爷孙三个上了马车,便直行前往拂云寺。

一路上皇帝眉头轻蹙,眼望着车窗外,似心头凝结着万千愁思。晋王也双手扶膝默然不语。

陆瞻没有打扰他们,直到入了寺门,才先行下车,在车下躬身。

在此等候的侍卫与宫人早已进内通报,陆瞻引着皇帝来到禅院门下,便见两位王妃与宋湘都已等候在此。

“儿臣,拜见父皇!”

宁王妃提袍跪下,声音颤抖。

随后跪下来的宋湘没有忽略这声“儿臣”,在皇帝面前,以儿媳的身份自称儿臣,这可是连晋王妃都没有的殊荣。皇帝当年对宁王的疼爱,也就可见一斑了。

“起来。”皇帝弯腰虚扶,眼眶也已经泛了红。

宁王妃站起来,躬身迎了他们进禅院。

晋王看了眼晋王妃,随后也跟了上去。宁王妃嫁进皇家之前,晋王便已经认识她,时隔多年再见,当年青春洋溢的女子已经变成枯槁之身,这近二十年的时间她如何煎熬度过的,可想而知。而这些年自己的妻子又付出了多少友善,同样摆在眼前。

便不由想到,自己的胸襟气魄,到底不如王妃。王妃对庶出的几个子女一视同仁,该关心的决不会不理会,该放松的也决没拘束,而他对陆瞻……纵然他觉得自己事出有因,想想若是换了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定也不会暗中下手害这个孩子吧?

如此一来,她为何对自己多年都爱不起来,兴许就有原因了。

“请上坐。”

进了屋里,宁王妃招呼起他们。

皇帝先没坐,四面看了看,然后道:“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从生下瞻儿,就在这里住着了。”

皇帝默语,在上首落座,然后道:“朕只道这十九年朕心里难熬,没想到世上还留着个比我还更难熬的,而谁又能想到,我这个当爹的,在对自己儿子的信任上,竟然连你这个当妻子的都不如。倘若没有你,延儿没后了不说,他的冤情也没办法再洗清了。即便是朕有心为他平反,时隔一二十年,哪里又还能找得到这么多证据。如此看来,朕当年口口声声称有多疼他,都是假的。”

众人一阵默然。

宁王妃跪下来:“求父皇万万不要这么想,若是父皇不疼,又怎会有十九年后的如今翻案一说?王爷知晓父皇的心情,九泉之下也会体谅的。”

如果皇帝对宁王并不真疼,这十九年的避口不谈又从何说起?倘若不是真疼,又何必再翻出来为他翻案?翻案,那就意味着也是推翻皇帝当年的决断。

所谓不谓,不过是老人家心里愧疚罢了。

晋王妃缓和气氛:“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团圆,皇上,咱们就不说这些了吧?”

皇帝点头,抬手跟宁王妃道:“你也坐吧。今日大家重聚,就不论什么方内方外人了。先说说家事。”

大家都坐了下来,皇帝道:“事情想必瞻儿他们也都跟你说了。案子朕已经交给了大理寺,目前正在四处搜集证人证据。”

宁王妃称谢:“儿臣蒙二嫂悉心照顾扶助,多年来的愿望也是期望有朝一日能让他沉冤昭雪,到底瞻儿得归宗,我也不能让他的名誉蒙羞。他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应该为有这样忠义的父亲感到骄傲才是。”

皇帝点头,转向晋王妃:“老二家的,确实出了大力,朕回头要好好赏她,还有杨家。”说完他转向晋王,却是又深深地向他投去了一眼。

晋王垂首眼望地下,心底下发虚。

皇帝再道:“瞻儿早前提出来要离开晋王府,朕想了想,还是等这案子结束吧。眼下他父亲案情才准备重审,凶手在暗中潜伏未出,若有不慎,或再被其利用。再者,他以什么身份搬出府,也很麻烦。若以宁王子嗣出府,朕必须得给他个封号,但他父亲又还背负着案子,如此行事会有偏袒之嫌,于他们父子声誉都不利。”

宁王妃与陆瞻宋湘二人互视,又看向晋王妃,晋王妃微笑点头,表示赞成,随后又看了眼晋王。

晋王立时抻了抻腰:“父皇考虑周到,眼下老四一府才遭殃,敌人落了败,正愁找不到空子可钻,正是该以不变应万变。”又道:“说不定他们下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大家都在一处住着,防备起来也有利些。”

晋王妃附和:“确实不急这一时。”

宁王妃便点头:“自然大局为重。我都听你们的。”

说完她朝晋王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福身下拜:“瞻儿能够在二哥二嫂庇佑下长到这么大,还能有一番出息,全赖兄嫂的功德。凡我等有开罪之处,请您多担待。”

第405章 别光嘴上说!

当初视晋王为仇人的时候,她是真心实意地提防,如今他嫌疑已除,对于晋王府庇佑并栽部了陆瞻的恩情,她也是真心实意记在心里。若没有晋王,晋王妃就是再有能力,也只是杨家小姐而已,并不能使陆瞻得到这样好的教育。

再说,当初以晋王之子为名,欺骗了他也是事实。

晋王与晋王妃立刻起身,晋王下意识要搀扶,又瑟瑟地伸了手。

宋湘反复看着晋王,这个当初提到陆瞻曾经咬牙切齿的晋王,此时看得宁王妃下拜,竟像是有几分愧然,也是出人意料了。

宁王妃又道:“瞻儿也跪下给你二伯磕个头吧。”

陆瞻立时跪下,宋湘随跪在侧,拜了三拜,慌得晋王不知是搀还是不搀了。“又不是往后恩断义绝了,好好的磕什么头……”

他咕哝的声音极小,只有晋王妃听到。

皇帝等他们都落座,然后道:“这寺里不安全,除了瞻儿夫妇还得住在晋王府,老三媳妇,你也搬过去。朕让老三夫妇腾出个院子让你住着。”

晋王妃闻言立刻道:“那敢情好!去晋王府暂住,一来好照应,二来有了什么消息,不用跑来跑去引人注意,再三,你们母子分开这么多年,也能好好相处相处。”

皇帝问晋王:“你有意见吗?”

晋王怎么可能敢有意见?皇帝这几月看他跟看眼中钉似的,好容易有个能让他顺心的机会,还不会看眼色就傻到家了。“父皇所虑极是!弟妹就搬到王府来吧。你为三弟吃了这么多年苦,也该还俗与瞻儿他们团聚了。”

陆瞻充满希翼地看向宁王妃,上次他劝说宁王妃无果,这一次若能接她出去,自是再好不过。

宁王妃却面露迟疑。

宋湘上次听陆瞻回来说起过宁王妃余生的志向,知道她已经全身心地皈依给了宁王,便劝说道:“母亲不必顾虑太多,既然如今考虑安全为首要,那么便先搬出来,只当是权衡。余事可慢慢决定,届时我们定然尊重母亲的意愿。”

宁王妃抿抿唇,深吸气道:“倘若不是太麻烦的话,那便如此吧。”

皇帝眼睐着晋王:“麻烦吗?”

“怎么会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晋王忙说道,“我这就着人回去腾院子,找个离延昭宫近的,再请尊菩萨进去,弄个佛堂,然后派车辇过来接!咱们今儿就回去!”

“那你就去吧。”皇帝道,“别光嘴上说!”

晋王闷不吭声出去了。

看得宋湘都忍不住弯了唇。

……

陆瞻今日有事,具体去做什么他也没说,萧臻山下了衙便直接回了府。门下适逢萧臻云,拿着个什么东西边走边往袖子里塞,便打了个招呼:“你约了人?”

萧臻云顿步,三下五除二塞了东西进袖子,说道:“约了沈家五爷吃茶。”

萧臻山笑道:“看你不声不响地,没想到倒擅结交,沈五爷可不是轻易请得出来的。”

“嗨,也不只有我,还有人呢。”

萧臻山点点头,便要进屋。

才跨两步,看到地上折起的一张纸,捡起来道:“你东西掉了。”

萧臻山立时转身。

萧臻山顺势道:“这什么?”

“没什么,母亲嘱我顺路带点东西,列了张单子给我。”

说完他把纸接过来,微笑塞进怀里。

萧臻山哦了一声,看着他走了之后才回房。

永安侯夫人在前方给鹦鹉换水,看见了,问道:“云哥儿干嘛去呢?”

“说是约了沈楠,出去了。”

永安侯闻言瞅了眼大门,又问他:“他方才拿的什么?”

萧臻山默了下:“是封信。”

纸虽然是对内折起来的,但透过背面还是能看到墨渍的,面朝萧臻山的这面分明就写着抬头称呼,不至于让他相信是张单子。但长公主一直交待,萧祺是抱养的,可千万别让他们觉得侯府把他们当外人,伸手太多,管得太过。东西是人家的,所以萧臻云说是单子,那就是单子。

永安侯夫人说着就蹙了蹙眉:“你三叔最近也不知忙什么,天天外出,云哥儿和你三婶也是。”

萧臻山往三房住的院子看去了一眼:“是么?有什么可忙的?”

“谁知道呀?”永安侯夫人继续侍弄鹦鹉。

“两个妹子不是还在驻地吗?眼下基本上是要留京了,是不是忙着那边家里的事?”

“哪能呢?”永安侯夫人把手停下来,“只是最近也就罢了,可前阵子在行宫也这样,刚去那两天还好,还能和你三婶四处转转,后来叫她三次能出来一次就不错了。”

这么一听,萧臻山也迷惑起来:“也没听三叔说呀。”

说完他抬步道:“我去看看。”

萧家三兄弟,长房住正院,二房住东边,三房住西边,长公主在侯府东边另有府邸,但人却长住在侯府之中。

萧臻山到了西跨院,一看安安静静,以为萧祺不在府中。正要走,又听萧祺书房之中传来说话声。信步走过去,门廊下立着的家丁快步走上来:“小侯爷来了?”

萧臻山被他的大嗓门弄得避了避耳朵:“这么大声干什么?”

家丁嘻嘻一笑:“小的天生嗓门大,小侯爷也别见怪!”

萧臻山越过他看向后方的书房,这时候窗户推开了,萧祺站在窗内:“山儿来了?”

说完绕出门来:“今儿没出去吗?”

“刚下完衙回来,过来串个门。三叔有客人?”萧臻山边说边走过去。

“哪有什么客人?我方才在念书呢。”

说完他把负起的手抬起来扬了扬。萧臻山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卷书。

“难怪祖母时常在父亲面前夸赞三叔,三叔都已经有了这样的成就,还时刻不忘读书,正是我们这些小辈们的楷模。”

“不过是习惯了罢了。”萧祺这样笑着摇头。说完指指门口:“进屋坐坐?”

萧臻山点点头,跨门走了进去。

屋里案头摆着一碗茶,还点着一炉刚刚燃起的香,屋里大熏笼热烘烘的,很是舒适悠闲。

第406章 容人雅量

萧臻山环视了一圈,果然没看到第二人的痕迹,坐下来喝了盏茶,又唠了几句家常,问起萧夫人近来可安好,并未见异样,就起身告辞。

萧臻山回到正院,永安侯夫人已经在屋里坐着了。见他回来就问道:“你三叔可在家?”

“在倒是在,只是我觉得有些怪怪的。”

永安侯夫人宛若找到了共鸣:“我就说是有些奇怪吧?”又问道:“哪里奇怪?”

萧臻山凝神琢磨了会儿,又摇了摇头,起身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永安侯夫人眼睁睁见他没头没尾地这么撂话走出去,颇有些扫兴地坐了回来。一会儿又吩咐丫鬟:“西跨院那边多留意留意,三房有什么事都来禀我,三太太与我们相处日子短,恐怕会有些见外,有些话不会跟我们说。”

丫鬟称是下去了。

……

晋王认真办起事来还是不含糊的,交代了人回府办事,不到一个时辰去的人就抬着轿子回转了,王府原本就处处都有人负责各院落清洁,命令下达,也不过是重新看看,添置些物件便可。且这一去一回尚有时间打点。

为免引人注目,就不一道走了,皇帝仍乘陆瞻的马车回宫,宁王妃这边就交给宋湘和晋王夫妇。

皇帝这番决定,既把宁王妃给照顾好了,又回了陆瞻早前提出的要出府另住的话,等案子完了再提归宗的事,陆瞻索性就踏踏实实先呆下来,打定主意全力翻案不提。

他一直把皇帝送到乾清宫,待离去时皇帝忽把他唤步:“你母亲尚且在世,并且如今已住进晋王府的事,你认为该不该让汉王知道?”

陆瞻静默片刻,回道:“俞妃当年确实有可恶之处,但汉王叔却未参与。这些年来他也规规矩矩,也是有大是大非的人。他不光是俞妃的儿子,更是大梁的皇子,除了出身之外,应该与父亲还有二伯他们没什么分别。孙儿以为,这件事若只瞒着他一个人,便是见外了。将来只怕也容易造成隔阂。”

皇帝深深看了他半晌,说道:“这是你真心所想?”

“孙儿不敢欺骗皇上。”陆瞻俯身:“孙儿前些日子受皇上叮嘱多琢磨太子殿下的行事,想当年若非殿下仁厚,父亲与二伯之间的关系只怕还要更僵,所以孙儿思忖,若是殿下在世,面对眼下这样的事情,他多半是不会把汉王叔排开在外的。家族和睦绝不只有单靠某一方面,每个人付出尊重和理解,一定会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皇帝忍不住赞赏点头,目光越见柔和:“一则有容人雅量,二则有举一反三的敏思,很好。”

陆瞻惭愧:“都怪孙儿从前太轻狂了。”

皇帝笑了,信手拿起案头一朵素日用来把玩的玉莲花,递过去道:“你把这个给你汉王叔送去,顺带把你想说的告诉他吧。”

……

陆瞻捧着玉莲花出宫,太阳下还拿着把玩了好一阵,才放回盒子里收好揣着。

打发去十王府看汉王可在?自己驾着马后头跟来。

汉王打从被陆瞻和皇帝连番敲醒,就再不曾为俞妃之事纠结。再难过也不过是不去提不去想罢了。后来秦王妃之事突发,又让在场的他心下凛然,早前皇帝与陆瞻所说的朝中还潜伏有大敌的事,他初听也不过如此,直到亲眼所见,亲身所闻,才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摆在了他面前。

秦王府的降罪圣旨下来后,大理寺紧跟着颁布悬赏通告,要重新审理宁王一案。消息震惊了朝野,渐渐地为了得到赏银而四处搜罗起与案相关的证人证物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

他滞留在京,原是为着等皇帝给他赐婚,如今朝中一堆事,自然也分不出心来操心他这个。他自己本也没有什么想法,每日里就关注起这些人。

下晌萧臻云和沈楠请他喝酒,他也就去了,沈家路子广,沈楠又帮家里打理庶务,他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刚坐没多久,太监进来说陆瞻寻他,他还没及说话,沈楠就道:“不如干脆请世子也来坐坐。”

萧臻云道:“世子近来极为忙碌,只怕不得闲坐。”

“再不得闲,也得喘气的。他不是正好寻王爷么?一举两得。”沈楠说着看向汉王。

汉王扭头:“去请世子。”

萧臻云看着人出去,笑道:“世子与王爷之间情份如此之好。”

本来是句没要紧的话,却又触动了汉王心事,他与陆瞻之间原来确是情谊非常,甚至超越了叔侄身份,更像是亲密手足。但俞妃终是间接害死了太子和宁王,能不能还保留情份,实在是难说了。

而他的沉默引起了萧臻云的关心:“看王爷像是有心事似的。不知在下可能为王爷分忧?”

沈楠看了眼汉王,举杯朝萧臻云岔开了话题:“臻山近日忙什么?”

……

萧臻山出了永安侯夫人房,大门下问了问马夫萧臻云去向,而后就遛达遛达往他和沈楠约好的茶楼走来。

茶楼在湖边上,一个大院子,在门外能看到沈家的马车,萧臻云的马,此外混在一堆马与车中的还有几匹油光水亮的骏马拉着的马车,萧臻山认得那是汉王在围场乘过的拉车的马,三个人的马拴在一根柱上——这么说来,除了沈楠,萧臻云还约了汉王。

既是约了汉王,他为何先前却说是城中几个子弟?

萧臻山望着茶馆门口,深深皱起了眉头。

忽然肩膀猛地一沉,一人在耳边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萧臻山瞬时回头,只见陆瞻从天而降般立在面前,好整以暇望着自己,不由抚着肩膀长呼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又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陆瞻叉起腰来:“我来找汉王,你呢?”

萧臻山指指茶馆里:“你们约好的?一块儿吃茶?”

“没有。”陆瞻摇头,“我只是来见他。——你鬼鬼祟祟在这儿到底做什么?”

萧臻山默了下,拢手道:“我跟着云哥儿来的。”

第407章 一家人的事

陆瞻默语:“这话怎么说?”

萧臻山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我无聊。先前我回府的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说着他便把萧臻云的种种异样说了,又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进了门我又听我母亲说我三叔他们最近显得特别忙,我就去三房走了走,然后在我三叔书房外听到他跟人说聊天。”

陆瞻微吟:“跟人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谁说不是?我三叔好歹是个大将军了,家里要是没客人,那才叫奇怪。可是等我进了他书房后,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别的人。”

“那你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

“我三叔说他只是在读书。”

陆瞻眉头微蹙起来。

萧臻山往下道:“而我进内后,发现桌上茶只有一杯,屋里没有人影。但是,聊天声与读书声还是有区别的,对不对?我总觉得我没有听错。”

他脸色绷起来,一点儿也不轻松。

陆瞻想了下:“那你觉得他为何要瞒着你?”

“我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出来找云哥儿。我怕他们有什么难处,却不好意思说。”

陆瞻道:“或许是你想多了,你们是一家人,他又没见过外,有难处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但你知道么?我进屋的时候,屋里燃了枝才点起的香。但我初进院子时,屋里一直有人声,随后我三叔开窗露面,再之后人就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点香,那当口点香也有些不合常理罢?那么,点香的人是否另外有人?以及,为何偏要在那时候要点香?”

如果萧祺不存在点香的条件,那么自然说明另有人点香。偏在那时候点香,难道是用香气掩盖屋里别的味道?

陆瞻很自然地作出了如斯推测,甚至又有了点大胆的想法……但又觉得自己是否猜疑过头,但凡人有点异常,都像是有阴谋的样子了。

刚想说点什么,萧臻山先说道:“你不是来见汉王的么?不如我与你进去看看。”

说罢就推着陆瞻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