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十一姑奶奶。”五姨娘磕磕巴巴的,看见十一娘不是高兴,而是满脸通红,好像十一娘的到来打扰了她似的。

十一娘看着奇怪,用目光询问大奶奶。

大奶奶心里也是糊涂的,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爹爹屋里的事,我也不大好多问。”然后笑着对五姨娘道:“听说您身体不舒服,十一姑奶奶特意来看看您。”

五姨娘已趿鞋下了床,听大奶奶这么一说,头摇得像拔浪鼓:“我没病,我没病。十一姑奶奶不用特意来看我。”神色间甚至有了些慌张。

难道是大太太说了什么,所以五姨娘害怕?

又见她神色怏怏的,虽然穿了件崭新的白绫袄,可搭在衣架上的桃红色妆花褙子却是前几年的旧衣裳,屋里又没有一个服侍的丫鬟,问她到底怎样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就有了几分肯定。

因大奶奶在身边,五姨娘又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十一娘不方便问什么。略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随大奶奶去了她住的地方。

两人一左一右地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了,小丫鬟上了茶,大奶奶安慰十一娘:“你也别担心。我会帮你多多留意的。要是有什么事,会让人报信给你的。”

“多谢大嫂!”十一娘笑着啜了口茶,道,“毕竟是父亲屋里的事,大嫂不便插手。只是我看着姨娘身边没个服侍的人,少不得要大嫂多多担待些。”

大奶奶脸色一红,神色尴尬地应了,有些逃避似的转移了话题:“我前两天去看十娘了。”说着。叹了口气,“那孩子到底没有保住!”

十一娘脑子转了转才记起来──上次她回娘家的时候,说十娘身边的金梅怀了身孕。

“怎么?王琅去闹了?”

“没。”大奶奶道,“说是在庄子里躺着无聊,帮着庄上的婆子去捡了两个鸡蛋,孩子就没了。”

“这也是王家没这个福份吧!”十一娘对王琅没什么好感,连带着也没兴趣听他的那些破事,问起十二娘来:“怎么没见她?”

“六姨娘天天把她关在屋里,不写满两张纸的大字不让出门。”

十一娘想到五娘,又想到她要自己帮着找范维纲的事:“…这些日子没有回来吗?”

“还着身孕,不方便。没回来。”大奶奶应着,却说起七娘来,“…她一口气送了那么多东西来,我绞尽了脑汁给她回礼。要是以后年年这样,可真是吃不消。”

“这是她出嫁的头一年,自然要用心置办。”十一娘回着大奶奶,却想着五娘。

看样子,没有回娘家说这件事!

自己虽然委婉地拒绝的,只怕她一时半会不会死心…

两人说着闲话,书房那边有丫鬟过来:“侯爷要回去了!”

大奶奶陪着十一娘去向大太太辞行,把她送到了垂花门前。

俩口子去了红灯胡同定南侯孙家。

孙家的府邸比徐家小一些,都是按着侯爷的规格造的,大门墙院厅堂都大同小异。

侯爷到四十来岁才得了丹阳县主,早年随着先帝打过淞州之乱,虽然和太夫人同辈,可不论年纪还是资历都是公卿里的头一份,徐令宜十分的敬重,也没有回避,带着十一娘去见了定南侯。

定南侯身材不高,但很魁梧,满头白发,蒲扇似的大手里呼啦啦转着三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玉球。

他仔细地打量着十一娘:“这是你的小媳妇。”

目光很温和,笑容爽朗,让人感觉很好相处。

徐令宜恭敬地应“是”。

他咧嘴一笑:“像根葱似的。”

十一娘不由汗颜。

是说自己太瘦,还是说自己太小…

徐令宜听了只是笑。

定南侯叫丫鬟带十一娘去见自己的夫人,和徐令宜去了书房。

徐令宜没有和定南侯客气,把来意说了。

定南侯听着直叹气:“你们拿主意吧!”

徐令宜见话已说到。和定南侯又闲聊了几句,然后起身告辞了。

第二百零六章

徐令宜和十一娘回到荷花里已是酉初一刻,匆匆换了件衣裳,梳洗了一番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远远的就能听到徐嗣俭和谆哥的笑声。待进了屋,更是热闹。

徐嗣俭正和谆哥在厅堂中央比踢毽子。徐嗣勤帮谆哥数着数,徐嗣谕帮徐嗣俭数着数。

三爷坐在西边第一张太师上笑呵呵地观望着,还不时地说上两句“小心、踢高了”凑趣。三夫人坐在丈夫的下首。虽然和丈夫一样笑望着徐嗣俭和谆哥,眼神却很飘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五爷徐令宽穿了件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坐在东边第一张太师椅上。他紧抿着嘴,表情有些严肃,与平常相比,少了一份飞扬,多了一份沉稳。而坐在他下首的五夫人却和他正好相反。笑盈盈地望着徐嗣俭和谆哥,不时回头和丈夫说上两句话,表情活泼又俏皮。

看见徐令宜和十一娘进来,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回头和他说话的五夫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一面问,一面顺着他的目光朝门口望。

大家也都朝门口望去。

屋里的喧嗔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徐嗣勤和徐嗣谕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数数,徐嗣俭和谆哥则讪讪然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侯爷和四嫂回来了!”五夫人挺着个大肚子站了起来,她笑容灿烂地和徐令宜、十一娘打着招呼,欢快的语调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四哥!四嫂!”徐令宽喃喃地喊了一声,望着徐令宜的目光却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坚定。

徐令宜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朝着三爷拱了拱手:“三哥!”

“回来了!”三爷笑着站起来拱了拱手,算是还礼,“大家正等着你们吃饭呢!”

“是啊,是啊!”三夫人立刻笑着接了丈夫的话茬道,“大家正等着侯爷回来吃饭呢!”她一改刚才的无精打采,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往十一娘身上直瞅,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刺探,好像十一娘突然变得与众不同了似的。

看样子,关于孩子的谣言三夫人已经听说了。只是不知道五夫人听说了没有…

十一娘思忖着还了三夫人的礼,目光却不由瞟向了五夫人。

她嘴角轻翘,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应该也听话了这件事…

十一娘念头一闪,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五夫人嘴角顺势深深地一翘,笑容立刻变得灿烂明快起来:“四嫂!”

她亲亲热热地喊着十一娘。

好像刚才那事不关己的笑容如水过无痕般的消失殆尽。

不愧是被先帝封了县主的人…瞧这变脸的功夫,果然是公卿世家里头一份。

十一娘微笑着和她点头,徐嗣勤、徐嗣谕、徐嗣俭、谆哥已纷纷上前来行礼。

她收敛了心思,和颜悦色地和孩子们打着招呼。

徐令宜则淡淡地点了点头,朝内室望去:“娘呢?”

是啊!大家都在,独独没有看见太夫人。

十一娘也朝内室望去。

三爷嘴角微翕,正要回答,三夫人已抢着道:“娘在佛堂。说要等侯爷回来了一起吃饭。”

徐令宜听着神色微滞,瞥了十一娘一眼,道:“我去请娘来吃饭。”

先去了弓弦胡同,后去了红灯胡同,情景到底怎样?亲戚间怎样个说法?想来他还要和太夫人商量商量。

十一娘朝着徐令宜微微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笑和三夫人、五夫人道:“都怪我们来迟了。让丫鬟们摆饭吧!”

徐令宜放心地去了佛堂。

三夫人却望着徐令宜的背影抿着嘴笑了笑才回眸望着十一娘:“这大过年的,去哪里了?”并没有立刻喊丫鬟摆饭。

十一娘睃一眼徐令宽和五夫人。

徐令宽神色一紧,五夫人却目光微闪,耸起了耳朵。

她微微一笑,道:“和侯爷回了一趟弓弦胡同。”多的并不说。

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五夫人却笑了笑,露出一副“你不说我也明白”的淡定从容。

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三爷却眉头微蹙,吩咐妻子:“快摆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三夫人听着不由气结,白了丈夫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去吩咐摆饭。

三爷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笑着和十一娘说话:“这大冷天的,四弟妹快到东次间坐着暖和暖和!”露出越僭的关心。

十一娘很是感激,笑着向三爷道了谢,想到徐令宜和太夫人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征求三爷的意见:“…要不,大家先到东次间坐下?”

三爷想了想,笑道:“还是在这里等吧!”说着,重新坐到了太师椅上。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落座。

三爷脸上带笑,模样儿宽和;五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五夫人笑逐颜开,神色惬意;十一娘嘴角含笑,低头不语;徐嗣谕端坐如松,若有所思;只有徐嗣俭和谆哥,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徐嗣勤不时地瞪弟弟两眼,示意他安静些。可惜徐嗣俭一心一意和谆哥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徐嗣勤的目光,越说越大声,最后咯咯笑起来。

“嗣俭!”三爷也看不下去了,喊了儿子一声,虽带着备责,声音却很温和。

徐嗣俭听了立刻坐直了身子。

“小孩子,哪里能坐得住。”五夫人看了笑道,“都是家里人,三伯不用这样拘谨。”

三爷听了呵呵笑了两声:“玉不琢不成器。小时候不管,长大了养成了习惯就管不住了。”

正说着,三夫人进来,听了半截子话,笑道:“谁管不住了?”

三爷正要说话,五夫人已道:“三伯说怕俭哥大了管不住他了。”

她目光转流,给人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

三夫人听着脸色微沉,正要说什么,却看见徐令宜扶着太夫人走了进来。

她一口气强压了下去,笑着迎了上去:“娘,您来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和太夫人打招呼。

太夫人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地吩咐三夫人:“开饭吧!”然后径直朝东次间去。

三夫人曲膝应是“是”,叫丫鬟摆饭,其他人跟着太夫人进了东次间,依次坐下。

徐令宜则给了十一娘一个“一切都好”的眼神。

吃过饭,大家和往常一样簇拥着太夫人去了西次间。

这一次,太夫人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徐令宜却立在了太夫人的左手边。

三爷和三夫人就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然后两人不声不响地立在了太夫人的右手边。

五夫人看着微微一笑,拉了拉徐令宽的衣角,和立在徐令宜身后的十一娘并肩站了。

徐令宽犹豫了片刻,站到了徐令宜的身边。

孩子们面面相觑。

徐嗣勤和徐嗣俭挨着母亲站了,徐嗣谕则拉着谆哥儿站到了徐令宽的身边。

进来上茶的丫鬟看着都战战兢兢,轻手轻脚放下茶盅就都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端了茶盅细细地啜着茶。

屋子里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她放下茶盅,把立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媳妇、孙子都扫了一遍,然后徐徐地道:“前几天,侯爷做了个梦。梦见了佟姨娘。说自己如今孤苦零仃的,连个供奉的香烛也没有,飘飘荡荡的不能转世投胎,可怜的很。请侯爷看在她打小就服侍了侯爷一场的份上,让侯爷养个孩子在她名下,供奉香烛,让她能够转世轮回。侯爷醒了心里很是不安。第二天就去了善堂,准备抱个孩子回来养在佟姨娘名下。也合该有缘。正好有个孩子,长着和我们徐家一模一样的凤眼。侯爷想到佟姨娘托的梦,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意。”说着,看了十一娘一眼,“然后商量了十一娘,又商量了罗家的人和我,决定把这孩子抱回来,养在佟姨娘的名下,也算是全了…”

太夫人一句话没说完,徐令宽突然上前一步:“娘…”

大家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件事…”

他刚说了三个字,“啪”地一声,太夫人一掌就拍在了炕桌上,打断了他的话。

“令宽。”徐令宜沉着脸,望着徐令宽的目光如霜似雪,“娘在说话,哪有做儿子插嘴的份。你给我站在一旁好好听着。”

徐令宽面如素缟,瑟缩了一下,又很快迎着徐令宜的目光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回望着哥哥。

十一娘想到他们进门时徐令宽的神态,又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心中暗叫糟糕──只有心中有了坚定信念的人,才会不畏险阻迎难而上。

他不会是想说出事实的真相然后一个人扛了吧?

显然,和十一娘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太夫人。

她没待徐令宽开口已大声喝道:“徐令宽,我宠着你。你倒好,没个边际了。连我和你们兄弟说正事的时间你也敢插嘴。你是不是看见你父亲不在了,所以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了!”

太夫人直指徐令宽不孝。

这话就说的十分严重了。

徐令宽神色大变,如推玉山、倒金柱似的跪了下去:“宽儿不敢…”

第二百零七章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太夫人指着徐令宽,指尖发抖。

太夫人如此,不过是要阻止徐令宽说出真相坏事罢了。

十一娘心念一转,立刻上前道:“娘,五叔是无心之举,您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说着,朝五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着徐令宽求情──五夫人是有身孕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太夫人于情于理都要给她几份面子,也就可以趁机下台了。

五夫人怔了怔。

如今燕京都传遍了,说永平侯有个外室,还生了个儿子。虽然说这外室的身份时而被传为是营妓,时而被传为是戏子,甚至还有人说是什么苗疆的女寨主,可在她看来,不过是元娘不会做人,把家里弄得冷冰冰的,以至于侯爷起了金屋藏娇的心思。要不然,何必养在外头,换个身份纳进来,元娘还敢说“不”不成。定是担心纳进来了又成了第二个秋罗,没做姨娘前倒是个千娇百媚聪明伶俐的,做了姨娘反是个木讷蠢笨的了。男人纳妾一是图子嗣,二是图美色。元娘到好,把妾室个个弄得像正经娘子,男人看了还有什么意思。自然要生其他心思了…就算是这样,可徐令宽这么激动做什么?

这可是四房的私事!

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做弟弟的来管吧?

她心有万般困惑,可在这种情况下,不仅不能问,还不能表露。要知道,夫妻不和邻也欺。她要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与徐令宽不和,别说是太夫人,就是这些妯娌之间只怕也立刻会轻看她几份。要知道,一个没有丈夫庇护的女人,再怎么强,都强不过这世俗去。

念头闪过,五夫人已面露戚楚,上前几步就要跪下:“娘,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都是相公不会说话…”

她刚曲了曲膝,十一娘已将她扶起:“你可是有双身子的人,使不得,使不得!”然后求情似的朝太夫人望去。

三夫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帮着徐令宽说好话:“是啊,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放过五叔这一次吧!他也知道错了。”

太夫人的本意只是要让徐令宽住嘴,见大家都帮着他说话,做出一副脸色微霁的样子。

徐令宜看着立刻喝斥道:“还不快起来!好好站在一旁听着,不许再插嘴。”

三夫人听了,就朝徐令宜望去,想笑,又一副不敢笑的样子,表情显得很古怪。

三爷看着心急。

今天这事一听就是太夫人在为徐令宜找借口,趁机让那孩子认祖归宗。那是谁挡着谁要倒霉的!妻子可别不知道轻重地撞了上去。

他忙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角,话中有话地道:“万事有娘做主,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三夫人忍不住又想笑。

可抬头看见丈夫满脸的焦虑,又强忍了下去。

他们可真想的出来!

佟姨娘都死了十几年了,这个时候竟然托梦给侯爷让养个孩子在名下继承香火了。只听说过发妻死了没有儿子养个在名下供奉香火的,可没听说过哪家的妾室还能和发妻一样过继儿子的。既然这样心疼她,当年怎么不把事情好好的查查,就那样任元娘说什么是什么的糊弄过去了!现如今到好,竟然要给她养个儿子在名下…

想到这里,她不由望了十一娘一眼。

她到乖巧会做人。不声不响的,侯爷想怎么就怎么做。到底是没人教的。要知道,这男人就像孩子。打一巴掌,得给个甜枣的。一味的听之任之,渐渐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一味的打之骂之,渐渐就会心生畏惧不与你亲近了。

不过,这到底是四房的事,与自己无关。待过了年,自己就会带着孩子随丈夫出京,做个上无婆婆指手划脚,下无妯娌说三道四的官太太了。勤哥和俭哥也就是正正经经的衙内,说出去好听又体面,婚事也就有了底气。

她想着,不由眉头微蹙。

回娘家送年节礼的时候听说大嫂相中了镇南侯王家的大少爷,知道自己的意思后,竟然想把庶出的三小姐许给勤哥。

念头闪过,三夫人眉宇间就有了几分冷意。

真真是狗眼看人底。

待三爷在外历练几年,有了资历,再求皇后娘娘开恩,做个侍郎尚书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我看你又拿什么嘴脸待我。

三夫人浮想联翩,那边三爷已扶了徐令宽起来。

“有什么话好好的说。”他劝弟弟,“娘一向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你可不能伤了母亲的心。”

“我…”众人推墙,让徐令宽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夫人见他还不明白,知道唯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好在自己早有打算…

她就重重地咳了两声。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魏紫。”太夫人高声喊了丫鬟进来,“去,让杜妈妈进来。”

魏紫隔着帘子应喏,不一会,亲自打帘,杜妈妈抱着凤卿走了进来。

大家神色一凛。

前脚说要养个孩子在佟姨娘名下,后脚就把孩子抱到了众人面前。分明是早有安排。

再看那孩子。

正睁着一双又圆又长的凤眼惊恐地望着众人。

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睛一亮,立刻充满期待地望着徐令宜和十一娘。

徐令宜正盯着今天表现很异样、让他很不放心的徐令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注意到这些的十一娘则给了凤卿一个温和安抚的笑容,示意他别怕。

凤卿在杜妈妈怀里扭了扭,见十一娘朝他轻轻摇头,直觉感到十一娘的不悦,强忍着害怕由刚才差点被他咬了一口而对他有些冷淡的杜妈妈抱着。

“这就是那个孩子。”太夫人开门见山,语言精练,“今年三岁,在从兄弟里排行第五,前车覆,后车诫。侯爷取名叫嗣诫…”

竟然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正神色冷峻地望着脸色微变的徐令宽。

至于一直用眼角打量着丈夫的五夫人,眉头则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由十一娘担负起教养之责。”太夫人说着,端了茶盅,“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三爷听了立刻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袖,笑着牵了被这消息打得有些呆头呆脑的两个儿子:“娘,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是大年三十,还要祭祖呢!”

三夫人立刻附合:“是啊,娘。我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安排晚上的年夜饭。我们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

两口子如蒙大赦般带着孩子走了。

五夫人看着表情有些呆滞的丈夫,笑着轻轻推了推他:“五爷,我们也回去吧!后花园的路不好走。”

徐令宽如梦初醒,看了凤卿一眼,欲言又止,却并不急着走。

“五弟妹,我还有些事嘱咐五弟,”徐令宽突然道,“你先回去吧!他等会就回去了。”

“四哥…”徐令宽听了,神色复杂地望着徐令宜。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默契。

五夫人目光微转,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然后又低声嘱咐徐令宽,“五爷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徐令宽有些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五夫人这才笑着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门。

“母亲,他为什么到我们家来?”屋子里突然响起谆哥儿清脆又十分困惑的声音,“他和姐姐一样,要和你住在一起吗?”

十一娘不由汗颜。

只顾着徐令宽了,却忘了两个孩子!

她立刻朝没有做声的徐嗣谕望去──愿意说话的孩子好沟通,怕就怕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人。

徐嗣谕面孔微微有些发白,垂着眼帘望着脚下一块一块的青石砖──人好像也变成了脚下的砖,寂静地沉默着。

他年纪大一些,懂事些,心思也多一些。

排了行,改了名的凤卿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比别人感受更深…凤卿的名字叫“诫”,有劝诫之意,他的名字叫“谕”,有告之、明白的意思。除了同为庶子的同病相怜外,恐怕更多的是担心徐嗣诫在徐令宜心目中到底有多少份量吧!

十一娘上前摸了摸谆哥的头,低声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父亲的养子,也就是你的兄弟。所以要住在我们家,和贞姐儿一样,住到我院子里去。他比你小,你以后要像哥哥们待你一样,好好的对待诫哥才是。”

谆哥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可以让他帮我倒茶吗?”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可以啊!不过,要等他大一些。要不然,会被热水烫着的。”

谆哥大大地点头:“我也会把我的毽子给他踢的。”说着,上前去拉从此改名为徐嗣诫的凤卿的手──却被徐嗣诫一把推开,然后躲进了杜妈妈的怀里,眼巴巴望着十一娘。

太夫人看着眉头微蹙。

十一娘忙接过徐嗣诫抱在怀里。

他的遭遇让他在陌生的环境对陌生的人生出戒备是可以理解的,可并不是人人都会原谅他的无礼──特别是对嫡子徐嗣谆的友善摆出了一副拒绝的态度时。

“谆哥儿。”她笑道,“诫哥儿刚到我们家,所以认生,以后和你熟了,知道你是哥哥,就会和你玩了。”然后又笑着问徐嗣诫,“是不是?”

徐嗣诫只是紧紧地搂着十一娘的脖子不说话。

第二百零八章

太夫人看着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冷了脸对徐令宽道:“你四嫂为了这件事奔波了一天。”

徐令宽听着脸上闪过一丝愧意,喃喃地喊了一声“四嫂”。

太夫人已对十一娘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也喘口气。”

十一娘笑着应“是”,望向徐令宜──看他还有什么安排!

徐令宜微一思忖,道:“娘也早些休息吧!我和小五说说话就散了。”

太夫人知道他这是要敲打敲打徐令宽,要是平时,就把兄弟两人留下来了,有什么事,自己也做个和事佬,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凭着感情行事。重重地点头:“你们兄弟是要好好叙叙了。”

留了谆哥陪着太夫人,徐令宜、徐令宽和抱着徐嗣诫的十一娘一起出了门。

琥珀正在门外等。

看见众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侯爷、五爷,夫人,凤卿少爷!”眼底流露出焦虑来。

刚才杜妈妈不声不响地带人去半月泮带走了凤卿,她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冬青因要顾着五夫人更是不能出现,琥珀就带着滨菊赶了过来。

十一娘看一眼跟在琥珀身后滨菊、绿云等人,笑道:“现在不能叫凤卿少爷了。侯爷取了徐嗣诫的名字。你们现在要尊一声五少爷了。”

这样说来,是承认了…

琥珀等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样藏着掖着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如今总算光明正大了。

几个人曲膝应是,从此改口喊了五少爷。

徐令宜带着徐令宽回了自己院子,十一娘总觉半月泮虽然安全,但位置偏僻,十分冷清。她一面吩咐人去秦姨娘那边,看原来徐嗣谕住的地方烧了炕没有,一面让滨菊把孩子抱到冬青屋里去,遣了在徐令宽书房服侍的,自己端了热茶进去。

她进门就听见徐令宜毫不客气的质问:“…你承担?你说给我听听,你怎么承担?”

“反正事是我惹下来的,我会想办法跟大家说清楚的…”徐令宽脸涨得通红,挺着脖子瞪着徐令宜。

“你是不是嫌事还不够乱!”徐令宜见徐令宽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你跟大家说清楚?说什么?怎么说?说这孩子是你的?让别人以为你在为我出头?还是说这孩子根本不是徐家的?推卸自己的责任…”

十一娘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兄弟俩循声望过去。

徐令宽满脸羞愧,喃喃地喊了一声“四嫂”。

徐令宜则脸色微霁:“孩子安排好了!”

“想暂时放在原来谕哥住的地方…”十一娘奉了茶,将对徐嗣诫的安排简短地说了说,然后朝着徐令宜使了个眼色,“只是几个姨娘那边怎么说,还要商量商量侯爷!”

徐令宜就转身和十一娘进了书房里的暖阁。

“什么事?”

他当然不相信十一娘是为了和姨娘怎么说商量自己。

十一娘笑道:“我见侯爷把五爷训得一怔一怔的。莫非侯爷平时也这样和同僚说话?”

徐令宜一怔。

“当然不是…”犹豫片刻,又道:“他是我弟弟!”

人们常会犯的错误之一就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比对陌生人更苛刻、更严厉,要求更高。

见徐令宜有所悟,十一娘笑了笑。道:“要不要妾身帮着烫壶酒来?这大冬天的,暖暖身子也好。”

“好吧…”徐令宜回答的有些迟疑。

人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愿意试就是件好事!

十一娘笑着出去吩咐丫鬟传厨房的帮着整了几样小菜,暖了一壶金华酒进去,自己回了屋。

琥珀正等着她回来示下。

“秦姨娘那边没烧炕,听说五少爷要住进去,正领着丫鬟收拾屋子。”

“哦!”十一娘对秦姨娘的顺从颇有些意外,“她听说侯爷收了养子,难道什么也没有说吗?”

听她这么一说,琥珀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自己刚见到孩子那会,整个人都呆了;杜妈妈把孩子抱去了太夫人那里时,她更是担惊受怕,怕太夫人会责怪十一娘帮侯爷瞒着她老人家;后来听说侯爷最后还是把孩子收为了养子,养在了家里,又为十一娘叫屈,觉得责任重大,教好了是应该,万一有个闪失就全成了十一娘的错…自己的心情都这么复杂,何况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秦姨娘。

“当时好像怔了怔…”琥珀回忆道,“然后就笑着叫丫鬟去收拾…还问我要不要二少爷小时候穿过的旧衣裳…”

“还问了要不要二少爷小时候穿过的旧衣裳?”十一娘沉吟道,“看样子,她对五少爷的来龙去脉还挺清楚的。”

这句话涉及面太广,琥珀不好回答,笑着转移了话题:“夫人,现在五少爷有自己的院子了,您看,要不要添几个屋里服侍的?冬青姐年纪不小了,随时要出嫁。得早做打算才是!”

要不是出了徐嗣诫这档子事,她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快过年了,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十一娘笑着点头,“等过了元宵节就挑人。在她出嫁以前定下来。”

琥珀应喏着,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三位姨娘过来给夫人问安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吩咐琥珀:“把五少爷抱过来,也让几位姨娘认认。”

琥珀应声而去,十一娘这才吩咐小丫鬟:“请三位姨娘进来吧!”然后正襟危坐到了中堂前的太师椅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文姨娘,她笑盈盈,满脸喜悦。秦姨娘跟在她的后面,低眼顺眼,蹑手蹑脚,显得老实、敦厚。乔莲房和往常一样,背挺得直直的,头微微扬起,矜持的有些骄傲。

三人行了礼,十一娘让她们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待小丫鬟上了茶,文姨娘立刻笑道:“姐姐,我听说侯爷抱了位少爷养在了佟姨娘的名下,可是真的?”

她到也坦白。

十一娘笑道:“佟姨娘托梦给侯爷,侯爷就抱了孩子养在了她的名下。取了名字叫嗣诫,排了行五。明天祭祖的时候会写在族谱上的。”

她一面说,一面睃着秦姨娘和乔莲房的神色。

秦姨娘面带笑容地听着,手指却绞在了一起,显得有些不安;

乔莲房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然后侧了耳朵听,十分关注的样子。

“哎呀!”文姨娘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好像自己名下养了个儿子似的,“佟姨娘可真是有福气。去了都十几年了,侯爷还记得。不过,这说起来还是姐姐待人宽和,她才有这个福气…”

十一娘笑着听文姨娘滔滔不绝地赞着自己,眼角却没有离开屋里的其他两个人。

秦姨娘的笑容开始有些勉强,而乔莲房却脸色微变,低头沉思起来。

有点意思!

十一嘴角含笑。

文姨娘的消息一向灵通,她知道不奇怪。乔莲房显然是刚听说。那秦姨娘的消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她有什么感到不安的?说起来,佟姨娘可是她一个屋里的姐妹…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漫不经心地应付着文姨娘:“…从小服侍,情份在那里。年轻的时候忙这忙那的还不觉得。这日子静下来,就想起当年嘘寒问暖的好来。又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不让侯爷惦记…”

秦姨娘笑容生硬,乔莲房握拳成攥。

屋里的气氛渐渐有些低沉,压得人心中烦燥。

还好琥珀的到来打破了这凝重。

“夫人,五少爷来了!”她笑吟吟地抱着徐嗣诫走了进来。

屋里人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

他却睁着一双大大的凤眼顾目四盼,好像在找什么似的。

“哎呀!长得可真是漂亮。”文姨娘迎了上去,摸了摸他的小手,从衣袖里摸出一对小小的赤金手镯,“来,五少爷,这个给你戴着玩。”

徐嗣诫望着文姨娘,眼中充满了戒备。

琥珀忙道:“五少爷,这是文姨娘。她给您东西,您快跟她说‘多谢’。”

徐嗣诫不语,眨着大眼睛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就笑着吩咐他:“要跟文姨娘说‘多谢’。”

“多谢!”他小声地向文姨娘道谢,声音清脆婉转,悦耳动听。

文姨娘微微失神,片刻后才低声道:“真是一管好声音。”

那时琥珀已抱着徐嗣诫见过秦姨娘和乔莲房。

秦姨娘给了一个挂着如意锁的银项圈做见面礼,乔莲房则毫无准备,望着那孩子的凤眼有些失魂落魄地道:“…等会让绣橼送来。”

见了面,该说的话也交待清楚了。十一娘让琥珀把徐嗣诫抱了下去,然后和几位神色各异的姨娘说了几句话,就端了茶,然后去了书房。

因兄弟两个谈心,遣了屋里服侍的,只留了一个小厮在屋檐下候着。

天气冷,他正双手拢袖在那里跺脚,看见十一娘来,忙站直了身子,正要通禀,十一娘已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让绿云赏了几文钱给她,撩了帘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临窗的炕上只点了盏瓜型羊角宫灯,隔着落花罩望过去,看得不十分清楚,只听见徐令宜的声音:“…要不是你四嫂性情敦厚,事情哪能这样顺当地解决了!”

徐令宜这是在说她吗?

十一娘愣住。

她没有想到徐令宜会当着弟弟这样评价自己…

第二百零九章

那天晚上兄弟两个谈到很晚,十一娘怕五夫人担心,特意差了琥珀去回五夫人。

五夫人正由石妈妈陪着,倚在临窗大炕上做着针线活等徐令宽回来。听说徐令宽会回来的很晚,她眉角微微一扬,笑道:“我嫁过来这几年,侯爷还是第一次拉着我们家五爷谈心。真真是难得啊!你去跟四嫂说一声。我就不等五爷了。烦请四嫂帮着照顾一下,让我们家五爷在四爷书房歇一夜。这天寒地冻的,半夜三更来来去去的,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琥珀听着她话里有话,全当听不懂,笑着曲膝应“是”,由五夫人的丫鬟送了出去。

五夫人的脸就垮了下来:“什么意思?他们屋里出了事,把五爷叫去做什么?”说着,冷冷一笑,“我可不相信侯爷会对着五爷能说出什么心里话来!”

石妈妈听着眼皮子一跳。立刻笑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侯爷不跟五爷说跟说去?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五夫人听着沉吟道:“我瞧着却不大对劲。你是没有看见。太夫人提起那孩子的时候五爷的样子有多激动。好像…”话说到这里,她心里一兀,“好像是这事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似的…”

侯爷养外室…别人相信,石妈妈可不相信。

不说别的,当初自家老侯爷把女儿嫁到徐家来,除了看中徐令宽是家中的幼子,性格温和、相貌英俊之外,更看重的是徐家兄友弟恭,永平侯文韬武略、品行端方,以后女儿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们家老侯爷可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再把五夫人的话一想,石妈妈的脸色有些白。

她七岁进定南侯府当差,不知道看过多少,听过多少。早就明白,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既然太夫人说,这个孩子是永平侯的,那这个孩子就是永平侯的!

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要知道,丹阳是最要面子的。

全家人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会想的,说这是家里怜惜自己不容易,不会想的,只怕就要生出怨怼之心来──同样是媳妇,凭什么把我踩在脚下成全别人的贤淑!

石妈妈心里一横,脸上就露出几份笑意来:“您这是怎么了?以前可没有这样多心。”

“不是我多心。”五夫人眉头微蹙,露出沉思的模样,“这件事不对劲…五爷最尊敬的人就是太夫人;最怕的人是侯爷。”说着,她望着石妈妈,“怎么会突然这样大的胆子,竟然在太夫人说话的时候跳出来插嘴?还有十一娘,见风使舵的本领第一,平常见了太夫人全看着眼色行事,今天也很奇怪,竟然抢在侯爷之前说话!”

石妈妈越听越心惊,脸上笑容却越发的灿烂:“照我看,您这话说的不对!”

五夫人听着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你说”的表情。

“我看,我们五爷最孝顺的是太夫人,最尊敬的却是侯爷。”石妈妈笑道,“您还记不记得。您刚嫁进来的时候,有一天拿侯爷说了句玩笑的话,五爷当场就翻了脸…要知道,五爷性子一向十分宽和的…”

五夫人微微一怔,想起来。

的确有这回事。

当时他们还是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也正是有了这件事,她明白了五爷最看重的是什么…然后让身边的人全改口喊她“五夫人”。

石妈妈看的明白,继续往深里说:“说起来,侯爷身份尊贵。在外面养个小,生个儿子,这算个什么事?可偏偏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一来侯爷位高权重,二来也是因为侯爷平日里行事严谨,大家难得看回热闹。府里的老侯爷去世的早,在五爷眼里,侯爷即是兄长,也是父亲。别人看来不过是件芝麻绿豆的事,可要是搁在了侯爷身上,只怕五爷就不好受了。心里忍不住,想为侯爷辩解几句,也是常有的事。我倒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对。”石妈嘿咻一番话让五夫人摇头,“他那样子,分明是想把这事揽到自己的身上来…”

“那就对了。”没等五夫人的话说完,石妈妈立马插嘴道,“侯爷是什么人?太子少师、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平了苗乱、征了西北的大将军。五爷只怕宁愿这事出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出在侯爷身上,让侯爷被人指指点点的嬉笑一番!”

听石妈妈这么一说,原来很肯定的五夫人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这个丈夫缺点一大堆,可心底却很好。要不然,她也不能和他过下去。

石妈妈一见,立马决定再说深说下去。

“侯爷平日里把五爷当孩子收拾。不说别的,就是您看了不也心里不舒坦?这次五爷露出想把这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意思,侯爷看了还不高兴得合不拢嘴啊!怎么也得找五爷去说说话吧!您就别操心了。”说完,又觉得这话力度不大,道,“要不,等初二回红灯胡同的时候我们问问老侯爷?他老人家走过的路比我们吃的盐还多,我们看得不明白,难道他老人家也看不明白?”

“也是!”五夫人终于点头,“爹爹见多识广,问问他老人家就知道了!”

石妈妈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转移话题:“既然五爷今晚歇侯爷那里了,您也早点歇了吧!这些针线活让丫鬟们做就成了,仔细坏了眼睛。”

“也不过是做双小袜子。”五夫人笑着放了针线,由着石妈妈服侍着上了床。

十一娘疲极而眠,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见铺着的被褥没有一丝褶皱,微微有些意外。

指挥小丫鬟打洗脸水的琥珀忙笑道:“昨天晚上侯爷和五爷歇在书房!”

秉烛长谈?

看情景两人应该冰释前嫌了吧!

十一娘笑着由琥珀服侍着起了床。

“侯爷和五爷还没有起床?”

“还没有。”琥珀笑道,“绿云、红绣、春末、夏依都安排在书房那边侯着,您就放心吧!”

十一娘点头,正要去净房洗漱,陶妈妈急急赶了过来。

“她肯定是听说了五少爷的事。”十一娘把她晾在了厅堂,“让她等等。”

琥珀笑着应声去传话,十一娘梳洗完了出来,坐到临窗的大炕上喝了半盅茶才让小丫鬟传了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