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万妈妈就轻声道:“乔姨娘,我看,你也去凑个热闹吧!连那易姨娘都出了二两银子。单留您一个,颜面上也不好看啊!”说着,和田妈妈齐齐望过去。

别人不知道,绣橼却是最清楚的。乔莲房手头只剩下二十几两银子的私房钱。别说她拿不出来,就是拿得出来,拿出去给十一娘长脸,这种事她是决不会做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笑道:“我们家姨娘如今被禁足──哪里出得去!万一被侯爷知道了…”说着,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不要紧的。”万妈妈听了笑道,“要不然,文姨娘也就不会去金鱼巷了!”言下之意是说文姨娘出府是徐令宜同意了的。

乔莲房听着一震。

绣橼也不好拿主意了,犹豫着朝乔莲房望去。

“我看还是算了!”过了好一会儿,乔莲房才淡淡地道,“我是待罪之人,还是少生波折的好!”说着,面露倦意地闭上了眼睛,婉言拒绝了两位妈妈的提议。

万妈妈犹不死心,喊了一声“乔姨娘”,正要再劝,田妈妈已拉了万妈妈的衣袖:“既然姨娘累了,那我们就先退下去了!”说着,还朝着万妈妈使了个眼色。万妈妈看着不再说什么。上前收了碗,和田妈妈一起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乔莲房的眼睛“唰”地一下张了开来。

她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吱吱响。

“小姐!”绣橼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乔莲房言不由衷地道,“你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就好了!”

绣橼不敢多说,轻手轻脚地服侍她躺下,自己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一面做着针线,一面守着乔莲房。

乔莲房睡得并不安生。窸窸窣窣地不停地翻身。

绣橼知道她心里难过,却没有办法安慰她。

同样是姨娘,那两个一出手就是三十两银子不在乎,这个却畏手畏脚不敢多用一分钱;同样是姨娘,一个代表四房去给晓梅祭拜,一个代表四房去给滨菊恭祝,这个却被禁足院子里;同样是姨娘,一个生了庶长子,一个女儿养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只守着日子慢悠悠地过,好日子就会来了。这个却被人陷害失去了依仗…想着想着,绣橼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说起来,都怪她们太小瞧这些女人了。以为只要能抓住侯爷的心就行了。却从来不曾想到会被那些女人拦在中间。别说求助无门,就是想在侯爷面前申辩两句也做不到,更别说想施展那千般的本领、万般的手段让侯爷回心转意了。

念头闪过。她又想到那天十一娘感叹她年纪不小的事。

小姐是侯爷的宠妾,她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十一娘动不得小姐,却动得了她。

那句话如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绣橼提心吊胆,日夜难眠。原指望着小姐能诞下一位小少爷,在侯爷面前能说得上话,为自己争取一番。现在…

她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又怕惊动了乔莲房,拿了手背悄悄擦着眼泪。

猛地听见身边“腾”地一声响。

绣橼忙循声望去。

就看见乔莲房满脸是泪,随手拎起床头的迎枕、枕头就是一通乱扔。

绣橼吓了一跳,忙丢了针线上前按住乔莲房:“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真蠢,我真蠢。”乔莲房泪如雨下,“娘劝过我好几次,我都没有听到心里…一心一意以为,只要侯爷待我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却不曾想过,我不在乎,别人却在乎。我不去害别人,别人看着侯爷待我好,却会来害我…如今酿成了大错,失了侯爷的欢心…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说着,抱着绣橼嚎啕大哭起来。

绣橼见她耸动着的瘦削肩膀,想着从来的玲珑,也不由悲从心起,哭了起来。

“小姐。不会的,”她用安慰了乔莲房无数次的话安慰着乔莲房,“侯爷只是一时恼了小姐。等过些日子,侯爷气消了,就好了!小姐,您别哭了,身体要紧…”

“不错,”就在绣橼以为自己还要继续苦口婆心的时候,乔莲房突然停止了哭泣,“你说的不错。侯爷只是一时恼了我。”她看见乔莲房徐徐坐直了身子,饱含泪水的大眼睛透着几份毅然,“所以我要见侯爷!”

绣橼大吃一惊。

她现在最怕乔莲房不顾一切地闹起来──杜妈妈既然去参加滨菊的婚事,说明太夫人已经站在了十一娘那边。十一娘又把这院子团团围住,她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有秦姨娘,自己信济宁师太,却告诉她们长春道长有生儿子的秘药,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在关键的时候摆了她们一道。又有文姨娘,整天笑嘻嘻的,府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却一件也瞒不过她。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她们腹背受敌,如果小姐还不忍一时之气。她们面临的只会是四面楚歌。

想到这里,绣橼只好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我们慢慢来…”

“不。”乔莲房听了轻轻摇了摇头。

绣橼大急,喊了一声“小姐”,抬睑却看见乔莲房眉宇间透出了几份决然之色,“不,我们不是要慢慢来。我们是要从长计议!”她柔美的面孔因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变得有些棱角分明起来。

“小姐…”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乔莲房的心里冒了出来,让乔莲房变得有些不同起来。好像是她一直想乔莲房拥有的清明,又好像是她一直想乔莲房具备的坚强…让她有些高兴,又有些酸楚。还有些害怕…五味俱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还有秦榴宝那个贱婢!”乔莲房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她把我害成这样,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金灯、绿扇、座伞一个都不少──是全套的仪仗,喜宴上用的十碗,请了十桌客。”刘元瑞家的做为女方的媒跟轿,满脸喜气地来回十一娘,“婆婆的见面礼是一对二两重的银镯子,公公是两锞小银锭。家里的东西也都齐整,滨菊姑娘嫁过去不会受什么苦的。”

“那就好!”十一娘微微点头,又道,“以后就靠他们自己过日子了。”

刘元瑞家的忙笑道:“谁说不是。好女不穿娘时衣,好男不争爹娘财。夫人处处都为他们想到了,以后的日子得靠他们自己过了。不过,我看大显是个老实本份的,滨菊姑娘又得过您的教诲,两人以后的日子指定会红红火火的。”

十一娘笑笑没有做声,和她说起另一桩事来:“我听说江秉正在外面找了事做。我院子里的事全托了他家里的在照看?”

这话本就是刘元瑞家的借着绣儿的口传到十一娘耳朵里的。她忙笑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一时事忙,没顾得上过去看看。要不,我哪天帮夫人过去看看?”

常学智如今分在外院的回事处做小厮。

十一娘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怎么好出面。我看,就让常家的小子帮我打听打听吧!”

刘元瑞家的儿子刘太平分到了外院打杂。

她听了微微有些怅然,但很快又高兴地道:“多谢夫人瞧得起他。我这就给他带句话。”

十一娘看着松了口气。

她还真担心这个刘元瑞家的是个容不得人的。

第二百七十章

常学智年纪虽小,办事却很得力,第二天下午来给十一娘回音。

“…在一个叫隆盛的绸布店做二掌柜。听店里的伙计们说,江总管自称是夫人的陪房,以前曾在余杭罗家的绸布店里做总管事。”话说到这里,常学智面露犹豫,声音也低了几份,“说夫人带他来燕京原是想借他的长才准备开铺子的。他不想和大姑奶奶留下的人相争,所以才出去找条生路的。”

十一娘听着思忖了片刻,柔声问常学智:“那家铺子大不大?在燕京有没有开分店。”

“在燕京算是一般吧。”常学智道:“没有开分店。东家老板是常州那边来的一位客商,在东大门有三间铺子。专做棉绸生意。我是上午的巳初时分到的,伙计们做了七、八单买卖。看样子生意还不错。”

十一娘点头,让绿云抓了把铜子赏他,又嘱咐他继续打听:“…没事的时候就去转一转。”

常学智应声而去。

琥珀进来:“夫人,二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

明天是二小姐徐嗣歆的满月,五爷徐令宽前几日亲自去请了一趟,说好了今天回府的。

十一娘带了贞姐儿去垂花门前迎。

二夫人梳了高髻,并插了三支丁香花银簪,穿了件黑色貂皮皮袄,月白色云纹综裙,模样儿即淡雅又素静。

贞姐儿大步走了过去:“二伯母!”

她脸红扑扑的,显得很兴奋。

二夫人笑着朝贞姐儿点了点头,上前和十一娘见了礼。

“三弟妹走了,家里的事全交给了你。辛苦了!”她客气地和十一娘寒暄。

“份内之事,哪里敢说辛苦。”十一娘也客气地和她寒暄,“到是二嫂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换了青帷绿油小车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早就在等,看见二夫人脸上立刻溢满了笑容:“怎么这么晚?一路上可清泰?”

“有护院、管事,还有结香服侍,一路上都好。”二夫人曲膝给太夫人行礼,笑道,“只是今天天气好,贪恋延途的风景。让娘挂念了!”

“一路上平安就好!”太夫人携了她的手往内室去,“怎么?路上的树开始抽条了?”

“快到三月三了。”二夫人笑道,“树早就发芽了。”

两人说着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二夫人说起三夫人来:“那几天正好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没回来。只派管事送了文房四宝和几匹刻丝料子做仪程…”

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她身体不适,十一娘和贞姐儿微怔。太夫人已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哪里不舒服?可找太医瞧了?现在怎样了?”又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

“没什么大事!”二夫人忙笑道,“就是受了风寒。如今已经全好了。”

“你这孩子!”太夫人见她神色清爽,知道所言不虚,不禁摇头。

“就是怕您担心才没有吱声的。”二夫人笑道,问起五夫人来,“听五弟说,丹阳生产一切顺利。孩子落地有六斤六两,取名叫‘歆’…”

“是啊,是啊!”太夫人提到这个孩子就高兴,眼角眉梢全是喜悦,“长得可真是漂亮。取了两个人的优点。眼睛、鼻子随了丹阳,嘴却随令宽…”

说着,有小丫鬟上茶。

太夫人打住了话题,笑道:“看我,你刚回来,却只顾拉着你说话。”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眼中不由露出几份期盼来。

二夫人眼底飞逝过一道犹豫,笑道:“原来搬去西山就是为了偷懒。可真去了,又惦着娘。正好趁着我们歆姐儿过满月,我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赖不赖的!”太夫人听了喜笑颜开,“这里是你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又叫了魏紫服侍二夫人梳洗,“…我们去看歆姐儿去!”

二夫人笑着应喏去了净房。

贞姐儿跟过去服侍。

太夫人神色微黯,回头望着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元娘和二夫人的“主屋之争”,知道太夫人是在担心自己和二夫人之间有矛盾,干脆笑道:“二嫂是孀居之人,不免心思细腻。娘劝一劝。我们妯娌之间多些走动。慢慢的就好了!”

她的话正说到太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好,好,好。”太夫人露出欢颜,“你们这样亲亲热热的,我看着比吃人参、燕窝还强。”

“娘放心吧!”十一娘笑道,“二嫂那里我会照顾好的!”

正说着,二夫人更衣出来。太夫人打住了话题,大家说说笑笑去了五夫人那里。

洗三礼之后十一娘还来看了歆姐儿两、三次。小家伙一天一个样。比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又长大了些。粉妆玉砌的,二夫人看了稀罕得不得了。小心翼翼的抱着歆姐儿,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好。

坐在床上的五夫人打趣道:“当初怎么就带了谕哥儿的?”

二夫人笑道:“那时候不是有乳娘、丫鬟吗?”听那口气,竟然一副从来没有像抱歆姐儿这样抱过徐嗣谕似的。

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十一娘却心中一动。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五爷回来了!”

大家一默。

徐令宽笑容满面地撩帘而来。

他手里拿了一份大红洒金柬,高兴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又将红柬给太夫人看:“…明天满月的菜单。您看怎样?”

太夫人眼睛不太好使了,让十一娘接了:“念给我听听。”

四冷佐餐四冷碟四点心十热菜一品火锅,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全都有…十一娘粗粗算了算,不算酒、茶,一席大约要五十两银子左右。

“只请亲戚、相好的,大约有六十来桌客人。”徐令宽跟太夫人解释。

太夫人笑着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回到家里,徐嗣诫过来给她问安。

厨房做了山药枣泥糕过来。

十一娘给了一块徐嗣诫。

徐嗣诫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津津有味,满脸的满足。

十一娘就想到了歆姐儿的满月酒。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觉得酸酸的。

不懂事的孩子见十一娘盯着他看,扬着笑脸朝她举着小碟子:“母亲好吃!”

十一娘摸了摸徐嗣诫的头,柔声道:“你吃,母亲不饿。”

徐嗣诫不解地望着她。

十一娘抱着徐嗣诫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晚上,琥珀悄声告诉她:“听珠萼说,乔姨娘这两天很安静。不仅按时吃药,饭量也增加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十一娘听着沉默半晌,低声道:“乔姨娘那边,你只怕要多多注意了。”

琥珀笑道:“夫人放心。乔姨娘那边,我一直都注意着呢!”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十一娘的声音颇有些无奈,“失去了孩子,对乔姨娘是个打击。可这个打击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只能防患于未然。”

第二天是歆姐儿的满月,五夫人的几个堂伯嫂嫂来送的满月礼。徐府外院开了四十桌,内院开了二十桌,又请了德音班的在外唱堂会,永昌侯黄夫人、黄三奶奶,定国公郑太君,威北侯林夫人、林大奶奶,中山侯唐夫人,唐四太太,周夫人…济济一堂,全是熟面孔。

三夫人去了当阳,内院的事全由十一娘打点。

十一娘轻声慢语地迎着客。

黄三奶奶拉了林大奶奶:“看四夫人那身衣裳。”

十一娘穿了件粉色小袄,紫色的综裙,只在耳朵上坠了一对小小的柳叶耳坠,端庄秀丽,温柔大方。

“她年纪轻,自然穿什么都好看!”林大奶奶笑道,“要是换了你我,这种颜色怎么穿得出去。”

“也是!”黄三奶奶讪讪然地笑起来,问起慧姐儿的事来:“…说跟着学针线的,学得怎样了?”

“阿弥陀佛!”林大奶奶不由念了一声,“不枉我当时没脸没皮地当着众人的面求了一回。总算愿意坐下来拿拿针线了。”

黄三奶奶讶然:“真的!”

“真的!”林大奶奶道,“那孩子回去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我正担心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过来问问四夫人。谁知道她却叫了妈妈给她找个简单的绣样子。”说着感慨道,“虽然说现在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总比从前碰也不碰的强…”

正说着,忠勤伯府的甘夫人走了进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就看见十一娘微笑着迎了过去:“您来了!”

甘夫人笑容略有尴尬。

三夫人走的时候,除了三夫人的胞兄,甘家其他人都没有送行。

别说当时错在徐家,就是徐家有道理,今天是歆姐儿的满月,十一娘也不能让人家甘夫人下不了台。

她笑着引甘夫人往太夫人那边去:“…您可来的有些晚!黄夫人想斗牌,正少一个人呢!”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甘夫人欲言又止,随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五夫人正抱着孩子给几位夫人看,大家笑嘻嘻地望着孩子或说“头发长得好”,或说“嘴巴像令宽”,在那里评头论足,场面很是热闹。

十一娘正要出声打招呼,甘夫人却突然拉了她的衣袖,低声道:“四夫人…本来是件好事。可你们家三夫人一直不松口,偏生我们家大奶奶又是个拗脾气…这才一气之下匆匆说了这门亲事…”说着,苦涩地笑了笑,“也是他们没缘分吧!”然后转身高声道,“这是我们歆姐儿吧!”融入到喧嗔的气氛中去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歆姐儿做了的满月,五夫人先是迫不急待地从照妆堂搬回了原来的院子,然后才和徐令宽带着孩子回了一趟娘家。晚上回来,歆姐儿身上挂满了五彩的丝线。太夫人抱着呵呵直笑,数着丝线逗歆姐儿:“…瞧我们老侯爷多疼我们家歆姐儿啊!”

孩子满月第一次走外家,如果是女孩子,外家的亲戚、朋友就会每家送一根五彩的丝线给孩子。丝线的多寡,代表外家来祝贺人数的多少。

五夫人听了笑道:“听说歆姐儿回去,几位出了五服的婶婶、嫂嫂都回去了──可热闹了!”

太夫人笑着点头。

坐在太夫人对面的二夫人就顺势抱了孩子──太夫人虽然保养的好,可毕竟上了年纪。逗一逗还行,长时候的抱着只怕有些吃力。

太夫人没有勉强,就和立在一旁的十一娘说起三月三的事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请她们过来热闹一番的。今年家里的事特别多。”说着,她看了一眼五夫人,“更要请人来闹一闹,压一压才是。”

是指晓兰母子的暴毙吧?

“我正想为这个事和娘商量商量。”十一娘柔声道,“我看府里往年的帐册都有这个开支。正想来问问娘今年该怎么办?”

言下之意是指今年要不要大办!

二夫人听了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太夫人就朝二夫人望去:“你的意思呢?”

二夫人轻声道:“孩子才满月──我看还是照往年行事的好?”

古人讲究天命,认为每个人的福禄寿禧一生都是有定数的。更讲究阴阳的平衡。阴生则阳消,阴涨则阳殆。如若随意打破即定的格局,在阴阳平衡的关系下,就有可能形成富多寿少的情况。

她的意思是孩子还太小,过于奢侈会打破孩子天命的平衡,引起不好的后果!

五夫人之前是想大办的。一来是如太夫人所言,想冲冲喜气。二来这是女儿出生后第一个女儿节──虽说公中各种支出都有定制,歆姐儿过满月十一娘按旧例拿了五十两银子,其他的费用都是他们自己出的。但他们又不是出不起。为了女儿,这点钱花得还是值得的!

可听二夫人这么一说,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还是二嫂考虑的周到。娘,就照着二嫂的意思办吧?”

太夫人心里也是赞同二夫人意见的,之前没有立刻表态,是怕五夫人多心。现在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太夫人微微颌首,吩咐十一娘:“那就照往年办吧!”

十一娘应喏着,徐令宜、徐令宽两兄弟来了。

互相见过礼,徐令宽立刻把女儿抱了过去:“今天有没有哭啊?”他问五夫人。

五夫人走到丈夫身边,笑盈盈地望着女儿:“谁敢惹她哭啊!”

徐令宽听了眉开眼笑:“孩子不舒服了就会哭。”意思是说今天服侍的好。

大家听着都笑了起来。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自从接手了家里的事务,十一娘多半的时间都在西花厅,纵是在家里,也常有管事的妈妈来示下。他虽然赋闲在家,两人相处的时间反而没有从前多,更没有了从前的那种安宁──他们今天还是吃早饭的时候碰到说了两句话。

只见十一娘穿了件桃红色薄袄立在太夫人身边。乌黑的青丝绾了个寻常的纂儿,只在耳边坠了颗小小的南珠。静静地站在那里。安谧从容的如耳上的南珠,有一种安静的美丽。

感觉到有人看她,十一娘侧脸,看见了远远地站在门口的徐令宜。

他穿了件家常的靓蓝色杭绸袍子,双手背立,身姿挺拔。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又隐隐透着几分冬日般的笑意,让他的神色显得比平常都柔和了两分。

十一娘微怔。

王九保进京后,常有人来拜访徐令宜。徐令宜推托自己足痹复发,除了王励、马左文等几个老友,其他人等一律不见。窝在半月泮画画、写字。今天不知为什么,吃过早饭就去了外院,这时才回来。

难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发生了?

她思忖着,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十一娘生着一双好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如山涧的泉水般,让人看着心都澄净起来。但有时又如夜空的星星,亮晶晶的,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让你好一阵猜…

徐令宜仔细地打量着十一娘。

十一娘却有些尴尬。

觉得他的目光太过专注。

落在别人眼里还不知道会怎么说!

她忙侧过脸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端正坐好,就听见耳边传了一阵大笑,还有徐令宽问徐令宜的声音:“四哥,您觉得呢?”语气里透着两份试探,两份小心翼翼。

徐令宜见十一娘神色侧过脸去,敛眉屏笑地正襟危坐在那里,又想到她刚才瞥自己一眼时慌乱的目光…心中微微一笑。明知徐令宽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心绪却没有办法沉凝,话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们拿主意就行了!我不要紧的。”

徐令宽听了张大了嘴巴,半晌没有出声。

那边五夫人已娇笑道:“娘,您可是亲耳听见了的──四哥答应了。我们初二就开始,唱到初四。德音班、长生班、结香社,每家一天。”话说到这里,已很是兴奋,“到时候把周德惠、庚长生、白惜香全请来。这可是梨园界百年难遇的一桩盛事!”

“老四今天可真好说话!”太夫人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徐令宜的身上,一会儿落在十一娘的身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徐令宜已明白徐令宽所求何事,身子微微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一惯的温和从容:“难得大家都高兴。”

太夫人听了含笑点头。

二夫人却若有所思地望着徐令宜笑了笑。

当初说徐令宽“玩物丧志”的是他,如今同意徐令宽请戏班在家里连唱三天堂会的也是他…徐令宜颇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和白总管看了看黄历。三月初十是好日子。想就选那天破土动工。早点修缮好了,也好早点搬进去过夏天。”

“好,好,好。”太夫人听了连连点头,“那你们准备搬到什么地方住?”

修房子得请工匠。男女授受不亲。屋里的女眷自然不能住在那里,得搬个地方。

没等徐令宜开口,太夫人又道:“我看,就搬到垂纶水榭去住吧!那里虽然说是水榭,可当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喜欢在那里垂钓,在水榭后面加了一个三间的小院子。诫哥儿跟着谕哥住在丽景轩。贞姐儿暂时跟我住几天。几位姨娘住到依香院去。你们俩口子,虽不十分宽敞,也不算逼仄。”太夫人望着十一娘,“你看如何?”

花园里最宽敞的院子是妆照堂。可晓兰母子是死在那里的。让她搬到那里去住,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疙瘩。韶华院又在碧漪闸旁,到妆照堂的必经甬道与韶华院隔水相望。这样一来,徐令宜进出就不太方便了。太夫人这样的安排最好。

十一娘望向徐令宜。

这种事,自然得一家之主同意。

徐令宜也觉得太夫人这样的安排很合理:“就依娘的意思。”又道,“我看下个月初六宜乔迁,就那天搬吧!”

太夫人颌首。

十一娘说起贞姐儿的事来:“…还是让她和我们住一起吧!免得您这边又要挪地方。”

“现在是春天,从水面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临水的屋子不能住人。”在这一点上太夫人比较坚持,“总不能让她和你们住在院子里吧?”

贞姐儿大了,何况身边还有一堆丫鬟婆子,搬进去的确有些不方便。但麻烦太夫人,十一娘又很是不安。

“让贞姐儿住我哪里吧!”一直坐着没有吭声的二夫人突然道,“也正好趁着这机会检查检查她的功课。看她丢了没有!”

太夫人略一思商:“也好,就让贞姐儿住你哪里!”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等徐嗣谕等人来请安太夫人一说,徐嗣谕没有做声,徐嗣诫还太小没有什么反应,贞姐儿则很高兴,只有谆哥儿,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嘟呶:“祖母,让大姐和我们一起住吧!”

徐令宜皱了眉头:“你姐姐是要跟着二伯母学琴练字,不是去玩的!”

谆哥吓得往太夫人身边直躲,半天都不敢做声。

徐令宜看着就要考他的功课。

他现在跟徐嗣谕一起在族学里读书。

管儿子的功课,这是父亲的责任也是权力,后院的女人都不能说什么,包括太夫人在内。

谆哥战战兢兢地站在徐令宜面前,磕磕巴巴地背了几句《幼学》。

别说是徐令宜和二夫人了,就是十一娘也听出谆哥全然不在状态里──之前二夫人和太夫人都提前给他讲过《幼学》,他背得也挺溜的,可现在上了几天学,却好像把之前学的都忘了似的。

徐令宽紧张地望着他。

五夫人拍着女儿,有些心不在焉的。

二夫人目露困惑。

太夫人看着着急。

十一娘只好朝着琥珀使眼色。

琥珀转身出去一趟,就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太夫人,饭摆在哪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见谆哥背不出书来,徐令宜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扶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谆哥有些沮丧地垂头站在那里。

十一娘上前半蹲着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些害怕!”

谆哥点头,眼睛里已有了泪花:“我会背。”

十一娘柔声道:“那我们找个时间背给爹爹听,好不好?”

谆哥大力地点头。

十一娘牵了他的手:“我们先去吃饭去!”

谆哥却不动:“要是我,我还是不会背呢?”即忐忑又茫然。

“我们不当着这么多的人,悄悄地背给爹爹听,谆哥也会忘记吗?”十一娘小声地问他。

谆哥的头垂得更低了:“先生问我,我,我也背不出来!”

十一娘暗暗心惊。

如果是这样,情况只怕有些不妙。

不过这时候,更不能打击孩子。

“那你背给我听,行不行?”十一娘试着问他。

谆哥考虑了片刻,才勉强道了一声“好”。

十一娘想起过年的时候,他当着大家的面背《幼学》…

“我们先去吃饭。”她笑着抱了抱谆哥,“现在不想这些。好好地吃饭。要不然,你爹爹看见你拿着筷子挑着米粒吃,又要生气了。反正书已经背不出来了,我们就先把饭吃好吧!”

“嗯!”谆哥小声应着,乖顺地由十一娘牵着往东次间去。

走在前面的二夫人朝后瞟了一眼。

可能是听了十一娘的劝,谆哥这次规规矩矩地吃着饭,举止间透着几份世家公子的从容不迫,反衬着一旁的徐嗣诫狼吞虎咽的,丫鬟喂他,他又不肯,自己吃又掉了米粒在桌上,还捡起来塞到嘴里,看上去很是狼狈。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五夫人却侧过脸去,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

徐令宜欲言又止。回去的路上小声地跟十一娘道:“我看搬到了丽景轩,还是找个借口让诫哥别上桌吃饭了。先让管事的妈妈们训一训再说。”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虽然他们暂时还不懂,但做父母的应该帮他们维护才是。

十一娘也赞同,和徐令宜说起谆哥的事来:“…我私下问过他。他说有些害怕,所以背不出来…”

“害怕,害怕!”徐令宜听了眉宇间露出几份不耐烦来,“不是害怕,就是担心,要不就是紧张。他今年都几岁了?难道能一直这样下去。”

提出问题而不能解决,最好还是别再提这个问题了。

十一娘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三月三还是诫哥的生辰呢?”

徐令宜哪里记得,“哦”了一声道:“那就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办一办。”又道,“你看要花多少银子,我让白总管拔过来。”

十一娘想到今天五爷和五夫人的态度…徐嗣诫要的不是张扬,是隐忍。

她拿了二夫人的话做借口:“孩子还小,大操大办的,容易折福。我看,到时候下碗长寿面就行了!”

“你拿主意就行了!”徐令宜望向贞姐儿牵着走在前面的徐嗣诫,“既然跟了我们,总不能让他受苦才是。”

十一娘笑着点头,回到屋里就对前来问安的秦姨娘和文姨娘讲了搬家的事,又吩咐绿云去跟乔莲房说一声。

文姨娘没有异议,秦姨娘却犹豫道:“我,我能不能先看看日子再搬。”

十一娘不解。

文姨娘笑着在一旁解释道:“秦姨娘在屋里供了菩萨的。”

十一娘虽然不信这些,可也不排斥别人信。

“那秦姨娘早些做决定。免得到时候耽搁了动土的日子。”

秦姨娘应声而去。半夜在院子里烧黄表祷告。

文姨娘回到屋子里却和秋红、冬红、玉儿等人连夜缝裤腰带。

“腰带在,人就在。要是腰带不在了,人也不用活了。”

“是!”秋红等人想着各自的腰带里有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拿针的手都有些哆嗦。

乔莲房听了却是有些怔愣:“侯爷…搬到垂纶水榭,我和两位姨娘搬到侬香院?”

“是啊!乔姨娘。”绿云笑道,“听说这是太夫人的主意。”

乔莲房发了一会呆,让绣橼赏了绿云两块碎银子,然后送她出去。

绿云看着心里有些发寒,回去回十一娘:“…破天荒地了赏了我银子!”

“赏你你就接着吧!”十一娘笑道。

总不能因为天要下雨就日日把伞撑开吧!

她的日子还要照过的。

绿云应“是”,给十一娘沏了杯热茶──她正和琥珀誊写三月三宾客的名单,来宾都是按旧例拟定的。

十一娘发现琥珀的字越写越好。

“再练练,可以写请柬了。”语气很欣慰。

琥珀抿着嘴笑了笑,脑子里却着红绣的话:“…雁容听说夫人喜欢断文识字的女子,所以每天早上起来要练一个时辰的字。风雨无阻,霜雪不停呢!”

她这是盯着滨菊走后的位置呢!

琥珀想起了滨菊…

“夫人,滨菊姐是九天回门,还是十二天回门?”

如果九天回门,那就是三月初二,如果十二天回门,那就是三月初五。

“我让她满月回门。”

琥珀听着一怔。

十一娘笑道:“我当时也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她住的远,这样一来一去要花上一天的功夫。而且到了三月底,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还可以踏踏青。”

琥珀听了笑起来:“滨菊姐姐真是个有福气的。”

心里却在想,夫人这样念旧。看到样子要多和竺香走动走动才好。

这府里聪明的、伶俐的不知凡几…

而此刻的十一娘望着那大红洒金纸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神色却有些恍惚。

又是一年三月初三。

她第一次见徐令宜,也是三月三!

那天发生了很多的事。

先是十娘突然出现,然后发生了小院事件。

三月三。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个寻常的踏春良辰;对很多人来说,则是人生的转折点。元娘、乔莲房、十娘、兰亭、曹娥、林明远…甚至文莲,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她脑海里掠过。

十一娘狠狠地摇了摇头,把那些记忆甩开。

对于往事,她很少沉溺于其中。因为伤心、后悔都没有用,时间总会拽着人往前走。

她吩咐琥珀给她找几件朴素些的衣裳:“明天早上我们去看看谆哥!”

琥珀很是吃惊。

徐家的族学叫承训院,在外院的南北角。说的是族学,实际上徐家目前只有徐嗣谕和谆哥在那里读书,另外七、八个学生都是一些京中小官或是公卿旁枝的子弟,虽然不至于复杂,可毕竟有外人。

“我觉得谆哥的情况有些不对…”十一娘却没有过多的考虑这些,她沉吟道,“怎么说先生让他背书也背不出来…对着侯爷他是害怕…难道也怕那位先生不成?”

“要不要找二少爷来问问?”琥珀道,“二少爷和四少爷在一起读书,应该知道些事!”

“毕竟是自己的先生,”十一娘轻轻摇头,“纵有什么,二少爷也不好说。何必为难他。我们悄悄去看一看再做计较。”

琥珀应喏,给十一娘找了一件她在娘家时穿的湖色素面褙子。

徐令宜回来了──他刚才去了书房。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临波和照影。两人手里各捧着几个纸盒子。

他指挥临波和照影把纸盒子放在了内室的炕几上。

十一娘上前曲膝行了礼,笑道:“侯爷这是拿得什么?”

徐令宜招她过去看:“小五做的。说是房子的模型。今天中午送过来的。”然后指给她看,“这里是窗户,这是门,这是正厅…”做得惟妙惟肖,连窗棂是冰裂纹还是梅花纹都一清二楚。

“五爷真是厉害!”十一娘真心地赞叹。

徐令宜却道:“要是他能把这些心思花一半到差事上就好了。”

十一娘到能理解徐令宽。

反正干好干坏一个样,还不如把心思花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找些乐子。

徐令宜又跟她说了些哪里准备栽树,哪里准备种花的事。

十一娘的兴致也来了。

两人说了半天,到听见更鼓的声音才歇下。

第二天,十一娘随意绾了个纂,带着琥珀和绿云,还有三、四妈妈去了外院族学。

因事先吩咐悄悄的去,一行人从后院进去,十一娘在屋后的窗棂下听。

屋子里鸦雀无声,先生正在讲《大学》里的“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他声音铿锵,语气严厉,学问也还可以。引经据典,触类旁通,洋洋洒洒讲下来,言之有序,详略得当。不足之处是内容生硬、刻板,不大能引起人的兴趣。期间他点了几个学生回答问题。有的回答的好,有的回答的差。回答的好的他保持沉默,回答的差的却当场就训斥了一顿,而且语气尖锐,语词激烈。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族学。

吃了晚饭送谆哥回他住的地方,让他背《幼学》自己听。

他一口气背了六章,连停都没有停顿一下。

晚上十一娘问徐令宜:“您不是说要给谕哥他们换个先生的吗?换了吗?”

徐令宜摇头:“没找到合适的。这个虽然学问一般,但胜在为人正直端方。又不是要考状元。暂时先教着吧!”

既然是看中了先生的人品,十一娘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第二天一早让人带信给罗振兴,让他无论如何都抽空来一趟。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早上等送信的人走后,十一娘又把常学智叫来:“去打听一下,中山侯唐家族学现在请的先生每年束修是多少?”

她派出去送信的人中午才回来,同行的还有罗振兴。

“你大嫂说你有急事找我,差人把我从我馆里叫回来。”十一妹做事一向好整以暇,很少这样急切,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可是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请罗振兴到东次间说话。把谆哥的情况告诉了他:“…想请大哥把赵先生推荐给侯爷!”

罗振兴有些犹豫:“我听说翰林院金大人等推荐了好几个先生侯爷都不满意…”

“赵先生的叔叔是柳大人的门生,想来家学渊源。”十一娘道,“我们家誉哥那样的混世魔王都对赵先生推崇倍至,想来教学生也很有一套。谆哥耽搁不起时间了。越拖他越没有信心,越拖侯爷越不满意。”

正说着,常学智转了回来。

十一娘也不避罗振兴,把他叫了进来。

他机敏地向罗振兴行礼。回十一娘的话:“…中山侯家请的先生一年的束修是十二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一套,配一个小厮。”

兄妹两人就对视了一眼。

赵先生原来在中山侯家的束修是一年十五两银子,现在请的先生是十二两。以他们家对人的苛刻还愿意多出三两银子请那位赵先生…

十一娘和罗振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坚持。

罗振兴更拍胸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想办法把他请来。”

亲舅舅出面自然比她这个继母出面好。

“至于束修什么的,都好说。只要赵先生满意。”十一娘沉吟道,“至于侯爷那里…就说您很关心谆哥的学业,我们兄妹碰到说起,您就起了心思!”

罗振兴心领神会:“放心吧,侯爷那里我知道怎么说的。”又道,“怎么没见侯爷?”

“他在外院。”十一娘把家里准备加盖厢房的事告诉了罗振兴,“…今天有木料运过来。”

“几个孩子要是跟你住,的确窄了些。”罗振兴点头,和十一娘说起谆哥来,“又不是不会背书,怎么会怕先生?”十分不理解。

十一娘也没办法理解:“是啊!”她小时候就盼着上学考试,可以在父母面前炫耀一番,也让父母可以炫耀一番。“以前只是听说过…”

“以前听说过?”罗振兴诧异。

十一娘知道自己漏了口风。忙含糊其辞地道:“以前好像听谁说过。说有的人特别害怕见到先生!只是没见过…”正好有管事的妈妈来示下,她忙转移了话题,“…后天就是三月三,家里准备请了德音班,长生班和结香社来唱堂会,事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