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徐令宜很无礼地打断了太夫人的话,“您怎么能和她说这些。她的性格您难道还不知道。从来只有自己没有别人…”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失言,眉宇间闪过懊恼之色,质问母亲,“您告诉她我的意思了?”

“没有!”太夫人看着儿子发脾气,有些不高兴,“我就是试了试她,看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徐令宜见母亲脸色不虞,知道自己行事不妥,忙笑道转移了话题:“娘,黄夫人虽然与您交好,可我们这样麻烦人家,该讲的礼节还是要讲到。您看这样行不行?哪天问问黄夫人,说山东那边的都转运盐使司有个盐仓大使的缺,虽没有入流,可盐仓出入都由大使检验,是个肥缺。看他们家有没有适合的人,我跟吏部说一声。”

“你这是典型的打个巴掌给个枣。”太夫人听着笑了起来,“你放心好了,黄夫人不会出去乱说的。不过,你有这番心,我还是把你的话带动。”说着,又正色道,“你既然有这能力,为什么不给您岳父谋个差事。说起来,罗家当年对我们也是有恩的。何况大家都是亲戚,让人说起来总是不好听。”

徐令宜不由皱了眉头:“娘,这件事您别管。我心里有数。”

“你是怕元娘又有什么主意,你好拿这件事和她谈条件吧?”太夫人直言不讳地道,“你们两人玩什么花枪我不管,可亲家老爷的事你不能乱来。要是你不出面,我出面!”一副徐令宜不答应就不罢休的口气。

“有些事您不知道。”徐令宜颇有些无奈,“皇上采纳陈阁老的建议,准备实行新的茶税。岳父又是一直反对陈阁老的茶税法…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等过段时间,我会再跟皇上提的。你可别再掺合进去了。”

“那这话你跟亲家老爷说了没有?”这样的结果太夫人很是意外,再看儿子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她不由道,“你还是给亲家老爷透个底吧。他心里有数,以后也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了。”

“我怎么没说。”徐令宜道,“岳父反而给我举了一大堆的例子,说陈阁老之法如何不可行,如何劳民伤财…我又不能往深里说,只好暂时先这样了。”

“那你把这话跟元娘说说。”太夫人思忖道,“让元娘劝劝亲家老爷──他们是父女,总比你好说话。”

“这有什么好说的。”徐令宜不以为然,“说不定她还以为这是我不想帮她父亲的推托之词呢!政见不同的多的是了,难道政见不同就不能做官了。分明是我要面子没有尽心尽力求人。要不然,堂堂一个国舅爷,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话说到最后,已语带嘲讽。

太夫人听着眼神一沉,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化做一声叹息。

第五十七章

护国寺位于燕京城西,每月初七、初八有庙市。今天虽然不是庙市,但依旧游人如蚁,香客众多,很多人坐马车或骑毛驴到寺里上香。

十一娘随着十娘下车来,就看见山门前一溜小摊,支着蓝白布棚子,或卖吃食、或卖玉器、或卖绢扇茶盅等日常之物,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和她以前到过的风景区很像。

罗振兴和他的同窗钱公子走在前面,身边围着丫鬟、粗使的婆子和人高马大的护院,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普通百姓自然不敢靠近。

她们很快到正殿上了香,然后被主持请到了寺后的山房歇息。

五娘和十娘很兴奋,戴着帷帽东张西望的。进了山房,还跑到窗棂处朝外看。大太太看着神色自若的十一娘,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罗振兴就陪着钱公子进来给大太太问安。

五娘几个忙回避到了内室。

那位钱公子是个十分擅谈的人物,几句简单的问候过后,就和大太太聊上了:“…有卖木梳的,各种质地的都有,我有一次还买了把正宗的牛角梳子,只花了十文钱。西边有个卖鞋面的,花色可齐全了,虽然与江南的苏样不能比,也颇有特色。您等会可以派了妈妈去看看。南边有个叫‘年糕李’的茶汤摊儿,专卖扒糕、凉粉、炸灌肠、卤煮丸子,地道的燕京口味,您得尝尝!炸灌肠您听说过没有?里面灌了白面粉、红曲水、丁香、豆蔻,十分讲究…”他滔滔不绝,话题如天马行空,硬把大太太和屋里的五娘、十娘逗得呵呵直笑。十一娘却觉得这男人话太多,且常常夸大其词,有些轻浮。但大太太却很喜欢,竟然差人去那个年糕李那里买了吃食回来。

十一娘看着像糍粑却叫灌肠的东西,一口也没敢吃,倒是十娘,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有了这插曲,大太太和钱公子之间少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亲昵。

钱公子就问大太太:“这护国寺旁边有家叫‘顺德庄’的茶楼,有个专唱余杭腔的戏班子在那里唱,您要不要去听听?”

大太太笑道:“不用。我们坐坐就走。”

正说着,外面有妇人的声音:“这里是余杭罗府家的女眷吧?我们家夫人乃太原知府姜大人之妻。”

十一娘听着身子一僵。

听说要来护国寺的时候她就纳闷,现在总算明白了!

一旁的五娘和十娘看上去并不知情,两人一东一西地坐着,各自行事,并没有因这位既将要出现的姜夫人而有所不同。

她就听到钱公子“咦”了一声,奇道:“难道是乐安姜家的姜大人不成?”

“正是。”大太太笑着应道,然后那钱公子就笑道,“既然如此,我和振兴兄暂且回避回避。”说着,屋外有脚步踏沓之声。

五娘见十一娘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跑过来笑道:“十一妹听什么呢?”比平常亲热了许多。

十一娘知道她是为了拉拢自己孤立十娘,她觉得十分无趣,朝着十娘笑,却答着五娘的话:“母亲好像遇到了熟人。”

五娘先前也听到了动静,现在听十一娘这么一说,也静下心来听外面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衣裙擦摩声中,有个陌生却热情的女声传来:“罗家大太太,这可真是缘份。我偶回燕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我和您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和元娘情同姊妹,所以特来拜会,失礼之处,还请多多见谅。”话说的十分客气,十分殷情。

“姜夫人太客气了。”大太太和那姜夫人寒暄着,两人分宾主坐下。

姜夫人就“咦”道:“怎么没见你们家的几位小姐。听元娘说,个个都天仙似的漂亮!”

“那是元娘抬举自己的妹妹呢!”大太太谦虚着,叫了许妈妈把五娘三人都叫出来见客。

姜夫人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眉入鬓,非常漂亮,只是一双眼睛十分犀利。当她的目光落在十一娘身上的时候,十一娘有种被探照灯射中的感觉,感觉很不舒服。

“果真是个个美如天仙。”姜夫人望着给她行礼的三姊妹,啧啧称赞,每人赏了一串檀香珠,一支珠簪。

大太太谦虚了一番。

姜夫人就问她们姊妹多大了?针线做得怎样?识不识字?

虽然是问三姊妹,但目光停在五娘的身上却长一些。

她们一一回了姜夫人的话,那姜夫人就要起身告辞了:“…我母亲常年茹素,家里的事不大管,都交给了管事的妈妈们,不免有些乱糟糟的,还要回娘家看看。”说着,长叹一口气,“什么时候弟弟娶了弟媳妇就好了。我也不用这样两头跑了。”

“您是姑奶奶,就是娶了弟媳妇也是最大。”大太太客气地道,“这担子只怕是放不下了!”

姜夫人呵呵地笑:“到时候不外是贴些银两,至于管家,我哪里顾得上了。”

两人说笑着,大太太亲自送姜夫人到了门口,然后吩咐打道回府:“我们去三太太家吃晚饭去。”

这样好的兴致!

十一娘不由在心里暗暗嘀咕。但从今天姜夫人的表情来看,她估计比较满意年纪最大的五娘。也就可以推断,那王公子要么是年纪不小了,要么家里急盼着他娶媳生子为王家开枝散叶。

路上,钱公子问罗振兴:“你们家怎么认识乐安姜家的人?”

罗振兴笑道:“我们家不熟。好像和我大姐很熟。”

钱公子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艳羡:“像你们这样多好啊,走到哪里都有亲朋故交。”

罗振兴笑了笑。

钱公子又道:“说起来,伯父和两位叔叔都在候缺吧?国舅爷也不管管?”目光有些闪烁。

罗振兴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钱公子嘴中的国舅爷指的是他的姐夫永平侯徐令宜。

他看着钱公子一副急于知道答案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姐夫让爹爹别急。”

钱公子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罗振兴:“你常去侯爷家吗?他待你如何?我听说他脾气十分的温和,是真的吗?”

“我不常去!”罗振兴笑道,“和他接触也不多…”

钱公子眼中有淡淡的失望。

罗振兴看得明白,又道:“不过,他待我还不错。听祭酒说,姐夫曾经专程去找过他,问我的学问,还拜托他多多照顾。我听得挺诧异的。就在祭酒说这事的前一天,他还特意请我去春熙楼喝酒,虽然也问了我学问上的事,却提也没提去找过祭酒的事。想来是怕我因此自满,耽搁了学业。”

钱公子听了精神一振,笑道:“你姐夫也喜欢到春熙楼喝酒吗?我也很喜欢。不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鲥鱼、河豚、水八鲜还是鹿肉。”

鲥鱼、河豚在四、五月上市,水八鲜在夏季,鹿肉在秋冬季…

罗振兴一时对钱公子大为佩服。

书读得好,又擅钻营…一时间,他起了结交之心。

“你说的这些东西他府上都有,又怎么会特意跑到春熙楼去。”罗振兴注意着钱公子的表情。

钱公子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也是,他堂堂国爷舅、永平侯,春熙楼再好,也比不上皇家盛宴。没什么稀罕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永平侯是国舅爷了。

罗振兴心里有些肯定了。

他笑道:“姐夫喜欢吃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三婶却最喜欢吃春熙楼的烤乳猪…”说到这里,他“哎呀”一声,“我怎么忘了,应该到春熙楼订一只带去,让三婶也高兴高兴的。”

钱公子忙道:“你说的三婶,是柳阁老家的千金吧?”

罗振兴点头:“柳阁老已经致仕归乡了。”

钱公子却笑道:“就算这样,我却听说李阁老的新茶税困难颇多啊!”

罗振兴呵呵笑:“今天走亲戚,不谈这些,不谈这些!”

钱公子笑道:“也是!”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空着手去打秋风。这样,我快马加鞭,这就去春熙楼订一只乳猪送到三叔家。”

从罗大人变成了“三叔”…

罗振兴笑望着他:“不用,不用。哪能让你破费。”

“再说下去就不是兄弟了。”钱公子很是爽朗,不待罗振兴回答,已扬鞭而去。

钱公子在罗家众人到达钱唐胡同之前已置办好了烤乳猪,正带着春熙楼的两个伙计在罗华义门口等。

罗振兴怔住,然后发现钱公子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块雕着步步高升的羊脂玉玉佩不见了。

他暗暗点头,叩了三叔家的门。

三太太看见他们,喜出望外,忙叫了三老爷出来待客,又亲自张罗着准备晚饭。

大太太拦了她:“外面还有个烤乳猪,是兴哥买的。你让厨房随便做几样小菜就行了。我们妯娌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儿。”

三太太听了更是欢喜,叫了妈妈们把烤乳猪拿去厨房,挽了大太太手去了正屋的堂屋。

大家坐下,大太太就问起了五爷、六爷。

“去学堂了。”三太太笑容有些勉强,“老爷被困在燕京,总不能耽搁了孩子们的学业吧!正好中山侯府的家学离这只隔一个胡同,我就把孩子放那里了。”

大太太颇有些意外:“你和中山侯府唐家很熟吗?”

第五十八章

“和他们家倒不熟。”三太太道。“不过他们家请的西席是家父一位门生的侄儿,姓赵,学问很好,是因为这个才去的。说起来,唐家为人跋扈,并不好相与。赵先生原也是碍着朋友的面子才去的。准备教完了今年就辞馆的。我听着一年的束修十五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一套,配一个小厮。还准备商量老爷,这样的费用我们也承担的起,不如请到家里专教开哥和誉哥。”

大太太很是吃惊:“束修十五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一套,配个小厮。这也太…”说着,沉吟道,“三弟妹这个主意好。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请来家里。什么东西都可以马虎,孩子们的学业可马虎不得。说起来,我们又没有分家,这钱就从公中出了吧!”

三太太一怔,忙道:“这怎么能行…”

大太太已携了三太太的手:“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又道,“既然赵先生想辞馆,想来是不满意东家了。我看。不如将束修提到每年二十两,四季衣裳各两套,配个小厮。我看倒座还有个小院,不如把那小院专拔给先生用。”

三太太还欲推辞,大太太已笑道:“我是大嫂,你得听我的。”

柳家这个时候倒下,对于人情世事,三太太比平常更敏感。大太太许承的东西并不贵重,三老爷也不是负担不起,但大太太的这番话却让三太太很是感激。

她握了大太太的手,眼角有点湿润,重重地点头。

大太太就望着静静围坐在她们面前的五娘、十娘和十一娘笑道:“我们大人说些家长里短的,你们听着也无趣。你们三婶屋后有两株梨树,这个时候应该开花了。让妈妈们领你们院子里转转去。免得难受。”

三太太听出音来,知道大太太是要支了几个女儿和她说体己话。笑帮腔道:“到梨花树下坐着喝茶更惬意!”又叫了贴身的妈妈带几个人去后院转转。

三个人明白过来,曲膝给大太太和三太太行礼,然后跟着妈妈去了院子里。

大太太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望着三太太:“三个一般长短了。真有操不完的心。”

三太太朝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们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她笑道:“等她们做了母亲,自然就明白您的一番苦心了。”

“但愿有那日。”大太太语气怏怏地应了一句。然后坐直了身子,问三太太:“对了,你可认识哪家适龄的公子?说起来,五娘和十娘年纪也不小了。你也知道,她们都是庶出的。我们看得上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我们。真是让我愁死了。”

原来是为这事!

三太太想到在余杭守孝时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不由笑道:“如果是从前,问问我娘,总能找到几个合适的。可现在却…”满脸的歉意。

“看我。说着说着,又说到你的伤心处了。”大太太自责地道。

“不关大嫂的事。”三太太眼角一红,“是我自己想不开罢了。”

大太太安慰了三太太几句,然后叹了口气,把话题又绕了回来:“其他的我也不敢想,只求人品端正,家世清白就行啊!”

三太太见她念念不忘,只好道:“大嫂放心,我会帮着看着点的。”

大太太点了点头,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两位爷下学回来了!”

三太太满脸是笑:“快进来,他们大伯母来了。”

大太太见状,知道自己所求之事泡汤了。

从三太太那里出来,大太太的神色有些恍惚。

罗振兴看在眼里。

回到家里,他和母亲说体己话:“…您今天怎么突然想到去护国寺?又不辞辛苦地去了三叔家里?”

大老爷一早出去还没有回来,加上今天去三太太那里没有得偿所愿,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她也想和人说说话,就把这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儿子:“…要是十一娘的事成了,五娘和十娘就得赶快嫁出去。我瞧着姜夫人的意思挺满意的,这还有一个没着落呢?”

罗振兴之前隐隐听妻子提起过,当时只觉得是妇人的荒唐言。现在亲耳听母亲一说,不由沉了脸:“娘,大姐还好好的,您怎么能…岂不让人伤心!”

“你懂什么?”大太太见一向孝顺的儿子竟然出言顶撞她,想到万一女儿走了,外孙还有这个舅舅撑腰,如果儿子因此对这件事生出罅隙来就不好了,又想到,说不定因为这件事,能让儿子感受到世事的艰难,她索性道,“人走茶凉,人死灯灭。侯爷再念旧情,可天天看着新人笑,任是那铁打的也要变绕指柔。到时候,谁知道会出什么妖蛾子。现在不早做打算,难道等谆哥有事的时候再去谋划不成?你可别忘了,他上有祖母、下有父亲,我们再怎么亲,也是外家。就是有心,只怕到时候也鞭长莫及。”

“侯爷不是这样的人!”罗振兴把徐令宜暗中去拜访国子监祭酒的事告诉了母亲,“他完全可以在我面前夸耀一番。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告诉我!要不是祭酒在我面前提及,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侯爷是什么人?有谁比你大姐更清楚!”大太太不以为然,“我这段日子忙前忙后,也没有顾得上和你说话。我看着你比在余杭大不相同,可是出了什么事?”

罗振兴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母亲会问他这个,更不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进了国子监以后,突然发现以前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大太太没等儿子回答,冷冷一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侯爷到国子监给你打招呼,你要是那祭酒,只怕也会卖弄这人情吧?”

罗振兴脸色微白。想到自己刚进国子监时谦虚谨行,有人问起他家中之事,他常常含糊以词,结果被人调侃嗤笑。后来他无意间透露了与永平侯府的关系,大家对他一下子亲昵起来…让他深刻地体会了世态炎凉。

大太太见儿子不作声,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遂放低了声音,缓缓地道:“侯爷这个人,虽有不世之才,却耳根子软,遇事胆小懦弱,优柔寡断。别的不说。当初你大姐刚嫁过去的时候,想开府单独过日子。侯爷当着她的面答应的好好的,可到了太夫人面前,又立刻变了卦,你大姐一怨,他又变了卦,说过几天就跟太夫人说。反反复复的,没有个主意。后来承了爵,更是让你姐姐受累。

侯爷是皇后的兄弟,按律令,本应封爵。结果侯爷怕皇上猜疑。硬是上奏请辞了。你说,这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本朝就他一个国舅爷?还是那些受了爵位的国舅爷没一个寿终正寝的了?哦,赶情别人都不怕,就他怕!你大姐为这件事,没有少和他呕气。”

大太太有些激动起来。

“后来平了北乱,皇上又提起给侯爷封爵的事。

那时候,谕哥已经启了蒙,人人都夸聪明。偏生谆哥年纪小,又有不足之症,亲戚间就有‘以后这家里全靠谕哥撑着了’,还有些糊涂人。竟然凑到秦姨娘那里献殷勤。你大姐就想把谕哥过继到二房的名下。可一来这事得太夫人和二夫人同意,二来得族里同意,颇有些为难,正愁着。知道侯爷又得了一个爵位,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想着,这个爵位就给谕哥承了。一来解了谆哥之危,二来说出去你大姐也有面子。谁知道,又让侯爷请辞了。请辞不说,还没跟你大姐商量,你大姐还是事后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这下子,把你大姐气得…从此就落下了个咳血的毛病。”

说着,大太太不由眼泪涟涟。

“侯爷可是一点也没有为你大姐着想。那外戚的爵位只封本人,没了就没有。可这战功得来的爵位可是功封,是世袭的。你想想,你大姐在的时候他都这样。如果要是不在了,谆哥儿还能有个活路啊!你可别忘了,徐家叫你舅爷的孩子再多,可只有谆哥是你大姐的骨血,只有他和你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

罗振兴听着很是狐惑:“可我听人说,侯爷在平苗蛮的时候,苗人假意投诚,还献上锦帛美女,侯爷毫不动心,杀伐果断,当即斩下苗人头领的头,让苗人弄假成真,这才有了之后七战七捷,平苗蛮之功…怎又‘耳根子软,遇事胆小懦弱,优柔寡断’?您会不会是听错了?”

“你知道些什么?”大太太冷冷地一笑,“当初,老侯爷为了助皇上登基,可谓是散尽家财。要不然,扬州文家又怎么会和侯府搭上关系呢?后来皇上登基,一心一意想给皇后长脸。顶着几位大学士的反对,硬让从来没有领过兵、打过仗的侯爷做了平蛮大将军。兵部的人都看出了皇上的意思,知道这仗打起来是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只要得胜,拜相封侯是跑也跑不了的。所以当时很多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都在侯爷麾下做了参将或是把总。这样的仗他还打不赢,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了!”

罗振兴语塞。

这么多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在麾下,想让他们听从指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吧?

可这话说了,母亲又不懂…

第五十九章

大太太和儿子说了半天的话,也有些倦了,道:“今天你跑前跑后忙了一天,也早点歇下吧!”

罗振兴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他忙道:“娘,我有件事想商量您!”

大太太一听,立刻正色道:“有什么事,你直管说。”

罗振兴就笑道:“您觉得钱明这个人怎样?”

大太太一怔。

罗振兴道:“他今年二十七岁,还没有娶妻。”然后把买烤乳猪的事说了,“…我看他处事极灵活,以后只怕非池中之物…您看…要不要我找个人暗示他一下?”

大太太立刻来了兴趣:“你可要问清楚了。别家里有一个,然后又在外面说自己没成亲,到时候,我们罗家可就成了大笑柄了!”

“您放心吧!”罗振兴笑道,“我会好好查查的。”

大太太想着就觉得兴奋:“这个钱明的确不错。光那份机灵劲就没人比得上。要是真能成,这可是桩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好姻缘。”

她想到了二房的四姑爷。

罗家出钱出力,好容易才中了个举人…

罗振兴见母亲应了,笑着起了身:“那您歇着吧!我得了准信就来回您。”

大太太点头,让落翘送罗振兴出了门,歇下不提。

十一娘辗转反复不得入眠,第二天起来照镜子,脸蛋像新剥的鸡蛋,没有一点点痕迹。

这就是年轻的优势啊!

她在心里叹着,然后吃了早饭和五娘、十娘一起去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和以前一样,笑容亲切,语气和蔼。和她们略说了几句,许妈妈就拿了日常的帐目来,大太太就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

既没有问十娘为什么会来,也没有问家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就好像时光不曾流逝,到燕京,见元娘,都只是一场梦似的。

不说别的,仅这份沉得住气,就足以让人敬佩了!

十一娘暗暗叹气,有些恍惚地出了门。

五娘过来挽了她的胳膊,亲切地道:“十一妹,你等会做什么?要不,我们下棋玩吧?我让你十子如何?”

“我等会要做针线。”十一娘笑着应付五娘,“要不,五姐和十姐下棋吧?我坐在一旁做针线。”

五娘却笑意亲切地望着十娘:“好啊!”

十娘扬着下颌看了五娘一眼,不屑地转身回了屋。

五娘在她身后喃喃地道:“唉,也不知道百枝和九红怎样了?外院采买上的初五老娘相中了百枝,大太太原应了今年秋天就放她出去的…”

十一娘就看见十娘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挺直了背脊进了西厢房。

“十一妹,可辜负了你的好意。”五娘见了微微一笑,对十一娘道,“我热脸贴人家冷脸,也丢不起这个人。回屋去了。”说着,带着紫薇和紫苑回了自己的住处。

“又不是我们家小姐让十小姐不答应的。”出来迎十一娘的滨菊看了不由小声嘀咕,被冬青狠狠地瞪了一眼。

十一娘笑着回了自己的住处,然后拿了针线出来,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给庥哥做春裳。

到了中午,派了琥珀去打听大太太那边的动静。

琥珀回来道:“…和大奶奶、许妈妈算了一天的帐。”

“黄昏时分再去一趟。”十一娘怔了怔,道,“看有人来拜访母亲没有?”

“知道了。”琥珀到了黄昏时分又去了一趟,“…陶妈妈奉了大姑奶奶之命来给大太太问安。”

姜夫人没有来…十一娘颇有些意外,随即又释然。

就算是心里再满意,也要矜持一番吧!

到了晚上,她和五娘、十娘去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正和大奶奶说话:“…娘家再珍贵那是在娘家。这夫富妻贵,不能走错一步。”看见三人进来,大太太打住了话。

这是在说谁呢?

十一娘狐惑着,却不动声色,给大太太问了安。

大太太的心情很好,不仅和她们有说有笑地闲聊了几句,还留她们吃了晚饭。

这让十一娘更是不安,回到屋里就差了琥珀去打听:“陶妈妈来到底说了些什么?”

琥珀拿了个绣样佯装送给珊瑚,去了大太太那里。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她就折了回来。

“小姐,小姐。”她的样子很激动,拉了十一娘到暖阁说话,“珊瑚说,侯爷要纳妾了!”

十一娘心里“噗通”一声:“说仔细些!”

她不由握了琥珀的手。

琥珀匀了匀气,道:“侯爷明天晚上抬乔家六小姐进府。徐家请了几桌酒,也请了我们家大爷和大奶奶。大太太让大奶奶送套头面做贺礼。”

乔莲房…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莲花般白净柔美的面孔来。

这样一个女孩子,却要给人做妾室了…

代替喜庆热闹婚礼的是跪下给正室敬茶,代替凤冠霞帔的是粉红色的褙子,代替昂首挺胸的是卑微曲膝…

她心里五味俱全。

这才是元娘要的吧!

觊觎她的位置,这就是下场。

十一娘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个人选…因为只有这样,元娘的计划才算完美。

一个出身卑微的继室,一个出身高贵的妾室;出身高贵的那个被出身卑微的那个看到了人生中最不堪的一面,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这个样样不如自己的女人,会不会因此瞧不起自己?会不会拿这件事做把柄而对自己予取予求?

谁愿意生活在这种恐惧之中!

唯一的办法就是反抗。

何况,她还有家族做靠山。

如果能取得那个位置,家族也是乐见其成的吧!

而那个出身卑微的呢?

除了这个位置,没有其他的依仗。

不管是为了性命还是尊严,都得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她所拥有的。谁敢挑战,就必须拿出雷霆手段杀一儆百,才能震慑住那些在一旁观望的…

这样的两个人,放在一个笼子里,只会斗。不仅斗,而且还会斗得死去活来…斗的家宅不宁,让太夫人失望,让侯爷厌倦…让谆哥越来越安全!

没有敌人,那就培养一个敌人,让她们互相牵制掣肘…这才是最高明的计谋!

想通这些,十一娘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样惴惴不安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她真怕大太太突然一个不高兴,就把她当出气筒给随随便便嫁了。

这样也好!

至少,眼前是条看得清楚的路;至少,自己还有机会事先提防未雨绸缪;至少,徐令宜是个没有缺胳膊少腿思维正常的;至少,徐令宜看上去冷竣威严不好相处,但在元娘设计他的时候没有恶语相向面目可憎;至少,徐令宜是个骨子里透着骄傲自大的──通常这样的人,虽然不会有恩情,但在生死关头,起码不会置妻儿于不顾…

她想到姜夫人那探照灯似的目光。

总比自己被大太太拉着由人用审视的目光挑肥拣瘦还不一定能入人家的眼要强吧?

这样就足够了吧?

再多的,她求不来,也不会有人给!

十一娘不无自嘲地想着,夜里居然睡得很安稳,连个身都没有翻。

第二天去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红光满面。看得出来,心情非常的好。还笑盈盈地和她们聊天:“…这个时候春笋应该上市了吧!我们让许妈妈买点回来,晚上我们用春笋炒酸菜吃。”

“莴苣也该上市了吧!”和往常一样,十一娘笑吟吟地坐在一旁只听不议;十娘面无表情,心不在焉。只有五娘应承着大太太,“我记得您最喜欢吃莴苣炒鸡蛋。要不要让厨房给您做一个。”

大太太点头:“我实在是吃不惯那香椿的味道。十一娘到吃得津津有味。”

听大太太点到了自己,十一娘掩袖笑起来。

就有小丫鬟来禀:“大太太,王夫人拜访。”

“王夫人?”大太太困惑道,“哪位王夫人?”

“说是福建布政使王大人的夫人…”小丫鬟的声音就低了好几拍。

大太太皱了皱眉:“请她进来吧!”

五娘和十娘、十一娘就避到了稍间大太太的卧屋。

不一会,次间就传来了王夫人的声音:“大太太,真没有想到,你和姜夫人也熟。这不,姜夫人特意托了我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大太太打断:“您可真是稀客。上次来我不在家,还以为您已经随着王大人去了福建,所以没差人去问安。还请王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十一娘却被王夫人那一句“姜夫人特意托了我来”的话吸引。

难道姜夫人是托了这位王夫人来做保山?

不过,这也有可能。

两家都是燕京贵族,有所交集也是正常的。

她思忖着,就听见大太太又道:“来,我们到东边的炕上坐着说话…我这边乱糟糟的!”

显然是在回避她们。

十一娘就打量了五娘和十娘一眼。

两人神色平静,一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个站在墙角,抚挲摆放在那里的冬青树树叶。

人不怕被人算计,就怕被人算计了自己还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打了一个寒颤。

说起来,五娘能放下自尊心伏低做小,能逮着机会就踩人一脚,也是个有手腕的。可就算这样,一旦谜底揭开,就算有千般手段,只怕也没有机会去施展了。

王夫人并没有待很久,送走她后,大太太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十一娘就在五娘眼中看到了狐惑。

到了下午,又有一位什么刑部给事中黄仁的夫人来访。

那时候十一娘几人都各自回了屋。来给十一娘报信的是珊瑚:“…说是来给钱公子提亲的。”说着,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是想让自己去争取吧?

十一娘思忖着,却不由苦笑。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留在厢房里看戏,也许还有机会…但现在,想通了元娘的局。十一娘觉得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

第六十章

茂国公府王氏和钱公子来求亲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满了整个宅院。

十一娘看见紫薇和紫苑进进出出,一会和珊瑚说话,一会给杭妈妈送吃食,十分的活跃。而十娘却厢房门紧闭,两个丫鬟金莲和银瓶也不见踪影。

她不禁微微摇头,问琥珀:“大老爷真的这么说?”

琥珀点头:“真的。说钱公子太灵活,只怕是个眼高手低的。仕途上不会太顺当!”

“那大太太怎么说?”一向不多语的冬青忍不住问。

琥珀就露出几份尴尬的表情来。

不用多问,大老爷准是吃了一顿排头。

“知道把谁许给了谁吗?”十一娘沉吟。

琥珀摇头:“大太太说,要合八字。合上了再说。”

十一娘望着西厢房隐入了沉思。

大太太就这样放过了十娘…

中午吃过饭,珊瑚过来请十一娘帮她打两个方胜络子。

“这也要劳烦我们小姐。”和珊瑚熟了,滨菊到也快言快语,“我帮你打好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抓珊瑚手中的丝线。

珊瑚一躲,笑道:“方胜的络子谁不会打?可要打得好,却非得十一小姐出面不可。”

“你给谁做?还要求了我们小姐打络子。”滨菊也只是和她开开先笑,一面说,一面端了小杌子给珊瑚坐。

珊瑚坐在十一娘炕边,笑道:“我给大太太做的针线。”

“那就拿我们小姐送人情啊!”

大家说笑了一番,十一娘盘腿坐在炕上给珊瑚打络子。

珊瑚就陪着十一娘说话。

“听说大姨娘和二姨娘也不见了!”她突然低低地道。

琥珀几人立刻意识到珊瑚是来干什么的,冬青立刻道:“我把屋里的几株海棠花拿出去晒一晒。这天天放在屋里,只怕要焉了。”滨菊也去帮助。

“这消息怎么得的?”十一娘手下一点也不慢,低声地问珊瑚。

“吴孝全来了。”珊瑚道,“在倒座回大爷话。应该很快就会到正屋给大太太问安了。”

十一娘的手就顿了顿:“吴孝全来了?”

“嗯!”珊瑚低声地道,“大奶奶身边的杏林说的。说大姨娘和二姨娘要去参加庙会,四爷答应了,吴孝全说他不好拦着。就备车让去了。谁知道,到了下午,四姨娘竟然上吊死了。四爷让人去叫十小姐来见四姨娘一面,这才发现十小姐也不见了。这下子大家慌了手脚,到处找十小姐,四爷还要到官府去报案。要不是吴孝全拦着,只怕这事还要闹得大。到了点灯时分,两位姨娘一直没有回来,四爷就派了人去找…吴孝全就连夜赶了过来。”

“四姨娘上吊死了!”别说是十一娘,就是一旁的琥珀听了,也怔住了。

珊瑚就轻轻叹了口气。

一时间,大家都心有戚戚。

沉寂中,十一娘低低地道:“十姐…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

这个答案,只能问十娘。

可这个当口,这种情况下,谁又有立场去问什么!

半晌,十一娘才道:“知道大爷怎么说的吗?”

珊瑚摇头:“听说让人去找大老爷了!”

她的话音刚落,冬青就急急地撩帘而入:“小姐,大太太让人来请十小姐。”

十一娘不由和珊瑚交换了个目光,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担忧。

“你在外面侯着,等回十小姐回来,看看她的样子怎样?”

十一娘吩咐冬青。

冬青点头而去,很快就折了回来:“许妈妈带人去了十小姐的住处。”

“你们都快进来。”十一娘微微变色。

冬青忙去叫了滨菊和秋菊两人进来。

珊瑚也有些不安起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十小姐才刚去,怎么许妈妈就带人去了十小姐的住处?”

十一娘想到她看在琥珀的面子上常常帮自己些小帮,也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了。就有些直言不讳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十小姐来燕京,可是请镖局的人做的保,就是镖局里常常说的活标。这种生意,是最贵的。我想,十小姐肯定花了不少钱。”

珊瑚很聪明,立刻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说,家里还丢了钱。所以许妈妈带了人来搜十小姐的屋?可十小姐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啊?”

十一娘没有做声。

心里却想着,金子银子之类换了汇票,卷成卷缝在衣襟里或是空心的簪子、镯子里,不知道有多安全。

念头闪过,就想到了十娘这几天一直随手戴着的一支赤金石榴镯子…

希望大太太没有往这方面想就好!

又为两位姨娘担心起来。

大周户藉管得很严。跋山涉水都要路引。乡里有宗祠,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很快会被人发现,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遇到那些地痞闲帮,索性把人偷偷捉了卖给人牙子。好在两位姨娘年纪都大了,不至于被卖到青楼楚馆。城里有坊长,负责协助府衙管理本坊的治安。突然有两个不明来路的妇人出现,会有怎样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除非…两位姨娘也和十娘一样,把自己当保物托给镖局!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再一深思。又觉得很有可能。

但是,十娘来了燕京,两姨娘又投靠了谁呢?

屏气凝神中,十娘住处有声响传来。

大家忙躲在窗棂后观看。

许妈妈脸色铁青,和安妈妈几人空着手从十娘的住处走了出来,然后急匆匆地去了正屋。

大家都松了口气。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十娘回来了。

十一娘一眼就看见了她手腕上的那个镯子。

就在十一娘为十娘担心的时候,五娘也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不过,她的窗帘是拉紧了的。

“…你可问清楚了?”紫苑打量着五娘的神色,代她出口询问紫薇,“别到时候丢了西瓜就了芝麻!”

紫薇连连保证:“放心,错不了。这是杭妈妈亲口对我说的。”

五娘不由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紫薇就和紫苑交换了一个目光。

“茂国公府,真如杭妈妈说的,落魄到了靠姜家接济过日子的地步吗?”良久,五娘低低地道。

这也涉及到自己的前程。

“杭妈妈是这么说的。”紫薇忙道,“还说,正因为这样,所以王公子的婚事就一直耽搁下来。他们家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可门当户对的又嫌王家只有个空架子。今年年初王家才松了口,想找个身家清白的。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但他们家也相看了好几家,隐隐也透出些口气来──嫌女方底子薄,陪嫁少。”

五娘听着目光一亮。

紫苑就接了话头:“这样说来,要是这桩婚事成了。陪嫁必定不少了?”

紫薇笑道:“应该会这样吧!要不然,大太太这几天为什么总拉着许妈妈算帐呢!”

陪嫁,是女方的财物。男方是不得动用。如果男主想动用,得女主同意。

五娘想到大太太。

大老爷在大太太面前这么没底气,说白不过是个“钱”字罢了。

她不由沉吟道:“要是他们家真的那么缺钱…这就好办了!”

紫薇和紫苑连连点头。

“那钱公子…”五娘吐吐吞吞地道。

“杭妈妈说,钱公子十分聪慧,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可惜家境贫困,连去府里参加乡试的盘缠都屡凑不齐,到了二十二岁才中举人,得江西教谕资助才得以到国子监读书。三年前开恩科落了第,正准备今年的会试。”

五娘没有做声。

紫薇就犹豫道:“小姐…永平侯府那边,难道我们就不…”

五娘听着冷冷撇了她一眼。

“姐姐此言差矣。”紫苑忙道,“三年前就说大姑奶奶气若游丝了,可你看现在,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十小姐和十一娘小姐能等,我们家小姐可等不得了。再说了,谁会放着好好的嫡妻不做去做继室?你再看徐家那气派。只怕把我们罗家全贴进去给小姐做了陪嫁,人家也不稀罕。既然如此,还不如嫁到茂国公府去。一样都是功勋世家!”

紫薇见五娘低头喝茶,知道紫苑说中了她的想法,忙点头:“妹妹说的有道理。是我糊涂了。”

“看姐姐说的。”紫苑当然不会就这样一棒子把紫薇打下去,有时候,她也需要紫薇这样帮帮她,“如果不是等不得,能嫁到永平侯府去当然是好。不说别的,至少可以喝到那位乔小姐亲自奉的姊妹茶!”说着,又掩嘴而笑,“哎呀,现在不能称乔小姐了,要称乔姨娘了。”

五娘听着嘴角就绽出了一个笑意,但很快,这个笑意消失了。

“大姐的手段真是厉害。”她神色有些凝重,“这事至此可以让人乐呵个六十年。乔姨娘这辈子也就别想挺直腰杆做人了。”

“说不定这件事人家会说是侯爷的错呢?”紫苑看着五娘高兴,有意奉承她,装做不知道这其中蹊跷的样子笑道。

“你们知道什么!”五娘果然出语训斥她们,“你们是没有听到当初唐家小姐在酒宴上都说了些什么?要是没有那帮子什么国公府小姐、侯府小姐,自然可以把这事压一压。怕就怕人家早就等着看笑话。要不快刀斩乱麻,到时候传开了,乔家就更没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