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和十一娘随后也上了青帷小油车。

他低声问妻子:“到底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徐令宜一路沉默回了垂纶水榭。待十一娘梳洗更衣出来,徐令宜朝她招了招手,两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看这样子,只怕谕哥的婚事有了反复!”

“也许真的有事。”十一娘笑道,“等二嫂回来就知道了。我们也别乱猜。”心里却明白,谕哥的婚事多半有了变化。劝慰的话却不能不说。毕竟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婚事不成还好说,不过是二夫人面子上不好看。如果万一成了徐令宜心里却有了疙瘩,只怕以后对项家二小姐不太好。

徐令宜没有做声,见十一娘面带倦意,起身道:“你先歇会。我去趟姜大人那里。”

十一娘惊愕:“这个时候?”

都快要吃晚饭了。

“晚饭我就不回来吃了!”徐令宜点头,“谕哥去谨见书院的事,得提前给他打个招呼才好。要是他没什么异议,我看等元娘的除服礼后,就送他去乐安。”

“会不会太急了些!”十一娘犹豫道。

徐令宜从拿主意到做决定,不过短短的几天功夫。这可不是行军打仗,下命令就可以了。

“谕哥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越早和他说明白越好。”徐令宜沉吟道,“越拖只会越会坏。”

这是父亲对子女的安排,十一娘不好说什么,送徐令宜出了门。转身回屋就吩咐宋妈妈去外院叫了卢永福来。

卢永福和卢永贵五官很像,可能是经历不同,卢永福的表情是憨厚中带着几份漫不经心的懒散,看上去反而像卢永贵的哥哥。

他进门就跪在了门口,低头垂头,恭谦中带着一份战战兢兢的惶恐。

十一娘端坐在太师椅上,轻轻地用盅盖拂着茶盅上飘着的茶叶。

细细的碰瓷声让鸦雀无声的屋子显得更为静谧。

十一娘看到卢永福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这才道:“叫你来呢,也不是为别的。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她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显得很从容。可在这种环境的衬托下,又带了几份威严,让卢永福很惶然。

十一娘的话音一落,他就迫不及待地道:“夫人请问,小的知无不言!”

“听说你和你兄弟原先是靠了牛大总管的照顾,这才进府当了小厮,之后又成了大姐的陪房。可有此事?”

卢永福听了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好像对这样的说词很意外似的。他道:“家父逝世后,的确得牛大总管很多照顾。不过,家父曾经也做过罗家帐房的管事,一向对大太太忠心耿耿,这才让大太太送到燕京来的。”

十一娘听着“噫”了一声:“这样说来,你也算得上家学渊源了?”又问他,“你可识字?会不会打算盘?”

卢永福想到了杨辉祖。

听说他就是因为被四夫人看中,所以才去了买办处。那可是肥差啊!

他身子弯得更低了:“小的会识几个字,小时候也曾跟着家父练习过打算盘。”

十一娘轻轻“嗯”了一声,突然道:“你可知道牛总管的侄子是怎么死的?我听人说,此人生前也十分的精明能干!”

卢永福听了嗤笑了一声:“他再精明能干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把自己的老婆送给了别人…”话音一落,脸上露出几份后悔来──当初的那个小丫鬟再怎么说现在也是罗家的姨娘了,自己一个下人,这样非议,夫人肯定会不高兴的。他忙补救道,“不过,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具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

十一娘没再提这个话题,问他在马房当差的情况──月例多少,活重不重,家里有几个孩子,吃穿用度够不够之类的话题。

卢永福一一答了。

说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十一娘端茶送客。

琥珀困惑道:“夫人,我看这个卢永福比不上他哥哥一半。说话十分随意。您怎么不多问几句?”

“他们一个在马房里当个二等的仆役,一个被大姐托孤打理陪房的产业,高低立现,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叫来问话了。”十一娘起身往内室去,“至于说多问几句,他也未必知道。就是知道,也未必答得靠谱。而且我也不是想从他身上问出什么来!”

琥珀错愕。

十一娘也不和她说明白,吩咐她叫宋妈妈进来:“不管太夫人说明天去忠勤伯府的话是真是假,我们都早点做准备好。”

琥珀不敢多问,请了宋妈妈进来。

十一娘照着惯例按八十两银子的标准在库房里给甘兰亭挑了一对青花瓷的梅瓶做添箱。又和宋妈妈商量元娘三周年祭礼来。

“…这些事我没经历过,妈妈看要准备些什么?”

“这件事回事处的会承办的。”宋妈妈笑道,“夫人不用特别准备。不外是到坟上去祭拜,请道士、和尚来做水陆道场之类的。只是一个月之后的除服礼,少爷和小姐要换了常服。夫人要给少爷和小姐准备新衣裳。”

“衣裳我早已叫针线上的人做了。”十一娘道,“妈妈只需到回事处去问问即可。看那边有没有拟出个章程,我这边也好跟着行事。”

宋妈妈笑着应是。

徐嗣谕和谆哥放学过来给十一娘请安,南勇媳妇又抱了徐嗣诫过来,接着贞姐儿也来了。

十一娘就留了孩子们吃饭。

徐嗣谕依旧沉稳有礼,徐嗣诫依旧狼吞虎咽。谆哥和贞姐儿则一个搭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一个望着十一娘笑盈盈地。饭后更是把徐嗣诫交给谆哥:“你领着去踢毽子,我有话要和母亲说。”

徐嗣谕见了就起身告辞了。

谆哥却一边牵着徐嗣诫去了院子,一面嘟呶:“祖母说饭后要坐一会才能踢毽子。”

可惜贞姐儿和十一娘已经凑到一起说话去了,没有听他说什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

“…是慧姐儿的生辰。我给她画了一幅花鸟。”贞姐儿望着十一娘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哀求,“到时候我去坐坐就回。不会耽搁很多时间的。回来后,一定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自从那天在太夫人那里递了个音后,贞姐儿一直没有机会和十一娘好好的说说这件事。

十一娘却想到自己在贞姐儿这个年纪的时候。

每次同学生辰聚会,那些父母都唯恐孩子在同学面前失了颜面,零花钱要备足,穿着打扮要跟得上潮流,车子要早早的安排好…别说给脸色看了。

她心中酸楚,笑道:“画装裱好了没有?算算日子,没几天了!”

贞姐儿听着脸都明亮了起来:“母亲,那您是同意我去了!”

十一娘笑道:“你自己也说了,只去坐一会就回来,落下的功课也会补上的。可不能失信于我!”

贞姐儿连连点头:“母亲放心,我决不食言。”

“那你把给慧姐儿的画交给我吧!”十一娘笑道,“我让人拿到多宝阁去帮你裱起来──总不能就这样拿去吧!”

“嗯!”贞姐儿笑起来,然后笑容褪了下去,“我,我没带过来。”

“不要紧。”十一娘笑道,“这几天樱桃上了市。我等会让琥珀再给你们送点去。你到时候把东西交给琥珀就行了。”

贞姐儿听了又高兴起来。

十一娘道:“不是我不想让你去凑这个热闹。实在是因为你还没有除服。因年轻小,大家睁一眼闭一眼的,你自己却要注意些,不可闹得过分。去慧姐儿那里坐一坐就回来。慧姐儿要是真和你好,自然知道你的情谊。要只是想你去凑个热闹,你也没有得罪她。只是以后要记住,这样的人一起玩耍不要紧,却不是交心的好姊妹。”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贞姐儿以为她还有话要说,谁知道十一娘却转移了话题,“那天准备穿什么衣裳去?打赏的银锞子可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贞姐儿一面疑惑十一娘未语之言,一面应着她,“那天准备穿件雪青色褙子去,也不戴什么首饰了,插朵珠花。打赏的银锞子准备了十个,都是四分一个的。”

十一娘原想吩咐她芳姐儿和慧姐儿都是天之娇女,行事不免娇纵,让她自己衡量一下。又想到贞姐儿这样懂事,自己反复的叮嘱,只怕会让她觉得不被信任。强压下去没有说。问起她准备的情况来。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道:“十个太少了。最少带三十个去。让小鹂她们用荷包装着,要用的时候随时拿出来。”然后吩咐宋妈妈去帮贞姐儿拿几个这样的银锞子来。

银锞子都是按重量定制的,铸成各式各样的吉祥样子。平时并不用它易物。一般都放在主持中馈的人手里,用来打赏用。

贞姐儿忙道:“我等会让人把银子送过来。”

“男得家当女得吃穿。”十一娘笑道,“你现在就使着劲攒私房钱吧!”

贞姐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太夫人身边的杜妈妈过来了,说是来接谆哥回去的,却给十一娘请了安后站在那里和十一娘闲话。

贞姐儿闻音知雅,借口去叫谆哥出了内室。

十一娘就请杜妈妈坐下。

杜妈妈半坐在了小杌子上,笑道:“四夫人是透通人。太夫人让我跟四夫人说一声,既然话说出了口,明天少不得要去一趟忠勤伯府。还请四夫人安排安排。”

十一娘点头,把给甘兰亭准备的添箱告诉了杜妈妈:“…妈妈回去跟娘说一声,看还有没有什么添减的?明天早上巳正出门晚不晚?”

杜妈妈脸上全是笑,看得出来,对十一娘的反应很赞赏:“我这就回去跟太夫人回禀一声。”

十一娘笑着送杜妈妈出了门。

谆哥给十一娘行了礼,由杜妈妈带着回了太夫人那里。

十一娘看着天色不早了,催贞姐儿回去,又抱着徐嗣诫去了丽景轩。

徐嗣谕的书房还亮着灯,文竹要去禀徐嗣谕,却被十一娘拦住了:“二少爷还在读书吗?”

文竹恭敬地道:“二少爷每天晚上都读书到亥正。”

“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扰他了。”十一娘把徐嗣诫交给南勇媳妇,摸了摸徐嗣诫的头,叮咛了几句,回了自己屋。

刚梳洗完毕,徐令宜回来了。

他神色有些凝重,目光明亮,看不出来是否喝了酒的。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上前和他打招呼,却没有直接问他事情怎样了。而是缓了缓,让夏依进来服伺徐令宜洗漱,待他出来,又亲手斟了杯热茶,这才坐到了他的身边。

“是不是事情不太顺利?”

徐令宜喝了一口茶,然后长长地透了口气,道:“成了!”眼中却没有半分的喜悦。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为了谆哥放逐了谕哥,做为父亲,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我们决定先帮谆哥和姜家小姐定亲。然后再让谕哥去乐安。”徐令宜低低地道,“这样一来,大家是亲戚。也不怕人说闲话。姜老爷管理起谕哥来,也名正言顺一些。”

十一娘点了点头,道:“那侯爷准备什么时候跟谕哥说?”

“等到谆哥和姜家小姐过了庚贴以后吧!”徐令宜道,“也免得事情有了反复,让谕哥尴尬。”

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功夫了。

徐令宜好像不想谈这些似的,转移了话题:“对了,谆哥的事,你恐怕要准备准备。姜太太准备四月初姜小姐从乐安启程。估计五月底会到燕京。到时候,两家少不得要相看相看。谆哥那里…”十分头痛的样子,“振兴说的那个赵先生,可有什么消息?”

“有消息大哥应该会来说一声的。”十一娘道,“上次大哥来的时候曾说,派人去了柳阁老那里,想请柳阁老帮着说项。应该没太大的问题吧?”

徐令宜想了想,道:“那明天就把振兴请过来我们合计合计!”

十一娘应诺,和他说起明天要去给甘兰亭添箱的事:“…恐怕要晚上才能回来。中午侯爷是在外院吃饭还是在内院吃饭?”

“我就在外院吃饭吧!”徐令宜道,“那边的地基打好了,明天正好顺便去看看。”

两人闲话了几句,看着天色不早,上床歇了。

半夜,十一娘突然醒来。

看见徐令宜倚在床头。

黑暗中,他的侧脸如刀刻石凿般的分明。

十一娘想了想,悉悉索索地坐了起来。

“侯爷在想什么呢?”

“吵着你了!”徐令宜侧过脸来,声音淡淡的,透着几份怅然。

“没有。”十一娘顿了顿,柔声道,“妾身也是睡不着──早上起得早,下午睡了一下午,这会反而睡不着了。”

徐令宜沉默了一会,突然躺了下去:“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要早起!”

十一娘见他不想说,也不勉强他,“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刚有了些睡意,却突然听到徐令宜道:“外戚为文官,最高不过六品;公卿子弟为文官的,最高不过四品。”

十一娘没听说过,犹豫道:“…是定制吗?”

“不是!”徐令宜艰难地道,“是大周开国以来,没有承爵位,只有一个人曾经做到过四品,其他的,不过六、七品罢了!”

是在为徐嗣谕的前途担心吗?

“那侯爷打算?”

徐令宜沉默半晌,低声道:“原准备让项家帮他一把的…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十一娘听着一惊:“项家那边有消息了?”

“没有!”徐令宜道,“猜也能猜得到。如果是有事耽搁了,怎么也会差人给你们报个信。让你们空等,一点颜面也不给,多半是不愿意了。”语气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就算是明天二嫂回去有了什么转机,多半是看在二嫂的份上勉强为之。强扭的瓜不甜。就当谕哥儿没这福气吧!”

结亲是两家之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十一娘也不好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刚在西花厅坐下,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卢总管事求见!”

十一娘先见了卢永贵。

卢永贵垂手恭立:“听说夫人有话要问永福,偏生他又说不清楚。我比他年长,知道的事多一些。夫人有什么话也可以问我。”

琥珀恍然大悟。

原来十一娘把卢永福叫去根本不是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而是要让卢永贵主动来找十一娘。

“卢管事是个大忙人,我的丫鬟叫都叫不住,只好叫了卢永富来问一问了。”十一娘一改往日的含蓄,很直接地道。

琥珀就看见卢永贵苦笑了一下。

“小的不敢!”

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用这一句话表明了一个态度。

十一娘留下琥珀,遣了屋里其他服侍的,道:“当初两位姨娘从余杭来燕京,是不是来投靠你的?”

卢永贵并没有吃惊,而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当初牛大总管掌家的时候,家父是帐房的管事。两人私交甚密。大毛哥常陪牛总管到家里找我父亲喝酒,我常常跟在大毛哥身后转悠。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二姨娘的。”

十一娘算了算时候,也差不多。

“有一次,老爷喝醉了酒…”说到这里,卢永贵犹豫了好一会,“二姨娘让我带信给大毛哥,要和大毛哥一起走。大毛哥说…不能连累了牛大总管,没答应。”他磕磕巴巴地道,“二姨娘,就把大毛哥骂了一顿…不知道是话说的太难听了,还是大毛哥一口气咽不下去…就跳了井…没几天,杭州铺子的帐目出了问题,又传大老爷纳妾的消息…牛大总管就辞了总管之职,带着儿子在镇江开了间小小的绸锻铺子糊口!”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各家的井通常设在厨房的旁边,在后院。

男人跳井?

十一娘凝望着卢永贵:“牛大总管的外甥跳了井?”

卢永贵虽然不常常在府里,但府里的大小事务却一直关注着。那天在慈源寺见到琥珀他就知道事情恐怕掩不住了。回府又听到弟弟在自己面前吹牛,说夫人把他叫去如何如何,还在那里做梦,说自己时来运转了,说不定会和杨辉祖一样一步登天了。他再联想到三爷一家欢天喜地离开,十一娘没有任何阻力、没有任何波澜地接手了侯府的中馈,他就知道,这位四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何况自己掌着元娘留下来的产业。那可是一大笔钱。虽然当初她很爽快地把管理权交给了罗振兴,可谁又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太不了解,更没有办法判断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就算想抽身,也要和眼前的这个人冰释前嫌,让她高高兴兴的──豪门大户的管事想自立门户,没有老东家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得罪了老东家,更是寸步难行。

如果说对方是卵石,自己只是鸡蛋,不,也许连鸡蛋都不是,只是一只鹌鹑蛋而已。

卢永贵不敢赌。不敢赌自己的未来,赌弟弟的前程。

所以,他选择了平静地叙述那些事实:“人是从井里捞出来的,自然就是跳了井。”

十一娘心中暗暗一凛。

事情比她想像的要复杂的多。却更坚定了她要弄清楚卢永贵立场的决心。

“杭州铺子的帐目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淡淡地问卢永贵。

就看见卢永贵垂着的手握了握,又缓缓地松了开来。

“说是有笔款项不见了。因为经手的人是大毛哥,所以牛大总管引咎辞职了。”

“是在大毛死之前,还是在大毛死之后?”

“什么?”卢永贵抬头望着十一娘。

“款项不见了,是在大毛死之前,还是死之后?”

“死之后?”

真是巧。

先是未过门的妻子被大老爷…然后是大毛跳井,牛大总管辞职…

她记得想到刚到罗家的时候。罗家三房都在余杭守孝。虽然二太太和三太太对大太太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但大太太一来是罗老太太瘫痪在床,无法主持中馈的情况下嫁进来的,她嫁进来没两年就当了家;二来罗老太太病了七、八年,这期间都是大太太在床前待疾,罗老太爷去的时候三个儿子都在任上,是大太太送的终。别说是两位妯娌,就是二爷和三爷在这位长嫂面前也要敬着。

现在听卢管事这么一说,这其中肯定是涉及到罗家新旧势力更替之事了。

“然后吴孝全家的就接了牛大总管的差事?”

“不是!”听话听音,卢永贵知道十一娘已完全明白他未尽之言。他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这位永平侯夫人,今年还没有及笄呢!

他索性道:“先是原来在过世老太爷身边服侍过的一位管事管了一些日子,管得不好,又换了一位曾经服侍过大老爷的管事。几桩差事也办砸了。大太太就向老夫人推荐了许德平。谁知还没有接手,就坠马死了。老夫人就叫了牛总管,让他帮着推荐一个,牛总管就推荐了吴大总管。吴大总管接手后,一开始也出了些小错,好在大事上没有含糊。老夫人就定了吴大总管。加上大老爷在任上银子泼水似的使,吴大总管总能把帐做平。吴大总管这管事的位置才算坐稳了。”

十一娘想到自己从余杭来燕京的时,吴孝全家的找她给卢永贵送吃食。

“卢总管和吴孝全,关系很好吧?”她委婉地问。

“吴大总管虽然是大太太的陪房,可大太太最喜欢的却是许妈妈早逝的当家许德平。”卢永贵道,“吴大总管刚来罗家的时候,是跟着家父学习算帐。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因而和我们两兄弟很是亲近。后来我们两兄弟能随大姑奶奶到永平侯府来,也多亏牛大总管向吴孝全的推举、保荐。”

所以二姨娘才说卢氏兄弟能到永平侯府来全是牛大总管的功劳?

十一娘就道:“那吴孝全可知道两位姨娘来燕京找卢管事?”

卢永贵道:“小的不知。”

回答的干脆利落。

通常有两种情况下人们会用这样的口气。一是为了掩饰什么,二是心底坦然无所畏惧。

卢永贵,又是哪一种呢?

十一娘微微一笑,道:“两位姨娘到慈源寺落脚,卢管事想来也觉得不错了?”

卢永贵头垂得更低了:“相比其他的寺院,慈源寺的主持济宁师太还有些真材实学。小人也是希望两位姨娘在晚年的时候有个安身立命之地而已。”

也就是说,两位姨娘能得到济宁的接受,这位卢管事是出了力的。

“听说两位姨娘给慈源寺捐了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卢总管可知道这件事?”

卢永贵抬起头来,满脸的错愕。

十一娘眼底有淡淡的不屑。

没有钱敲门,凭卢永贵一个侯府小小的管事,怎么可能和济宁搭得上话。要说他不知道,她可不相信。

卢永贵见了不由苦笑。道:“当时两位姨娘带了三千两银票给我,说是有三个人要在慈源寺落脚。济宁师傅一开始答应了。后来知道了情况,就把银子给退了回来。两位姨娘就亲自去见了济宁师傅。我在门外等。两位姨娘和济宁师太在厢房里说了大半个时辰,然后济宁师傅就同意两位姨娘留在了庙里。”

三位?

这下子轮到十一娘感觉到惊愕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杨姨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然后想修复十娘与大太太之间的关系,结果大太太根本就不领情。杨姨娘没有办法,拿出了历年积蓄,让两位姨娘带着十娘离开罗家。两位姨娘想到了卢永贵,然后带着十娘来了燕京。

之后呢?是十娘要回罗家的呢?还是两位姨娘怂恿十娘回的罗家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问十娘自己了!

十一娘就看见门帘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想到她等会还要和太夫人去忠勤伯府,她端了茶:“我也只是好奇以前的一些旧事,以后少不得还要找卢总事问问!”

卢永贵听十一娘的口吻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可十一娘对旧事有好奇心,由不得他不说。他喃喃应答,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把刘元瑞的儿子刘太平给我叫来。”

琥珀应声而去,她这才开始见管事的妈妈们。

等事情处理完了,十一娘见了一直立在屋檐候着的刘太平。

“你知道不知道四少爷屋有个叫卢永贵的?”

“知道!”刘太平道,“我们都是从罗家来的。大家常在我面前提起他。说他很厉害,很会赚钱。”

“那你认识他不?”

“不认识!”刘太平老老实实地道,“但我认识永福大哥。他在马房里当差,上次我娘回去,他非要给我娘套辆车不可。”

“那你母亲坐了没有?”

刘太平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元瑞家那样能言善语的人,竟然生了个这样实心眼的儿子。

十一娘笑起来,让人抓了把糖给他。道:“卢永福的哥哥卢永贵回来了。他管着四少爷屋里的生意,又常年在外行走,我怕他不好好地跟四少爷当差。他在燕京的这些日子,你就暂时跟着他,帮着端茶倒水、洗衣浆裳的。不过,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呆在屋里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要一五一十地来告诉我。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刘太平忙点头,又困惑地道,“那,要是他不让我跟着呢?”

“你就跟他说,这是我的意思。”

刘太平连连点头。

十一娘赏了他一把铜钱,让宋妈妈把刘太平送到卢永贵那里去。

琥珀道:“夫人,要不要再派个人暗中盯着他?”

“不用!”十一娘道,“我只是要表达我的态度罢了。卢永贵是个聪明人。他想明白了,会主动再来见我的!”

十一娘回院子换了件枣红色绣姜黄色牡丹花的杭绸宽袖夹衫,梳了高髻,戴了南珠发箍,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换了玄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杭绸褙子,梳了圆髻,插了碧玉簪,戴了翡翠手镯。

看见十一娘通身只有一个发箍,让杜妈妈把自己的那对南珠手串找出来:“也有你头箍上的珠子那么大,看着倒像是一套。”

十一娘忙推辞。

太夫人笑道:“我现在年纪大了,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留着也是沉在了箱底,还不如给你。”说着,突然想起来,又吩咐杜妈妈道:“我记得我还有对南珠耳塞的,你也一并找出来给四夫人。”然后笑眯眯地望着十一娘,“今天既戴了发簪,再戴同样的耳塞,就显得有点呆板。你留着哪天合适的时候戴。今天只戴了那手串。”

长辈的一片好意,十一娘不再坚持,笑着向太夫人道了谢。

杜妈妈拿了一个长方型雕红漆匣子过来。

打开一看。说的是手串,却有一尺来长,可以当项链戴了。

“来,我给你戴上。”太夫人把南珠手串一圈圈绕在十一娘的手腕上,绕了大约七、八道,倒像个手箍,佩着夹衫宽大的衣袖,举手抬足间若隐若现,有一种矜持的华贵。

十一娘很喜欢,再次笑着向太夫人道谢。

太夫人也很高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孩子似的,神色间流露出给布偶换了漂亮衣裳后的满足感。

十一娘搀着太夫人上了马车。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太夫人问起简师傅来:“…要不,你把她请到我们家里来。让她带着我们家里针线上的人──我听说,你常常画了衣裳样子让她们做,她们有时候还做不出来。要是简师傅能来,你也可以省些事。”

十一娘家常的衣饰很简单,但有客人在场的时候,通常会打扮一番,如果到别人家做客…自从她嫁到永平侯府,还没有穿过一件重复的。这是她以前的穿衣习惯。会分正式和非正式的。非正式,以舒适为主。正式,却以大方华美为主。

她发现徐府女人的衣服都很多,这才渐渐让自己的这种习惯冒了头。没想到,还是让太夫人发现了。

十一娘笑道:“燕京比较冷,也不知道简师傅愿不愿意来。我让人带个信去杭州府吧!”

太夫人笑着点头:“可惜家里子嗣单薄。要不然,简师傅来了还可以教教小姐们女红。”

实际上,请简师傅来燕京的事,十一娘一直放在心里。倒不是说在杭州府不好,杭州府毕竟是简师傅的家乡,那个时候,人们通常都觉得自己的家乡好,去外地谋生都是背景离乡。而且她在那里也固定的生源,但如果能来燕京镀镀金再回去,身价还会高一些。之前没有机会,现在太夫人这样说了,她决定从忠勤伯府回来就去请罗振兴帮着带信给简师傅。

太夫人说起前两天十一娘给她做的亵衣:“那牡丹花绣得好,跟真的似的。还好是穿在里面,要是穿在外人,只怕要被人笑话了!”

“您喜欢就好!”十一娘笑道,“不过是在衣袖衣摆绣了几朵,哪有被笑话的道理。”

“以后还是让针线上的做吧!”太夫人道,“太费眼神了。”

“要是忙不过来就不给您做了。”十一娘道,“这些日子还算清闲,就给您做了一件。”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忠勤伯府。

知道是来给七小姐添箱的,甘家回事处的人一面派了人去通禀甘夫人,一面差婆子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两家都是侯爵,房子制式都差不多。倒没有陌生感。十一娘搀着太夫人去了正厅东边的跨院。

刚走到院门,就看见丫鬟婆子簇拥着甘夫人走了出来。

她穿了件大红遍地金的褙子,秀美的脸上有几份倦意。远远地就笑着和太夫人打招呼:“您老人家来!”迎了两人到正房坐下。

“为兰亭的婚事忙的吧!”太夫人笑望着甘夫人,“你也要注意休息!”

甘夫人听了感激地一笑:“主要是我喜欢乱操心。”

寒暄着,有小丫鬟上了茶。

宋妈妈把礼单递给了甘夫人身边的妈妈。甘夫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期间两了两拔管事的妈妈为兰亭的婚事请甘夫人示下。还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永昌侯夫人来了!”

“这可真是巧!”太夫人惊喜地道。

“您们两位可真是有缘份。”甘夫人也笑,起身去迎了黄夫人进来。

和黄夫人一起来的还有黄三奶奶。众人免不了一阵阔叙,然后起身去了兰亭那里。

十一娘发现兰亭就住在正屋东边小院里,心里暗暗吃惊。

没想到她住的地方这么小。

而兰亭看见十一娘也不由睁大了眼睛。

十一娘就朝她微微地笑。

兰亭这才回过神来,上前给众人行礼。

大家笑着在厅堂里坐了。

太夫人拉了兰亭的手,黄夫人则说了很多吉祥的话。

兰亭虽然大大方方地听着,脸还是止不住通红。

太夫人看着呵呵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惹你恼了,让十一娘留下来陪你说说话,我们去你母亲房里坐坐去!”然后和甘夫人等回了甘夫人那里。

甘兰亭就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十一娘。

“怎么了?”十一娘也打量自己,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很漂亮!”甘兰亭笑道。

十一娘笑着接受了。说起之前的事:“之前特意送了帖子给我请我参加宴会,可惜我来不了。心里一直惦着这事呢!”

“哎呀!”甘兰亭听了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来了也不过是吃吃喝喝的。”然后拉了她去内室坐,“你难得来一次,我们好好说说话。”

丫鬟们正在整理箱笼。

兰亭谦虚道:“有点乱!”

十一娘忙道:“我那正在盖房子。比你这里还乱。”

“你们家人那么少还盖房子啊!”甘兰亭和十一娘在临窗的炕上坐了,“不像我们家。四代没有分家,都挤在一起住着,想伸个腿都不方便。”她自我打趣着。

难怪她住的地方这么小!

十一娘笑着从衣袖里掏了个荷包给兰亭:“几颗南珠。有合适的款式再拿出来打首饰好了!”

兰亭笑着接了,向十一娘道谢。

有小丫鬟上了茶。

兰亭问起十娘来:“…她现在怎样了?”

十一娘道:“我还是上次十姐夫的五七时候见过她。”然后想了想,把实情告诉了她,“我们小时候就不大亲近,她也不太愿意见到我。”

兰亭认真地点头:“那次春宴的时候我也瞧出来。有时候,人是要讲缘份的。”语气很宽和。

十一娘心里暖暖的,问起曹娥来:“…怎么不见三小姐!”

刚音刚落,门帘子突然一撩,一个穿着茜红色褙子的女子走了进来。

十一娘定睛一看,原来是曹娥。

她手里捧着几件衣裳,一面走,还一面絮叨:“都要嫁人了,怎么这么不用心。这几件衣裳都是上好的杭绸,纵是自己不喜欢了,还可以赏给丫鬟们穿…”抬睑发现十一娘坐在屋里,忙打住了话题,笑道,“永平侯夫人来了!”

十一娘起身和她打招呼。一旁坐着的兰亭却“扑哧”一声笑:“还是喊十一娘吧!你这样,把十一娘都喊老了!”

曹娥听了就板了脸:“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然后面带歉意地向十一娘道歉,“永平侯夫人别放在心上。我家七妹是这个直来直去的脾气。”

十一娘很羡慕兰亭和曹娥就是吵架、训斥也透着亲热的味道。她笑道:“三小姐还是喊我十一娘吧!说起来,我没成亲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曹娥听了还有几份犹豫。

兰亭大笑:“你看,人家十一娘也不愿意!”

曹娥就瞪了她一眼,刚喊了一声“十一娘”,却听到屋外有喧阗声传来。曹娥脸一沉,吩咐丫鬟:“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喧哗。交给婆子们处置去。”

小丫鬟战战兢兢应声而去。

曹娥忙向十一娘解释:“这几天家里的事多,丫鬟、婆子们不免有些浮躁。”

丫鬟、婆子们也是人,不可能时时做到静谧无声。曹娥可能是觉得让客人看到这样的情景有些失面子。

十一娘刚要开口解围,那个小丫鬟撩帘而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进门就看了十一娘一眼,却欲言又止。

十一娘就起身告辞:“…就是想来看看来你。你出阁的那天我可能要去梁家吃喜酒,不能来送你了。”

曹娥望了那丫鬟一眼,脸色很难看,却强笑着挽留十一娘:“再坐一会吧!”

兰亭却笑道:“你现在是做人家媳妇的了,我们就不留你了。下次我要是再办宴会,你可一定要到。”

“一定,一定!”十一娘笑着,由姐妹俩送出了门。

路上遇到两个丫鬟,行色匆匆地往东小院去。

十一娘虽然奇怪,但这毕竟是甘家的家事。她当没看见,去了甘夫人那里。

黄三奶奶正说着什么,逗得太夫人和黄夫人呵呵真笑,却没有看见甘夫人。见十一娘折了回来,太夫人笑道:“这么快就说完话了?”

十一娘笑道:“她也忙。我不好多待。”

太夫人微微颌首。

黄三奶奶则拉了她的手:“这身衣裳可真漂亮。”

太夫人抿了嘴笑,很是得意的样子。

黄夫人就笑道:“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事事要压人一头才高兴。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就让媳妇出来显摆。”

太夫人和黄夫人十分随意,笑着对十一娘道:“赶明儿你给你黄家三嫂嫂做件衣裳,免得你黄伯母看着你就眼红。”

“哎呀,”黄三奶奶笑着扭了扭腰,“就我这水桶,能穿出什么样子来!”

别说是两位夫人,就是屋里服侍的,也都捂了嘴笑。

黄三奶奶还嫌气氛不好似的,幽怨地叹了口气,用一种压低了大家却都听得到的声音:“从前你三哥还说我是茶壶,可这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我就变成了水桶。”

大家狂笑。

甘家大奶奶来了。

她笑盈盈地和大家打着招呼,眼角眉梢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气,比甘夫人还要高兴几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在嫁女儿。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笑,我心里正纳闷是谁有这样的本领。原来是黄三奶奶来了。”甘大奶奶进门就恭维黄三奶奶,比往日见面都要亲热。一面说,一面给太夫人和黄夫人行礼,“也不怪两位夫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两位,一个是笑弥勒,一个是解语花。”又夸十一娘,“瞧这一身的打扮。满燕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了!”

太夫人听了笑道:“瞧这张嘴,我原以为唐家的四太太会说话,原来我们甘家还藏着个大奶奶呢!”

甘大奶奶掩袖直笑,十分开怀的样子。

黄三奶奶和十一娘就笑着上前和甘大奶奶见了礼。

甘大奶奶就请四人去一旁的花厅用膳:“母亲那边还有些琐事,我先代母亲敬一盅酒。”

家里虽然有女儿要出嫁,但外有管事,内有妈妈,还有媳妇可用。虽然有点奇怪甘夫人的缺席,但大家都主持过中馈,临时出了状况也是常事。没有多问,由甘大奶奶陪着,笑着去了花厅。

第二百九十八章

甘大奶奶陪着吃了午饭。

永平侯府和忠勤伯府虽然同处燕京,但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还要穿过西大街和东大街,来来回回也要一个多时辰,出行并不方便。太夫人原本准备在甘家逗留一天的。见甘夫人一直没有出现,知道家里出了事。可也不能吃完饭立刻就走,和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由甘大奶奶陪着去了甘夫人正房的宴息处喝了茶,这才起身告辞。

甘大奶奶一面挽留,一面差人去请甘夫人。

甘夫人匆匆赶了过来。

她眼角微红,神色间的倦意更深,强笑着留客。

正好甘夫人娘家的人又来了,领头的正是那次在五皇子葬礼上见过的嫂嫂。大家少不得要寒暄一阵,甘夫人安排甘大奶奶带着去见兰亭,这边太夫人和黄夫人又执意要告辞,甘夫人略一犹豫,不再勉强,客气地送徐、黄两家的女眷到了垂花门。

黄夫人赶黄三奶奶:“…和十一娘挤一块去,我们老姊妹说说话儿。”拉了太夫人要上自己的马车。

永昌侯府在城西南,两家大致上在一个方向。可就算这样,只怕中途也要换次车。有点麻烦。不过,两位夫人私交甚密,见了面不免要在一起闲谈,十一娘很能理解,笑着应是,黄三奶奶却嘟呶道:“娘每次都把我当累赘。”

听得太夫人呵呵直笑,对黄夫人道:“这是我们三奶奶的脾气好,又孝顺。”

“要不有这点好,我怎么会走哪里都带着她。”

黄夫人侧面的赞扬黄三奶奶,笑着和太夫人上了黄府的马车,十一娘和黄三奶奶见状,上了徐府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出了忠勤伯府。

十一娘拿了迎枕给黄三奶奶:“姐姐靠一靠!”

黄三奶奶没有客气,笑着靠了。

十一娘又亲手斟了茶给她。

黄家和徐家本就交好,十一娘虽然话不多,但待她一向客气有礼,尊敬有加,让黄三奶奶心生好感。又想十一娘不过比自己的长子大两岁,待她更是亲切。一面喝着茶,一面无所顾忌地和她说起甘家的事来:“…就他们家和威北侯家住的最逼仄。可威北侯家却是儿子们个个成器,一个比一个厉害,家家拿了老婆的名头在外面置办私房,心里又惦记着公中的家财,怕老侯爷私下贴了谁,这才不愿意分出去的。甘家却正好相反。几个儿子没一个成气候的,想分也分不出去。还真是甘夫人,虽然是续弦,但脾气好,处事圆滑,要不然,这家里还要乱。看今天这样子,只怕又是哪房的闹起来了。要不然,甘夫人也不会一副头痛的样子,甘大奶奶也不会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了。”

忠勤伯府毕竟是三夫人的娘家,十一娘却不好评论,只抿了嘴笑。

黄三奶奶话意正浓,又是以过来人指点后辈的态度在和十一娘说话,见她只是笑,以为她不相信,道:“等兰亭嫁的时候你就知道两家的区别在哪里了!要知道,林家那年嫁四小姐,几个嫂嫂一字排开,礼仪唱喝一句吉祥话嫂嫂们就打发新姑奶奶一张二十两银票,唱喝一句就打发一张,银票像纸片在飞。那场面,到了今时今日遇到婚庆喜事都有人提起。可甘家做什么喜事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来了,到了掏银子的时候,你家盯着我家,我家盯着你家,生怕自己出多了,别家出少了,自己吃了亏!说到底,还是手里无钱,做不起这面子。”然后提起林明远来:“…终于定下来了!”

“哦!”十一娘听到有些意外。

贞姐儿前几天还说林明远的婚事没成。

她很感兴趣地道:“林家五小姐和谁定了亲?”

“刑部江侍郎的次子。”黄三奶奶道,“比明远小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十一娘笑道,“大点也好。”

黄三奶奶点头:“明远不小了,再这样挑下去,只怕真的要耽搁了。”

“可定了婚期?”十一娘和黄三奶奶闲聊。

“前两天放的小定。”黄三奶奶道,“听说林家想把期婚定在今年,江家想订在明年开春。反正也就是今年年前年后的事吧!”然后问起元娘的事来,“…算算日子,应该是你姐姐的三周年了。准备的怎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多谢姐姐。”十一娘道,“回事处的已经安排好了。请了法善师傅和长春道长来,从明天开始,连做七天道场。”

“毕竟不是喜丧,家里还有长辈健在。能连着做七天的道场也不错了。”黄三奶奶道,“到时候少不得要去祭拜祭拜。”

两人说着,马车颠簸了一下,减了速度缓缓地入前。

十一娘诧异,黄三奶奶已撩了帘子朝外望。

“噫,”她笑道,“看样子,娘要到你家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