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恭声应“是”,众人也就各自散了。

回到屋里,徐令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洗漱过后两人上了床。他仰躺下,望着帐顶长长地吁了口气,低声道:“今天礼部来商量五皇子的事,皇上一改往日的温和,表现的非常固执…甚至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

十一娘听着身子一震坐了起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令宜表情有些茫然,回忆道:“也不完全是…就是特别的生硬。礼官不过说了一句‘礼同亲王金银纸锭也多了些’,皇上骤然跳起来,顺手就一个砚台砸了过去。要不是贺公公挡了一下,那礼官只怕要血溅五尺了…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这样大的脾气…我看着他心情不好,待礼官走后略坐了一会就准备告辞…皇上却单独留了我…什么话也没说,就在暖阁里枯坐了半天。又让我退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皇上把人叫了去,却又无语地枯坐…

十一娘脑子飞快地转。

他是皇上,有什么话不能说?

他们是君臣,更是郎舅…君臣,自然什么话都能说,可如果是郎舅,有了五皇子的死,这样的沉默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十一娘小心翼翼地问:“侯爷也没有主动和皇上说些什么吗?”

“怎么能不说话!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几句问候罢了。”徐令宜无奈地撇嘴一笑,眸子里闪过一丝自嘲,“邓先生的态度你也知道。他在翰林院三十几年,竟然没有好一点的先生介绍过来,完全是副急急撇清的样子。我只怕是多说多错!”话到最后,已是怅然。

邓先生急急撇清,说明什么?

是现在的情况很复杂,连身为帝师的邓先生也不想搅进去?还是说邓先生觉得皇上会“狡兔死良弓藏”而不愿意与徐家走得太近?还是如今已有了帝师的荣誉,单纯地想独善其身而已?

十一娘斟酌道:“侯爷,您不是说年后就要辞官的吗?我看,不如就现在辞…”

她想到三爷和三夫人这段时间的改变。

知道要外放,夫妻俩整天笑盈盈的,三夫人更是把管家当成烫手的山芋般尽心尽力地告诉自己怎样管家。说到底,是因为有了对新生活的憧憬才会有这样的改变。如果徐令宜失诺,固然事出有因,可强烈的失望之余,夫妻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的怨怼。当家不当家的十一娘到不强求。现在的状况,不当家她还轻松些。何况三夫人虽然有点贪,但水清则无鱼,谁坐到那个位置上都是一样。说起来,三夫人干得还挺不错。精减了不少位置,家里的开支也比元娘在的时候少了些…

徐令宜苦笑:“我何尝不想。可这个时候,只怕皇上以为我是以退为进,反而生出罅隙来。”

十一娘听了道:“娘说,您小的时候,常常进宫去看皇上,皇上待侯爷像自己的亲兄弟。您打破了顺王的头,还是皇上想办法掩过去的。”

徐令宜眼神一暗:“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十一娘却道:“虽然如此,但小时候的情份在那里。您前两天不也和妾身说起小时候和皇后娘娘在一起的事了吗?皇上未必就不记得。”她声音舒缓,有些低沉,在这沉静的夜里,像杯醇厚的茶,有直指人心的暖意,“何况您又是小的,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就是赖着、痞着也能把为难的话出口来…”

皇上不管是出于关心还是忌讳,对徐家肯定是很关注,家里的事未必能瞒得过皇上的耳目。不如打悲情牌,委婉地对皇上坦诚家里的事,一来可以避免皇上认为徐令宜是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二来可以把君臣关系淡化,强调亲戚关系;三来可以弱化徐令宜的形象,甚至是弱化徐家的形象──男人以建功立业为衡量的标准,在这一方面徐令宜无疑是强者。如果这样一个强者都有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只能无奈地隐忍,相信皇上对徐令宜的能力会重新衡量,甚至会很乐意见到徐家内部的矛盾,有可能因此三爷的仕途走得更顺当。

徐令宜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妻子的意图。

他良久没有做声。

毕竟是世家子,傲气在骨子里。让他以这种事为由退出官场,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十一娘也没有指望自己三方两语就能让他改变主意。轻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价。何况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徐令宜听着不由凝望着妻子,陷入了沉思。

十一日在思善门举行了初祭礼,十二日内务府的官员为五皇子举行了“绎祭礼”。场面也很宏大。金银纸锭和纸钱各两千、馔筵五席,羊五只,酒五尊。十三日行大祭礼,皇上亲临,礼同初祭,只把九尊酒改成了五尊酒。就在这个时候,皇后娘娘病了。皇上下旨让太夫人及永平侯夫人去宫中探视。

太夫人忧心忡忡,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神色疲倦地带着十一娘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气氛凝重,太后娘娘早她们一步来探病,太夫人、十一娘在外立等了两个多时辰,眼看到了晌午,太后娘娘起身告辞。

皇后娘娘亲自送出门。

十一娘发现她妆容艳丽,目带戚色,难掩眉宇间的倦怠,心里不由一紧。

第一百七十章

太后娘娘好像这时才发现太夫人和十一娘,惊讶道:“太夫人来了怎不让人禀一声。”又训斥身边的人,“太夫人是当今皇上的岳母,岂是那些寻常外命妇所能比拟。以后太夫人求见,直接通禀就可以了,不用等候。”

有内侍立刻上前应“是”。

太夫人忙跪下磕头道谢,十一娘跟在太夫人身后,自然是有样学样。

太后娘娘亲自上前携了太夫人的手:“我也盼着太夫人进宫和我絮叨絮叨。”十分感慨的样子,“如今能在我面前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让人不能不服老啊!”然后要折回坤宁宫,“我们说说话儿。”

太夫人恭声应“是”,随着太后娘娘去了皇后歇息的东暖阁。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分主次坐下,赏了太夫人锦杌,十一娘则立在太夫人身后。太夫人问了皇后娘娘的病情:“…听到皇上传旨,老身担心了一夜。”

“我没事。”皇后娘娘安慰太夫人,“只是偶感风寒,有些不舒服。吃了刘医正的药,好了不少。”

太后娘娘也笑道:“太夫人不用担心。我天天来看皇后。昨天还有些咳嗽,今天上午到没有听见了。”

太夫人点头,客气道:“皇后娘娘有太后娘娘在身边,想来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

太后娘娘望着皇后娘娘笑道:“我也只是来给她做个伴。”说着,转移了话题,“丹阳还好吧?听说前两天不舒服?”

太夫人道:“小孩子家,又是头一胎,不懂事…”

两人家长里短,十一娘恭顺地立在太夫人身后,眼睛睃向皇后娘娘。

她面带微笑,神色一如往昔般的温和,游离的目光却透露了她的心不在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人不怕身体有残疾,怕就怕心理有残疾。

她这样怏怏的,分明是心里有事。如果是个普通的女子,和闺蜜抱怨几句,气消了,也就好了。偏偏她贵为一国之母,一举一动不能有半点的越僭。有时候,随口一句话都会被无限地放大,何况是涉及到帝后体面、皇家辛秘的事,她就更不能开口向谁说了…皇帝自称为“孤”,皇后又何尝不孤寂!

想到这里,十一娘抬起头来大胆地望着皇后娘娘。

时间一长,皇后娘娘也有所感,凭着感觉望过来,就看见自己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弟媳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皇后娘娘微怔。

再次睁大了眼睛望过去。

十一娘朝着皇后娘娘淡淡地笑了笑。

皇后娘娘眼底闪过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待太后和太夫人的话告一段落,皇后就问起太夫人十一娘的事来:“…说是永平侯夫人身体不好。我后来人不舒服,就没找刘医正来问话。可诊出到底是什么问题没有?”

这个话题不应该由她回答。

十一娘低下头。

太夫人道:“她的小日子总是不对,让刘医正帮着把了把脉。”

“哎呀!”太后娘娘道,“这可是大事。不能马虎。”

“谁说不是。”太夫人苦笑,“如今正吃着药呢!”

皇后娘娘就招了十一娘过去:“随我到东次间来。”把身边服侍的留在了正厅。

十一娘乖顺地曲膝行礼应“是”,随着皇后娘娘去了东次间。

太夫人很是意外。

太后娘娘看着却愉悦地微微一笑。

看样子,皇后是临时起意单独招了自己的弟媳去问这个事去了…徐家子嗣一向单薄。徐令宜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嫡子,还是有不足之症。也不怪皇后听了很是紧张。

念头闪过,太后娘娘笑着让人端了杏仁花生露来:“是厨房新做的,味道还不错。”

太夫人笑着道了谢,心里却惦记着在东次间的皇后和十一娘。

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皇后娘娘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十一娘,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十一娘当然不会无缘无故那样大胆地凝视自己,还朝着自己笑。可和一个并不熟悉,比自己儿子大不了两岁的小姑娘谈家庭兴旺,夫妻之密,她还没有那样的迟钝!

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犹豫来。

十一娘看在眼里,主动出击。恭顺地微垂着头,低声道:“臣妾微恙,不仅侯爷亲自过问,还劳烦娘娘垂问,臣妾心里实在很是不安。”说着,曲膝福了福,道,“臣妾刚刚嫁过来的时候,看侯爷威仪隆重,心里十分害怕。”她面色微赧,讲起徐令宜为孩子的事侧转难眠之事,“…这才知道侯爷实际上是面冷心热之人。”然后说起三夫人借着施粥之际将好米换霉米的事,“侯爷宽宏大量。不仅没有责怪三爷和三嫂行事不当,反而自省其身,亲自前往阜城门去处置,又连夜约了三爷谈心…”把三爷和三夫人的想法、徐令宜准备辞官让三爷出仕以全大家颜面之事告诉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刚开始神色淡淡的,十一娘越说,她的表情越认真,待说到徐令宜要辞官,她已面露愕然:“侯爷怎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

“侯爷行事端方,又涉及手足之情、兄弟之义,要不是我与侯爷同居一室,也不能窥其深意。”

皇后娘娘听着一怔,望着十一娘,神色和煦:“夫人对侯爷的事,倒是很上心。”

十一娘听着不由暴汗。

却又不能否认。

“侯爷高风亮节,臣妾很是景仰。”当着做姐姐的皇后,十一娘只好昧着心给徐令宜戴高帽子。

皇后娘娘见她虽然显得镇定从容,但面颊微红,眼底闪过一丝忐忑,却觉得她是在极力地掩饰对徐令宜的关心,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臣妾蠢钝。无力管那朝廷社稷之事。只能从日常之事上尽心尽力地照顾侯爷,不让侯爷为家中琐事而烦心。”十一娘道,“天冷了为侯爷烫个手炉,侯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和侯爷说几句笑话,帮着照顾谕哥、贞姐儿和谆哥…”

皇后娘娘听着面色一凝,喃喃道:“不让侯爷为家中琐事而烦心…”

十一娘点头,就把徐令宜在五皇子死后深夜回忆小时候与皇后娘娘在一起的事细细地告诉了皇后:“…纵然有心,也只能当着臣妾说说罢了。第二天还要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出门。臣妾看在眼里,实在是为侯爷心酸。”说着,拿出帕子来抹了抹眼角,“更担心着皇后娘娘和皇上──娘娘除了是亲生母亲,还是一国之母,皇上除了是亲生父亲,还是一国之君,不仅那些史官看着,还有满朝的文武大臣看着,比起侯爷的处境来,不知道要艰难多少。”

她说着,皇后娘娘眼角就有了水光闪现。

还能流眼泪就好…

十一娘暂松一口气,然后跪了下去:“都是臣妾胡言乱语,惹娘娘伤心了!”又道,“要是让侯爷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难过。”

皇后娘娘望着她,没有做声。

十一娘却没有时间和她相对无言。

跪着道:“我来的时候,侯爷让我给您带话。说,您想怎样就怎样,不必有其他顾忌。他既是臣子,更是您的同胞弟弟,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一句话,他都会照您的意思办的。”

皇后娘娘的目光渐渐炙热如火,盯着她道:“我要是让他帮我杀人呢?”

十一娘定定地回望着皇后娘娘,神色安祥平和,好像皇后娘娘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般的从容回答道:“侯爷说,他手下既有猛士也有谋士。不管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让臣妾带个口讯去即可。他们家虽然借着内务府赚得盆满钵满,富甲天下,可我们徐家也不是吃素的。赚钱比不上,断那些人的来路,一拍二散的事却也不难办到。”

皇后娘娘听着半晌没有做声,眼角却有晶莹的泪水。

“四弟,还是那副拗脾气。”说着,已泪如雨落,“你跟他说,让他别乱来。”泣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是那瓦罐,我胞弟却是那细瓷,碰坏了他们赔不起。皇上现在只是顾着当年之恩…可虎毒不食子。皇上自有定夺。万不可坏了皇上的大局。让仇者笑,亲者痛。”

十一娘错愕地望着皇后娘娘。

她以为自己还要废很多的口舌。没想到…

皇后娘娘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她要的只是一个让自己扭转心态的台阶和契机而已!

皇后娘娘望着十一娘眼底的意外,知道自己的转变让十一娘很吃惊。

她心里不由隐隐作痛。

可又有些欣慰。

十一娘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受命来试探她…

四弟没变。

还和以前一样。

她脸上就绽开了一个笑容。

在满是泪水的面孔上,显得那样凄楚。

十一娘看着眼一涩,泪水忍不住就充满了眼眶。

两人无声地哭了一场,出来眼睛都红红的。太后娘娘眼底游离着困疑,笑道:“这是什么了?我们的永平侯夫人怎么惹皇后娘娘伤心了?”

皇后听着眼泪就又落了下来:“也不知怎地,侯爷的子嗣就那样的艰难!”

太后娘娘听着目光就恢复了原来的愉悦:“侯爷夫人这不是年纪还小吗?过几年就好了,皇后娘娘要是实在担心。我看,明年春天选秀,不如奏请了皇上,从中挑几个姿色出众的送给侯爷。想来后年开春太夫人就有孙子抱了!”

十一娘听着强压着心底的吃惊,低着头不做声──这里上有皇后娘娘,下有太夫人,还轮不到她发言。

皇后娘娘听着长长地叹气:“到底不是嫡出,再多也没有用!”

太后娘娘怔忡。

皇后娘娘已对太夫人道:“时候不早了,等会皇上会来用膳,我就不留您了。”

太夫人不动声色地起身,和十一娘行礼退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了宫上了马车,太夫人才低声地道:“皇后娘娘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十一娘简洁地把两人的对话告诉了太夫人:“…这样大的事,娘娘不免偶有彷徨。还请娘不要怪我自作主张。”

她有些不安地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说的很好。只是要记得,言多必失。以后不要再这样冒险了。”

毕竟只有十四岁,一出手就说服了皇后娘娘,以后心里不免生出骄纵来,对她以后不好。

十一娘见太夫人没有责怪,大大松了口气。

自己这番行事毕竟是没有经过同意的…

念头转过,车已行至徐府垂花门前,两人换了青帷小油车去了太夫人那里,三爷、五爷、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早已在等。看见两人,纷纷围上前。三夫人更是急切地道:“皇后娘娘怎样了?”

太夫人答非所问,道:“都坐下来说话吧!”又对十一娘道,“你也回去换件衣裳。”然后由杜妈妈扶着进内室更衣去了。

众人就全望向了十一娘。

太夫人没有开口说话,她哪有资格说什么。

这一刻,她很感激太夫人让她回屋换件衣裳,避免被这些人围堵着问情况。

十一娘朝屋里的人福了福,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没想到徐令宜在屋里等她。

她立刻将去宫里的情况简明地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完挑了挑眉:“你好大胆子。竟然敢说皇后娘娘让我怎样就怎样!她要是真让我去杀了太后,难道我还真的去杀了不成?”

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徐家有胸有丘壑的二夫人,聪明伶俐的五夫人,还有沉稳忠厚的三爷,现在又解决了皇后娘娘的心病,要是大家能拧在一块,纵有惊风骇雨,相信徐府也能度过难关。

十一娘心情大好。

自己都知道,徐令宜难道还不知道?

她觉得徐令宜心情也应该不错才是。这样说,十之八九是和自己开玩笑。因此璨然一笑:“侯爷文韬武略,又义薄云天,想来这点小事难不倒您!”

徐令宜听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人,板了脸还真能吓人!

好在自己不是被吓大的…

十一娘看着不由抿着嘴笑起来。

“快去更衣,”徐令宜眼中带笑地望着妻子,“我们好一起去娘那里。”

十一娘福了福,由滨菊服侍去了净房,收拾妥当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刚出净房,正由三夫人服侍着喝茶,见两人进来,叫小丫鬟加两把椅子,大家重新按长幼坐下,小丫鬟给徐令宜和十一娘上了茶,太夫人这才道:“大家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只是偶染风寒。如今已大好。”

在座的都是人精,没有一个人相信,反而脸上都露出几份紧张来。

十一娘看着不由微微叹气。

二夫人听着就笑着站了起来:“娘一大早进宫去看皇后娘娘,想必也累了。既然皇后娘娘没事,那我们就退下吧!”

太夫人微微点头。

三夫人看着眉宇间就露出几分急切来。她忙朝着对面三爷使了个眼色。三爷看着微微蹙眉,侧过脸去。再看其他人,俱已站起身来。

她咬了咬牙,大声道:“等一等。”

屋里的人都吃惊地望着三夫人。

三爷更是朝着三夫人直摇头。

三夫人看得分明,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硬着头皮道:“娘,俭哥儿翻过年来就十二岁了。我想,是不是要在外院给他单独开个院子…”说着,有些怯生生地望了太夫人一眼,“当年俭哥儿是出水痘,我心痛他,所以留了一年。如今他年纪渐长,内院又有贞姐儿。再留就不太好了。”

太夫人沉吟道:“你说的也对。俭哥儿年纪不小了,是应该单独开个院子了…”

三夫人听着脸色不由一白。

这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虽然没有人对她明言,她隐隐也猜到了些。今天太夫人进了宫,她趁着这机会回了一趟娘家,和娘家的大嫂说了说家里的事,大嫂告诉了她很多事。对徐家眼前的困境她就更清楚了。她原还想再等等看,可现在看来,却是等不得了。三夫人明着是提徐嗣俭单独开院的事,实际上是在问三爷还能不能外放──如果开春就外放,自然也就不用兴师动众地在外院给徐嗣俭再置个院子;如果不能外放,以徐嗣俭的年纪,肯定是不能再留在内院了。

这个时候问这样的话…很不合时宜…

念头一闪,十一娘已明白三夫人的意思。

她忙偷偷地拉了拉徐令宜的衣角。

徐令宜听三夫人这么一说,也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太夫人正和她说话,他不便插嘴。此刻十一娘把他的衣袖一拉,他不由在心里微微一笑。

十一娘好像越来越伶俐了…

他想着,反臂捉住了正拉着他衣角的那只手。

十一娘很是意外,继而很是尴尬。

他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让太夫人看见了怎么得了?

忙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他紧紧地攥着,抽了几次也没有抽回来,正急着,却听见徐令宜声音平静地道:“娘,我看这件事到时候再商量吧!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事情又多又杂的。”

听见徐令宜开口,大家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十一娘见了忙面带笑容,端庄地站在徐令宜的身后,任他攥着自己的手。

徐令宜的话无疑是在告诉他们,这件事还有转机。

三爷和三夫人听着都目光一亮,三夫人立刻笑容满面:“侯爷都这样说,那我们就听侯爷的了。”

徐令宜微微一笑,快速地松开了攥着十一娘的手,然后掸了掸衣襟,淡淡地吩咐十一娘:“我们先回去,娘也好早点歇下。”说着,昂首走了出去。

十一娘忙朝着屋里的人福了福,匆匆跟了过去。

一路上,徐令宜面容冷峻。让十一娘不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却没有发觉徐令宜在她不注意时微微翘起的嘴角。

因为各在各屋里吃饭,饭后,徐嗣谕和谆哥来给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礼,正好三位姨娘过来问安,大家团团围着徐令宜和十一娘坐下。徐令宜像上次一样考了徐嗣谕的功课,知道自从腊八节师傅闭馆后他一直读书不辍,徐令宜很高兴。

“这几天就歇歇吧。陪着祖母说说话。”

徐嗣谕恭敬地应了。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谆哥身上。

谆哥瑟缩地朝着十一娘那里挪了挪脚步。

徐令宜看着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三位姨娘并徐嗣谕、贞姐儿、谆哥曲膝行礼,各自回房。

十一娘把谆哥现在每天跟小丫鬟踢毽子跳绳的事告诉徐令宜:“…他自幼有不足之症,这样动一动,身子骨渐渐也就强壮起来。虽然说君子立世,修养学识很重要,可身体健康更重要。有些事,却是急不得的。等明年找了先生来给他启蒙,慢慢就会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徐令宜苦笑。

十一娘问他:“侯爷是在我这里洗漱了过去还是过去洗漱。”

按日子,他应该歇在文姨娘那里。

徐令宜道:“今天我就歇在这里。”

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事,他明显没什么心情──前些日子应该歇在秦姨娘那里,他去了一次,其他日子都歇在这边。何况今天她还进宫去看了皇后娘娘,应该有话对自己说吧。

十一娘让人去给文姨娘说一声,就说侯爷今天有事,不过去了。然后铺床服侍徐令宜上了床。

徐令宜先是细细地问了问皇后娘娘的情绪,知道皇后娘娘好多了,他微微叹了口气。

可能是听到皇后娘娘是借着问她吃药的事把她叫到一旁的,又问起她这段时候吃药的情况来。

“刘医正说要吃几个月才能见效。一时倒也没什么感觉。”

徐令宜吩咐她:“你要按照刘医正说的好好吃药才是,万万不可马虎。”

十一娘当然不敢马虎。

谁敢担保不会有个万一…如果万一她真的有了身孕,以现在的年纪和情况是很危险的。要是能用药物调养调养,生存的机会要大很多。

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徐令宜犹豫了一下,突然道:“明天我会晚点回来…和皇上说说话去。”

看样子,是下定决心打悲情牌了。

十一娘自然要鼓励他:“这样侯爷过年前就可以在家里休息了?妾身也不用每天丑时就起了!”

徐令宜听着不由笑起来:“辞了官以后行事可没有现在这样方便了。”

是指官场上人走茶凉吧!

一个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骤然放弃,心里肯定会有失落感的。

十一娘故意插科打诨:“您如今当着官,我也没感觉到行事有什么方便的。倒是觉得极不方便。想开春了把院子整一整,还想在穿堂前种石榴树和玉兰树…您在家,可方便了我。”

请人来修整院子,她必须回避,到时候有什么要求,只能通过管事的跟那些工匠说,哪有直接跟徐令宜沟通来的方便、自在。

徐令宜也听说出,不禁失笑:“你就为这个让我辞官!”

十一娘继续和他胡扯:“那是。我仔细想过了,发现当官完全是个亏本的事。先不说每天早起,厨房的因此而跟着要做两顿早饭,就说这俸禄与花销…”她给徐令宜算着帐,“仅是人情客往就不便宜。不做官了,有些可应酬可不应酬的就可以不应酬了…”

徐令宜听着妻子胡说八道,辞官的怅惘不由淡几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十一娘仔细地将玉佩挂在犀牛角的腰带上,然后直起身来打量着穿着大红纻丝官服的徐令宜片刻,笑着:“好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那我上朝去了!”

“侯爷一路小心。”十一娘帮徐令宜披上斗篷,送他到了门口。

徐令宜“嗯”了一声,由照影服侍着出了门。

望着渐行渐远的大红灯笼,十一娘站了一会才回屋。

小丫鬟们正蹑手蹑脚地收拾饭桌,琥珀服侍着她进了内室。

“夫人要不要再睡会。”

“不了!”她这几天在赶屏风,“我绣会花吧!中午睡个午觉就行了。”

琥珀应声将她的花架子搬到了炕上,坐下来帮她分线,和她聊着天。

“前两天刘元瑞家的来见过我。我看您正忙着,就没有做声。”

“可是为了大显的婚事?”十一娘手并不停,淡淡地问她,“万义宗家的不肯松口?”

“不是。”琥珀笑道,“那万义宗家的还以为您是要处置不听话的婢女,所以一直不敢答应。后来听说是您身边的人,到了年纪要放出去,一时喜出望外,立刻应了。求着刘元瑞家的来说亲。我瞧着她那样子,就有意给拖了拖。让他们也急一急。”

十一娘不禁失笑:“你啊!”

琥珀掩了嘴笑:“刘元瑞家的一直要来给您报信,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见见她?”

十一娘沉吟道:“就明天吧!冬青今年都足足二十了。如果能在年前定下来,明年开春就把事办了。也免得她这样窝在屋里门都不能出。”

琥珀立刻笑嘻嘻地应了。

正好冬青进来,琥珀不免望着她直笑。

冬青狐惑:“这是怎么了?”

八字还差一撇,又怕冬青害羞,十一娘忙道:“没事,没事。”又问她,“我让你绣的帕子你可绣好了?”一般的刺绣都是些复杂的花鸟,初学的人多畏其难,她画了几个很简单的花草图案用来诱惑慧姐儿,因为自己没有时间,就让冬青帮着绣了。

冬青忙拿藤筐里的帕子给十一娘看。

绣得还不错!

十一娘笑着将帕子收了。

南永媳妇过来了。

“你给我梳个高髻吧!”她平日都是随意挽个纂儿,“前两天家里的事多,二嫂没走成。今天吃了早饭就回西山,我等会要去送送她。”

南永媳妇笑着应“是”,服侍十一娘到镜台坐下梳了头,十一娘换了件粉色小袄,蓝绿色综裙,去了太夫人那里。

二夫人的箱笼都已经收拾好了,正和太夫人话别。

十一娘给太夫人问了安,和二夫人行了礼,三夫人来了和五夫人一前一后进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嘱着二夫人,要她注意路上安全,要她有什么事就差人来家里报一声…直到巳时才把二夫人送出门。

这些日子二夫人一直陪着太夫人,一旦离开,不免有几份怅然,好在徐嗣勤、徐嗣谕和徐嗣俭都不用去上学了,天天在太夫人屋里嘻闹,十一娘又领了贞姐儿到太夫人那里做针线,屋里十分热闹,太夫人的心情很快好了起来。看着天空放晴,还特意让杜妈妈请了五爷和五夫人过来打叶子牌。

五爷笑语连串,逗得大家直笑。

有小厮跑进来找他:“…说是爷的旧识,爷在翠庆楼和柳惠芳唱《滚楼》的时候,他曾经给爷拉过胡琴。”

五爷听着脸色大变,道:“他来干什么?”又急着起身,“我去看看!”

五夫人看着若有所思。

太夫人却脸色一沉:“你给我站住!”

五爷听着脚步一滞,面容显得有些苍白。

“眼看着要过年了。”太夫人眉宇间带着冷峻,“这些人来找你能有什么好事?”然后吩咐杜妈妈,“去拿二十两银子。”然后对那小厮道,“你去跟那人说,五爷有客,不便出迎。这二十两银子就当是五爷请他酒喝的。”

小厮接了银子,应声而去。

五爷却有些坐立不安的:“娘,我还是去看看吧?”

“怎么?”太夫人目光锐利地望着五爷,“觉得我给的少了?”

“不是,不是。”五爷忙道,“我是怕他吵起来…”

“还反了天了!”太夫人面带愠色,“他凭什么吵?莫不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五爷眼底闪过一丝惶恐。

“娘,”五夫人突然笑道,“五爷待人一向宽和,这样拿钱打发了,想来是怕人觉得爷的架子大。有些不安罢了!”

五爷听了忙点头:“正是,正是。我一向待他们如亲兄弟似的…”

太夫人一听,“拍”地一声就拍在了炕桌上:“待他们如亲兄弟?”

在屋子里嘻闹的孩子们见形势不对,都纷纷静声屏气地站到了一旁。

“五爷就是这样不会说话。”五夫人笑着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又喊五爷,“还不快给娘陪不是!”

五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上前给太夫人陪不是。

望着满脸沮丧的儿子,太夫人的好心情全没了。

她放了叶子牌:“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后花园吧!免得天晚了路滑。”

五夫人听着就下炕穿了鞋,和太夫人说笑了几句,和五爷回了后花园。

路上,五夫人问五爷:“您有什么不能跟娘说的,和我说也是一样。我们夫妻同心,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五爷半晌没有说话,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回了屋,五爷怏怏地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很是无趣的样子。

五夫人亲自端了热茶过去:“爷,来喝杯茶。”

“不想喝!”五爷闷闷的。

五夫人也不勉强,陪在一旁做针线。

五爷一直翻来覆去的不安生。

到了吃饭的时候,他草草地扒了几口就起身要去找徐令宜:“…我总不能天天这样呆在家里吧?”

五夫人笑着送他出了门:“等会要不要我去找您?免得侯爷骂起人来没完没了的!”

五爷垂着脑袋,拉了五夫人的手:“丹阳…”很是感激地样子。

五夫人掩袖而笑:“我和五爷是夫妻,我不帮着五爷,还有谁能帮着五爷。”

五爷点头,催她:“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您路上小心点!”五夫人点头,立在门口一直望着五爷远去。

感觉到什么似的,五爷回头,远远看见门口大红灯笼下妻子从容的面庞,笑着挥了挥手:“快进去!”

五夫人笑着朝他挥手,直到看不见丈夫的身影,这才回了院子。

石妈妈立刻上前搀扶着五夫人上了炕。

“怎样?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石妈妈低声道,“那人就是柳惠芳,梨园世家出身。两个叔叔,一个堂兄也都是闻名燕京的名角。不过此人品行不好,喜欢喝酒,三年前把嗓子给喝到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登台唱戏了。”

五夫人听着眉头紧锁:“那五爷怕什么?”

“听他那话里的意思,五爷出手大方又好面子…”石妈妈缓缓地道,“想来是别人都求不到了,只好来求五爷。”

“就这么简单…”五夫人却是不相信的,又不想往那腌臜的地方想。

石妈妈哪里不明白,索性道:“爷可不是那样的人。要不然,长生班何必把小海棠送给中山侯府的三少爷…何况我看柳惠芳现在的样子,满脸胡须,又肥又胖,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当年的风采…”

“你懂什么!”五夫人忧心忡忡地道,“要是那柳惠芳变成这个样子还让爷惦记着,那可比把小海棠收下更让人担心!”

只要没放在心上,五夫人对丈夫逢场作戏根本不在乎。

“那,我再去打听打听…”

五夫人点头。

那边徐令宜正和十一娘说着话:“…我说有足痹之症,今年的天气又比往年都要冷,实在是痛得厉害,想辞去五军都督府都督一职。”

“皇上怎么说?”十一娘紧张地问道。

“皇上不同意。”徐令宜苦笑,“还问我是不是因为五皇子的事?”

“那您怎么说?”

“我跟他讲了家里的事。”徐令宜道,“特别说起谆哥。从小有不足之症,早些年在外打仗,后来又忙于朝政,被娘和元娘宠得厉害。他现在每天只知道跟着姐姐玩翻绳、玩丢沙包。虽然不指望他文武全才,也不能被养成个纨绔子弟。趁着他年纪还小,我想多花些精力好好教导他,免得丢了徐家的脸!”他的语气很是无奈,看得出来,并不完全是为了辞官所以拿谆哥说事。“皇上听着眼睛一红。说,原想谆哥大一些了让他进宫给五皇子陪读的…”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顿,“问起我的足痹之症来。我说御院医的几位御医都看遍了,也找了些民间的偏方,现在却是越来越严重了。然后和皇上谈起西北之事。说西北现在虽然平静,但五年、十年之后,免不了再起乱战,让皇上趁着这机会,将那些信任的待卫、武将调过去,让他们历练历练。一来是他们在皇上身边多年,忠诚能干。二来皇上赏了这些旧人前程,那些新人看了,自然知道该怎样做;三来可免西北后继无人。又趁机把想让三哥出仕的事告诉了皇上。说这样一来,也算是体体面面把家分了…”语气很伤感。

徐令宜,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放开了手中的权力!

十一娘愕然,继而沉默。

半晌才道:“皇上同意了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上沉默了半晌。我再三请辞,最后还是同意了。”徐令宜表情淡淡的,“还说,三哥既然想外放,品阶也不能太低了,问放到江浙做个知府之类的行不行?我说,做官是小,主要是大家能不伤情面的分家。到江浙做知府,只怕会让御史弹劾,还是放个不起眼的县城做个小县令的好。皇上听着没有做声。我看着不像反对的样子。这事多半会成。”

可这样一来,皇上也算是委婉地同意了徐令宜的辞职。

思忖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五爷求见!”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徐令宜愕然,又皱了眉问十一娘,“他这段时间是不是呆在家里?有没有出去?”

可怜的五爷,徐令宜都成了条件反射,第一件事就想到他闯了祸。但想到今天那个什么拉琴的人要见五爷时五爷的反常,十一娘也不由朝这方面想。

她忙将这件事告诉了徐令宜:“…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徐令宜听着脸色铁青,匆匆去了东次间。

十一娘不知道徐令宜会不会歇这边,想了想,还是照着原来的样子铺了床。刚收拾好,徐令宜已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谈完了!”她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笑着问徐令宜,“要不要我服侍爷梳洗?”

徐令宜没有搭腔,人却在屋里团团转。

“这个没脑子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进!”

十一娘知道他这是在说五爷,笑道:“侯爷也是,刚才还说谆哥,说你先在外打仗,后忙于朝廷之事,有所疏忽,这才养成他如今懦弱的性格。五爷还不是一样。他早年丧父,几个哥哥各忙各的,也少了教导之人。侯爷不日就要辞官了,以后在家里的时候也多了,何不趁着这机会和五爷好好说说。这样见到他就板了脸,他有事自然不敢跟您说,等事情不可收拾了,您还是要帮着去收拾残局。还不如彼此和和气气的,他有了什么事也好及时和您商量。您也可以及时指点他是对是错。他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慢慢就好了!”

“他都多大了!”徐令宜气愤难忍,“还要我告诉他怎么做。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苗疆平乱了!手下十几有经验的大将,我什么也不懂,偏偏在他们面前半点风声也不敢漏。半夜跟着那些小吏从怎样调拔军饷粮草先学起,第二天早上起床应付当天的琐事…”

“要是人人都像侯爷这样,那可怎么得了!”十一娘听着嫣然一笑。

徐令宜泄了气,怏怏地坐到了床边。

十一娘叫小丫鬟打热水进来。

“侯爷烫烫脚。有什么事好好的说。纵是骂上千句万句。事情总得帮着解决。”

徐令宜歪在了大迎枕上:“我也知道。就是觉得太不成气了…要不然,家里何至于如此…”

“所以我说不能让三爷和三嫂带着怨气出去。”十一娘接过小丫鬟的铜盆放在了徐令宜的脚下,帮他脱了靴,“还有两个孩子。以后我们谆哥还要人帮衬呢!”

徐令宜没做声,任十一娘帮他烫脚。

那边太夫人也在问杜妈妈:“可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杜妈妈道,“五爷唱戏,就是跟着这个柳惠芳学的。虽然没有拜师,但五爷开了海口,每年给这个柳惠芳二百两银子的养老钱。后来五爷成亲,虽然和这个姓柳的没有了来往,但还是每年差人送二百两银子过去。姓柳的拿了这二百两银子喝酒嫖妓,到也没找五爷。今年雪大,燕京的米价翻了几番,他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来请五爷赏点银子,还厚颜无耻地说,就当是从明年的银子里扣。”

太夫人气得发抖:“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逆子!”

杜妈妈忙劝道:“五爷这不是知道错了吗?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渐渐断了来往。”又道,“我听说五爷刚去找侯爷了,想来是为这件事。有侯爷出面,您就别担心了。”

太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五爷回到屋里。五夫人已经歇下,他在五夫人屋里梳洗后,趿着鞋跑进内室,钻进了五夫人的被子里。

五夫人被惊醒,吓了一跳:“爷这是怎么了?妾身怀着身孕,服侍不了…”

五爷没有做声,伸手摸着妻子凸起的肚子。

“怎么了?”五夫人柔声道,“要不,让晓梅到妾身屋里来服侍…”

“我又不是天天想着那事。”五爷嘟呶道,“不用了!”

五夫人笑:“妾身不是怕爷心里不舒服吗?”

五爷没有做声。

五夫人知道他的性子,叫值夜的丫鬟吹了灯,窸窸窣窣地躺下,偎在了丈夫的怀里,正朦朦胧胧地想睡,突然听到丈夫幽幽地道:“丹阳,只有你对我最好…别的人,不是想我的钱,就是想借我四哥的势…丹阳,只有你,对我最好…”

黑暗中,五夫人大大的松了口气。

总算这个浪荡子还有些良心,知道谁对他好!

还是太妃说的对。

男人都是孩子,就看女人怎么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