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兴听了起身告辞:“那你忙你的。小心身体!”

十一娘留他吃饭:“…也不急这一时。”

罗振兴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想着下午还要去馆里上学,也不推辞。

十一娘早吃了午饭,让厨房里做了四个荤两个素一个汤过来招待罗振兴。

罗振兴刚坐下来,徐令宜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责怪十一娘,“怎么也不让人喊我一声。”

“是我让十一妹别喊的。”罗振声怕徐令宜误会,忙笑道,“听说您正为家里加盖厢房的事忙着,所以没让叫。”

徐令宜听了嘱咐十一娘:“把上次宫里赏的那个太白露拿来。给我添双筷子。”

罗振兴忙道:“我下午还要去馆里,酒就免了!”

徐令宜也不勉强,接了筷子陪着罗振兴吃了小半碗饭,然后去了西次间喝茶。

“谆哥上学都有大半个月了,我特意过来看看。”择日不如撞日,罗振兴索性道,“可听十一妹那口气,好像不太妥当?”

徐令宜看了十一娘一眼,苦笑道:“也不知道随了谁!你姐姐聪明伶俐不在话下,我也不是这种胆小懦弱之人。”

罗振兴趁机提了赵先生:“…要不,我帮着问问赵先生的意思?”

徐令宜却没有太大的兴致:“到时候再说吧!”

罗振兴心里暗暗着急,却又不好多说,闲谈了几句现在最热门的朝政──开海禁的事,看着时候不早,起身告辞了。

徐令宜不免说十一娘:“谆哥只是一时不适应,时候长了就好了。也不用说给振兴听吧!”

“妾身这不是着急吗?”十一娘把谆哥当着她能流利地背诵《幼学》的事告诉了徐令宜,又嘟呶道,“侯爷板了脸连妾身心里都害怕,别说是谆哥了!”

徐令宜一时无语。

而十一娘见他没有做声,顺势劝道:“侯爷,大哥也是为谆哥好。侯爷好歹把人看了再说。也免得辜负了大哥的一片好心。”说着,微微叹了口气,“何况这也只是大哥一家之言。人家赵先生愿不愿意来还是两说。”

徐令宜听了不免挑眉。

十一娘为赵先生造势:“赵先生离京的时候就有人慕名请去做西席。他当时以受三婶之托送五弟、六弟回山西为由推了。所以大哥听我说谆哥怕先生,就想起五弟、六弟的顽劣来,这才动了请赵先生的心思。”

徐令宜果然有了兴趣,微微颌首:“那就见到了人再说。”

有机会试一试总是好!

十一娘松了口气。

徐令宜的目光却落在了炕桌上她写了一半的信。

“给甘家七小姐的!”十一娘笑着解释,“她后来邀请我去家里做客…这次想请她过来热闹热闹…三月二十六是出阁的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来!”语气却透着几分怅然。

是那年三月三初女儿节认识的吧!

徐令宜想到那年发生的事,眼神微暗。安慰十一娘:“梁家在燕京。以后有的是机会!”

十一娘见他神色不虞,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写封信给她。看她能不能来。”

徐令宜不想多提,问起十一娘准备的怎样了:“…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让照影来帮帮你。他原是回事处的,我看着机敏,这才带在身边的。平常跟着我也没少见识。”

是怕她第一次举办这样的宴会经验不足吧?

十一娘笑道:“都是按着旧例办,管事的妈妈们也都有经验,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心里虽然十分感激,却不敢接受──把照影带在身边肯定是事半功倍。可落在有心人眼里,会成为攻讦她的理由。

徐令宜见她目光明亮,精神饱满,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好多说,只是事后叮嘱照影到时候多看点,有什么事帮着跑跑腿。

下午,五爷把三家戏班的曲目送了过来。

德音班唱《绣襦记》,长生班唱《浣纱记》,结香社唱《破窑记》。

他也有些担心十一娘到时候控制不了局面,低声道:“我都嘱咐好了。三家戏班由四宝帮着张罗。他从小跟着我跑戏班,人事都熟。到时候四嫂只要招呼好几位老夫人就行了!”

不过是有歌舞团来家表演,十一娘早有安排。但徐令宽的好意她还是接受了。真诚地向他道谢,亲自送他到了门口。

能帮上十一娘的忙,徐令宽很高兴,走的时候步履轻快。

十一娘望着不由掩嘴而笑。

回到屋里,绿云从针线房拿了衣服过来。

粉色的右衽薄袄,碧绿色的综裙,穿在十一娘的身上,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春花。

沙绿色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清新自然,如窗外枝头的一枝嫩芽。

杏黄色对襟小袄,真紫色月华裙,浓丽艳冶,雍荣华贵。

十一娘很满意。吩咐雁容:“第一天梳牡丹髻,准备两柄珍珠梳蓖就行了。第二天梳螺髻,准备那套银杏花赤银头面就好。第三天梳圆髻,用红宝石的头面。”

绿云连连点头,十一娘问起贞姐儿的事来:“她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她笑道,“按照您的吩咐,一件杏白色的褙子,一件蓝色的遍地金褙子,一件蜜合色的对襟袄。”

十一娘让她去请文姨娘过来。

“到时候各府的小姐只怕都会来。”她细细地交待文姨娘,“贞姐儿是我们府里的大小姐,自然由她出面帮着招待。只是她如今还有孝期,留在点春堂看戏不大合适。我想把她们放置到流芳坞。你也知道,流芳坞是个好地方,划船、放风筝、钓鱼都方便。只是临水,不大安全。那天杜妈妈带着谆哥、诫哥在二少爷的丽景轩。其他的人我不放心,只有托你帮着照应照应。”又提醒她:“四月大姐的除服礼后,贞姐儿就要说婆家了。如今宾客云集,正是好机会。你可要仔细了。”

话说的这样明白,何况文姨娘是个精明的。她自然是满口答应,欢天喜地走了。回去翻箱倒柜地找衣裳──即不能太朴素,落了徐家的面子;又不能太华贵,夺了十一娘的风头。倒把秋红和冬红两个折腾了一宿。

十一娘那边叫了秦姨娘来:“二少爷那边有杜妈妈照顾,你不用担心。文姨娘要帮着照顾贞姐儿。家里只留了你和乔姨娘…”

没等她的话说完,秦姨娘立刻道:“那,那我去和易姨娘做伴吧!她一个人守着间大房子,心里不免有些碜得慌。”

十一娘点头,吩咐雁容:“到时候家里只有秦姨娘、乔姨娘。当值的丫鬟、婆子听着点春堂锣鼓喧天的,不免会跑去看热闹。你留在家里,帮我镇一镇。”

雁容点头:“夫人放心。有我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在点春堂旁的花厅迎客。

最先到的是永昌侯黄夫人和黄三奶奶。

黄夫人对着十一娘眨眼睛:“你把我安置到你婆婆那里去。”指了黄三奶奶,“让她帮你招呼客人。”

又一个帮她的!

十一娘忙曲膝道谢,搀着黄夫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黄三奶奶拉了她的手仔细打量:“像花骨朵似的。”

十一娘谦虚道:“因是开了春,所以穿得单薄些。”

黄三奶奶叹气:“我自从生了老三,就再也没有瘦下来。”

可能是古代的服饰比较宽大,十一娘倒看不出来:“姐姐要求太高了。我看这样挺好。”

正说着,林夫人来了,却不见林大奶奶和慧姐儿。

林夫人笑道:“她娘家来了几个侄儿。”

黄三奶奶听了笑道:“是来参加武举的?”

林夫人笑着点头:“浩浩荡荡来了七、八个。说是来见识见识。”表情却与有荣焉。

“沧州邵家人,金榜提名自然不在话下。”黄三奶奶奉承了几句,十一娘陪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转回来,郑太君、唐夫人、罗家大奶奶带着庥哥、四奶奶、十二娘等都陆陆续续到了。一时间,屋子里里笑语殷殷。五夫人又抱着孩子过来,大家正凑着趣儿逗孩子。有管事的妈妈跑过来禀,说周夫人带着长女来了。

十一娘忙迎了过去。

周夫人指了身边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我们家芳姐儿,带她来见识见识。”

“姐姐是富贵乡里的人,我们这里闹着玩,是姐姐瞧得上眼罢了。”十一娘客气道。

芳姐儿已曲膝给十一娘行礼。

还好怕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十一娘从怀里掏了一块五蝠捧桃的翡翠挂件给芳姐儿做见面礼,和周夫人去了花厅。

刚刚站定,山西李总兵的夫人带着长女来了。

十一娘又去迎。

李大小姐今年十三岁。大眼睛白皮肤,梳着的双髻上戴着赤金掐丝柳叶发箍。看人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几份与年纪不相衬的稚气。

她笑盈盈地给十一娘行礼,眼睛却盯着十一娘看,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十一娘给的见面礼是一对赤金玉簪花簪子。

待众人见了面,你来我往的,屋里越发的热闹了。

丫鬟、婆子簇拥着太夫人和黄夫人、林夫人说说笑笑地过来。

又是一阵喧嗔后,大家分主次坐了。

丫鬟们上了茶和点心,妈妈们领了徐嗣谕、贞姐儿、谆哥、徐嗣诫过来给诸位行礼。

有的一把抱了谆哥,有的拉着贞姐儿看,还有的问徐嗣谕、徐嗣诫话,屋子里很是热闹。

十一娘招待大家用了茶点,杜妈妈带着徐嗣谕、谆哥、徐嗣诫、庥哥去了丽景轩,贞姐儿和十二娘、芳姐儿、李家大小姐去了流芳坞。夫人、奶奶们则去了点春堂。

德音班的班主周德惠出来说了几句俏皮话,戏就开了锣。

李大小姐却望着十二娘:“…那你是长辈了?”

十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李大小姐就伸了手向十二娘讨见面礼:“刚才永平侯夫人都给了我一对于玉簪花金簪。”

和贞姐儿并肩而行的芳姐儿闻言眉眼微微一冷,和贞姐儿说起慧姐儿来:“…上次还打了个络子给我,说是跟身边的妈妈学的。真是吓了我一大跳。你母亲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贞姐儿笑着和她说着事情的经过。

那边十二娘已大大方方地拿了一对梅花银镙子出来。

李大小姐接了,又嚷着让芳姐儿来讨银子。

芳姐儿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表情认真地听着贞姐儿说话。

李大小姐还以为她没有听见,上前去拉她。

芳姐儿却眉头微皱,道:“你小点声音好不好。”然后转过脸去对贞姐儿道,“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李大小姐不免有些尴尬。

贞姐儿刚要出声帮李大小姐解围,身旁的十二娘突然“噫”了一声,指了前面横在水面的石雕船:“那是流芳坞吗?”

“是流芳坞里的石船。”贞姐儿闻言松了口气,笑着指了石船旁的八角暖亭:“那里可以钓鱼。”又问几人:“今天天气好,大家想不想钓鱼?”

“还是坐着说说话吧!”芳姐儿反对,“钓鱼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人反驳她的话,却把话题岔开,揭过了刚才的一幕。

芳姐儿继续问着慧姐儿的事。

李大小姐和拉着十二娘落在她们身后,悄声地道:“我和芳姐儿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她这个人很是傲气。”

十二娘却想到来时六姨娘嘱咐她的话:“…你别看有些人对你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她是瞧不起你。”

她就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们是燕京人吗?”

“不是!”李大小姐低声道,“我们是登州人。你知道登州吗?”

十二娘想了想:“是不是山东登州。”

李大小姐笑起来:“嗯,就是山东登州。我祖父曾任登州卫指挥使。不过他老人家在我父亲十四岁的时候就去逝了。我父亲袭任。”又问十二娘,“你是哪里人?”

十二娘觉得李大小姐虽然有些鲁莽,但也有其坦率的一面,笑道:“我是浙江余杭人。你知道余杭吗?”

李大小姐点头:“我知道。那里唱戏的多。”

她是指余杭腔吧?

十二娘笑起来。

走在前面的芳姐儿就朝身后瞟了一眼。

李大小姐全然不知,和十二娘说着闲话:“你为什么叫十二娘?你们家有十二个姐妹吗?”

十二娘点头:“我还有六个兄弟!”

李大小姐目瞪口呆:“这么多,那怎么吃饭啊?”

十二娘抿了嘴笑。

李大小姐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起来:“那永平侯夫人岂不叫十一娘?”

贞姐儿和芳姐儿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不由讪讪然地笑,悄声对十二娘道:“我们小点声音。”

十二娘点头。

李大小姐就问她:“你们是同胞姐妹吗?”

“不是。”十二娘笑道,“我姨娘排行第六,姐姐的姨娘排行第五。”

李大小姐点头,一副释然的样子:“我就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同胞的兄弟姊妹。”然后笑道,“我爹只有我娘一个。我还有两个哥哥。我们都是同胞的。”

这次轮到十二娘吃惊了:“你们家没有姨娘吗?”

“我爹说,我们家只有生不出来才纳姨娘。”李大小姐背挺得笔直,“而且,我爹还说,我们家不要什么通房。”

十二娘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那边十一娘却和罗家四奶奶站在点春堂旁的小院门口说话。

“…不知怎地,就是怀不上。十一姑奶奶认识的人多,想请你给我介绍个擅长看这方面的太医。”

十一娘满口答应。还安慰她:“你这才成亲没多久。用不着急。”

“我是不急!”罗四奶奶苦笑,“可你四哥…说之前屋里有人怀过。好像全是我的不对似的。”

十一娘不由冒冷汗。

罗振声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四哥是个孩子脾气。四嫂别放在心上!”她安抚着罗四奶奶,就看见负责迎宾的妈妈陪着乔夫人进了点春堂。

虽然下了帖子,却没想到她会来。

罗四奶奶也看见人来了,自然不好意思再留十一娘在这边说话,笑着和她回了点春堂。

十一娘像没事人一样招呼乔夫人。

乔夫人也像没事人一样和十一娘寒暄,到太夫人面前问安,和众人打招呼。提也没提乔莲房一句。

太夫人招了十一娘过去问话:“甘夫人还没有来吗?”

“没有!”她低道,“我留着心。要是今天没来,我明天让妈妈亲自去请一趟。”

太夫人点头。

十一娘看见绿云侧了大半个身子站在门口。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什么事?”

绿云低声道:“钱太太那边有小厮过来,说钱太太今天寅时三刻生了一个儿子。表少爷五斤八两,母子均安。”

“五姐生了?”十一娘很是惊讶,“不是说四月中旬才生的吗?”然后找了机会和罗大奶奶说。

罗大奶奶先是眉头微皱。

罗四奶奶也有些担心的样子。

甘夫人来了。

不仅她来了,甘家大奶奶和娴姐儿都来了。

十一娘笑盈盈地过去打招呼。领了甘夫人和太夫人见礼,安排甘大奶奶坐在黄三奶奶身边,低声问娴姐儿要不要去流芳坞和贞姐儿一起来玩。

知道周大小姐也在,娴姐儿红着脸应了──她前两天和镇南侯王家的大公子订了婚,周大小姐和王家大公子是姑舅表兄妹。

十一娘就让琥珀陪着娴姐儿去了流芳坞,自己亲手将小丫鬟奉的茶端给了甘大奶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甘大奶奶也是个爽利人。

她接过茶盅笑道:“四夫人不必这样多礼。孩子们大了,我们做大人的想管也管不住了。”又起身端了杯茶给十一娘,“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十一娘站起来双手接着啜了一口:“大奶奶真是大人有大量。”

甘大奶奶听了直笑:“自己家的姑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到也把这件事圆了。

十一娘就看见一旁的甘夫人笑着微微颌首。

她想到甘夫人对她一直很是维护,再想到甘大奶奶这次的爽快…也朝着甘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送走了满屋的客人,十一娘还要和管事的妈妈管清点器皿、准备明日的宴请。

到了亥初正要安歇,五夫人身边的石妈妈神色慌张地过来:“请四夫人差人去慈源寺把济宁师太请来──我们家歆姐儿不吃不喝,啼哭不止!”

怎么会这样?

十一娘忙让琥珀拿了自己的对牌陪着石妈妈去外院:“…再派人去请个太医来。”

琥珀和石妈妈应声而去。

十一娘带着绿云去了五夫人处。

走到屋檐下就听到了五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毕竟是男人,徐令宽显得沉稳一些:“石妈妈已经去请济宁师太了,不会有事的。”

待进了屋,五夫人正抱着歆姐儿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安慰“小乖乖”之类的话,徐令宽脸色沉重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色间也有些惶惶不安。

“四嫂来了!”他起身和十一娘打招呼,神色焉焉的。

五夫人也抽空抬头和十一娘点了点头:“四嫂!”

十一娘凑过去看孩子:“怎样?”

孩子好像哭累了似的,在襁褓里小声的嘤嘤,面色青紫。

“怎么也哄不好!”五夫人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十一娘心里也没有谱:“要不要请个有经验的老妈妈来看看!”

五夫人没做声,微微垂头,好像没有听见十一娘的话似的。

十一娘眉头微蹙,正思忖着要不要再说一说,有小丫鬟禀道:“二夫人来了!”

五夫人一听,立刻眉头舒展,抱着孩子就迎了上去。

只见帘子一撩,只见穿着件青莲色云纹妆花褙子的二夫人走了进来。

她乌黑的青丝随意地绾了个纂儿,通身不见一件饰品。眉头微蹙,表情严厉,进门就问:“乳娘呢?”声音虽然不高,却自有威严之色。

一旁白净丰腴的年轻少妇面白如纸,听这话忙道:“我按照府上的食谱吃的东西…”说着,也哭了起来,“真的什么也没有沾!”

“好了,哭哭啼啼的,郁肝伤胃,怎么奶孩子。”她低声喝斥乳奶,然后顺手抱过五夫人怀里的歆姐儿仔细地打量了片刻,道:“请了大夫没有?”

五夫人嘴角微翕,犹犹豫豫地朝十一娘望去。

二夫人好像这时才发现她似的,点了点头:“四弟妹也来了!”

十一娘语气柔和地喊了声“二嫂”,道:“琥珀拿了我的对牌和石妈妈去了外院,我让她们除了请济宁师太外,还请个太医来给歆姐儿瞧瞧。”

二夫人点头,脸色舒缓下来,有些僵硬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哄着她。

五夫人见她动作生疏,又把孩子抱了过去:“二嫂快请坐。”

大家此刻才互相见了礼,分主次在内室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大家喝着茶等着济宁师太或是太医过来。

没等到要等的人,却等来了徐令宜。

“说孩子不好?”他表情严峻。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哭!”徐令宽看到徐令宜立刻镇定下来,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几份。

徐令宜过去看了看孩子:“请大夫了没有?”

“请了!”徐令宽忙道,“四嫂帮着请了大夫,”犹豫了片刻,道,“还请了济宁大师。”

徐令宜听着微头微蹙了一下,半晌才“嗯”了一声,又问:“娘那可知道了?”

“没敢惊动娘。”徐令宽回着,请徐令宜到内室外的次间炕上坐了。

琥珀和石妈妈来回话:“白总管已差人去请了。”

大家就坐在那里等。期间十一娘低声吩咐绿云:“把这边的情况去跟田、万两位妈妈说说。她们经验足,看有没有什么土方子。”

绿云犹豫道:“毕竟是五房的事…”意思是最好别管。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十一娘悄声道。

绿云见十一娘心里有数,轻手轻脚地往家去。

田、万两位妈妈听了沉吟半晌,道:“怕是今天唱堂会,锣鼓喧天的,把孩子吓着了。最好吃些安神的药,烧两道黄表拜拜路过的诸位神灵,过两天就好了。”

绿云想到今天五夫人一整天都抱着孩子穿梭在各位夫人、奶奶面前,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悄悄回了十一娘。

十一娘想到刚才五夫人对自己的提议不予理睬的样子,怀疑她心知肚明,知道是把孩子带到堂会上吓着了,所以不敢做声。

她暂且把困惑放在心里,和五夫人轮流抱着歆姐儿哄着,济宁师太来了。

进门看见徐令宜她神色微怔,讪讪然上前给徐令宜行了个礼:“侯爷也在?”

徐令宜没有理她,端了茶盅啜茶。徐令宽就将济宁师太带到了内室。

济宁师太进门就说孩子撞了孤魂野鬼,要做法事,印一千本《清心咒》散发给路人集福,还请五夫人搬个僻静的地方住。

五夫人只望着孩子好,全然答应。

济宁借太夫人的佛堂拜了菩萨,用随身携带的朱砂和黄纸写表。

刘医正来了。

徐令宜亲自迎进门:“你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乳娘抱了孩子出来。

刘医正细细地问了情况,给孩子开了定神的药。

石妈妈接了方子,虽然差了人去抓药,但神色间并不十分急切,十一娘心知肚明了。

招了济宁师太过来问:“你看烧表有没有什么讲究?”又提醒她,“要不要我们回避回避?”

济宁师太听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嘴里却不急不慢地道:“诸位是贵人,别说是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近身,就是各路神仙,也要避一避。只是今日歆姐儿犯了小人,那些牛鬼蛇神不免蠢蠢欲动,不知轻重起来。待我把这几个闹事的收一收、镇一镇,各位贵人也就清泰平安了。”

大家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

他是承了爵的人。按这些道士尼姑的话,是有天命在身的。要讲贵,自然是他最贵,镇得住魑魅魍魉。

五夫人眼中就露出了几份哀求之色。

徐令宽望着哥哥的目光也有些不安起来。

“侯爷,既然歆姐儿的病是有根有源的事,您也不用太担心了。明天家里还有客。您和四弟妹都早些歇了吧!这里有我帮着看着就行了!”一直静坐在一旁的二夫人突然开口。

五夫人听了如接纶音,忙道:“是啊。四哥,您和四嫂就先回去吧!这里有二嫂呢!”

徐令宜略了思忖,朝十一娘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们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给我们递个音。”

徐令宽两口都闻言都松了口气,一点客气不讲地送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出门。

徐令宜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忌惮他在场不好行事吧!

十一娘掩袖而笑。

徐令宜问起今天的堂会来:“…还好吧?”

“嗯!”十一娘应道,“黄夫人和黄三奶奶一大早就来了,黄夫人还怕我人手不足,留了黄三奶奶帮着待客…”她把今天乔夫人的到来、自己和甘大奶奶一笑泯恩仇的事一一跟徐令宜絮叨着,很快到了家门口。

雁容等人忙迎了过来,绿云、红绣带着小丫鬟服侍两人更衣洗漱。

徐令宜问起李总兵的夫人来:“可曾给她下了帖子?”

“没有!”十一娘换了睡觉的桃红色杭绸夹衫,“今年真是奇。我们往年也向周姐姐下帖子,周姐姐家里也有春宴,十之八、九是不来的。这次却来了。只怕是因为今天是初二的原故。也不知道明天还来不来。”然后移灯到床前的小杌子上。“至于李夫人。我听唐家四太太说,这些日子她带着女儿走了好几家的春宴。其中福成公主、周姐姐家那里走的最勤。我看李大小姐的年纪…”说着上了床,掀了藕荷色博古妆花缎面被子搭在身上朝躺在里面的徐令宜笑道,“说不定是为女儿的婚事!”

徐令宜却没有笑,而是面色微凛地点了点头:“皇上前些日子找了顺王去,让宗人府和礼部议皇长子的婚事。这件事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诏,风声已经传出去了。而且自元宵节后,皇上就带着皇长子在乾清宫行走。”说着,他长叹了口气,“一眨眼,孩子们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十一娘见他模样儿年轻俊朗,语气却如老翁,又想着说不定过两年他就要做祖父或是外公了…只觉得荒谬,忙侧身躺了。

灯光下,桃红色绫缎映得她肤光如雪。

徐令宜俯身在她耳朵旁边吹气,轻声道:“累了!”

十一娘闭着眼睛,耳朵却通红。

徐令宜笑着把她搂在怀里。

十一娘拽着自己的衣襟,脸如霞飞,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吹,吹了灯吧…”

春水般的眸子如投入一石的平静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让他情不自禁地投入其中。

黑暗中,夹杂在窸窸窣窣的衣襟摩擦声中的是十一娘时隐时断的娇嗔:“你就不能轻一点…”

小日子一完,他就试了一回。

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觉。

唯一的缺点就是十一娘要求多多,这也不行,那也不好,要温柔怜爱才行…他又不想强来,只能忍着性子和她磨叽。

“你怎么这么娇气!”他不由低低地嘟呶。

那边就拿背对着他,揪着被角不做声。

徐令宜只感觉到贴着自己胸膛的肌肤绸子般的顺滑,凝脂般的细腻,令他食指大动,就轻声哄了几句。

那边身子软了软,却依旧揪着被角。

他暗暗好笑,紧紧箍了她的纤细腰肢顺势而入。

那边惊呼,修长的大腿蹬过去…却更方便他攻城掠地…他不由低低地笑起来。

那边就含羞带怒地喊了一声“徐令宜”。

徐令宜笑得更大声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徐令宜骤然醒来,怀里无人。

他不由诧异地喊了声“十一娘”,手朝一旁的被褥摸去。

是冷的!

昨天闹得有些晚,又觉淋漓尽致,准备眯一会起来帮她收拾的…谁知道醒了却没看见人。

念头一起,帐外已有清脆的声音应他:“侯爷醒了!”

十一娘穿着件月白色的绫衫、沙绿色的褙子俏生生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他的亵衣。

竟然是睡过了头…

徐令宜讪然。然后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时辰了?”

“卯正过三刻!”十一娘笑道,“今天是诫哥的生辰,我请大家过来一起吃碗长寿面。侯爷快起来吧!”说着,将亵衣放在一旁的小杌上,又让小丫鬟打了水进来让他梳洗。

而徐令宜见她笑语盈盈,容光焕发,并没有不悦之情,心中微定,由十一娘服侍着穿衣。

眼角的余光却瞟见她立领里淡淡的粉色印迹。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心中一荡,附耳道:“你还好吧!”

十一娘横了徐令宜一眼,低头给他穿衣。却不觉面如朝霞。

徐令宜心情大好。正想调侃她两句,有小丫鬟进来铺床。

他忙脸色一正,穿好衣服去了净房。

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徐嗣诫坐在内室临窗大炕炕桌的中间,面前摆了个红底黑面珐琅葵花盒,里面盛了面,放有肉圆子、鱼、香菇、冬笋等臊子,还有个用胡萝卜雕的小小寿字。

谆哥则坐在炕桌的右边;贞姐儿和文姨娘、徐嗣谕和秦姨娘则一左一右地坐在炕边的太师椅上,茶几上也摆了同样的面,不过是用大红海碗装着。

十一娘将徐令宜迎到炕桌的左边坐了,自己坐在了他的身边,绿云给两人上面条。

她笑着举箸:“今天是我们诫哥的生辰,我们都跟着沾沾他的喜气,吃碗长寿面。”

徐令宜望着满屋笑吟吟的面孔,十分愉悦,拿起筷子就挑了一口面到嘴里。

大家这才开始动箸。

面很劲抖,臊子鲜美,他三下两下就吃完了。

再看徐嗣诫,正朝头呼拉拉地吃面。感觉到徐令宜在看他,他抬头一笑,下巴上还沾一滴面汤。

徐令宜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嘴:“不急,慢慢吃!”

又望向谆哥。

他正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样子很斯文。

徐令宜很满意地微微点头。望向徐嗣谕。

他背脊挺得笔直,表情显得有些认真。面条已经吃完了,正在吃臊子。

再看贞姐儿,用汤匙接了面条送到嘴边,秀气中透着几份优雅。

徐令宜微微点头,问起歆姐儿来:“…差人去打听打听。看到底怎样了?”

“一早就差人去打听了。”十一娘笑道,“吃了刘医正的药,烧了黄表,歆姐儿到后半夜就消停下来。一夜睡到了天亮。早上起来就开始吃奶了。只是精神还有些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十一娘说起五娘生子的事:“…明天是洗三。只怕要抽空去一趟。”

“哦!子纯做父亲了!”徐令宜听了笑道,“是应该去一趟。到时候你跟娘说一声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十一娘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大家都吃完了,带着孩子们去了太夫人那里。

没想到太夫人还记得今天是徐嗣诫的生辰,给了徐嗣诫两个小小的状元银锞子做生辰礼物,还道:“得个状元锭,考个状元郎!”

待孩子们问完安,二夫人、徐令宽、五夫人和歆姐儿来了。

五夫人眼角微红,其他人神色如常。

问过安,二夫人笑道:“我一个人在韶华院冷冷清清的,让歆姐儿给我去做个伴吧!”然后笑望着徐令宽和五夫人,“你们也好安安心心看戏。”

徐令宽和五夫人就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呵呵直笑:“行啊!这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十一娘微笑着站在一旁,知道她们这是怕孩子再受惊,早就商量好的。她就说起五娘添子的事来。

“生了个大胖小子!”太夫人听了直笑,“你去,你去。这里有我。”又拉了五夫人的手,“还有你五弟妹。本来就是嬉闹的事,耽搁了正经的事就不好了!”又很感兴趣地问十一娘,“我记得你四姐,就是嫁了探花郎的那个,好像是生了两个儿子吧?”

十一娘笑着点头:“四姐生了两个儿子!”

太夫人笑眯眯地点头。有小丫鬟跑来禀,说黄夫人到了。十一娘先行退下,在花厅那边接待客人。

今天慧姐儿来了,林大奶奶却没有来。

“…娘要招待客人,就让我来给婶婶请个安。”她和十一娘寒暄。

十一娘笑着领她去贞姐儿那里。

慧姐儿和芳姐儿不仅相熟,而且要好。见到她就抱怨:“明年才开科,这个时候就来燕京了。也不知道是来玩的,还是武艺不行要提前走门路。我见着就烦,死皮赖脸地跟着祖母过来了。早知道你们都在,昨天就应该来的。”

芳姐儿听着掩嘴直笑:“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他们还能到你面前显摆不成?你有什么好烦的?”

一句话把慧姐儿说的涨红了脸。

贞姐儿忙帮着圆场:“我们今天还坐在花厅里晒太阳吗?”

“我不晒太阳。”慧姐儿立刻道,“要晒你们去晒。我要钓鱼。”

芳姐儿就顺着慧姐儿:“那我们今天就钓鱼好了!”说着,望了娴姐儿。

娴姐儿点了点头。

芳姐儿见了就喊跟过来的妈妈:“去帮我们要了鱼具来。”

服侍的妈妈应声而去。

李大小姐看着心里十分不舒服,高声道:“我要去划船。”

芳姐儿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吩咐身边的妈妈:“带李家的大小姐去划船去。”

李大小姐气得嘴唇直抖。

十二娘忙笑着挽了她:“我也想去划船,我们一起去吧!”

李大小姐听了这才脸色微霁。

芳姐儿则看了十二娘一眼。

贞姐儿激动地上前捏了捏十二娘的手。

有些担心贞姐儿会不好安排的文姨娘松了口气,一面安排婆子帮李大小姐和十二娘安排船和划浆的妈妈,一面让人端了锦杌放在碧漪河旁的太石边,派了善垂钓的婆子在一旁服侍,帮着往湖面洒鱼食,装诱饵。

贞姐儿亲自拿了十锦攒盒给李大小姐和十二娘:“边看风景,边吃果子。”

李大小姐揭了攒盒看见里面蜜汁梅子高兴起来:“我最喜欢吃!”

“喜欢就好!”贞姐儿朝着十二娘点了点头,示意她多担待些。

十二娘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会帮她招呼好这个客人的。

那边坐在太师椅上磕瓜子的芳姐儿看着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说话不知所云,行事也没个样子。她母亲还整天夸她温柔娴淑。真是笑死人了。”

“你好歹收敛一点!”慧姐儿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可是在贞姐儿家里做客。”

芳姐儿没有做声了。

娴姐儿就和慧姐儿议起十一娘来:“…今天那件沙绿色的裙子,百花不落地深深浅浅地绣满了同色的折缠花──我瞧她挺会穿着打扮的。”

慧姐儿听了笑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她穿了件深褚色的小袄,上面绣着粉色的梅花…哎呀,好漂亮。”

“真的假的!”芳姐儿凑了过来,“我一直觉得深褚色只能做鞋面,不,做鞋子都得人过六旬以后穿。”

“真的。”慧姐儿忙道,“是件家常小袄,下面穿了粉色的综裙,可漂亮了。”正说着,看见贞姐儿过来,她朝着贞姐儿扬颌,“不信问贞姐儿。”

“什么事问我?”贞姐儿指挥丫鬟将雕红漆九攒食盒摆到她们身边,“里面有家里蜜的苹果脯,你们尝尝。”

“我们正要说你母亲的穿着打扮。”芳姐儿笑着把刚才议论的都告诉了她。

贞姐儿笑起来:“我母亲的针线可好了。我有次去给她请安…”说到这里,她表情微窒,转移了话题,“她常常告诉我怎么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