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公一直强忍的喜悦此刻毫无保流地流露出来。他笑遂颜开:“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兴。昨天一早就去了奉先殿,说要斋戒三天,求太宗、圣祖皇帝保佑皇后娘娘能顺利产下皇子。”

生下皇子纵然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皇后娘娘有喜,皇上又亲至奉先殿上香,帝后恩爱,这才是太夫人高兴的。她老人家笑得眼睛眯成了弯月亮:“借皇上吉言了!借皇上吉言了!”

“过两天宫里就有消息传出来。”雷公公笑道,“皇后娘娘让我先跟您说一声,让您也高兴高兴。”

“多谢娘娘牵挂!”太夫人满脸是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然后细细问起皇后的生活起居来。

知道皇后娘娘一切都好,太夫人又问起皇长子和皇三子来。

“…皇长子每天在乾清宫服侍皇上批改奏折,很是辛苦,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人都清减了些。不过,性子却更沉稳了。这个月初一讲筵的师傅是梁阁老,他还在皇上面前表扬了三皇子。说三皇子天资聪慧。皇上听了很高兴,赏了三皇子一块端砚。”

“那就好,那就好!”太夫人越发的高兴,说起皇长子的婚事,“…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吗?”

雷公公含蓄地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在中宫静养,只等皇上拿主意了。不过,皇后娘娘也说了,这件事得早点定下来,皇长子年纪不小了。”

皇上是肯定不愿意从杨家选个儿媳妇的。要是之前,还担心皇上会受皇贵妃的影响,可现在,皇上和皇后正是琴瑟和鸣的时候,皇贵妃正是势薄之时,自然是越早把皇长子妃的人选定下来越好。

太夫人越想,越觉得这孩子来得及时。遂不再多说,笑着问起雷公公的身体来。而雷公公看着天色不早,和太夫人寒暄几句,起身告辞。太夫人挽留几句,亲自送雷公公到了门口,由二夫人陪着去了垂花门。然后朝着满脸担忧的杜妈妈使了个眼色,两人不紧不慢地进了内室。

“皇后娘娘有了喜脉!”太夫人进门就满心欢喜地道。

“哎呀!”杜妈妈惊呼一声,眼睛一红,“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太夫人不住地点头,眼眶也有些湿润:“过两天宫里就会有消息传出来。我想去慈源寺给皇后娘娘求柱头香。”又道,“你把侯爷请来。这件事早点告诉他,让他也松口气。这些日子天天操心皇后娘娘的事,人都瘦了。”

人瘦了没有杜妈妈看不出来,可太夫人痛爱儿子的心杜妈妈却听出来了。

她含笑应“是”,亲自去找了徐令宜过来。

徐令宜听了果然很高兴,回去后有些轻挑地捏了捏十一娘的下巴,在十一娘还没有来得及抗议的时候附耳道:“皇后娘娘诊出了喜脉。”

“真的!”十一娘眼睛一亮,顾不得计较许多,“孩子有多大了?”

这样,多多少少可以弥补一下皇后娘娘失去五皇子的伤痛吧!

“前天晚上诊出来的。”徐令宜笑道,“刚才雷公公亲口对娘说的!”

雷公公是坤宁宫的大总管,他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十一娘替皇后娘娘高兴起来:“那我们要准备些什么?要不要做小衣裳?或者是送些好吃的进宫!”又觉得自己兴奋过了头,可不像自己的那个年代,送吃的东西,是友善的表现。忙道,“吃的是不能送进宫的,穿的估计也有讲究…或者是进宫拜见一下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规矩?得跟她说一声恭喜才是。这可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有人和自己为同一件事高兴,喜悦就会成倍的放大。

看着兴致勃勃的十一娘,徐令宜笑起来。

“到时候宫里会有消息传出来。过了头三个月,就可以去给皇后娘娘道贺了。至于吃食、衣服什么的,”他委婉地道,“一来是宫里不缺,二来皇子、公主的定制,寻常人家也拿不出那样的衣料来。”

“嗯嗯嗯。”十一娘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到时候我早早就去给皇后娘娘道贺好了!”

徐令宜笑着点头,道:“娘想过两天去慈源寺给皇后娘娘求柱头香。你到时候陪着一起去吧!”

“好啊!”十一娘答应的很干脆。

她也希望能为这个即将到来的生命送上美好的祝福。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济宁师太身边的小师傅给您送经书来了。”

徐令家听着目光微凝,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十一娘知道他不喜欢这些,笑着解释道:“济宁师太刚才来看我,给我讲了半天的《心经》,还要送我一本她亲手誊写的经书。盛情难却。”又道,“俗话说,入乡随俗。有些事,还是随意些的好。心里明白就是。”

徐令宜脸色微霁,没有做声。

十一娘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话题,想到刚才他去见了马左文,笑着转移了话题:“皇长子选妃的事可有什么进展了?要是能定下来,皇后娘娘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名册还只是刚刚送到皇上的手里。”徐令宜道,“还没有开始议!”

难道此刻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十一娘不禁目露困惑。

徐令宜看着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让左文帮我查查当年靖海侯世子来京时候的情景。特别是打听一下世子住在舍馆时的一些事!”

十一娘没办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按理说,区家想更进一步,应该是上下一心,为十年后争储练兵秣马之际,却偏偏生出这多的事端来,不仅打草惊蛇,还自曝其短。”徐令宜沉声道,“我原以为是世子换了幕僚,所以作风大变。可仔细一打听,世子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反到是区家的老六,这两年一小动作不断。他这样,总得有个原因吧?要知道,靖海侯世子在位多年,精明强干,素有威望,如果是为了爵位,区家老六与世子不管是年纪还是资历都相差甚远。从目前看来,他根本不可能承爵。”

“那是为什么?”十一娘道,“总不可能是因为兄弟置气吧?如果是这样,就算世子能忍,靖海侯也不会答应区家六爷这样胡闹吧?”

“所以我就怀疑,会不会是世子出了什么事?”徐令宜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严肃起来,“靖海侯必须重新在他们兄弟中挑选一个立为世子。大家蠢蠢欲动,以至于靖海侯力不从心,无法管束…”

十一娘不解:“如果是侯爷说的这样,那几个儿子应该是想办法讨靖海侯欢心才对。怎么反而不听管束了呢?”

徐令宜知道她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笑道:“立谁做世子,需要靖海侯同意,更需要皇上的支持!”

十一娘恍然:“您是说,皇贵妃娘娘?”

如果真如徐令宜所方,那靖海侯的儿子肯定会手段百出。有人会选择讨靖海侯欢心,自然也有人另辟蹊径搭皇贵妃的路子。

可话一说出口,她又有新的困惑。

“那靖海侯世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生了重病命不久矣?犯了错,只要抖出来就随时可能被御史弹劾?不是有一句话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往往是你的对手。可王九保怎么会一无所知呢?”

她声音虽然不高,语气也不急,却句句问到了关键处。

徐令宜听着微微笑起来,悦然道:“所以我让马左文帮我查世子的事──当年他在燕京馆舍住了五个月。如果是身体不适,吃喝间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如果是犯了什么错…”他语气顿,“区家毕竟是官,王家怎么也是贼。所以这次,我派人协助王九保去查这件事了。以王九保的精明厉害,肯定能有所得!”

见他事事都想到了,十一娘却担心起皇长子来。

明明知道和区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还娶一个和区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妻子。

“选妃的事,侯爷还是关心关心吧!”她沉吟道,“虽然不指望能左右皇上的意思,但让与区家有密切关系的人入选,总是不好!”

徐令宜见她担心,不禁笑道:“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别说是和区家关系密切之人了,就算是区家再出一个皇长子妃,只要不是一个房头的。对我们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是啊,区家越乱越好。

可人的情感又该如何安置呢!

十一娘默然。

徐令宜笑着安慰她:“这事我心里有数。别的不敢说,只是让区家的人落选肯定是没问题的。”说完,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怅然,“毕竟是皇长子的结发妻子!”

十一娘听到这一句才安下心来。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徐令宽和五夫人已经到了,正抱着歆姐儿给坐在炕上的太夫人瞧。

看见她们进来,二夫人起身让了太夫人身边的座位,一旁的贞姐儿则盯着十一娘看。

十一娘不动声色和大家见了礼,又抱了抱歆姐儿,待徐嗣谕和谆哥从学堂回来,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往东次间去。

她有意落后几步。

贞姐儿看着就放缓了步子。

两人落在最后。

“怎么了?”十一娘低声问她。

她犹豫了片刻,道:“慧姐儿让我去她家里玩。”

十一娘念头一转:“二伯母不同意吗?”

“我这几天的功课不太好!”贞姐儿眼睑微垂。

“我知道了!”十一娘笑着,“快去吃饭吧!”

贞姐儿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地跟在十一娘身后进了东次间。

吃过晚饭大家在西次间喝茶。十一娘问起贞姐儿的功课来。

二夫人道:“诗经教到了《小雅》,抽空教了她几天水彩,我那里和五弟妹隔着道花墙,地势又高,这些日子就没有练琴。”

五夫人听着就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可能是怕惊着孩子吧!

十一娘思忖着,笑道:“贞姐儿还用心吧!”

二夫人淡淡地笑望了贞姐儿一眼。

贞姐儿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

“她一向刻苦。”

十一娘望着贞姐儿笑眯眯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很是高兴的样子。

二夫人的嘴角却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五夫人则在一旁笑道:“四嫂放心吧!二嫂的学问很好的。我们歆姐儿长大了,也要跟着二伯母读书的。”说着,摸了摸乳娘怀里的睡着了小婴儿,“是不是啊,歆姐儿!”

十一娘微笑着点头。道:“贞姐儿搬到二嫂那里之前,我曾经给她留了几件绣活。知道二嫂在教她功课,曾经嘱咐她,要是功课太多,绣活就暂时放一放。谁知道她这几天却将我之前留给她的绣针都做完了,还来向我讨花样子。我就想问问她的情况。要是因此耽搁了功课,就准备暂时把女红停一停。”然后对贞姐儿道,“既然你二伯母说你的功课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贞姐儿心里诧异。

母亲根本没有给什么绣活她做。

想到刚才自己所求之事,她隐隐觉得与此有点关系。不禁点头:“谨听母亲吩咐!”

太夫人看着就呵呵笑起来:“一眨眼我们家贞姐儿都成了大姑娘。既会断文识字,也会女红针黹了!”

大家也都跟着笑起来。

只有谆哥,笑容有些勉强。

十一娘不由暗暗叹气,盼着赵先生能答应来坐馆。

太夫人就说起过两天要去慈源寺上香的事来:“…到时候怡真和十一娘陪着我去吧!”

五爷夫妇这才知道皇后娘娘有了喜脉,都露出欢颜来。五夫人更是嘟了嘴:“娘,我也要去!”

“你在家里看着歆姐儿。”太夫人溺爱笑道,“我们子时就起。你身子骨还没养全。吹了冷风可不好!”

五夫人不再坚持。

太夫人就留了徐令宜说话。

众人行礼,各自散了。

十一娘回去就叫了宋妈妈:“你好好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威北侯府婆子都替慧姐儿送了些什么东西、或是传了些什么话给大小姐!”

宋妈妈眼睛一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十一娘也不瞒她:“大小姐性子一向温顺,二嫂不同意她去威北侯府做客,她竟然求到了我的面前。我前些日子听说林大奶奶的娘家,沧州邵家来了一群小伙子。芳姐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贞姐儿却不同。免得到时候出点事,全怪到我们贞姐儿头上来。还是留心点的好!”

宋妈妈低声道:“夫人放心,我省得!”

十一娘还想交待她几句,徐令宜回来了。

她朝着宋妈妈点了点头,服侍徐令宜更衣。

徐令宜梳洗完了坐到了内室临窗的大炕前,一面从炕上的小几上拿了徐府的鸟览图看,一面道:“娘说五弟住的地方风水不好,让我给他们重新砌个院子…这哪有地方啊!”又皱了眉,“前面是定国公府,右边是威北侯府,左边是太池的城墙…当初长公主动用了三千民工历时两个月才建成的后花园,难不成要伐树盖房不成?”

十一娘看着就移了一盏灯过去坐到了他身边:“那花园后面?”

“这里是荷花里。”徐令宜苦笑,“多半都是祖屋。就是空着,也不会卖的。而且也不安全。”

十一娘也觉得有些棘手。

三爷人走了,可没说分出去,屋子自然是要帮他留着的。元娘住的地方,她想留着,以后给谆哥成亲的时候用。五夫人就是从照妆堂搬出来的,流芳坞和侬香院她是决不会住的。那就留下了丽景轩…后花园虽然大,但一山一景,一亭一径都有些年头,有着沧海桑田的拙朴自然与静谧安宁。要是伐林建屋,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不由道:“等过两年谕哥也要成亲了!”

“那就跟小五说清楚。”徐令宜思忖道,“他们搬到丽景轩住,以后谕哥结婚的时候,就住他的院子里。这样一来,谕哥离你近,也方便晨昏定省。”

十一娘觉得五夫人觉得现在住的地方风水不好,主要原因还是心病。她点头:“那侯爷和五爷商量好。免得到时候又有什么波折。这其中还有个二嫂呢!总不能让她颜面上过不去吧?”

徐令宜点头:“这事我会和小五俩口子说清楚的。”

十一娘心头一松,想到刚才徐令宜为难的样子,不禁失笑:“诺大一个侯府,房子竟然这样紧张。”

徐令宜大笑,抬睑又看见灯光下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如夕阳下粼粼波光,温暖而明快,让人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哦!”他定定地望着她,“你觉得紧张!”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庞。

“没,没有!”熟悉的目光在灯光下如此的赤裸裸,没有了任何的遮挡,让她局促地侧过脸去,“我没觉得紧张。”

“是吗?”轻笑声中,莹白的灯光如流星般在她的眼中划过。

她落入一个坚实的臂弯里…

项家大小姐将盛着莲子百合粥的青花碗放在母亲床头的杌子上:“娘,您还是起来吃一口吧!您这样和爹爹置气有什么用?爹爹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您不过是一个人生闷气罢了。”

项太太一听,眼泪又落了下来:“我是决不会把柔讷嫁到徐家去的!”

项家大小姐听了不由劝母亲:“您不想把二妹嫁到徐家去,总要有理由吧?仅凭您说的什么姑姑没有安好心了,庶出了,没有真才实学了…我听了都觉得不靠谱,更别说是外公了。还好您没有回舅舅那里去,要不然,只怕外公又要教训您一顿了。”

项太太有些讪讪然。

长女早慧,又得丈夫的宠爱。她一向在这个女儿面前没什么威严。

知道女儿说的是实话。她不由喃喃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哥哥没说亲,二妹的婚事自然可以放一放。”项家大小姐给母亲出主意,“要不,你到时候这样回了姑姑?”

“不行!”项太太立刻反对,“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姑姑,她要是想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我要是照你说的这么跟她一说,说不定她嘴一张,随便把你哥和你的亲事也揽了!不行,绝对不行。”

项大小姐沉默半晌,又道:“要不,您和起来和爹爹好好商量一下准备向徐家要多少聘礼?”

“不行!”项太太又反对,“我要是为聘礼和徐家讨价还讨,只会身了失份,让人觉得我这是在卖女儿!”

项大小姐觉得自己黔驴技穷了。

她只好吩咐项太太的贴身妈妈:“你好好照顾娘,我去劝劝爹!”

妈妈曲膝应“是”,送走了项大小姐,坐到床边劝项太太:“太太,大小姐不是要您真的去驳了大姑奶奶的回,也不是要您去向徐家要什么聘礼。大小姐的意思是,既然您心里不舒服,不如把二小姐的婚事缓一缓,看看情况再说。反正二小姐年纪还小,又只是口头约定。徐家先头那位夫人的除服礼要到四月。我们可不能就这样干巴巴地等到夏天吧!”

项太太听着精神一振:“我这是被老爷气糊涂了。你们说的对,我们还要跟着老爷去任上,总不能为了这桩婚事就这样等着。那岂不叫人笑话。”说着,她坐起来,“你叫了丫鬟进来给我梳头。我要去见老爷!”

那妈妈松了口气,立刻笑着去叫了小丫鬟进来帮项太太梳洗。

刚换了件衣裳,项大人来了。

项太太想着刚才女儿的话,定下神来,坐在那里没动。

项大人看着叹了口气:“家里的房子虽然年久失修,但毕竟是祖业,没有贱卖的道理。我过两天启程去任上,你就和孩子们暂时留在燕京,把房子修缮一番。趁机把柔讷的事定下来。”

项太太呆在了那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

低垂的罗帐挡住了光线,挡住了喧阗,安宁静谧的仿如遗落滚滚红尘的一隅。

徐令宜望着身边微微凸起的被子不由笑了起来:“还不起床!”醇厚的声音里有餍足后的慵懒。

被子窸窸窣窣地动了动,然后露出十一娘半张红莲般的面孔:“我要生病!”清脆的声音里透着她不曾察觉的娇纵,亮晶晶的眸子带着几份恼怒。

徐令宜大笑。俯身吻她的额头,她却一下缩进了被子里。

唇落在了乌黑如鸦的青丝上。

徐令宜讶然,随后发出了更是欢快的笑声。

笑,笑,笑,就知道笑。

自她嫁到徐家,从来没有这么晚起床。

何况她现在主持家里的中馈,手下管事的妈妈有七、八位,不要说丫鬟、婆子了。这家里可是没有什么隐私可言的。不用到中午,只怕人人都知道她为什么会晚起了。早知如此,昨天晚上就应该顺从他的意思随他摆布…也不至于早上又…就不会睡回笼觉,更不会晚起了!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拉了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也不管徐令宜有没有被子盖的。

黑暗中,杭绸亵衣水般丝滑地柔和地裹在她的身上。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握成了拳。

说来说去,全怪徐令宜!

当时太累了,朦朦胧胧感觉到他在给自己穿衣服。问他什么时辰了,他说还早:“…再眯一会!”

她怎么就信了这促狭鬼,竟然真的睡着了。

要不是手无意间摸到了一块他丢在床上的怀表,她还以为天没亮!

明明知道她要早起,还任她睡到这个时候。

徐令宜望着自己身上单薄的中衣,再望着裹得像茧蛹似的十一娘,忍俊不住又笑起来。还一面笑,一面将十一娘连人带被子搂在了怀里。

“好了,好了。”他笑着安抚她,“我看你睡得好,所以才没有叫醒你的。”说着,撩了被角──十一娘的脸露了出来。“我心里有数。”他帮她拢了拢凌乱的头发,“现在才辰初。虽然去给娘请安迟了些,可不会耽搁你去花厅回事。”他望着她的目光很温和,“娘那边我们少坐一会就是了──我和你一起去,娘知道你要服侍我,就是晚一点,也不会怪你的。”

十一娘怔住:“现在是辰初?”

徐令宜神色肃然地望着她,眼底却有隐藏不住的戏谑之色:“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时辰?”

十一娘慌手慌脚地撩了被子在床上一阵乱摸。

怀表突然出现在徐令宜的手掌。

“是不是在找这个!”

十一娘横他一眼,扑过去就把怀表抓在了手里,打开一看,指针还指在巳初三刻。

她有点傻眼。

徐令宜又像变魔术似的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怀表,打开表壳给她看。

指针指在辰初过一刻。

徐令宜就笑着上了发条,调了时间,然后把怀表塞到了十一娘的手里。

“你现在管着家里的事,有这个方便一些!”他淡淡地道。

十一娘感受着白银表壳的冰冷,一时语凝。

他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弄的这块怀表?

要知道,在这个时空,怀表可是十分稀罕的东西。

而徐令宜望着平常镇定从容的十一娘突然变成了一只呆头鹅,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王九保来见他的时候带几件珍贵的“小礼物”,他看到怀表时候想到了十一娘,觉得她能用得上。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当时心中一动,推了其他小礼物接受了这块怀表。要不然,又怎么能看到十一娘这样精彩的表情!

他玩心又起。

“默言,”徐令宜把脸贴在了她的脸上,轻声道,“要不,你今天就再病一回吧!”还暧昧箍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十一娘愕然,然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很不雅地跨坐在他的身上。

她立刻想到了那只怀表。

肯定是当时急着看时间,没有注意,所以才会…昨天晚上就是因为他想这样自己不同意…早上他才会坚持已见…结果即如了他的意,又睡迟了…才有了刚才的又急又气!

想到这里,她如触电般地跳了起来。

“我,我要去梳洗梳洗!”

落荒而逃。

徐令宜笑得不行。

直到见着太夫人,他脸上的笑容还没能完全敛去。

太夫人笑得比徐令宜更开心。

闹了几天的别扭,刚一合好,来的就比往常都晚。一个虽然板着脸,表情却有几份不自在;一个简直看似温和,眼角眉梢却都含着笑。

“来,来,来。”太夫人朝着十一娘招手,“到我这里来坐。”

十一娘顺从地坐下。

太夫人携了她的手,正欲问什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红灯胡同那边派了两位妈妈来给您问安。”

太夫人心知肚明,问了两句,就让杜妈妈带着去了五夫人那里,和徐令宜商量着给他们盖房子的事。

十一娘看着时候不早,辞身去了西花厅。

打发了回事的妈妈,宋妈妈进来。

“我问过了,都是一些问安的话,也带过两回吃食,几方新式的帕子。我们大小姐则亲手描过几个花样子,还从二夫人书里找了几个酿酒的方子让婆子带过去。”

“酿酒的方子?”

“好像是说林家大小姐要的。”

“这样看来,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啊?”十一娘沉吟道。

二夫人为什么不让贞姐儿去林家串门呢?

“我听二夫人那边服侍的婆子说,二夫人对少爷小姐们的功课一向管的严。”宋妈妈含蓄地道,“林家大小姐常差了妈妈来问安,又指了名让大小姐找这找那的。怕是二夫人觉得林家的大小姐琐事太多,耽搁了大小姐的功课吧!所以上次林家的妈妈过来请大小姐过去做客的时候,二夫人神色不虞,说大小姐的孝期还没有满,还是别乱跑为好。就不敢跟您说了!”

十一娘微微点头:“知道林家大小姐和我们家大小姐约的是什么时候吗?”

“好像是三月二十一。听说那天是林家大小姐的生辰。”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贞姐儿一定要去呢?

十一娘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想了想,道:“那你帮我打听清楚。”

宋妈妈笑着应“是”。

十一娘看着天色不早,去了太夫人那里。

二夫人已经从娘家回来。

她穿着白绫夹衫,石青色杭绸褙子,通身没戴一件首饰,显得干净素雅。正坐在炕边和太夫人说话。

太夫人忙招了十一娘过去:“项大人说,家里的老宅子决定不买了。所以项太太要留下来把老宅子修缮一番。恐怕要到秋天才能动身前往武昌府了。”

这倒是个极好的借口。

十一娘笑着向二夫人道了谢。

二夫人谦虚了几句,道:“我们过几天不是要去慈源寺上香吗?到时候大嫂也会去的。我看,中午我们一起吃顿斋饭好了!”

太夫人听了微微点头,然后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自然不会反对,笑道:“一切都听二嫂的安排。”然后讨太夫人的主意,“您看,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太夫人笑道:“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会亲家就是了!”

“娘!”十一娘嗔道,“我说的是正经话。我可没经过这种事。要是不给见面礼,又怕项家太太觉得我们礼数不周,要是给了,毕竟没有正式议亲,怕项太太觉得我们孟浪。您怎么也得给我拿个主意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太夫人笑道,“就像寻常人家见个面就是了。不用那么正式。免得孩子们不好意思。”

正说着,五夫人抱着歆姐儿进来。

知道她们要回娘家住两个月,十一娘有些吃惊。

五夫人的说词是家里在盖房子,怕吵着歆姐儿了。

十一娘毕竟是两世为人,她那个世界,独生子女多,娘家婆家的,已经不是那么泾渭分明,觉得没什么。可太夫人却怕她心里有疙瘩。送走了五夫人母子就向十一娘解释:“…她这段时间有些不安稳,我让她回娘家住些日子。”说着,长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经的事少了些!”

十一娘不好评论。

第二天上午,宫里有人来,正式向徐家传达了皇后娘娘的喜讯。十一娘下午就开始准备第二天去慈源寺上香的事。

丑初起身,丑正出门,赶在寅正时分到达了慈源寺。

慈源寺座落在闹市,山门前就是有名的翠花街,专营女子饰物。出了翠花街,就是西大街,可进了山门,却青山隐隐,翠绿葱笼,又是另一番景象。

十一娘还是第一次来,看着不由暗暗称奇。

济宁早带了庙里的师傅立在山门口等。等徐府的女眷进去,就让人关了山门。

慈源寺是观世音的道场。大雄宝殿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上。大家延着平缓的青石台阶进了大殿,由济宁领着上了香,点了长明灯。然后迎到离宝殿不远处的一个小小院子歇下,又有修行的小师傅送了斋饭过来。

太夫人吩咐济宁:“把山门开了吧!原是为皇后娘娘祷福,如果因此而让信徒为难,岂不是添了一桩罪过?”

“太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济宁寒笑着应声而去。

大家坐下来吃了早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因为起来的太早,又准备在庙里“巧遇”项太太,十一娘昨天下午就派两个婆子过来向济宁要了间干净僻静的厢房。吃过早饭,一行人去了厢房。济宁还有早课要做,陪着说了两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下。

二夫人就指了外间临窗的大炕:“四弟妹辛苦了,也歇歇吧!我到外面走走。”

炕挺大的,睡两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她这样说,就是不想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而十一娘也没有和陌生人同床的习惯。她笑道:“二嫂今天起得也早,还是二嫂歇了吧!”又道,“我正好想找济宁师太给我求几张平安符去。”

二夫人知道罗家有两位姨娘在这里出家,笑了笑,不再客气,由结香服侍着上了炕。十一娘则带着宋妈妈和琥珀出了屋。

“夫人真的要去向济宁师太求平安符吗?”琥珀有些迟疑地问。

“嗯!”十一娘笑道,“人家那天在我面前讲了快两个时辰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们总要有点反应吧!”然后让宋妈妈去请济宁过来,“…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满寺的窜吧!”

宋妈妈听了神色明显松懈下来。

她还真怕四夫人提出去逛逛。要是遇到那些专往庙里钻的登徒子可就麻烦了──传出去了总是女人的名声有损。

像怕十一娘改变主意似的,她忙应“是”,转身出了小院。

琥珀不好提姨娘的事。低问十一娘:“夫人累不累?要不,我们再要间厢房?我派个小丫鬟盯着这边,一有动静就去报了您。”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吃了午饭就回府。到时候可以在车上眯会,总比这样睡得不安生的强。”

琥珀不再坚持,看见厢房后面有个小亭子,道:“要不,我陪夫人到那边坐坐?”

起得太早,人精神百倍的,加上空气清新,林间还有偶尔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传来,十一娘也来了兴致。

“好啊!我们到那亭子里坐坐!”

琥珀应是,让小丫鬟带了坐垫、茶具之类的东西,陪着十一娘去了山间的亭子。

倚坐在亭子的美人栏上向下眺望,正好可以看见慈源寺的放生池。

虽然是早上,又不是初一、十五,放生池那边却如菜市般的渐渐热闹起来。有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也有衣饰华美的年青女子,还有几个被仆妇簇拥着的小孩子…

十一娘主动提起两位姨娘来:“既然出了家,世俗的事就全都放下吧!我们就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琥珀点头,奉了热茶给十一娘。

十一娘却猛地站了起来:“琥珀,你看!那人是不是卢永贵?”

琥珀大吃一惊,顺着十一娘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丁香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举止很沉稳。在一群女眷中十分的扎眼。但隔得太远,她不敢肯定。

十一娘却神色一肃,吩咐她:“你叫个小厮陪着你去看看!”

琥珀不敢耽搁,应声而去。

十一娘慢慢地坐了下来。

两位姨娘都是在很小的年纪就进了府,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却选择了来燕京…人通常都会因为有熟悉的人在陌生的城市而对这个城市生出莫名的亲切来!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那个人到底是不卢永贵呢?如果是,他到两位姨娘修行的慈源寺来干什么?是巧合?还是…卢永贵是元娘最信任的陪房,管着谆哥的产业,两位姨娘则和大太太水火不容。他们之间,会不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十一娘有些担心。再想到当初两位姨娘骗自己的话,想到杨姨娘的死,想到十娘在出嫁当天自杀…她握着茶盅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

绿云轻声提醒十一娘:“四夫人,济宁师太来了!”

十一娘“哦”了一声,敛了心绪,笑着站了起来。

宋妈妈陪着微微有些喘息的济宁进了小亭子。

“四夫人可真会选地方。”济宁行了礼,笑道,“这座小亭子叫观景阁。是我们慈源寺地势最好的亭子。”然后指了山下的放生池,“不仅可以看到放生池,”又指了指右边一片树林,“还可以看到漫山的梅花。可惜四夫人来的晚了些。要是早两个月,烫了壶酒,坐在这里赏雪观梅,也是一大雅事。”

十一娘惦记着那个人影,和济宁应酬几句。

济宁见十一娘谈话的兴致不大,识趣地把她迎到了厢房不远的一座小小的佛堂,给观世音菩萨上了香,写了平安符,折成三角形放在绣了白莲花的石青色锦缎荷包里。

十一娘丢了二十两香油钱。

济宁送十一娘回院子。路上和她说起两位姨娘的事来:“…两位姨娘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一直潜心修行!”

火石电光中,十一娘改变了主意。

她笑道:“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去见见两位姨娘!”

济宁不怕十一娘需要她,就怕十一娘不需要她。

她笑盈盈地领着十一娘到了小佛堂后的一个三进的四合院。

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青石砖铺地,种着湘妃竹,很是清雅。

两位姨娘住在四合院后面倒座,两间的套房,一明一暗。明间中堂长几上供着观世音菩萨的佛像,佛像前摆了两个草编的团圃,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两位姨娘都穿着青绸缁衣,梳了道髻,插着桃木簪。大姨娘还是一团和气,二姨娘还是冷若冰霜。但相比在罗家,两人的气色好了不少。特别是大姨娘,胖了整整一圈。

“如今我们已是居士,屋里简陋,十一小姐担待些!”大姨娘望着十一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愧色,转身进屋端了把太师椅出来,“您请坐!”

二姨娘看着一声不吭从内室又端了把太师椅出来放在了济宁的身边:“师傅请坐。”虽然不热情,但也不冷漠,更没有了十一娘记忆中的尖锐。

“不知道师傅陪十一小姐过来有什么事?”二姨娘沉默地站在一旁,大姨娘招呼她们。

“不能称十一小姐了。”济宁看了一眼没有做声的十一娘,笑着活跃气氛,“你们家的十一小姐现在已经是永平侯夫人了。要称一声徐夫人!”

大姨娘从善如流地笑着喊了一声“徐夫人”:“怎么突然想到来看我们!”

“今天陪着太夫人到庙里来上香,”十一娘简短地道,“顺便过来看看!”

给她们应门的小师傅端了茶进来。

济宁亲自奉给十一娘。

清香扑鼻,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喝一口,口齿生香。虽然没有太夫人赏的好,可也差不了多少。

济宁见十一娘没有做声,只坐在那里喝茶,就笑着站起身来:“夫人在这里坐坐,我去看给太夫人准备的斋饭做得怎样了!”

十一娘没有留她,吩咐宋妈妈送她出门,然后突然道:“卢永贵来干什么?”

两位姨娘听着都脸色大变。

十一娘心里有了底,端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茶。

“没什么!”大姨娘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大家乡里乡亲的,他就是偶尔回燕京的时候来看看我们!”

十一娘站起身来:“既如此,那我就去问问卢永福吧?他是卢永贵的兄弟,有些事应该也知道!”

大姨娘听了忙上前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徐夫人,不关卢永贵、卢永福兄弟的事!”神色间有几份慌乱。

二姨娘却长长地透了口气:“十一小姐如今成了永平侯夫人,行事也大不相同了。”她望着十一娘淡淡嘴角轻轻地翘了翘,眉宇间就流露出几份嘲讽的味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罗家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既然徐夫人专为这件事寻上门来,我们再藏着掖着,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我在被大老爷收房之前,曾与牛总管的外甥订过亲。卢永贵和卢永福自幼丧父,多亏有牛总管相助,后来又安排他们进府做了小厮。说起来,我们也有些渊源。他乡遇故人,卢管事不免要来看看我们。”

质疑,得拿出证据来!

十一娘暂且放下。

“杨姨娘为什么会自杀?”她盯着大姨娘的眼睛,“两位姨娘可千万别告诉我不知道?十娘可是和你们由一个镖局保送到燕京来的!”

大姨娘听着神色一黯,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愧疚之色。

“杨姨娘自那次被大太太跪了祠堂以后就得了风寒。”二姨娘神色平静地道,“大太太一直不给她瞧病,拖来拖去,就成了痨病。她手里的几个私房钱也用得差不多了。为了十娘的前程,她只好逼着十娘去奉承大太太。见大太太一点轻饶的意思也没有,只道大太太靠不住。就和我们两人商量。让我们两人护送十娘到燕京来。请镖局之事,也全是杨姨娘的主意。至于自杀…”二姨娘说到这里冷冷地笑了笑,“早就病入膏肓了,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指望着大老爷看在往日恩爱的情份上,看在十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最为疼爱女儿的情份上,能许十娘一个前程罢了。”

谁知道,这个男人一点也靠不住!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十一娘没有做声。

大姨娘话乍一听很坦诚,再仔细一想,却处处带着为自己辩解的痕迹。

杨姨娘为什么要把十娘托付给她们两人?她们两人又有什么值得杨姨娘托孤的?

十娘进了京,嫁给了王琅,又成了寡妇…现在再追究那些,已经没有了意义。她现在担心的是卢永福的来访──两位姨娘可是有前科的,说什么“他乡遇故人”,十一娘可不相信。

可不相信又能怎样?

她不过是碰巧撞到了这件事。如果这其中真有什么问题,自己再深究下去,只会打草惊蛇!

她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服侍太夫人吃午饭。就不打扰两位姨娘的清修了!”

二姨娘点了点头,大姨娘却笑着将她送到了院门口。

济宁不在,但留了个小师傅服侍。由小师傅带路,宋妈妈陪着十一娘回了院子。

琥珀正翘首以盼。

“夫人!”她匆忙过来行了礼,“看到了一个侧影,十之八、九是卢管事。可没追到人!”

“你追了?”十一娘神色微沉,“怎么追的?”

“一开始不敢认,我带着小厮挤了过去。刚看清楚面孔,他转身往大雄宝殿去。我不敢吭声,跟了上去。谁知道他脚步一快,直往人群里钻。我眼看着追不上了,就试着喊了一声。谁知道,我不喊还好,我一喊,他走得更快了。等我追到山门口的时候,已经不见影子了。”

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要回避!

十一娘面色沉凝,吩咐宋妈妈:“一回去你就把卢永福给我叫来!”

宋妈妈躬身应是。

那边有小丫鬟从厢房里出来,看见十一娘等人立在院子里,神色一松,笑着上前行礼:“四夫人,太夫人醒了!”

十一娘朝着宋妈妈和琥珀使了个眼色,快步进了屋。

中间的斋饭安排在厢房里。等到末正也没有看见项家人的影子,奉命去“偶遇”项太太的杜妈妈来来回回几个遍,还以为自己把人等岔了。

二夫人虽然面色如常,眉宇却难掩凛然之色:“娘,您一大早就出来了,到现在只喝了半碗白粥。还是别等了!”

太夫人静默片刻,呵呵一笑:“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明天我和十一娘还要去忠勤伯府去看看兰亭。那就不等了!”

三月十九是元娘三周年。太夫人昨天还说要把元娘的三周年过了再去忠勤伯府的…这样说,只不是给二夫人台阶下罢了。

十一娘转身吩咐小丫鬟去传了斋饭。

吃过饭,打道回府。

二夫人依旧和太夫人坐一辆车,十一娘靠在宋妈妈身上睡了一觉,马车进了荷花里才被宋妈妈叫醒。

下了马车,徐令宜在门口迎接。

太夫人就笑道:“今天大家都累了,等会晚上就各自用膳。也不用来问安了。散了吧!”

徐令宜听着就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就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徐令宜什么也没有问,躬身应是。

二夫人什么都没有说,扶太夫人上了青帷小油车。

三人目送太夫人离开。

二夫人立刻转身望着徐令宜:“侯爷,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我嫂嫂没有去慈源寺。”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我明天要回一趟娘家,还烦请四弟妹帮我准备车马!”又对徐令宜道,“我想回去看看哥哥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眼底飞逝过一道异色,但很快笑道:“兴许是项大人要上任了,项太太事太多了!嫂嫂也不必着急。”

二夫人没有回答,点了点头,曲膝行礼,带着结香上了另一辆青帷小油车回了韶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