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起来。

那边乔莲房端着热茶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表情显得很是犹豫不决:“太夫人就在正院,我们真的不过去吗?以前她很喜欢我的…”

绣橼压低了声音,耐心地劝道:“小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何况自从您进门,太夫人从未单独见过您,也未当着其他人的面和您说上一句两句贴心的话…还是太太说的对。现在您能依靠的只有侯爷,可千万别仵逆了侯爷的意思!”

乔莲房贝齿咬着红唇不做声。

绣橼看着知道她还没有转过弯来──不过,如果换成是了自己,只怕一时半会也转不过弯来。可太太走时却把她叫去说了好半天的话,还千叮万嘱,让她照顾好小姐,不然,她自己也不可能有个好前程。

想到这些,她只好细细地再劝:“那天侯爷不也说了吗,让您早点好起来,按规矩去给夫人问安。您心里不痛快,知道侯爷不在正房歇着,就任着性子弹了大半夜的琴。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可侯爷走的时候却通知了秦姨娘和文姨娘,单单没有通知您。只怕心中早有不满了。”

乔莲房听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她不满又如何?我不是一大早就去给她解释了吗?当着侯爷的面,她还不是小心翼翼地让人端了给我锦杌坐下来说话。”

绣橼知道乔莲房还有些嘴硬,也不和她辩,只是笑道:“所以说,夫人也怕侯爷,您就更应该抓住侯爷的心才是。那天您去了夫人那里,侯爷不是很高兴吗?”

乔莲房没有做声,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的。

绣橼见着继续劝她:“您再看文姨娘。侯爷爱歇她那里就歇,不歇也无所谓。反正她借着侯爷的名义在外面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的。这就叫做有得必有一失。您现在暂时低头,虽然是没了颜面,可侯爷看着心疼,只会对您更怜惜,对您更好。太太来不也这么说吗?让您快点怀孕生个儿子,以后您不仅有了依靠,在侯爷那里也就站稳了脚跟。您再看秦姨娘,都徐娘半老了,但侯爷每次都不会落下她,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二少爷的体面么?”

乔莲房低着头绞着指头,表情慢慢柔和下来。

绣橼见自己话有了成效,很是高兴,道:“小姐,要不我派了珠蕊去秦姨娘那边看看?看看她在干什么?要是她去我们也去,要是她不去给太夫人问安,我们也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反正您现在还病着!”

乔莲房听着就轻轻点了点头。

绣橼这才放下心来,立刻叫了珠蕊,让她去秦姨娘那里看看。

很快珠蕊就折了回来:“秦娘姨在和三房的易姨娘说话。看着不像是要去哪里的样子。”

绣橼就笑道:“小姐,那我们也在家里呆着吧!何必去看人眼色。”

乔莲房点了点头,奇道:“秦姨娘和易姨娘都说些什么?”

珠蕊笑道:“好像在商量明年给慈源寺的香油钱。还说,今年想再加五十两银子给二少爷求几道平安符。”

绣橼想到那天秦姨娘穿了件青莲色灰鼠皮皮袄,现在又听珠蕊说要每年给慈源寺多加五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心中一动,低声将皮袄和香油钱的事说给乔莲房听:“…她一个婢女,凭什么穿皮袄,开口就加五十两银子,还不全依仗着侯爷,还不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儿子。小姐,这件事您可要多多思量思量才是。”

乔莲房听着露出错愕的表情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道:“她不去,我们也不去!”

绣橼忙点头:“小姐说的对。要不,我把珠蕊和珠萼喊来,我们打叶子牌玩。”

乔莲房使劲地点头,绣橼忙去叫了两个小丫鬟进来。

十一娘看着天色不早,留太夫人吃午饭,太夫人应了,十一娘又派人去请三夫人过来一起热闹热闹。然后服侍太夫人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坐下,亲手奉了茶。想到刚才太夫人听自己说叫徐嗣谕来和谆哥儿时挑了挑眉,又见贞姐儿正和谆哥儿在一旁好奇地逗着她养在东次间的金鱼玩,低声道:“我想着贞姐儿明天就要搬家了,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少爷、谆哥儿都是贞姐儿的兄弟,想把他们找来商量着给贞姐儿办一办──孩子们以后长大了就有了男女之嫌,趁着还有两年光景,让他们在一起多热闹热闹,就是以后分开了,小时候的情份依旧在。”

太夫人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贞姐儿以后出嫁了得有娘家的兄弟帮衬着,娘家的兄弟也要得力的姑爷帮衬着!”

十一娘就笑道:“正是您说的这个道理。我想给贞姐儿一个惊喜,所以暂时没说。”又商量起贞姐去林府该穿些什么,戴些什么,由哪些人跟着去,带些什么东西去…林林总总,直到三夫人过来才停下来。

她听说太夫人要留在十一娘这里吃饭,忙吩咐厨房里将太夫人的饭菜端到这边来,殷勤地服侍太夫人用了午饭,又和十一娘一起送太夫人、贞姐儿和谆哥回屋歇午觉。

回来的路上,十一娘就把贞姐儿月底要去林家赏雪的事说了:“…到时候还要三嫂派马车送她过去,吩咐得力的粗使婆子跟着。”

三夫人听着颇有些意外,一口应下,语气有几分感叹:“贞姐儿要去威北侯家做客了!”

十一娘笑道:“孩子们大了,也有自己的圈子了!”

三夫人点头,妯娌闲话几句,各自散了。但贞姐儿要去威北侯家里做客的消息很快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文姨娘在里间翻箱倒柜了一番,叫了秋红过去,满脸兴奋地道:“你看,这串南珠手串还拿得出手吧?”

秋红一瞅,个个指甲盖大,圆润莹白,闪光着五色的绚丽晕彩,漂亮的让人心惊。

“您这是…”她惊讶地望着文姨娘。

文姨娘想了想,道:“你悄悄给贞姐儿送去。用这个给林家大奶奶做见面礼。”又拿了一块一寸见方的祖母绿玉牌:“这个给太夫人做见面礼。”

望着如雨后翠竹般清新的祖母绿玉牌,秋红迟疑道:“只怕见面礼太夫人和夫人会帮着准备的…”

文姨娘听着如被针扎破了皮球泄了气。沮丧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自嘲地笑道:“也是。我就是送去了,也是来路不明的东西。只会给贞姐儿添麻烦!”

秋红望着心里难过,低声道:“要不,让四夫人送给贞姐儿?我瞧着,四夫人为人挺和善的…”

文姨娘摇了摇头:“这府里的人谁看上去又不和善!”怏怏然地把东西收在了箱笼里,“也好,不用给她准备见面礼,给我省了一大笔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吃了晚饭之前,太夫人找借口说有事要嘱咐贞姐儿,把贞姐儿留在了内室,十一娘抱着谆哥叫了徐嗣勤、徐嗣谕、徐嗣俭去了厅堂。

“贞姐儿明天就搬到我那里去,我跟太夫人说了,晚上你们兄弟去我那里吃饭,算是祝贺贞姐儿乔迁之喜。”她笑盈盈地望着徐氏三兄弟。

徐嗣勤几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徐嗣谕最先回过神来,望着母亲笑道:“那谆哥怎么办?”目光深沉,像浩翰的夜空,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十一娘笑道:“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天天跟着姐姐玩吧!他留在祖母这里由祖母照顾,贞姐儿暂时搬到我那里去住。”

徐嗣俭立刻咧着嘴笑道:“好啊,好啊。我们明天去四婶那里吃饭。”又对谆哥道,“有好的吃!”

谆哥笑嘻嘻地望着徐嗣俭:“有好的吃!”

徐嗣俭就冲着谆哥扮了一个鬼脸:“有好的吃关你什么事?你是小白兔,只能吃草。”

谆哥还在孝期。

他听不懂徐嗣俭的话,只觉得徐嗣俭语气不好,反驳道:“你才是小白兔。我是大老虎。”

徐嗣俭嘿嘿嘿笑:“被人抱着的大老虎。”

谆哥听了就要跳下去找徐嗣俭,十一娘紧紧抱住他:“三少爷,你上次说要带我们谆哥去骑马的。我看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就明天吧!”

徐嗣俭听了讪讪然地笑,左顾右盼像没听见似的。

谆哥看着徐嗣俭被十一娘几句话说得吃了瘪,也不往下跳了,坐在十一娘怀里喜笑颜开的。

十一娘附耳对谆哥道:“别人用话说你,你用话说过去就是了。跳下去找人算帐,可不是君子所为。”

谆哥听着直点头。

徐嗣谕望着两人,目光晦涩。

徐嗣勤忙出来解围:“四婶,您看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到好?”

十一娘笑道:“给祖母问了安去既可。”

几个人都应“到时候一准去”,三老爷和三夫人来了,十一娘趁机把明天贞姐儿搬家,请徐嗣勤和徐嗣俭过去吃饭的事说了。

三爷听了呵呵地应了,吩咐两兄弟:“可不能调皮。”

徐嗣勤和徐嗣俭忙应了,俩口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看着十一娘这边说完了,笑着带着贞姐儿出来吃饭。

饭后三爷问贞姐儿:“屋里可缺什么?或是想要些什么?直管和三伯母说,我们送你。”

贞姐儿客气地道:“祖母和母亲都准备好了,不缺什么。多谢三伯父和三伯母惦记。”

三夫人还怕三老爷说什么,忙笑道:“娘库里多的是好东西。”

三爷听着笑了笑,不再坚持。

太夫就吩咐杜妈妈领了贞姐儿和谆哥下去歇着,低声对三爷两口子道:“明天他们小的都去庆贺贞姐儿搬家,你们早点过来这边吃饭,我们打叶子牌。”

三爷和三夫人忙应了。

看着天色不早,大家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先去东厢房看了看,见地龙烧起来,家俱都擦得干干净净,这才去给太夫人问安,接贞姐儿。

贞姐儿穿了月白色灰鼠皮的小袄,靓蓝色的裙子,戴着十一娘送的赤金菊花,恭恭敬敬地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

太夫人看着眼眶立刻湿润了。

“快起来,快起来!”话音刚落,眼泪落了下来。

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给太夫人抹眼角:“还在一个院里住着,每天跟了我来给您问安,闲暇时过来陪您说话。”

“我知道。”太夫人接过十一娘的帕子,“那么小一个人,”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我…”

贞姐儿听着就哭了起来。

十一娘看着也跟着感受起来──自己好像变成了那逼人生离死别的凶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快别哭,快别哭。”太夫人把贞姐儿搂在怀里给她擦眼泪,“去了记得要听母亲的话。”

贞姐儿连连点头,谆哥由乳娘领着进来给太夫人请安,看着这场景,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屋里哭声一片。

十一娘忙过去安慰谆哥。

太夫人已克制住伤心,让十一娘把谆哥抱过去:“好了,好了,你别哭。姐姐要去你母亲那边住了,你要高高兴兴地去送姐姐才。”可不管怎样说,谆哥哭个不停。

“谆哥,要不要送姐姐去我那里?”十一娘道,“我们今天要给姐姐布置屋子。你想不想去?”

谆哥连连点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摸了摸谆哥的头,吩咐杜妈妈:“你带着过去吧!”又对十一娘道,“等会就不用过来了。”

杜妈妈笑着应了“是”。和十一娘、依依不舍的贞姐儿辞了太夫人,去了贞姐儿的住处。

贞姐儿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大丫鬟小鹂和小雀并几个二等三等的丫鬟、婆子早已在一旁等。见十一娘进来,齐齐曲膝行礼,贞姐儿就让自己的乳娘胡氏和几个有体面的丫鬟上前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笑着受了礼,心里却暗暗数着人数。

一个乳娘,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的丫鬟,四个小丫鬟,二个粗使的婆子…人数可真不少。暂时到她那里挤挤没问题,时候长了大家都要不方便了。还是想办法早点在后花园里给她寻单独的院子。

十一娘思忖着,和杜妈妈带着贞姐、谆哥一起去了自己的住处。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长得像文姨娘身边秋红的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见她们来了,立刻转身跑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

文姨娘还是惦记着女儿的!

待进了门,等着门口的琥珀朝着十一娘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其他的妇仆曲膝给贞姐儿行礼:“见过大小姐。”又上前很正式地自我介绍:“我是四夫人身边的琥珀,给大小姐行礼了!”说着,曲膝又福了福。

贞姐儿脸色微红,神色间却很坦然地受了她们的礼,道:“琥珀姐姐请起。以后住一起,还请琥珀姐姐多多指点。”

琥珀忙道:“大少姐言重了,折煞奴婢!”

贞姐儿让身边的丫鬟小鹂打赏了琥珀一个八分的银锞子:“给姐姐买花戴。”向她引见乳娘胡妈妈和身边丫鬟小鹂、小雀。

琥珀大方地接了,再次曲膝给贞姐儿道谢,引见了陶妈妈、冬青、滨菊、竺香等人。

贞姐儿打了赏,十一娘等人一起去了她住的正房。

琥珀、陶妈妈和小鹂、胡妈妈随行,冬青和滨菊留下来帮着小雀等人整理贞姐儿带来的笼箱。十一娘则和贞姐儿一左一右地坐到了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把谆哥放到炕上玩,让小丫鬟搬了锦杌给杜妈妈坐,上了茶和点心,亲自向贞姐儿介绍自己这边的情况──比如有多少个丫鬟婆子,各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她自己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去给太夫人请安,什么时候午歇…贞姐儿很仔细地听着,把自己身边的人也介绍了一番。十一娘又问了贞姐儿平日的作息,发现两人的作息时间差不多,高兴地道:“这就好,免得你在这里要重新适应。”

贞姐儿微微地笑,小雀过来禀道:“夫人,大少姐,东西都整理好了。”

十一娘笑着拉了谆哥:“我们去看姐姐的新屋子去。”

谆哥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欢呼一声,扯着十一娘的手跟着去了东厢房。

中堂挂了牡丹稚鸡图,长案上摆了自鸣钟和青花瓷花觚,黑漆太师椅上搭了宝蓝色团花锦缎坐垫,墙角还有一盆人高的腊梅花。

贞姐儿看着目若晨星,走过去摩挲着腊梅花嫩黄的花瓣。

“姐姐屋子好漂亮。”谆哥嚷着推开北次间的门跑进了内室,“姐姐快来看,你的床在这里。”

贞姐儿满脸狐惑地看了十一娘一眼,快步去了内室。

有一张和她暖阁里一模一样的小小填漆床。

她泪盈于睫,笑望着十一娘:“母亲…”

十一娘携了她的手去了内室:“我看着你那床十分的漂亮。在库里找了找,找到一张大同小异的。”然后指了床档板,“你的那个是五羊开泰,这个是麻姑献寿。”

贞姐儿直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

十一娘掏了帕子给她:“快别哭了,今天可是高兴的事。”

贞姐儿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擦了眼泪。

十一娘就问谆哥:“你看姐姐屋里还缺什么?”

谆哥很有兴致地转了一圈,指了内室临窗的窗台:“那里要摆了高脚碟子,放上橘子和苹果,还有板栗…”

十一娘笑起来:“我们谆哥可真会享受。”

杜妈妈和贞姐儿也笑起来。

屋里的气氛温馨又美好。

有小丫鬟禀道:“夫人,秦姨娘和文姨娘来给您问安了。”

早上刚刚问过安,这个时候又来问安…

十一娘想到刚才那个像秋红的影子,淡淡地笑道:“请两位姨娘进来吧!大小姐在这里,正好问个安。”

小丫鬟应声而去。

杜妈妈忙抱了谆哥,贞姐儿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不一会,秦姨娘和文姨娘来了。

两人一个穿着宝蓝色的妆花褙子,一个穿着沙绿色妆花褙子,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给十一娘行过礼后,十一娘把两个引见给贞姐儿:“穿宝蓝色的是秦姨娘,穿沙绿色的是文姨娘。”又指了贞姐儿:“这是我们家大小姐。”

两人曲膝行礼,贞姐儿点了点头,让小鹂每人赏了两个八分的银锞子。

秦姨娘笑着道谢接了,文姨娘的目光却在贞姐儿脸上留恋了片刻才低头接了银子,道了谢。

两人给谆哥行了礼,又和杜妈妈见了礼,十一娘这才道:“两位姨娘可有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文姨娘讷讷无语。秦姨娘看了只好上前笑道:“我们来看看大小姐这边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十一娘看得心里明白,知道是文姨娘想见见女儿…可尊卑有别,自己鼓励贞姐儿和文姨娘像母女一样相处,被人看了,只会笑贞姐儿没有规矩。这件事,她无能为力。可母女是天性,文姨娘如果只是思念想来看贞姐儿,她还是很欢迎的。

“两位姨娘既然来了,就帮着看看这屋子里还缺些什么吧?”十一娘笑盈盈地说着,眼睛却睃向贞姐儿。见她望着文姨娘,神色有些茫然。

分开这么多年,骤然相见,想来贞姐儿也不知道如何和文姨娘相处吧!

十一娘笑着领两人参观屋子,贞姐儿不敢怠慢,跟在十一娘身后。

文姨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秦姨娘则不时啧啧称赞几句。贞姐儿低着头,不时睃文姨娘一眼。

一圈走完,大家重新坐下,十一娘让人端了锦杌给两位姨娘坐:“…时间太紧,暂时这样住着。”把明年春天要改建二进的院子和待五夫人从后花园搬出再到后花园给贞姐儿单独选个院子都一一说了,好让文姨娘放心。

“夫人考虑的真是周到。”文姨娘望着十一娘。眼底闪过异样的表情。

十一娘笑道:“这本是我份内的事,说不上周不周到。只是以后大小姐和我们一起住着,大家没事多多走动走动。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热热的,这才像个家。”

文姨娘和秦姨娘听了不住地点头。

看着天色不早,十一娘留了两位姨娘吃饭:“乔姨娘身体不好,就不叫她了。今天也没有外人,大家坐了一起吃吧!”

她不想在贞姐儿面前给文姨娘立规矩──总是贞姐儿的生母,要给贞姐儿几分体面。

贞姐儿望着十一娘,眼角微湿。

文姨娘也有些意外。

自十一娘嫁进来,她对几位姨娘是非常冷淡的,除了晨昏定省,其他的时间一律不见,就是有什么事,也是让丫鬟们传话,更别说留下来吃饭了。

这还是第一次。

一时间,她百感交集。

没想到,十一娘会给她这样的体面,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用以卑微曲膝的模样出现在女儿面前…

文姨娘曲膝给十一娘行礼:“多谢夫人。”

十一娘让人开了三桌。

自己和贞姐儿、谆哥一桌。

杜妈妈和陶妈妈等人一桌。

两位姨娘一桌。

虽然说不上热热闹闹的,但也欢欢喜喜的。

吃了饭,杜妈妈和陶妈妈带着谆哥在贞姐儿的屋里歇下,贞姐儿则跟着十一娘去了十一娘屋里歇午觉,两位姨娘各回了各的屋。

十一娘和贞姐儿一起坐在镜台旁,琥珀服侍十一娘卸了环钗,小鹂服侍贞姐儿卸了珠簪,贞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上了十一娘的床。十一娘就朝她笑道:“快睡了。我们等会起来商量晚上吃什么!”

贞姐儿点头,笑闭了眼睛。待十一娘呼吸均匀起来,她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盯着帐顶,想着文姨娘。

玲珑的身段,皮肤很白,眼睛含着笑,戴了长长的赤金耳坠,镶着猫眼石,像秋千似在耳边荡着,很漂亮。

可为什么大家提起她,都很是不屑的样子。都说她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心里有些烦燥,想到身边还躺着继母,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在这之前,她还私底下去见过文姨娘一次。

是嫡母死的时候…家里有些乱,她装做迷路的样子跑到东边的小院。结果文姨娘不在院子里,她不敢久等,低着头出了院子。在门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文姨娘”,她抬头望过去,只见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

不知道文姨娘有没有偷偷去看自己…或者,她有钱赚。见不见自己都不要紧──有一次她睡着了,朦朦胧胧间听到自己的乳娘胡妈妈和魏紫说话,说“姐儿真是可怜,谕哥儿的秦姨娘生怕连累了儿子,不敢走错一步,文姨娘到好,只要有银子,女儿也能卖…那王家是个什么东西,别说现在永平侯府出了皇后娘娘,就是没这点虚名,也不可能把大小姐嫁给一个行商之人。也不知道她收了那王家多少好处!”

当时她紧紧闭着眼睛,怕胡妈妈知道自己醒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闭得那么紧,还是有泪水流出来。

想到这些,眼睛又开始刺痛起来。

有一双温柔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贞姐儿,我也是姨娘生的。”跟她说话的声音温和淡定,从容不迫,“我们从来都不能选择出身,能选择的,是自己的未来。”

贞姐儿转过身来,泪眼婆娑间,看到一双如三月和煦阳光般温暖的眼睛。

“别哭了!”十一娘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女儿家的眼泪是珍珠,流多了,就变成鱼目了。”

贞姐儿破涕为笑。

十一娘摸了摸她的头发:“贞姐儿,你今年才十一岁,有大把的好时光。过去的事,只是你一生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事。会有更好的前程。”

贞姐儿点头。

她想到当初听到父亲要娶嫡母的庶妹为继室时的担心与害怕…最终事情却没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发展。这算不算是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贞姐儿欲言又止。

十一娘柔声道:“是不是不知道该怎样和文姨娘相处?”

贞姐儿没有做声。

“她是府里的姨娘。你是府里的小姐。大家遇到了,客客气气就行。”十一娘道,“她有什么事,只要不是害人的事,你能帮就帮着点。也就全了母女的缘份。”

她不能告诉贞姐儿去靠近文姨娘。

太夫人说的很明白,贞姐儿是永平侯府的大小姐。以后她会嫁入和永平侯府门当户对的人家,她的行为必须符合这个社会的规范。不然,她会觉得很痛苦的,也会被这个社会排斥。

贞姐儿笑起来。

“快眯一会。”十一娘笑道,“等会被杜妈妈看见了可不得了,她要是以为我偷偷打你,到祖母那里去告诉我一状,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她打趣道。

贞姐儿抿了嘴笑,轻声问十一娘:“母亲,您是不是也很为难?”

十一娘微怔。

贞姐儿低声道:“有谕哥,有我,谆哥,还有姨娘们,您是不是也很为难?”

有人知道她为难…

十一娘突然间泪盈于睫。

她笑着摇头:“不会,贞姐儿是我的好帮手,谆哥也很乖,谕哥虽然接触的少,但他读书好。又聪明,我也很喜欢。姨娘们都在我前面进门,服侍你父亲,又诞下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觉得挺好。”

贞姐儿望着她眼角有晶莹的水光,微微点头,把头靠在了十一娘的肩上,没有做声。

屋里子静悄悄,只有自鸣钟滴滴嗒嗒地声音,四周显得更为静谧。

“佛跳墙,宫保野兔。芫爆仔鸽,山珍刺龙芽,玉笋蕨菜,桂花鱼条,鲜磨菜心…”贞姐儿抬头望着十一娘,满脸的困惑,“这…这么多…”

“今天是你的乔迁之喜啊!”十一娘笑道,“等明年夏天你出了孝,我们正式到后花园里找个好地方做你的院子,我们再大大的操办一次。还可以把林家的慧姐儿也请来。”

贞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太破费了!”

“偶尔为之不要紧。”十一娘笑道将单子递给琥珀,“就照着这个报到厨房里去。”

琥珀笑着退了下去。

十一娘又叫了滨菊:“你去后花园的暖房,把那正开得好的花搬几盆来摆上,也点缀点缀。”

滨菊笑着去了后花园的暖房。

十一娘让绿云去叫了南永媳妇来:“给我们梳个漂亮的头。”

绿云笑嘻嘻地应了。

谆哥跑到她面前:“母亲,母亲,还有我!我干什么?”

十一娘笑道:“等会暖房的花来了,你帮着摆花去。”

谆哥听了连连点头。

陶妈妈在一旁紧张地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十一娘笑道:“你们这么多人在一旁看着,看着那小的,好搬的让他帮着打打下手就是了。又不是真的要他去做苦力。你们担心什么?”

贞姐儿听了就在一旁道:“我帮着他搬吧?”

十一娘拦了她:“我们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谆哥,搬花就交给你了。”

谆哥儿却不依了,拉了贞姐儿的衣袖:“我不搬花,我也要和姐姐一样,穿得漂漂亮亮的。”

“那好。”十一娘笑道,“我们梳头,你在一旁看着。”

谆哥连声应“好”,陶妈妈看着松了口气。

待南永媳妇来,十一娘和贞姐儿牵着手去了内室,谆哥像小尾巴似地跟在身后。

今天的主角是贞姐儿,十一娘当然不能喧宾夺主。把贞姐儿按在镜台旁坐了,让南永媳妇给她梳了个纂儿,戴了珠花,小鹂服侍着换了件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亭亭玉立如白荷。

“姐姐真漂亮!”谆哥在一旁笑道。

十一娘看着也满意,拉了她的手去了东厢房。

屋檐下挂了大红的灯笼,屋内茶几上摆着岁寒三友的鲜花,中堂长案上供着一把大红的木芙蓉,把屋子点缀得喜气洋洋。

“像过年一样。”杜妈妈笑盈盈地打量着那些花卉。

“谢谢母亲!”贞姐儿的眼睛亮晶晶的。

十一娘微微地笑。

心里却在担心着远在西山的徐令宜。

已经走了三天了。不仅他没有消息,关于五皇子的病情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能把消息封锁的这样彻底,本身就透着不寻常的味道。

徐家何去何从,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十一娘隐隐感觉到害怕。所以特别想通过贞姐儿搬家这件事拉近几个孩子的感情。

关键时候,家族团结,才可能抵御风寒。

第一百五十七章

酉初差两刻的时候,徐嗣勤、徐嗣谕和徐嗣俭到了。

贞姐望了望徐氏三兄弟,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笑盈盈地十一娘,立刻明白过来──难怪太夫人要留了三伯和三伯母打叶子牌…

她没来得及向十一娘道谢,徐嗣俭已高声叫道:“姐姐的屋子布置的可真漂亮。”

徐嗣勤也上前给贞姐儿作揖:“恭喜妹妹乔迁新居。”然后送了一副亲手书写的对联给贞姐儿做贺礼,徐嗣谕则送了月白色的琴穗。徐嗣俭看了也把自己的贺礼拿了出来──一对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

“怎么样?”他颇有些得意地道,“今年内务府新烧的样式。好看吧?”又斜睇着谆哥,“姐姐搬家,你拿了什么贺礼?”

这件事本就瞒着谆哥,他哪里准备了什么贺礼。

听徐嗣俭这么一说,脸涨得通红,两眼一红,就要哭起来。

十一娘不慌不忙地拿了一个水晶的镇纸出来:“这不是谆哥的贺礼。”

谆哥一看,立刻跑过去把那个水晶镇纸抱在了怀里:“这是我送给姐姐的!”

徐嗣俭当然知道这不是谆哥准备,不过是逗他玩罢了,装模做样地看了看,道:“没我的好──你那是旧款式了。”

谆哥听了就嘟着嘴,满脸委屈地望着十一娘,一副快帮他出头的样子。

十一娘就笑道:“款式是不新,不过,你看这水晶,晶莹剔透的,是上品。”

谆哥听了忙道:“对,对,对。是上品。”

徐嗣俭还要说什么,十一娘看着这样只怕没完没了,笑着抱了谆哥:“大哥送了对联来,我们去把它贴了,更显得喜庆。”

谆哥抱了十一娘的脖子,大声嚷道:“我们去贴对联,过年了,我们去贴对联。”

“这是为了庆贺姐姐搬家贴的对联。”十一娘纠正他,“不是过年贴的对联。”

说着,抱着谆哥出了门。

一旁早有机敏的小丫鬟拿了凳子找了糊糊来,展开对联贴到了门上。

上联是“梨花簌簌锦铺院”,下联是“笑语盈盈客满堂”。

对联实在是很平庸,字却端正有力,很有些功底,让十一娘颇有些意外。

“大少爷临欧阳询的《九成宫》贴吗?”

徐嗣勤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写得不好,四婶见笑了。”

十一娘笑道:“避密就疏,避险就易,避远就近,已有几份神韵。”

徐嗣勤错愕。

“那依母亲卓见,有何不足之处呢?”一直没有吭声的徐嗣谕目光一闪,突然道。

十一娘微微地笑:“欧体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重轻。大少爷性情秉直,刚劲有余而缓凝不足。”

徐嗣勤目瞪口呆:“先生也这么说。”

徐嗣谕没有说话,望着十一娘的目光却很幽远。

十一娘没有理会徐嗣谕。

对他这种心思重重的孩子,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办法。

她笑着对徐嗣勤道:“写字可非一日之功。大少爷多花些时间练习自然就会有进步的。”

徐嗣勤连连点头。

外面很冷,又带着几个孩子,十一娘忙笑着招呼大家进屋:“今天有佛跳墙。用了鲍鱼、海参、鱼翅、花胶…”一回头,却看见贞姐儿目光璀璨地站在那里望着她。

“怎么了?”十一娘笑着问她。

贞姐儿笑着摇头,一旁的徐嗣俭却道:“四婶娘真厉害。除了绣花,还懂书法。”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露出惊奇的表情,十一娘觉得自己也变得轻快起来。她戏谑道:“你知不知道我最擅长什么?”

她话音一落,屋院寂静,连树梢上积雪落下的簌簌声都清晰可闻。

徐嗣俭摇头,又不甘心地道:“是不是做饭?”

十一娘睃了徐嗣谕一眼。

他正满脸郑重地凝望着她。

十一娘一本正经地道:“我最擅长写状纸。”

徐嗣俭听了哈哈大笑:“四婶说话好有趣。”

徐嗣勤也笑:“三弟这下子遇到了克星了!”

贞姐儿笑盈盈地牵了谆哥儿,准备跟着十一娘进屋。

只有徐嗣谕,很认真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心中一颤。

这个孩子,非常的细心、缜密。

直觉的,她不喜欢他。

觉得他好像总潜伏在黑暗中窥视着别人,别人却只能看到他一双暧昧不明的眸子。

“好了,好了。”杜妈妈也怕孩子们受了风寒,“快进屋去,菜都要凉了。”

大家笑嘻嘻地进了屋,到南次间坐下。

那边早已摆了一桌,十一娘安排他们坐下,笑道:“我去太夫人那边凑热闹,你们小辈在这里闹吧!”

众人俱是怔忡。贞姐儿有些不安地道:“母亲,这么晚了,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去吧!”

十一娘笑道:“我怕吵,可不愿意在这里被你们闹。”执意去了太夫人那里,把空间留给了这些小辈,让贞姐儿做主人去接待他们去。

太夫人正由三爷和三夫人陪着吃饭,看见十一娘来了很是意外。

“连娘都避开了,我岂能例外。”十一娘笑着脱了斗篷。

太夫人笑道:“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忒大方了些!”

十一娘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勤哥宽和,谕哥聪明,俭哥豪爽,贞姐儿懂事,谆哥纯朴,何况有杜妈妈和陶妈妈看着。”说着,上前曲膝给太夫人行礼,和三爷、三夫人见了礼。

三爷、三夫人听着十一娘夸奖自己的孩子,满脸的高兴。

太夫人呵呵地笑:“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十一娘笑道,“所以急急赶到您这里来,免得两不着实。”

太夫人听了忙让人加座,摆碗筷,叫魏紫去厨房里说一声:“…给四夫人做个糟鱼,她最爱吃!”

十一娘忙道了谢,先差了琥珀去贞姐儿那边看情况,这才坐下来和太夫人一起吃晚饭。饭吃的差不多了,琥珀过来回道:“…大小姐和几位少爷正吃得高兴,叫了厨房送了土豆去,还让丫鬟们升了火盆送进去,说是要烤土豆吃。”

三夫人听着大惊:“这要是烫着哪里如何是好?这可使不得!”说着就要起身去那边看看。

太夫人喝住了她,问琥珀:“丫鬟婆子可都守在身边?”

琥珀忙道:“杜妈妈和陶妈妈守步不离地守在那里,大小姐和几位少爷并没有遣了身边服侍的。”

太夫人点头:“都是些懂事的。”又吩咐琥珀,“你去那边看着,有什么事立刻来禀了我们。”

琥珀应声而去。

“小孩子,蹦蹦跳跳是常事,不用大惊小怪。”太夫人淡淡地对三夫人道。

三夫人不敢反驳,有些勉强地应了“是”。

太夫人突然转了话题:“我看家里的事也处置的差不多了,明天起就让十一娘随着你帮着管家去。”

决定很突然,虽然这件事是三夫人提的,而且这几天还一直盼着十一娘早点接手,免得到时候她不能跟着丈夫去任上。尽管如此,她还是感觉有点突然。

“眼看着要过腊八了。”太夫人语气像是在解决又像是在吩咐,“家里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往年还有怡真帮着,今年只有你。这个时候十一娘还在家里窝着,难道就这样把你一个人推出去啊!”

三夫人听了立马笑着应“是”:“还是娘想的周到。”

太夫人点了点头,大家低下头来吃饭。

饭后,移到西次间喝茶。

十一娘将小丫鬟端上的茶亲自递给了太夫人,就要笑着起身告辞:“几位哥儿明天一早还要去学堂,平时这个时候也要散了。虽然今天有高兴的事,可也不能没了节制。”

太夫人很是赞同。不住地点头:“你去吧!”

十一娘辞了太夫人回了院子,东厢房正闹得欢,远远地就听到徐嗣俭和谆哥打斗声。

她笑着进了屋。

孩子们脸上红仆仆的,个个表情愉悦而欢快。

“四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面对着堂屋坐着的徐嗣勤第一个发现十一娘,忙上前行礼。

十一娘笑着了点了点头,道:“我是来赶客的──明天一早你们还要去学堂呢!”

徐嗣俭大声呻吟:“四婶,虽然这是男人们的事,可男人们干不成的时候,女人们也要想想办法──您跟四叔说一声吧,我们也和别人家一样,冬日就闭馆,立春再开馆。”

十一娘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的,遇到困难就要躲。四婶可不喜欢。快起来,去给太夫人行了礼回去歇着吧!等过年的时候,随你们来玩。”

徐嗣俭虽然喜欢开玩笑,可也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嘟呶了几句,倒也没有说什么。

十一娘就领着几个孩子去给太夫人请安,等和贞姐儿回来,已是戌初过一刻了。十一娘累得直想上床,贞姐儿看着要服侍她歇下。十一娘忙推了贞姐儿出门:“你去歇你的吧,我这里有琥珀她们,不用你服侍,以后也不用你服侍。”

她感觉自己像那种剥削童工的黑心地主。

贞姐儿十一娘态度坚决,恭敬地给十一娘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坐在镜台边由滨菊几个帮着卸妆,第二天一大早领了贞姐儿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留了贞姐儿和谆哥做伴,带十一娘去了三夫人那里,当着家里的二十几个管事的妈妈轻描淡写地道:“…快过年了,三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四夫人帮着三夫人来打个下手。”可谁也不敢因为太夫人语气淡淡的就对十一娘的态度冷漠,对着十一娘露出了或谄媚,或殷勤、或热情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贞姐儿笑盈盈地站在十一娘的面前,白皙面颊有两团红云,说话的声音虽然平静,但难掩其兴奋的表情:“…做了绢花用绿色的丝线绑在冬青树上,还照着绢花的式样各有不同的香味。乍眼一看,还以为百花娘娘下凡了,让她们家的花一夜之间全开了。”说着,抿了嘴笑。

“是慧姐儿的主意?”十一娘用手帕包着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肯定不是连夜赶制的,应该平常就做好了,有客人来的时候临时给绑上。”

贞姐儿点头,接过橘子低声向十一娘道谢,把橘子分成两份,递一份给十一娘吃:“不过,总比不上我们家的鲜花水灵。”又低声道:“而且,她们家没有我们家大。住得很挤。几位姨娘住在上房的东厢房。”

十一娘笑起来。

女人的天性,都喜欢这些八卦!

“林侯爷有六个儿子,都住在一起,肯定是很挤的。”她笑道问,“她们家没有暖房吗?”

贞姐儿摇头:“我没看见暖房。”

“要不,你让暖房的人摘几朵鲜花送过去。”十一娘笑道,“只怕比你送些金啊银的都稀罕。”

贞姐儿听十分高兴:“我也这么想。准备回来和母亲商量。”

十一娘笑道:“我能做的你也能做,以后不用商量我。直管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贞姐儿一怔:“这,这怎么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十一娘笑道,“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小姐。有什么不行的。”

贞姐儿听着不做声,望着十一娘腼腆地笑:“我…”

十一娘希望她对自己更自信些,握了她的手,再一次强调:“我能做的,你也能做。”

贞姐儿眼角微湿,想到十一娘说让她别随便流眼泪,眨着眼睛,又忍了下去。笑着问十一娘:“母亲去三伯母那里,可还顺利?”

十一娘心里一暖。

贞姐儿也惦记着自己。

“祖母亲自把我领过去引见给各位管事的妈妈。”她把贞姐儿当成朋友一样地和她聊天,“大家看见这个架势,对我自然很友善。不过,我想着自己总是初来乍到,最好以不变应万变,手跟手,脚跟脚地跟在你三伯母身后,看你三伯母怎样处理。就是有管事的妈妈来问我,我也不表态。只推说要问过你三伯母才能决定。这样一来,既维护了你三伯母的体面,又不至于因为不了解家里的规矩说错话、办错事。要知道,上位者,最忌朝令夕改。哪怕是错了,为了维持上位者的尊严,也要一直错到底。可这种错,也是有局限的。比如说,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那就不得不改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不要随便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