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的神色间更显轻松,她仔细地打量着十一娘:“姑奶奶还好吧?我前些日子听说侯爷抱了个孩子回来,日夜担心,今天看那孩子倒是十分的粘您。这才放下心来。”说着,放缓了语速,迟疑道,“本来这话不应该由我说,只是我想着姑奶奶为人和善,那孩子又是个可怜的,姑奶奶还是要多善待他一些才是。菩萨也说,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图。您种了善因,也会有善果的。”

十一娘连忙点头:“姨娘放心,我会待他如谕哥一样的。”

“姑奶奶能想明白就好。”五姨娘眉宇浮现一缕轻愁,“孩子都是不懂事的,有事也是大人的事。你也不要因为侯爷的事看这孩子不顺眼。您赏了他一衣一食,救他一生一世。他长大了,懂事了,会报答您的。”

还怕她心里有疙瘩,和徐令宜计较外室的事。

十一娘想了想,轻声道:“姨娘,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说实在的,侯爷出了这种事,别说是我,就是大姐在世,也没和侯爷闹气的立场。何况我善待这孩子,也没有指望着他报答我,凭着良心做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说着,坦然地笑了笑。

五姨娘却很是赞同,满脸欣慰:“姑奶奶一向比我想得周到,是我多虑。”

十一娘原也不是为了说这些来的,见五姨娘放下心来,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姨娘有了身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好一阵担心。”

五姨娘有些不好意思:“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不是好事!”十一娘笑着打断了五姨娘的话,“您想想,要是您生个女儿,我就有个同胞妹妹了。以后姐妹俩有个照应,也不孤单。您要是生个儿子,下半生就有个依靠,我也可以放心了。怎么不是好事?”

她知道五姨娘最担心她,因此拿自己说事,希望五姨娘鼓足勇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五姨娘果然眼睛一亮:“您,您想有胞弟、胞妹啊?”

“那当然。”十一娘笑着帮她掖了掖被子,“我看着五姐和四哥,很羡慕的。”

五姨娘望着她笑起来,眉眼像朵白莲徐徐绽放,秀丽纯美。

十一娘看着艳羡,拿了靶镜,把脸贴到五姨娘的脸边,一面照着镜子,一边佯做抱怨地道:“我怎么长得没姨娘好看!”

她的活泼让五姨娘十分意外,也很欢喜。笑着搂了十一娘:“姑奶奶可比我好看。我是个没本事的。”语气已有几分唏嘘。

十一娘逗她开心。笑道:“要是我能生个像姨娘这样漂亮的女儿该有多好!”

五姨娘听着却吓了一跳,望着她的腹部,犹豫道:“姑奶奶…”

“没有,没有。”十一娘摇头,“我就是这样想想。”

五姨娘长吁了口气,笑道:“还是生儿子的好。”然后轻轻地拂了拂她的鬓角,“生了儿子,你就在徐家站稳了脚…孩子的模样最好还是随了父亲,这样侯爷看着也喜欢…我曾经远远地看过侯爷一眼,侯爷的相貌也好,到时候孩子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

正说着,就有人隔着门大声咳了两下。

五姨娘神色立刻绷得紧紧的:“是哪位?”

十一娘看着不由摇头。

精神这样紧张,怎么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外面已传来六姨娘带笑的声音:“五姐姐,是我。”说着,推门而入。

五姨娘看着是六姨娘,脸上虽然有了笑意,但精神并没有放松多少。

十一娘看在眼里,接了六姨娘的茶,和五姨娘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我过两天再来看姨娘。”

明天初三,是孩子走舅舅的日子。太夫人没有胞弟,加上又隔得远,倒可以钻个空子,让徐嗣谕、谆哥、徐嗣诫来走罗振兴和罗振声。只是这件事要商量徐令宜,此刻到不好许日子,她也就含含糊糊地说了个“两天”。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您不用特意来看我。”五姨娘起身送她,“这大过年的,侯爷的客也多。你不要为这些小事惹得太夫人、侯爷不高兴。”

这毕竟不是自己说了就能成的。十一娘不想承诺,笑着应了,请六姨娘送她出去:“…外面冷,姨娘好好歇着,有六姨娘送我就成了!”

五姨娘估计也不想出门,把她送到了门口,看着六姨娘陪着十一娘从正屋耳房拐到正院不见了人影,这才转身。

十一娘却和六姨娘一路走一路说着话。

“十二妹长得越发的水灵了。举止落落大方,让人看着就喜欢。等过几日贞姐回来了,我来跟大嫂说,让带着到我那里走动走动才好。”

她这一半是想和六姨娘讲条件,一半是真心希望能给十二娘创造一个机会。

已欲不施,勿施于人。

当年那种患得患失,战战兢兢、辗转反侧的滋味她如今还记得。

狂喜从六姨娘眼底一闪而过,她脸上立刻恢复了略带几份矜持的笑容,半蹲着给十一娘行了个福礼:“多谢姑奶奶了。想当年,十二小姐和姑奶奶住一起的时候我就嘱咐她,十一姑奶奶是我们府里最聪明伶俐的人,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直管跟着十一姑奶奶学就是了…”

十一娘愕然。

她想起当年十娘在楼顶上砸东西时十二娘屋里悄无声息的诡异。

回来的路上,十一娘支肘托腮叹着气:“明天好想去看看姨娘!”

徐令宜笑:“我去跟娘说。你明天带了孩子回弓弦胡同给振兴拜年就是了。”

“谢谢侯爷!”十一娘立刻喜笑颜开的道谢。

徐令宜摸着下巴道:“看岳父那样子,挺高兴的。”

“我也挺高兴的。”十一娘笑盈盈地,想着要不要帮五姨娘做几件小衣裳,明天去看姨娘要不要带些药材去?还银子,应该也带点去吧…胡思乱想到了荷花里。

太夫人听说五姨娘怀了身孕,也很高兴:“为夫家添丁进口,可是件好事!”

十一娘笑着应“是”。

徐令宽和五夫人早已回来,五夫人正坐在太夫人身边捧着碟子吃苹果,听着五姨娘怀了身孕,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们家姨娘肯定很漂亮吧?”

乍一听是好奇,可要是细一想,却是在说姨娘以色侍人。

十一娘倒没觉得什么──五姨娘的确是很漂亮。

一旁的徐令宽却听着刺耳,皱了皱眉头。想提点一下妻子,见母亲、哥哥都在,不是说话的场合,嘴角微翕,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眼角余光看着丈夫的五夫人心中一凛。

这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料地站到了十一娘那边。

看样子,还是父亲说的对啊!

而坐在太夫人下首的徐令宜听着也觉得弟媳今天说话有些不妥当,忙笑着岔开了话:“既然这样,我看不如让十一娘明天带些药材、尺头去趟弓弦胡同。看看姨娘。”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太夫人听了直点头:“明天是走舅舅的日子,就让十一娘带着谕哥、谆哥和诫哥去吵吵舅舅吧!”还让杜妈妈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这是我给的,让姨娘买些点心吃。”

十一娘忙曲膝向太夫人道谢。

太夫人笑着点头,有小厮进来禀道:“侯爷,行人司的马左文马大人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行人司相当于皇上的秘书科。马左文和徐令宜有私交。他这个时候来,大家不免往孩子的事上想。一时间,目光都落在了徐嗣诫的身上。

徐嗣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怯生生地躲在十一娘的身后。

五夫人打量着徐令宽的神色。

就见徐令宽脸色一凛,道:“四哥,我陪您一起去。”看也没有看那孩子一眼。

五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徐令宜见徐令宽这样上心,想了想,点头应了,和他一起去了外院。

两人前走,三爷和三夫人带着徐嗣勤、徐嗣俭兄弟回来了。

三爷和徐嗣俭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笑呵呵的,一副高兴劲儿。那徐嗣俭还特意跑去和谆哥儿比谁得的红包多。谆哥看见徐嗣俭的红包比自己多,急得直跳脚。而三夫人和徐嗣勤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笑容勉强。那徐嗣勤还频频朝着徐嗣谕使着眼色。

十一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回到屋里就吩咐琥珀:“派个人去二少爷那边看看,看大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又道,“原来姨娘是有了身孕,到让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琥珀笑道:“您也不是白担心…”然后把六姨娘在屋里独揽大权、大太太有事却只让三姨娘去办之类的事告诉了十一娘,“就是姨娘身边的丫鬟,也是六姨娘给支走的。”

十一娘细细地听着,笑道:“好在姨娘也不争这些。别人看来是件苦事,落到她身上倒是件好事。”

琥珀想着五姨娘性子懦弱,到也赞同十一娘的话。

“不过,明天你还是跟我回一趟弓弦胡同,”十一娘沉吟道,“有些事,还是交待一下的好。”

琥珀笑着应“是”,转身差人去了徐嗣谕那里。

十一娘就从枕下摸了太夫人赏的荷包出来。

里面竟然是满满一荷包金豆子。

十一娘叫绿云拿去称,绿云来道:“共有五十五两。”

五十五两金子,多则可以兑换五百五十两银子,少则可以兑换四百四十两银子。她正愁今年雪大,明年开春又是要修田庄上的屋子,又是要准备春耕的种子、耕牛,手中没有银子。这可真是欠磕睡的碰到送枕头的了。

转回来的琥珀看了也十分的欢喜:“这下夫人不用愁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将金豆子交给琥珀收了,由琥珀服侍着梳洗更衣。

徐令宜还没有回来。

十一娘和琥珀商量开春后田里的事:“…让常九河帮着摸摸底,看一共要多少两银子。我们心里有个数,也好安排。”说着,她想起江秉正,眉头就蹙了起来。

让他帮着看看燕京都有什么生意可做,他不是看中了人家的铺子怂恿她夺过来,就是在她面前讲徐家的管事在外面有多体面,让她帮着在徐家谋个差事,以后外院有个风吹草动他也能跟报个信。一看就不是能用的人。可到底是她的陪房,她一时真不好处置。

琥珀还以为十一娘在担心二少爷那边的事,低声安慰她:“夫人放心。不管是大少爷身边的芳婷,还是二少爷那边的文竹,都和我们这边常来常往的,十分亲热。”说着,露出几分得意来,“就是那小禄子身边,我也安了人看着。”

十一娘听着笑起来:“你到草木皆兵了!”

琥珀红了脸,喃喃地道:“我这不是防微杜渐吗?”

主仆两人说了半天话,眼看着到了入寝的时候徐令宜还没有回来,十一娘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让琥珀派人去外院看看。琥珀去了好一会才折回来。

“夫人,二少爷那边有消息了。”她嘴角含笑,“说是芳婷透的口风。今天三夫人回娘家提了大少爷的婚事,甘家的大太太就要把甘家长房的三小姐许给大少爷。结果被三夫人拒绝了。”

三夫人想的是甘家的大小姐娴姐儿,甘家长房的那位三小姐是庶出的。甘家大太太这么说,等于是拒绝了三夫人的求婚。三夫人和徐嗣勤想来是为这不高兴吧。而徐嗣勤愿意和徐嗣谕说这样的事,两人的关系看来十分的亲密。

十一娘思忖着,徐令宜回来了。

她忙迎了上去。

黑色的貂毛斗篷上挂着几朵雪花。

“外面又下雪了?”十一娘一面帮他解了斗篷,一面笑着问道。

徐令宜点头:“今年这雪没完没了了。”说着进了内室。

十一娘亲自沏茶端上,关切地道:“那马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担心明天开印有御史为孩子的事弹劾我。”徐令宜不以为意,“早些歇着吧!明天你还要带着孩子们回弓弦胡同。”

该安排的早就安排了,该想的对策也都想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担心也没有用。

“嗯。”十一娘应着铺了床,夫妻俩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带着孩子去了弓弦胡同。

早就有婆子先他们一步到罗家报信,他们到时,庥哥正由管事、小厮陪着在门口迎接。

表兄弟见面十分亲热。先去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行了礼,然后给罗振兴和罗振声行了礼,孩子们被带到了庥哥那里玩耍,大奶奶则陪着十一娘在大太太处坐。

十一娘问了问大太太的身体,就提出来去看五姨娘:“…虽说生恩不如养恩。可终归是十月怀胎怀了我,何况太夫人还赏了二十两银子让我带给姨娘。”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和大太太翻脸。因此话说的十分委婉。

大太太听着眼底精光一闪,嘴角微翕。

许妈妈忙俯耳到她嘴边。过一会直身笑道:“大太太说,十一姑奶奶能记住‘生恩不如养恩’就好。”

“母亲的好我一直都记得呢!”十一娘笑应道,“谆哥那里,我也会尽力照顾的。”

她软硬兼施。

大太太没有做声。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大奶奶看着忙起来笑道:“那我就陪着十一姑奶奶去趟五姨娘那里吧!”

昨天晚上她已和丈夫说过这些,丈夫和她想的一样。觉得五姨娘能添个孩子是个好事,能让十一娘的心更向着娘家些。所以她今天表现的很主动。

大太太却轻轻摇了摇头,把目光落在了四奶奶身上。

四奶奶立刻笑道:“大嫂还要安排照顾几位表少爷的事,我闲着没事。还是我陪着十一姑奶奶去五姨娘那里吧!”

大太太微微点头。

大奶奶自然不会违背婆婆的意思,笑着送十一娘和四奶奶到门口,然后折了回来:“娘可有什么吩嘱?”

就听见大太太吃力地道:“养…不家…你要,要提防。”

大奶奶不以为然。

婆婆自从病了以后,精神不如从前,行事也不如从前明白。

亲就是亲,疏就是疏。非要把疏的养成亲的,那自然会失望。要知道,能得庶子女真心的尊敬就不错了,你非要人家把你当亲娘,除非另有目的,不然,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这话她又怎能当着被气病的婆婆说,自然是笑着应“是”:“娘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

而十一娘此刻却正亲亲热热地和陪她前往五姨娘那里的四奶奶说着话:“四嫂在燕京过得还习惯吧?”

“多谢十一姑奶奶挂念。”四奶奶笑容爽朗,“别的都好,就是天气太冷,有些不习惯。”

“我也觉得天气太冷,有些不习惯。”十一娘听了微微叹气,“好在四嫂不过是旅居燕京。我却是…”一句未完,已低目垂睑,面露怅然。

四奶奶一怔。

十一娘已抬头,强露一个笑容来:“四嫂勿怪。我只是一想到有朝一日父亲返回余杭,我们兄妹相隔千里,难见一面,留我孤零零一人在燕京,就有些伤心。”

四奶奶本是心思灵活之人,听十一娘这话不由微微吃惊:“公公决定回余杭了吗?”

她嫁过来很快就摸清楚了情况。丈夫因是庶出,又没什么本事,在家里根本没有地位。有什么事,公公宁愿商量管事也不会商量自己的丈夫,上上下下的人更是没有将罗振声看在眼里。如果公公决定回余杭,还真有可能说也不跟他们说一声。

“没有。”十一娘轻轻摇头,“祖宗祭祀在余杭。先前是父亲来燕京复职,随道看望大姐。如今父亲赋闲在家,大姐病逝,燕京的物价又贵,待母亲的病好一些了,迟迟早早是要回余杭的。”

四奶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次来燕京,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过来。

“何况前些日子侯爷问大哥有什么打算?庶吉士散馆后愿不愿留在六部任职?大哥却说想外放。侯爷就劝大哥不如留在燕京…”十一娘一面说,一面细细地打量着四奶奶。

罗家没有人把罗振声放在眼里,肯定也不会把四奶奶放在眼里,她想借这话告诉四奶奶,就是被罗家视为未来希望的罗振兴,遇事也会商量自己的丈夫永平侯。提醒她,让她清醒地认识到罗振声和徐令宜之间的距离有多大。

她可不相信,那天五娘拉四奶奶去三姨娘那里,绝对不是为了看三姨娘给五娘未出世孩子做的小衣裳。她更不相信,一个进门就敢和婆婆交锋的媳妇会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十一娘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四奶奶,与其和五娘、罗振声等人相谋,还不如和自己联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十一娘的话让四奶奶眼睛微眯。

罗振兴的打算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没有人会对她说这些。

就像昨天五娘拉她去三姨娘那里一样。劈头盖脸地把她训一顿,说了些“五姨娘要是生了儿子,再有十一娘撑腰,你们只怕到时候连水都没喝的,你还没心没肺地替她们高兴,也不用脑子想一想”之类的话,等要商量着该怎么办时,却把她打发出去。

妻以夫贵,也以夫贱。

十一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向她显摆自己的身份地位吗?

四奶奶不禁抬睑打量十一娘。

她星眸闪烁,正含笑的望着她。哪里有一点点忧愁的样子。

四奶奶心中一跳。

她曾经打听过这位排行十一,嫁给赫赫有名的永平侯为继室的姑奶奶。大家都说她性情温和,待人宽厚,行事大度,从不与人一争长短,极得大太太的喜欢。她当时就纳闷了。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能把适龄又漂亮的五娘和十娘都挤下来嫁到了永平侯府去的──虽然大家都说是因为她年纪小,大太太想让她帮着多带几年谆哥。可这门婚事却不是罗家说了算的。就算罗家有这样的意思,只有一个嫡子的徐家难道为了谆哥也会这样想不成?要知道,谆哥对罗家来说,那是元娘唯一的骨血。可对徐家来说,却必不是唯一的选择。

就这含笑的一望,四奶奶立刻明白,眼前的女子不简单。

既然是个不简单的女子,那就肯定不会说废话。

她收起漫不经心,细细地思索起刚才十一娘的话来。

告诉她罗振兴对未来的打算,让她知道罗振兴对徐令宜的重视与依赖。这个很好理解。可她为什么要提公公总有一天会回余杭去的事呢?

罗家迟迟早早会回余杭去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就是五娘,也曾不止一次的说,让罗振声趁人还在燕京,好好的跟着先生读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最好去问钱明。趁机和钱明多多走动。要知道,亲戚走得多了才亲。待到钱明高中时,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好跟钱明说项,把罗振声带到任上去。

五娘担心的是罗振声回余杭后和钱明疏了往来,那十一娘担心的又是什么呢?

思忖间,她眼角的余光扫过脚下的青石砖。

自己怎么忘了,她们此刻正是往五姨娘那里去。

答案立刻浮现在四奶奶的心头──十一娘担心的是五姨娘!

可这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要知道,五姨娘得势,最倒霉的可是三姨娘。大太太可是想三姨娘帮着管屋里事的。

十一娘看着四奶奶很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暗暗点头,笑道:“对了,我上次听五姐说,四嫂原来为四哥谋个帐房的差事。四嫂怎么会想到这一茬的呢?”语气很随意,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

在这种情况下,句句都有深意。

四奶奶当然不会等闲视之。

何况当时她也是没有办法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罗家是余杭有头有脸的人家,娶她时那些管事的妈妈们却斤斤计较,针头线脑也要算清楚,一点也不肯吃亏。她当时就看出来了,罗家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有意在这桩事上为难她,看她的笑话。况且前面还有个气宇轩昂、学识渊博的嫡出大哥压着,一个与罗家门当户对、嫁妆丰厚,为罗家生了嫡长孙的嫂嫂挡着,她就是想巴结婆婆,只怕婆婆未必就喜欢她在眼前晃来晃去。待她嫁过去把自己丈夫一看,分明就是个拎不清的。她就起单过的心思──趁着丈夫年纪还轻,还有改的机会,不如一拍二散出去单过。以前在娘家,家里的事全赖她支撑。她既然可以撑起那个家,一样能撑起这个家。何况这个家比那个家底子要厚很多。

可这话却不能对十一娘说。

刚嫁进门的媳妇想出去单过,那就是不孝──旁人会认为你不想侍候年纪渐大的公婆。

她想了想,斟酌道:“成家立业。我也是想给你四哥找点事做!”

十一娘笑:“那也不用让四哥去当帐房先生啊!”

四奶奶想到罗振兴为了前程还去商量永平侯…她不由心中微动:“姑奶奶的意思是?”或者是太渴望罗振声能自立,她语气里不觉就透着几份希翼。

“大哥都不担心四哥在家里吃闲饭,四嫂何必着急呢?”十一娘笑吟吟地望着四奶奶,说出一句完全不搭边的话。

四奶奶听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她以为十一娘有什么好主意能让罗振声摆脱目前这种依附的状况。

十一娘之前问那些话就是想让四奶奶对自己有一份希冀,这样,四奶奶才可能重视她的话,看见有效果了,她笑道:“大哥是嫡长子。家里的产业又是由母亲管着的。认真算起来,这一大家子的人嚼得都是大哥的。以后就是要分家产,分的也是大哥的应得的那一份。所以我说,只要大哥不在乎,四嫂不必着急。”

四奶奶此刻才恍然大悟。

这位十一娘拐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原来是想告诉自己,五姨娘就算是生下儿子,与自己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这么多年以来,家里的产业都是大太太掌着,嫡母的陪嫁庶子是没有份的,凭大太太的精明强干,只怕罗家的产业早就成了大太太的陪嫁。加上嫡子要承担祭祀,一般会多分一份祭祀的田,就算没有五姨娘的孩子,以大太太的为人,罗振声肯定分不到多少。

自己成亲的时候,永平侯府就随了三百两银子的礼,加上徐家几房的见面礼,共有五百多两银子。

人家未必就把那点银子放在眼里。

她笑起来:“十一姑奶奶说的对。只要大哥不在乎,我们也不必着急。”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两人相视而笑,抬眼看见五姨娘的住处。

四奶奶想到今天十一娘的表现,又想到她的身份地位…不巴结,但也犯不着得罪。她索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五姨娘是个不操心的,屋里的事全由六姨娘打点。现在有六姨娘帮着照顾五姨娘,您也可以放心了!”

意思是说,有什么事也是六姨娘的主意,不关五姨娘的事。

十一娘璨然一笑。

六姨娘可是位身经百战的主。想当年,她对上要应付大太太,对下要应付四姨娘,还要抽着空子盯着五姨娘,只要四奶奶不掺合,像三姨娘这种只知道讨好大太太狐假虎威在罗家立足了的人根本不是对手。对六姨娘的战斗力十一娘可是很有信心的。

“四嫂说的对。”她望着四奶奶眨了眨眼睛,“我们家姨娘是个性子绵和的人,没有六姨娘帮着,我哪里能放得下心。”

十一娘毫不犹豫地把祸水引向了六姨娘。

就让三姨娘和六姨娘过过招吧。说不定还能让三姨娘早一点意识到彼此间的差距,让五娘也消停消停──现在三姨娘不就是抱着五娘狠吗?

四奶奶则掩袖而笑。

五娘处处瞧她不起,踩自己的同胞弟媳不手软,说白了,不过是看罗振声没本事,仗着自己是个举人娘子,以后前程远大,只有罗振声求她的,没有她求罗振声的。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支持的三姨娘和有十一娘支持的六姨娘好好争斗一番好了。三姨娘赢了,自己与现在没有什么差别,反正她们母女都瞧不起自己;可要是输了,罗振声少了五娘和三姨娘这两个在背后捣腾的,在自己面前肯定会更老实。她自然乐得装糊涂。

两人各怀各的心思进了五姨娘的门。

六姨娘正服侍五姨娘吃早饭,见十一娘和四奶奶连袂而来,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没有想到十一娘竟然能说动太夫人和永平侯让她回娘家。

她笑得比昨天更殷勤了:“十一姑奶奶吃了饭没有?五姐姐正在喝粥呢。十一姑奶奶要不要来一碗。这可是我一大早起来亲手熬的。”又和四奶奶打招呼,“四奶奶难得来一趟,快坐下来歇会。”

五姨娘看见十一娘也很吃惊:“姑奶奶怎么来了?一个人还是和侯爷一起?”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们给大哥和四哥拜年。侯爷还有事。”十一娘一面应,一面上前扶了五姨娘:“昨天一回去,侯爷就跟太夫人说了您有身孕的事。太夫人说,能为夫家添丁进口,是件好事。还特意赏了二十两银子让我带给您。侯爷也备了些药材、尺头让我一并带过来。东西我已经交给大奶奶屋里的杭妈妈。”

五姨娘听了松了口气,这才回头和四奶奶打招呼:“四奶奶快请坐。”

而四奶奶见六姨娘招呼打得响亮,人却立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知道她只是口头热情。又想着罗振声是三姨娘生的,十一娘又是专程来看五姨娘,自己在这里也不方便。就笑着和五姨娘、六姨娘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

话是说到了,至于会怎么做,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十一娘没有留四奶奶,笑着扶五姨娘上床:“您还是多歇歇的好!”

五姨娘点头上了床。

六姨娘就借口要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十一娘就细声对五姨娘道:“六姨娘和您是一个屋里的姊妹,我和十二妹又是一个屋里长大的。六姨娘又是个聪明能干,有什么事,您托了她就成了。”

五姨娘知道六姨娘的厉害,犹豫着点了点头。

十一娘见五姨娘并不十分相信六姨娘,凭五姨娘的性情,要是自己说出来是和六姨娘换手搔痒,五姨娘肯定不愿意她拿十二娘做交换条件。真实情况不好和五姨娘说,只好编话:“六姨娘想帮十二妹攒一笔嫁妆,我答应出一部分钱…”

五姨娘由己度人,这个理由却让她相信了。她点头,又担心起十一娘来:“那岂不是很大的一笔银子?你可不要苛刻了自己!”

“我现在是永平侯夫人了,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十一娘安慰五姨娘,“您直管放心安胎。其他的事有我呢!”

两人叙叨了几句,五姨娘就催着她走:“…几位少爷还在正院。”

十一娘见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又嘱咐了几句“好好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然后去了正屋。

六姨娘不免感叹:“五姐姐可守得乌云见青天,要享福了。”心里到底有点不甘,说出来的话带着几份酸溜溜的味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该做的都做了,十一娘心中略定,吃过晚饭,带着孩子们回了荷花里。

三夫人正送永昌侯黄夫人和黄三奶奶出垂花门,看见十一娘回来,黄三奶奶笑着和十一娘打招呼,目光却落在了徐嗣诫身上。

木已成舟,有些事藏着掖着是对孩子的一种不尊敬。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向黄夫人和黄三奶奶介绍几个孩子。

黄夫人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亲切的笑容来:“我请了你婆婆明天去家里玩,四夫人到时候可要一起来才是。”

十一娘笑着应“是”,和三夫人一起送黄夫人和三奶奶上了马车,这才带着孩子去了太夫人那里。

谆哥叽叽喳喳地讲着和庥哥、诫哥玩投壶的情景,太夫人和徐嗣俭笑呵呵地听着,徐嗣勤却和徐嗣谕溜了出去,在屋檐下交头接耳。

十一娘微微地笑──徐嗣勤也到了有烦恼的年纪。

三夫人就若有所指地告诉十一娘:“家里今天来了很多客人,都是找侯爷的。侯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地震的第一天,反应自然有点大。

十一娘笑得风轻云淡,答非所问地道:“三爷呢?怎么没见三爷?”

三夫人很是意外,没有想到十一娘会回避这个问题──她是不知道呢?还是胸有成竹呢?

犹豫间,太夫人已招了三夫人和十一娘一起去说话。

“明天永昌侯府开春宴,后天是梁阁老家,初六是威北侯林家,初七是中山侯唐家,初八是我们家…”她把一直到元宵节的安排都说了,然后望着十一娘,“我听士峥媳妇说,初六她在家里宴请几位公主、驸马,想让你也去凑个热闹。我看这样,初六我去威北侯家,你去长公主府。”又看了三夫人,“家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了。”

十一娘和三夫人曲膝应“是”,太夫人点头,见天色不早,打发媳妇回了屋,找了白总管来问话:“外面的情景怎样了?”

白总管不敢有所隐瞒,低声道:“大家议论纷纷的,也有几位御史上书弹劾,说侯爷…”他语气微顿,“德行有亏。皇上均留中不发。”

没有提阵前收敌…看样子这件事还有一阵子折腾。

而回到院子里的十一娘却带琥珀、滨菊开了箱笼找细棉布料子。

琥珀就在她耳边絮叨着:“…珊瑚姐姐说让您放心,五姨娘那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会派了赶车的小六子来报给我们。让我们跟这边门房说一声。要是小六子过来别拦着不让进。到时候耽搁了时间。”

“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十一娘笑着,从箱笼里拿出一块白底紫花的细棉布,“你们看这块怎样?我觉得做小孩子的亵衣挺好的。”

滨菊掩嘴而笑:“小孩子穿什么亵衣。我看做件小袄吧?这棉布三两二钱银子一匹呢!”

琥珀也道:“是啊。小孩子见风就长,这么好的料子做亵衣…还是做小袄吧!”

“好看!”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吃糖的徐嗣诫突然道,“衣裳好看!”

十一娘大笑,在徐嗣诫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你也知道好看!”

他捂了嘴笑,嘴里的糖流满了手。

十一娘让小丫鬟倒热水来给他净手,笑着问他:“给你也做一件好不好?”

他深深地点头:“母亲也做。”

“唉呀,夫人!”滨菊听了奇道,“五少爷喊母亲了。”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母亲这个词太书面,她真没太大的感触。

琥珀听了却笑吟吟地跑过来:“真的,五少爷喊夫人了。”

徐嗣诫见大家都很高兴,也跟着笑。

十一娘又挑了几匹锦缎:“…给谆哥和诫哥做两件颜色鲜艳点的春裳。”又想到既然给谆哥和徐嗣诫都做,那也应该给徐嗣谕做两件。至于贞姐儿的春裳,只怕两件是不够的。只有等她回来再说。就又拿了两匹锦缎出来,商量滨菊:“二少爷年纪大些,不免内院、外院的走动,他的衣裳拿去针线房,做些燕京流行的新式样子。至于谆哥和诫哥的,就我们帮着做了吧!”

滨菊笑着点头,见冬青低头在一旁清理布料,就语带调侃地道:“那可不行,夫人。这眼看着就要开春了,没有冬青姐姐,这么多的针线活,我们怎么做得出来!”

“你要死了!”冬青红着脸去拧滨菊。

滨菊笑着躲到琥珀身后,一双大眼睛却忽闪忽闪地望着十一娘:“夫人,冬青姐姐打我。”

十一娘只是笑。

冬青脸色通红,丢了布料:“我不嫁了。”

滨菊笑道:“这倒奇了。我们什么时候说冬青姐姐要嫁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琥珀笑弯了腰。

冬青羞得无地自容,转身就朝外跑,却和门外的陶妈妈碰了个正着。要不是旁边的小丫鬟眼明手急地扶了,只怕就要摔个仰八叉了。

“这是干什么呢?”陶妈妈笑着进了屋。

琥珀和滨菊只是抿着嘴笑。

十一娘就让小丫鬟给陶妈妈端了杌子来:“妈妈可有什么事?”

陶妈妈看了一眼紧跟着十一娘徐嗣诫,笑道:“我听外院的管事们说,侯爷为了五少爷的事被御史弹劾。所以特意过来和夫人说一声。”又道,“您看,要不要把五少爷送出府去避避风头。等过段日子风平浪静了再接回来就是!”

十一娘感觉到自己的裙裾一紧。

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嗣诫已神色紧张地攥住了她的裙子。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十一娘笑道,“侯爷的意思让我带着。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陶妈妈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禀道:“夫人,侯爷回来了!”

十一娘目带警告地看了陶妈妈一眼,然后牵着徐嗣诫去迎徐令宜。

看见这么晚了徐嗣诫还在正房,徐令宜眼底露出几份惊讶来。

十一娘笑着解释:“我们在清箱笼,想给姨娘、谕哥、谆哥、诫哥做几件春裳。”

徐令宜点头,进了内室。

十一娘把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徐嗣诫抱了抱,然后交给滨菊带了下去,自己跟进了内室。

“外面的情况怎样?”十一娘将丫鬟端过来的茶奉给徐令宜。

“也就那样,”徐令宜啜了一口,“随机应变吧!”

十一娘见他神色轻松,不再追问,第二天跟着太夫人去永昌侯府赴宴。

黄家的客人多是亲戚内眷或故交好友,谈话的内容多围绕家庭琐事,大家问起孩子的事也直言不讳,与去梁阁老家的情景恰恰相反。梁阁老家的客人多为朝中重臣,大家看十一娘的目光都带着几份探究,却没有一个人问起孩子的事,好像这件事从来不曾存在似的。等到初六去长公主府时,情况又变了。大家对孩子的态度都带着几份不屑,认为朝中的那些御史都吃饱了饭没事做,天天盯着别人家的私事不放,根本就不用理睬。皇上的长姐安成公主更是冷笑道:“…都是一帮沽名钓誉家伙,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撞死在金鸾殿上好千古留名。”

当时几位公主正在暖阁里抹牌,丈夫地位最低、本身年纪最小的十一娘只有站在一旁看牌的份,听着不由冒冷汗。

安成公主的话是有典故的。

建安四十六年,安成公主的驸马贩盐被御史弹劾,最后被杖责四十大板,到现在走路腿还一瘸一拐的。

十一娘不好评论,讪讪然地笑了笑。

坐在安成公主下首的永安公主就道:“要怪只能怪永平侯爷位高权重,要是别人,哪还能从年前一直闹到年后。说起来,燕京又不是只出了这一桩事。”

听着她话里有话,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难道都没有听说?”永安公主见状一怔,“常宁家的二犟子和茂国公府那混小子搅到了一起,年都没在家里过,把常宁气得,好几天都没有下床了。”

茂国公府…王琅是独子…难道说的是王琅?

十一娘心砰砰乱跳。

想到过年的时候王家的管事说王琅“受了风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纷乱侧耳倾听。

“我说呢,那天大家一起去给太后娘娘拜年,怎么就独独缺了她一个。”安成公主道,“这下可真是针尖对麦芒,横得碰到了混的。只怕还有得折腾。”

“谁说不是。”永安公主笑道,“所以常宁才束手无策啊…”

十一娘已经听不下去了,看见周夫人带了丫鬟进来奉茶奉点心,就拉着她出了暖阁。

“常宁公主家的二犟子是什么人?”

“就是常宁公主的长子。”周夫人觉得十一娘性格很好,又是皇后娘娘的弟媳,请她来也有把她介绍给几位公主的意思。见她有疑问,忙细细地解释,“常宁公主只有这一个儿子,长得高大英俊,很得先帝的宠爱,不免有几份脾气。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大家都喊他‘二犟子’。”

周夫人对王家的情况也熟,十一娘索性道:“常宁公主的长子是不是也喜欢玩相公。”

周夫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十一娘就把刚才永安公主的话说了,又把过年王琅没去给大老爷拜年的事说了。

周夫人听了苦笑:“我帮你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太仆寺负责掌管牧马的政令,归兵部管辖。在山东、河南六郡养牧、寄养马匹。有草场因故开垦成农田的,由兵部负责每年收取租金。如遇到灾害,则要拿出来以资助卖马。

今年雪大,济南、东昌、开封、卫辉等地受灾严重,四地寺丞纷纷上京求助。常宁公主的独子任昆任兵部车驾司郎中,负责掌管仪仗、驿传、厩牧之事。几位寺丞少不得要走动走动。他是燕京有名的美男子,酷爱男风,不近女色。那接待他的场所自然由青楼移到了小倌楼。一来二去,就和小倌楼的常客王琅认识了…

“从腊月初十起,两人就不知了去向!”周夫人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

“所以,王琅根本不在家…初二的时候,十娘当然也就不能回娘家了…”十一娘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想到姜桂夫人突然回燕京,“…难道这就是让她回燕京的理由?”

周夫人听不见她的小声嘀咕,却提醒她道:“常宁公主比皇上大十岁。皇上小时候,曾得到过常宁公主的照顾。只有常宁公主敢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往慈宁宫问安。”

十一娘苦笑。

就算王琅的对象不是任昆,除了王家的人和十娘,又有谁有立场去管他…

这样也好,王琅有了心仪的对象,对家里的关注自然就会少了,十娘也可以安静几天了。

她长吁一口气。好不容易熬到吃了晚饭回到家里,却发现自己院子里灯火通明,笑语殷殷。

早有小丫鬟禀道:“是四少爷在教五少爷踢毽子呢!”

十一娘不由抬头望了望满头的星子:“这个时候?”

小丫鬟笑道:“四少爷下午就过来了,晚饭也是在这边用的。”

“太夫人没有回来吗?”她急步往屋里去,“侯爷回来了没有?”

小丫鬟答道:“太夫人还没有回来。侯爷和您一起出门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说话间,十一娘已进了屋。

“看见了吗?就这样…”满屋的丫鬟、婆子把谆哥和徐嗣诫围在中央,谆哥正拿着鲜亮的鸡毛毽子示范怎样踢毽子,他对面的徐嗣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随意地四处瞅着。

突然徐嗣诫的眼睛一亮:“母亲!”

他大叫着朝十一娘冲过来。

十一娘抱住徐嗣诫,问谆哥的乳娘:“太夫人那边可知道四少爷在这边。”

乳娘忙曲膝行礼,恭敬地道:“知道。魏紫姑娘是知道的。”

谆哥已上前给十一娘行礼:“母亲!”

十一娘点头,见他额头有汗,去摸他的背:“流汗了没有?”

谆哥挣扎了一下又安静下来:“没有!”

十一娘抱了徐嗣诫往内室去:“看你满头大汗的,进来喝杯茶。”

谆哥想了想,跟着十一娘进了内室。

自有丫鬟们服侍上炕奉茶,又有姨娘们进来问安,正喧阗着,徐令宜回来了。

看屋里热热闹闹的,谆哥和徐嗣诫一个坐在十一娘身边,一个趴在十一娘的怀里,他嘴角就不觉地翘了起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家忙起身行礼。

“安成公主怕吵,大家打了会牌就散了。”

徐令宜点头,去净房更衣,乔莲房就跟了过去。

秦姨娘低睑垂目,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文姨娘则打量了十一娘一眼。

妾不过是比丫鬟身份高一点的仆妇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十一娘不动声色,吩咐丫鬟:“看看太夫人回来了没有?”

小丫鬟跑着去了。

十一娘就和谆哥卿天:“三位哥哥没有陪你吗?他们都去做什么了?”

谆哥嘟了嘴:“他们不让我跟着。神神秘秘的,关在屋里说话。”

小孩子通常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

十一娘笑道:“所以你来找诫哥玩了。”

他点头,不满地道:“我告诉五弟踢毽子,他总不好好学。”

也许徐嗣诫对这没什么兴趣吧?

十一娘笑着,就听见男子低醇的声音:“学什么踢毽子。好好背《幼学》。等正月过了就要去族学里上学了。”

她抬头,看见徐令宜换了身墨绿色锦缎道袍从净房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态度恭谦的乔莲房。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