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十几年,彼此早已熟悉对一切。

徐令宁气势一消,三夫人立刻感觉到了。

刚才的一点点心虚与害怕立刻烟消云散。

她扑了过去:“你打我,你打我…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为你辛苦操持,你竟然打我…”尽管这样,手却不敢落在徐令宁的脸上,怕被人看出破绽来,抓在了他的肩膀上。

火辣辣的一阵疼,让徐令宁清楚过来。

他一把抓住三夫人的手,压低了声音:“够了。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吗?”

“大家不都知道了吗?”三夫人眼睛一湿,落下泪来,“还怕谁什么啊!”

“你也知道你做的是丑事!”徐令宁望着披头散发的妻子,拉着她就要往外走,“你给我收拾干净了,我们去娘面前陪罪去。”

站在窗棂下望风的秋绫听着心惊,忙朝着远远站在抄手游廊的丫鬟、婆子们做手势。

丫鬟、婆子们见了立刻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秋绫略一思忖,去关了垂花门,转身对立在院子的丫鬟、婆子道:“全回屋去,把门给我关紧了。要是让我发现有谁窥视,立刻禀了夫人处置!”声音少有的严厉。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齐声应“是”,各自回屋关了门。

秋绫轻轻摇头,在正屋门口望风。

而屋里的三夫人听徐令宁这么一说,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丑事?我做了什么丑事?这个家里谁不打个小算盘。我是偷了还是抢了,我做丑事?那二房和五房算什么?公然在西大街、东大街开铺子。那就是堂堂正正的,我做的就是丑事?你们徐家不过是嫌弃我出身低,出了事就踩着我罢了!”她越说越激动,“我和你去娘面前对质去?看我做的哪点丑?那些难民,有吃的就行了,六月雪和霉米对他们有什么区别?又不是我们一家做的是霉米?你以为威北侯家就那样的干净啊?我这样做,也不过是为徐家节省些银子…有什么好丑的?”

“你还狡辩!”徐令宁气得脸色铁青,“我们家能和那些人家比吗?我们家是外戚?被人发现了那是不能善后的?甚至会丢官夺爵的…”

“外戚!外戚!你就知道‘外戚’。”一直藏在三夫人心底的怨气再也压不住,“好与我们不相干,坏我们却要一起担。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分家?你是庶子,按规矩我们就应该分出去。凭什么要这样做着绿叶给他们脸上贴金。”她抹着眼角低声哭起来,“我这些年容易吗?爹是庶子,伯父要面子不肯分家,却每年只给二十两银子的例钱,家里手面大,人情客往,月月不够用。我出嫁的是时候,娘为了给我做颜面,把家里给掏空了。我归宁那天,母亲戴的首饰都是向五婶借的…嫁到你们家里来,二嫂我没那本事和她争,元娘我不能争,丹阳我没资格去争,难道连她一个小小的十一娘我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句话?我又比谁差了?我又比谁不如了?二嫂能干的事,元娘能干的事,我不也干的好好的!”

三夫人的话正戳中了徐令宁的痛处。

他是庶子,太夫人待他虽好,天气热的时候端出一碗冰镇梅子水,那些妈妈总会先给徐令宜、徐令宽兄弟喝…他一直想分出去单过,他一直没让小妾生孩子,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受这份尴尬。当初徐家有难,他特意没把分的银子拿出来,就是想让太夫人把自己赶了出去。可看着一向精明干练的太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听着徐令宜喊他“三哥”,他又改变了主意…自己这个妻子,虽然泼辣厉害,又胆大妄为,可对自己却从来都是温柔体贴,对孩子从来都是关怀备至。她不过因为岳父是庶子,又没能力独立门户,在甘家看了别人一辈子的眼色,想单独开府挺直腰杆过几天不用看人眼色的日子…说起来,是自己对不起她!

徐令宁想着,人越见颓废:“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来丢徐家的脸啊!”声音即无奈,又沮丧。

三夫人看着丈夫窝窝囊囊的样子,本已高涨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我有今天,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那年我胞弟成亲,除了徐家的随礼,我也不过私下添了二十两银子。我这样娘婆两家不待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徐三爷。为了勤哥儿和俭哥儿!”她的声音越说越高,“你知道不知道保大坊的宅院多少钱一幢?你知不知道黄华坊的宅院多少钱一幢?你又知不知道咸宜坊的宅院多少钱一幢?你可别忘了,你有两个儿子?难道还让他们住到落叶山脚下去不成?”她越说越气愤,“你天天嚷着子孙自有子孙的福,让他们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功名,不仅不要家里的人帮,还反过头来帮家里。让人人都知道你有个好儿子。可考功名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你看我爹,考了二十几年,还只是个举人。再看你,怎么没接着考举人。还不是爹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用不着。他们是用不着。我们可是求都求不来!”想到这些,委屈从心窝子里流出来,她开始阴阳怪气地讥讽起来,“不过,说起来也怪我。谁让我爹是个屡试不第的穷举人?谁让我没有丹阳那样的陪嫁?谁让我没有体己的钱子贴着你包戏子?”

她的话音没落,徐令宁已跳起来:“你说自己就说自己,何必三家扯上四家的!”声音很是冷峻。

一时间,三夫人以为说话的人是徐令宜…

她不由心中一顿,冷冷地“嗯”了一声,终究没再提这话。

“现在怎么办?”徐令宁颓然地倒在太师椅上,“四弟限我明天午时以前把所有事都弄清楚,给他一个交待!”

三夫人想到丈夫昨夜未归,说是要和白大总管算帐,她还以为是被那些赶来上俸的管事们拉去喝花酒了。没想到却是去算帐了…她感觉到事情严重了,不由急道:“他不是最在乎脸面的吗?怎么会…”

所以妻子才这样肆无忌惮吧?

徐令宁眉宇间爬上疲惫之色。

三夫人立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半晌,咬了牙:“我们去见太夫人!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谁也不拖累谁?”又道,“我又不是为了自己…那些省下的银子不还在帐上吗?”又道,“我这不是为了省些银子吗?”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自己毕竟是勤哥儿和俭哥儿的母亲,太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他们两兄弟几分体面…

了不起就不当这个家了!

话又说过来,要是一个月以前,像这样走到哪里都有人迎进奉出,说句话大家都要察言观色,她还真舍不得这个位置。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没想到做米生意还有这样多的诀窍,有这样大的利润。难怪伯母她们都想着法子做生意了…自己现在毕竟是仰仗着永平侯的名义,多有不便,如果…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徐令宁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就有人拍窗棂:“三爷,三夫人,侯爷来了!”

是秋绫仓惶的声音。

事出突然,夫妻两人不由惊慌失措地对视了一眼。

徐令宁毕竟是男人,这几年掌着徐家的事务,见多识广,很快镇定下来,沉声说了一句“请快进来”,又转身吩咐三夫人,“快去收拾收拾去。”

三夫人慌慌张张张地“哦”了一声,小跑着进了内室,见内室空荡荡的,这才想起刚才丫鬟、婆子们看着夫妻的神色不对都退了一去,又跑出来喊秋绫。

秋绫早开了正屋的厅堂门,吩咐丫鬟去迎徐令宜、沏茶,听见三夫人喊自己,知道三夫人是要重新梳妆,应了一声,亲自带了平时服侍的丫鬟打水端进了内室。

徐令宜远远地就看见三房的大门紧闭,想到自己要徐令宁明天正午之前把事情交待清楚,猜测两口子肯定起了口角。叩了门,有意放慢了脚步。正好给时间让三夫人回避。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令宁看见徐令宜,不由苦笑。

“四弟坐吧!”

徐令宜却笑道:“算了,我也不坐了。范维纲回来了,请听戏。天寒地冻的,我瞧着三哥也没什么事。不如一起去吧!”

徐令宁怔住。

“我们兄弟好久都没有单独在一起说说话了。”徐令宜索性把话挑明了,“正好维纲请客,去喝两盅去。”

徐令宁明白,徐令宜是有话单独和自己说。

可这样急,又找了个没有任何破绽的借口…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念头闪过,他又觉得很是怅然。

就算是打主意自己又能如何?毕竟错在自己!

他起身吩咐身边的丫鬟:“我和侯爷出去吃酒了。你们跟夫人说一声!”

丫鬟应声去了内室,徐令宁抓了一旁的斗篷:“走吧!”

徐令宜看着眼前头发有些凌乱的哥哥,想到小时候他领着自己在后花园里捉蝈蝈,想着爹死后也是这样寒风刺骨的大雪天,两人一起立在罗家胡同口等罗老太爷下衙…

他不由轻轻地喊了一声“三哥”:“你头发乱了,让丫鬟们帮着梳梳吧!”

徐令宁摸着鬓角,半天没有做声,眼角却有水光闪动。

他想到爹死的那年,两人一起立在罗家胡同口等罗老太爷下衙,这个还没能承到永平侯爵位的弟弟沉默地站在那里,对冷得直跺脚的自己说:“三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扬眉吐气。让别人看到你就只知道笑,只敢笑…”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说的?

并不相信。

却不愿意敷衍他,压了他的决心,表情认真地点头:“行啊!我就指望着我四弟给我长脸的那天了。到时候我们兄弟在燕京里横着走。”

那样的时光,什么时候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两兄弟又一起出去了!”太夫人面露失望。

十一娘笑道:“平日的一些应酬侯爷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可如今年关将近,各地的封疆大吏有借故提前回京给皇上问安的,侯爷却是不能不见见的。”

太夫人点头:“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这段日子屋里热闹,心里有些舍不得。”

十一娘笑道:“等到了明年初夏的时候就好了。”

春天各地的封疆大吏会回京述职,以徐令宜的身份地位,应酬又会多起来。

“等到明年初夏,天气回暖了,我们也多的是地方去。谁还要他陪着?”太夫人佯作不在意地笑着,三夫人来了。

她穿了件大红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碧玉头箍,画了眉,抹了粉,沫了胭脂,打扮得隆重又华丽。

看样子,两口子吵过架了…只有想掩饰什么,才会在那方面特别的注意…不会是被打了吧…

十一娘暗暗猜测,上前和三夫人见了礼。

太夫人则笑道:“这是去了哪里?”

三夫人笑盈盈地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道:“天气冷,待在家里没事,就整了一下箱笼。”说着,低头看身上的衣裳,“没想到还有件这样漂亮的褙子,就拿出来穿了来见您。怎样,还可以吧?”

太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好看。这样亮眼的衣裳,过年的时候穿也好!”

“真的!”三夫人笑道,“等会回去放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穿。”

太夫人就指了三夫人回头笑望着立在自己身后的十一娘:“你看,趁机向我诉苦,讨新衣裳穿!”

十一娘笑道:“娘库房里不知道放着多少好东西。不如趁机赏些我们吧?我们过年穿了您赏的衣裳走亲戚,也有颜面。”说着,抿着嘴笑了笑。

老人家,又有这个能力,谁不愿意做个散财童子招人喜欢。

太夫人呵呵笑,对一旁的杜妈妈道:“真是搭不得腔。”

“那也是您的好东西多,让年轻人都眼红。”杜妈妈态度不卑不亢地奉承着太夫人,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太夫人果然很高兴,吩咐魏紫:“明天去开了库房,把宫里赏的几匹新式样的妆花、刻丝都拿出来给她们挑。”又道,“把丹阳也叫上。给怡真也留几匹。”

“哎呀!”三夫人满脸惊喜,只是略略有些夸张了些,“托娘的福,这下可得好了!”

十一娘莞尔:“娘心疼可来不及了!”

太夫人只是呵呵笑。

杜妈妈就道:“我们家太夫人的东西多着呢,只要你们有力气搬得走。”

三夫人则转头对十一娘笑道:“这赶情好,我们还得多吃几碗饭才行。”

惹得满屋人都笑起来。

正好徐嗣勤三兄弟到了,问了安,忙问大家笑什么,杜妈妈把刚才的话学了一遍,徐嗣俭立刻道:“我也要做新衣裳。”

三夫人伸出纤指,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小儿子的额头:“我什么时候缺你的吃穿了?”

徐嗣俭支支吾吾。

徐嗣勤见了忙笑道:“山外有山。见了祖母的东西,谁不稀罕。就是我也想。只因年纪最长,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逗得太夫人满脸是笑:“就是,就是。要不然,你母亲怎么一心一意念着我的那些东西呢!”

谆哥儿听了在一旁奶声奶气地嚷:“我也稀罕祖母的东西!”

大家笑不可支,气氛十分热闹。

吃了饭,太夫人依旧千叮万嘱地送徐嗣勤和徐嗣谕出门,十一娘和三夫人、徐嗣俭待乳娘带了贞姐儿和谆哥儿歇下,这才辞了太夫人出门。

太夫人年纪大了,睡眠日渐少了。戌时关了门,并不立刻就睡,常会和杜妈妈或是魏紫、姚黄聊聊天,打打叶子牌。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让屋里服侍的都去睡了,只留了杜妈妈一人。

“去打听打听。”太夫人刚才脸上流露出来的慈爱与和蔼变成了精明和干练,“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除了老四,还有谁参与了巡城?再问问白大总管,昨天夜里老三和谁一起算帐?问问老三身边的小厮,范维纲范总兵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哪里听戏?听的是什么戏?两位爷什么时候跟范大人分的手?什么时候回的府里?”

杜妈妈也一改刚才的笑容可掬,神色凝重地应了一声“是”。

第二天巳初过一刻,太夫人已和住常一样,净了手坐在佛堂东间的暖阁里抄《心经》。

杜妈妈轻声走进来。

太夫人正襟危坐,笔走游龙,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怎样?”

杜妈妈想到得来的消息,任是老成,也不由顿了顿才开口:“五军都督府的人说,没安排人巡城。白大总管说,三爷前天夜里一个人在司房里侍了一夜。三爷身边的小厮说,范总兵是大前天回来的,请了侯爷去听戏。侯爷和三爷是酉正三刻到的,戌初走的,亥正一刻回的府。”她尽量简单、不带感情的述说着所听到的一切,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太夫人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直到收了最后一笔,这才抬头望着杜妈妈:“把这字裱起来,送给老三。”

杜妈妈恭敬地弯下腰去,尊敬地应了一声“是”。

太夫人伸出手。

杜妈妈忙将太夫人扶起。

太夫人去了佛堂的正堂,给供奉的观世音菩萨磕了三个头,上了三注香,起身依旧和杜妈妈去了暖阁。

“昨天晚上,老三媳妇干什么?”声音很清冷。

杜妈妈跟了太夫人快四十几年,早就知道太夫人的脾气,来前把太夫人可能问的话全都打听清楚了,在心里有了腹稿,这才来回的太夫人。因此这事太夫人虽然没有让杜妈妈打听,杜妈妈却是早就悄悄问了的。现在太夫人问起来,回答的也就不困难了。

“听说一直在做针线,等着三爷回去。到了后半晌才睡。”

“老四媳妇呢?”

“吩咐值夜的妈妈和乔姨娘那边的人给侯爷等门。自己和往日一样,亥初左右歇了。”

太夫人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看,是不知道呢?还是沉得住气?”

“奴婢不知道。”杜妈妈深知此事的重大,自称也变得卑谦起来,“不过,前些日子晚香去见过四夫人,晚上侯爷就去巡城了。今天一早,侯爷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上朝,而是去了四夫人的屋子,在那里吃的早饭。听说吃早饭的时候,屋里服侍的全都退了下去。”说完,想了想,又低声道,“那边都是陶妈妈训出来的人,只能打听个大概,再多的,就打探不出来了。”

太夫人听了微微颌首:“四夫人对陶妈妈怎样?”

“刚进门没多久,外院的白总管指了马棚喂马的向丑儿的婆子去给四夫人搬东西。没多久,向婆子的孙女,就是那个被称做小芳菲的,被安排在后花园里扫地。没几天就顶了个嫁出去丫鬟的缺,升了二等,如今拿着五百文的月例。向婆子不知道多感激,逢人就说四夫人的好,还做了肉饼送给四夫人。和四夫人跟前的琥珀常来常往的,给琥珀做鞋做袜,很是亲热。”

太夫人嘴角翘了起来:“她倒挺机灵的。”

杜妈妈听不出太夫人这是在赞四夫人还是在赞向婆子,只好含含糊糊地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太夫人重新坐到暖阁里,拿起案头的一本《金刚经》…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针线,玻璃窗挂着的月白色绸布帘子用银勺勺着,窗外的景致一览无遗。皑皑白雪反射着微兰的光芒射进来,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如韧柳般纤细却优美的轮廓。

绿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却发现她手里的针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眼睛怔怔地望着绣花棚子上绣了半朵的山茶花发着呆。

她犹豫半晌,还是低声禀道:“夫人,暖房的人来换花了。”

十一娘“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灵动,露出和煦的笑容:“让她们进来吧!”

绿云低声应“是”,不一会带了两个婆子进来给十一娘行了礼,把屋里快要凋零的山茶花换上了绽放、含苞各一半的腊梅花。

屋子里立刻有若隐若无的清香。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那个婆子:“可有水仙花?”

那婆子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还没有结苞。如果夫人想摆水仙花,我这就去跟季庭嫂子说,过两天就能送来了。”

暖房里送花,讲究半放半待,没有结苞的是不能进上来的。

十一娘笑道:“无妨,让她给我送几盆来。我自己照顾也是一样。”

那婆子立刻应了,和另一个婆子在墙角摆上冬青树,在花几上摆了文竹和芦荟。

琥珀进来,手里还捧了一尊插了木芙蓉的青花花觚。

“夫人,您看放在哪里好?”她笑盈盈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看那木芙蓉碗口大,火红火红开得灼艳,让人看着心中一暖,点缀着冬天满是翠竹植物的屋子倒是十分的喜庆。笑着打量了四周一眼,然后指了指身后听炕窗:“就摆在这里吧!”

琥珀应声上了炕,一面将花觚摆在了十一娘身后的炕窗上,一面低声道:“夫人,还真让您给猜中了。那换丫鬟的事,有蹊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十一娘望着在屋里忙忙碌碌地婆子没有做声,琥珀也没有做声。把花觚摆好了,左右打量着。等两个婆子事完给十一娘行礼退了下去,琥珀这才露出满脸的兴奋。

“大少爷身边有个叫宝蝶的丫鬟,是我们大姑奶奶身边一等丫鬟宝兰的胞妹,长得水灵不说,而且行事十分机敏,是大少爷屋里第一得力的人。”琥珀低声道,“向婆子说,前些日子宝兰出嫁,我们依着府里的旧例给了十两的添箱,大少爷那边却拿了二十两银子去。喜得宝兰娘不住地夸他们家宝蝶有出息了。这些日子下雪,宝兰兄弟身子骨不好,吃上了藕粉。还说,同院的人看见,那藕粉是用纸匣子装着的,隐隐看到内务府的签印。冲出来甜香四溢,好像和太夫人吃的藕粉一模一样。现在家里人都在传,大少爷今年都十四了,宝蝶也及笄了,只怕是要被收房了。”

十一娘听着明白过来:“所以三夫人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却没有将宝蝶收房的意思。想把大少爷身边的丫鬟全换了,却又怕有闲言闲语传出来,索性把二少爷也拉下水。两兄弟一起换人。”

“多半是夫人说的这样。”琥珀低声笑道,“向婆子还说,当初宝蝶能去大少爷身边服侍,是大姑奶奶的意思,当时三夫人就嫌宝蝶的样子太漂亮,不十分乐意。可宝蝶做事十分勤快,嘴又甜,服侍大少爷十分尽心。三夫人渐渐看得上眼了。还曾经赏过宝蝶两枚金戒指,一根镶了红宝石的簪子,一朵南珠珠花。在大少爷屋里的丫鬟里是头一份。”

十一娘不由摇头:“只希望别落得个和地锦一样的下场就好!”

琥珀听着目光一沉,情绪也低落起来。

外面就有银铃般的笑声渐行渐近。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听在耳朵里十分好声的声音此刻却变得尖锐起来。琥珀突然沉不住气了,嗔道:“这个滨菊,大大咧咧的。这是遇到了您,要是遇到别人,只怕妈妈们的巴掌早就扇了下去。”

十一娘笑道:“大家高兴,这屋子里的气氛也好,横竖侯爷不在,她又是个知道轻重的,不打紧的。”

琥珀不由暗暗后悔,想解释两句,滨菊已撩帘而入,手里拿着一双鞋。

“夫人您看!”

大红色刻丝鞋面,用金丝钱缀了碧玉,做成了只展翅的蝴蝶,华丽的炫目。

十一娘不由一怔。

滨菊已笑道:“是冬青姐姐给您做的,好看吧!”说着,就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要给十一娘穿上,“现在冬青姐姐哪里都不能去,天天在家里做针线。就是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冬青姐给我做了一双杏黄色的宝相花袜子,可漂亮了。我准备过年的时候穿。”

她的话音刚落,冬青满脸绯红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没有做好呢──鞋跟还要缀一只小点的蝴蝶!”

说话间,滨菊已经将鞋给十一娘穿上:“合脚吗?夫人!”

十一娘望了望脚上的鞋子,又望了望滨菊和冬青满含期待的眼睛,声音不由冷了下去:“上面还有太夫人,我怎么能穿这样华丽的鞋子。”

冬青呆住:“我,我…以为要过年了,所以…”

滨菊见了也敛了笑容,大气不敢吭声地站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沉静如水。

就有小丫鬟禀道:“夫人,陶妈妈来了!”

琥珀忙推了滨菊一下:“快把鞋收了!”

滨菊一听,慌慌张张地把十一娘脚上的鞋脱了。夹在胳膊下又觉得不妥,揣在怀里又鼓了出来,塞进袖子鞋又大了些。

琥珀见了就夺过一只鞋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看见她们都这样惶恐,十一娘反倒觉得自己不应该摆脸色给她们看,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就笑道:“好了,以后大家注意一点就是了。”又对一旁垂着头的冬青道,“府里的规矩比在罗家的时候更大,只是太夫人待人宽厚,有些事不大追究。可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自省,越是要自律,越是要循规蹈矩才是。不可让人拿着了把柄。”

冬青听了连忙点头,保证道:“夫人,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已经当着这么多的同级的丫鬟认错了,十一娘怎么也得给她几分体面,说起来,她还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丫鬟呢!

十一娘笑道:“既然是过年,也应该穿双新鞋才是。你给我做双石青底绣满了粉色梅花的鞋吧?”

冬青听了立刻笑起来:“您放心,三、五天就做好了!”

十一娘听着只觉得头痛。

冬青到了徐府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对人和事也没有以前敏感了。

看样子,还是早点安排她和万大显的事吧!

十一娘点头:“大家都散了吧!”

三人忙恭声应“是”。

小丫鬟让陶妈妈进来。

三人鱼贯着出去,和陶妈妈错身而过。

陶妈妈看着奇怪:“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笑道:“帮我布置屋子呢!”

陶妈妈抬头看见十一娘身后的木芙蓉,笑道:“真是漂亮。暖房里送来的?”

十一娘点头,让小丫鬟端了小杌子放在炕前让她坐下,又让小丫鬟给她上了热茶。

“看妈妈这满面春风的,想来二少爷的丫鬟有了着落?”

陶妈妈脸上全是笑,从衣袖里拿了一张折着的纸条递给十一娘:“您看看!”

十一娘打开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名字:“文竹、沁香、桃柳,莲娇!”

“这个文竹,是竹秀的妹妹。”陶妈妈介绍道,“这个沁香呢,是梅沁的堂妹,桃柳是桃蕊的表妹,莲娇是文莲的妹妹。”

梅沁、竹秀原是元娘屋里的二等丫鬟,桃蕊则是三等丫鬟,文莲…她想了一会才记起,是那天元娘在小院里堵住了乔莲房和徐令宜时她让去叫陶妈妈的小丫鬟,都是元娘以前用过的人。

忠心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到底是对陶妈妈忠心还是对自己忠心,还是个模棱两可的事!

她笑着将纸条随手放在了炕桌上,想起那个十分机灵的文莲,问道:“文莲可还好?上次放丫鬟我倒没有看见她!”

陶妈妈用一种“你应该明白”的笑容笑望着十一娘:“那孩子是个命薄的,去年三月间得风寒死了。”

十一娘听着打了心里一寒,半晌没有做声。

“…所以她娘来求我给她妹妹一个差事,实在是不好推。”陶妈妈并没有感觉到十一娘的异样,解释道,“那孩子我也见过了,一看就是个老实本份的。安在二少爷屋里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错。”

十一娘点头,笑道:“那就下午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吧!”

陶妈妈就犹豫道:“还有一件事!”

十一娘侧耳倾听。

“魏紫昨天来找我了,想为她妹妹桃花求这个差事。”陶妈妈斟酌着道,“可我担心,桃花到了二少爷屋里,会和秦姨娘走得近…您看这事?”

难怪那天有小丫鬟不停地找魏紫!

“也一并带来看看吧!”十一娘笑道,“反正最终要太夫人说了算!”

陶妈妈笑着应“是”,说起另一桩事来:“…三夫人这次要给两位少爷换丫鬟,说起来,起因到是在大少爷身上。”

这件事,琥珀已经对她说过了。但她一方面不想让陶妈妈知道自己另有消息来源,另一方面也想听听陶妈妈的说的与琥珀有什么不同,看有没有自己疏忽的地方。

“这话怎么说?”她一副好奇的样子。

陶妈妈笑道:“大姑奶奶屋里的宝兰您还有印象吧?”

十一娘点头。

“她的妹妹宝蝶,当年被大姑奶奶安置到了大少爷的屋里。几年过去了,眉眼都长开了,十分的水灵。大少爷很是看重。我们三夫人心里不踏实了,想把人撵了,又怕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到太夫人的耳朵里。所以借着二少爷屋里的两个大丫鬟年纪大了,准备把宝蝶给换出去。”

和琥珀得到的消息大致相同,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她含蓄地问:“宝兰、宝蝶两姊妹很亲热吧?”

陶妈妈就若有所指地道:“那当然。要不,三夫人怎么心里着急呢!”

十一娘听了不由暗暗摇头。

元娘对待别人孩子的态度真是和大太太如出一辙。

两人又说了两句,十一娘看着时候不早了,遣了陶妈妈去安排文竹等人下午见面的事,然后叫了绿云和红绣进来服侍她换了件衣裳,要去了太夫人那里。

琥珀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我有话跟你说!”

十一娘从来都是按着点去太夫人那里。

“路上说吧!”

琥珀点头,跟着十一娘出了门。

绿云和红绣乖巧地远远跟着。

“乔姨娘从早上候爷出门一直哭到现在。”

十一娘很是意外。

难道是因为徐令宜一大早在自己屋里吃早饭的原因?

她思忖了片刻,问:“绣橼让你来找我了?”

“没有。”琥珀道,“您前两天不是拔了秋雨给我使唤吗?她如今和乔姨娘那边的一个小丫鬟很要好。是那小丫鬟说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安慰美人这种旖旎的事,还是交给徐令宜吧!

十一娘笑了笑,把魏紫的妹妹想到二少爷屋里当差的事告诉了琥珀,然后嘱咐她:“你赶在我前面去太夫人那里找到魏紫,说她妹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下午会领了人去太夫人那里给太夫人过目。赶在陶妈妈之前卖魏紫这个人情!”

“夫人放心!”琥珀忙道,“我省得。”又担心道,“要是魏紫的妹妹真的去了二少爷屋时,那魏紫岂不要偏向秦姨娘一些…”

和陶妈妈说出了一样的话来。

十一娘微微颌首。

琥珀成长的很快。

“不是还有太夫人吗?”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魏紫今年好像也有十八了吧!如果是杜妈妈,那就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琥珀连连点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十一娘到太夫人那里的时候,三夫人早就到了,正和太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说话:“…腊梅花有一百五十盆,金钱桔有一百五十盆,冬青树有二百盆,山茶花有一百盆…”

听到动静,她望过去,发现是十一娘进来,笑着她打住了话题,热情地起身和她打招呼:“四弟妹来了!”

十一娘笑着喊了一声“三嫂”,给太夫人行了礼,又朝着三夫人福了福。

三夫人十分亲热地对她道:“知道你喜欢吃糟鱼丁,今天特意让人做了这道菜。”

“让三嫂费心了。”十一娘向三夫人道了谢,有小丫鬟端了太师椅来,十一娘坐了,笑着和她们闲话:“商量着过年的花树吗?”

三夫人点头,道:“今年的天气不好,东西都涨了价。”十分为难的样子。

“东西再贵也要过年。”太夫人笑道,“你直管把东西置办齐备就是了!”

三夫人笑着应喏。

十一娘就说起丫鬟的事来:“…找了五个,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带过来给您瞧瞧。”

太夫人笑道:“那就下午吧!”

十一娘就将写着几个小丫头名字的纸条递了过去:“这是名字!”

太夫人收到了身后小几的抽屉里。

三夫人听了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下午娘有空,那我也把挑好的小丫头带过来给您过过目。您帮着勤哥儿看看。”

太夫人笑道:“成啊!”

话音刚落,乳娘们带着贞姐儿和谆哥儿过来。

大人们打住了话题,笑着受了两人的礼。

太夫人笑着起身:“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

三夫人忙笑着扶了太夫人,一行人去了东次间吃饭。

饭后,孩子被们乳娘领下去歇午觉,太夫人留了三夫人和十一娘到西次间说话。

“过两天中山侯家嫁女儿,”她笑盈盈地望着三夫人,“你要准备这一大家子过年的事,丹阳又怀了身孕,”说着,她的目光就转向了十一娘,“十一娘,你陪我去吧!”

十一娘愕然。

自从徐令宜西北大捷归来,徐家就闭门谢客,亲朋旧友有什么红白喜事,一律由三爷或是回事处的管事们去。没想到,中山侯家嫁女儿,太夫人竟然要出席。出席不说,还带着自己去!

她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太夫人这样做,与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却又找不到这种变化的理由。

可结果却是让人乐观的。

这至少表明,太夫人愿意给她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是可以胜任永平侯夫人这个职位的。

十一娘想起今天一大早发生的事来。

当时她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徐令宜突然来了。

她兵慌马乱地匆匆起床梳洗,服侍他吃早饭。

他把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却几次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他昨天晚上和三爷出去到了半夜才回来,又想到刚刚陶妈妈来悄悄告诉她,说徐令宜歇在乔莲房屋里,东间书房却一直亮着灯,猜到他可能是和三爷谈了心里话,然后思绪起伏,夜不成寐。一大早起来想来和自己说些什么,又没有这个习惯,难以开口。

能够在想说什么的时候想到自己。这已是个大大的进步。

她当时索性打破“寝不语,食不言”的规矩,笑盈盈地和他说着自己身边的一些琐事:“…万义宗有三个儿子,小的那个看不出来。老大和老二却是十分的能干。特别是老大,办事用心又实在,怕雪大了会压塌屋子,半夜带了弟弟去扫雪。要不然,金鱼巷那边的宅院恐怕不止塌间耳房了!”

既然徐令宜要在外院大清洗了,如果能为万大显、万二显求个差事,以后冬青嫁过去日子也能过得舒畅些。强推肯定是不合适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细雨润无声。

徐令宜听着神色果然自在了很多。虽然没有答她的腔,可也没有皱眉望着她,暗指她坏了吃饭的礼仪。

现在太夫人又让自己陪她出去应酬…

十一娘心情大好,恭顺地笑应“是”,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

三夫人听着却是嘴里涩涩的。

太夫人身份尊贵,徐家又是公卿伯侯之家里的头一份,认真论起来,那中山侯不管是年纪还是资格都比太夫人还小两辈,他们家嫁女儿,太夫人去,那是给他们体面,不去,那也说的过。在徐家闭门谢客大半年后,太夫人却一改以往的低调,亲自带十一娘去参加喜筵。不是想亲自指导十一娘是什么?

她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尽量让脸上的笑容大方得体,三夫人站了起来:“娘什么时候和四弟妹去?我也好让人准备车马!”

“明天巳初出门。”太夫人呵呵笑道,“正好赶去吃饭。”

十一娘听着太夫人语气里带着调侃,跟着凑趣,笑道:“那好,我早上少吃一些。”

大家都笑起来。

三夫人起身告辞:“我去吩咐李全媳妇准备马车去。”

“你去吧!”太夫人笑着点头,三夫人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指了一旁的锦杌:“坐下来说话!”

十一娘笑着坐在了锦杌上。

太夫人就从一旁炕几的抽屉里拿出几张大红洒金帖子来。

“这上面写的人家,身份显赫,互相走动,需按品大妆。”太夫人递给她一张。“这几家,不失礼仪即可。”太夫人又递给她一张。“这几家,是通家之好,随和大方最好。”说着,又递了她一张,“这几家,得闲就去,不得闲让回事处的人去。”又递了她一张单子…一路说下来,递了七、八张帖子给她。有的只写了四、五户人家,却有长长的一串头衔,有的写了十几户人家,只有些姓名。其中中山侯家就在“不失礼仪即可”的范围内。

十一娘知道,这就是徐家的社交圈子了。

她郑重地接了。

太夫人笑道:“回事处虽然也有名册。可我们办事,要是事事都得由回事处的人做主,时间长了,那些管事不免生出轻怠之心来。还是把它记在心里。有事的时候随口说出来,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个糊涂的。时间长了,你纵然有什么疏忽的,他们积威之下也不敢随意欺瞒你。”

也就是说,你要熟悉你的业务,这样下面的人才不敢欺负你不懂行。

知道太夫人正在一点点的教导自己,十一娘忍着心里的小小激动,表情认真地应喏着。

太夫人看到十一娘一改刚才的轻快,郑重起来,知道她明了了自己的意思,对她的机敏很是满意。笑着颌首:“中山侯家在我们这些公卿之家里交游是最广的,只怕到时候这帖子上的人会遇到一大半。该怎样说话、行事,你把它记下了,到时候心里也有个数。”

十一娘恭声应“是”,服侍着太夫人躺下,回到自己屋里,午觉也没有歇,开始对着帖子背上面的名字和头衔。

身体年轻了,记忆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待陶妈妈过来的时候,她已背熟了三、四张帖子。

而陶妈妈看着她炕上的名帖,表情显得有些复杂:“夫人要跟着太夫人去窜门吗?”

十一娘笑着点头:“中山侯家嫁女儿,太夫人带我一起去。”

“夫人…这么快就得了太夫人的欢心。”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十一娘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为了谆哥现在不得不全力支持自己,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自己一日日坐大。一旦她们的利益链破裂了,第一个跳出来给自己难堪的说不定就是陶妈妈。这也是她必须小心翼翼绕过陶妈妈在府里培养自己势力的重要原因。

十一娘没有这个兴趣,也没有这个时间去理会陶妈妈的感慨,她笑道:“小丫头都带过来了?叫进来瞧瞧吧!”

陶妈妈恢复了原来的温和与从容,笑着叫了小丫头们进来。

五个小丫头,大的不过十岁,小的只有七岁。都梳着丫髻,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文竹瘦瘦的,人如其名;泌香一张婴儿肥的圆脸,十分可爱;桃柳眉目清秀,看上去很文静。莲娇眉宇间带着几份怯生生的味道,让人怜爱。桃花和魏紫长得很像,有些大大咧咧的。

十一娘暗暗点头。

这几个小姑娘各俱特色,太夫人总有中意的。

她和颜悦色地交待了几句“别怕”、“等会太夫人问什么你们直管好好地答”之类的话,然后和陶妈妈一起领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夫人比她到的早。

甘妈妈领了五、六个小丫头立在屋檐等。那些小丫头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十来岁,模样都很周正。看见十一娘她们,甘妈妈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四夫人,您来了!”眼睛却骨碌碌朝她身后望去。

十一娘笑着和她点了点头,留下陶妈妈和几个小丫头和甘妈妈一起侯着,由小丫鬟撩帘进了屋。

太夫人正和三夫人说着丫鬟的事:“…我看那个芳婷也不错。就照你的意思留人吧!”

看样子太夫人已经见过那些小丫头了。

也难为她这样花心思,赶在自己来之前就把勤哥屋里的丫鬟定下来,免得自己在场,像元娘那时候一样,节外生枝,塞了个外人进去。

十一娘笑着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夫人看见十一娘进来,像要掩饰自己的早到似的,没等十一娘给她行礼,已笑道:“四弟妹来晚了!”

明明是她来的早了,却说是自己来的晚了。

不过,自己一向按着点来,是早还是晚,太夫人心里应该很明白,用不着和她用话语对质,反而给太夫人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印象。

十一娘微微地笑了笑,和她见了礼。

太夫人看着微微颌首,呵呵一笑,把说话权揽了过去:“人都带过来了?领进来我瞧瞧吧!”

能得到太夫人亲自解围,十一娘自然笑着应“是”。

旁边自有机灵的小丫鬟去传陶妈妈。

而三夫人见大家都不在追究自己早到的事,也松了口气,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不一会,陶妈妈就带了文竹几个小丫头进来。

给太夫人行过礼后,一字排开站在了屋子的中央。

三夫人看着赞道:“模样儿可真是好!”

太夫人笑着点头,朝着几个小丫头招手:“来,走过来我瞧瞧!”

几个小丫头虽然神色间都有些胆怯,却也没有扭捏,轻手轻脚地走到炕前。

一旁的杜妈妈拿了眼镜给太夫人。太夫人照着看了一遍,然后将早上十一娘给的名单拿出来,问起各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有些什么人?都在做什么事之类的话。

文竹几个小丫头都细声细气地一一答了,只有桃花,见太夫人很是和气,态度越来越随意。

一旁的魏紫看着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急切来。

十一娘心中微动。

魏紫服侍太夫人,最知道太夫人的心意。看样子,桃花选上的可能性很小!这样也好,免得徐嗣谕身边有外人。

太夫人问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坐直了身子啜了口茶。

陶妈妈知道这是问完了,带着几个小丫头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笑道:“那个叫桃花的,另寻个差事吧!其他几个都不错。”

果然如此。

十一娘笑着应“是”,然后歉意地看了魏紫一眼。

魏紫很是失望,却不敢表露,勉强地朝着十一娘笑了笑。

“把几个小丫头交给杜妈妈吧!”太夫人笑道,“我有些累了。大家都散了吧!”

十一娘和三夫人行礼退了下去,陶妈妈把文竹四个、甘妈妈把芳婷四个交给了杜妈妈,然后各领着没有入选的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