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了子时,五夫人和七娘并没有回来。

石妈妈有些不安起来。

十一娘能理解。

玩到尽兴的时候,哪里还会注意时间。

“没事,晚一些也是常有的事。”她安慰着石妈妈。

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四夫人,侯爷来了!”

徐令宜来了?

他来干什么?

石妈妈忙撩了帘子。

“怎么?老五还没有回来!”

徐令宜无视半蹲着的石妈妈等人,走过来摸了摸歆姐儿乌黑的头发。

歆姐儿立刻醒了过来。

回头看了徐令宜一眼,没等十一娘说话,已“哇”地哭了起来。

看样子还是惦记着妈妈!

十一娘也顾不得和徐令宜说话,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歆姐儿又扶在她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十一娘抱着她坐到了炕边,低声道:“可能耽搁了。”

徐令宜就皱了皱眉:“她的乳娘呢!”声音比平常低了好几份。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一个。”十一娘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徐令宜的眉头锁了起来。

“侯爷先回去歇了吧!”他在这里大家都不自在,“我等会就回去了!”

侯爷想了想,道:“我就在老五的书房看会书吧!半夜三更的,路上不清静。”

虽然抄手游廊下大红灯笼会整夜亮着,可今天是中元节,十一娘心里也有些发毛。

“那就有劳侯爷了。”

石妈妈忙服侍徐令宜去了徐令宽的小书房,又安排丫鬟在一旁服侍茶点。

到了丑正,四个人笑语盈盈地回来了。

看见徐令宜,笑容都凝在了脸上。

徐令宽和朱安平异口同声地开口,一个说“路上到处都是人,”,一个说“没注意时辰”,都透着几份愧色。五夫人和七娘则躲到了各自夫婿的背后。

事已至此,何况还有朱安平夫妻在场。

徐令宜也不好说什么。

他淡淡地说了一声“回来就好”,然后对五夫人道:“你快去看看歆姐儿,她睡得有些不安神。”

五夫人一听,匆匆进了屋,见十一娘抱着歆姐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一边说着“有劳四嫂了”,一面接过歆姐儿。

歆姐儿半张了眼睛,看见是母亲,小嘴一扁,低低地哭了几声,就在五夫人怀里睡着了。

十一娘透了口气。

总算把孩子平平安安地交给了五夫人。

她捏了捏沉甸甸的胳膊,正想和五夫人寒暄两句,就见七娘一面忿忿不平地小声嘀咕着“…我又没说什么…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和他算帐,他凭什么摆脸色…”,一面被朱安平拉了进来。后面还带着满头大汗的徐令宽。

十一娘和五夫人面面相觑。

“没事,没事。”徐令宽忙朝着面露惊讶的嫂子和妻子解释,“一场小误会,一场小误会。”

十一娘再看朱安平,满脸的尴尬,笑着顺势而下:“那我就先回去了。时候不早了,大家也早点歇了吧!”

徐令宽连忙点头:“四嫂慢走!”

十一娘出了门,看见在夜色中背手立在树下的徐令宜。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五官更显分明,也有了几份凛冽。

第三百九十一章

“侯爷!”十一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喊徐令宜的时候不免带着几份迟疑。

徐令宜听着向前两步,英俊面孔在皎洁的月光中显得比平时柔和几份,让十一娘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才会觉得他的神色凛冽。

“可以回去吧!”他轻声道。

与平常威严中带着几份温和的态度没有什么两样。

既然徐令宜不想说,以后问七娘吧!

十一娘笑着应喏,两人一起回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朱安平来见她。

“你七姐的性子你最清楚。”他神色间带着几份愧疚,“昨天玩得高兴忘了时辰,她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遇到了侯爷,怕侯爷责怪五夫人,这才会虚张声势地在侯爷面前说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十一娘有些惊讶,但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

看徐令宜昨天的表情,七娘肯定是在他面前说了些让徐令宜不高兴的事,朱安平精明干练,肯定也感觉得出来。可他要是就这样跑到徐令宜面前解释一番,不免有怀疑徐令宜心胸狭窄之意,所以才会一大早找了自己解释。

“七姐都说了些什么?”她想了想,问道。

朱安平很是意外。

他没有想到十一娘会这样坦然地问他。

朱安平脸色微红,迟疑道:“你七姐常说,府上的五夫人是最投她脾气的人之一。又眼看着中秋节临近,我们要启程回高青了,她寻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燕京。想约了五夫人到护国寺、白云观去游玩游玩,也顺道尝尝护国寺‘年糕李’的年糕,白云观的杏仁豆腐,所以昨天一早就和五夫人说好了,过两天就去这两个地方走走。偏偏昨天又回来晚了,她怕五夫人再陪自己出去,被侯爷误会是五夫人玩心太重,所以急赶急地在侯爷面前说起这件事来。侯爷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托您照顾歆姐儿。你七娘心虚,就嚷了几句。我也知道,这些小事侯爷不会放在心上。可我心里过意不去。不和你说说,实在是有些羞愧。”

七娘也太迫切了些。

没有守诺按时回来不说,还谈论要再出去。徐令宜可能是觉得七娘行事太过放肆,未必就有责怪的意思。

“七姐夫不要放在心上。”十一娘宽慰着朱安平,“正如您所说,侯爷是个宽宏大量之人,这些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况且七姐难得来一趟燕京,我又没有时候陪着她到处走动,如今她和五弟妹投缘,两人能一同出游,再好不过了。至于歆姐儿,别说是五夫人是在帮着我在招待七姐,就是有事托了我,嫡亲的侄女,又活泼可爱,我高兴还来不及。让七姐别放在心上。定了出游的日子,跟我说一声就是。”

朱安平见十一娘说的这样诚挚,想着妻子还小姑娘似的不懂事,更觉不安,忙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这才起身告辞。

徐令宜满身汗水地从外面进来,见小丫鬟收拾茶盅,奇道:“谁这么早就来了?”

十一娘知道他在后院练了拳的,吩咐小丫鬟打了暖水进来服侍他沐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一年也不过吵我们这几天。说不定明年接她来都接不来了。侯爷就别怪她口无遮挡不会说话了!”

徐令宜脱了中衣,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一面赤着胳膊进了净房,一面应了声“知道了”。

七娘却不提去护国寺和白云观的事了,每天只和五夫人一起说悄悄话或是逗着歆姐儿玩。

十一娘想着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了,要是等自己忙起来的时候她想着要去护国寺和白云观玩,岂不是添乱。还不如早些去的好。

她主动找七娘说这些。

“算了!”七娘有些怏怏然,“我就是看不惯他冷冰冰一副我欠了他的样子。我不就是回来晚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了,他当时对我…”话说到这里,她含含糊糊地道,“我都不计较了,怎么我遇到个事的时候,他就这样计较。”然后坐直了身子交待十一娘,“你以后行事可要小心点,侯爷这个人,特别爱记仇。”

十一娘觉得徐令宜和七娘没缘份。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总要生出些波折来。

她笑道:“你要是想去,就趁着我这两天不忙,还能帮你们带歆姐儿的时候去。要不然,你就去不成了!”

十一娘听了就有些犹豫:“我想想!”

然后和五夫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决定明天就去护国寺,后天去白云观。

因为是白天,十一娘就把歆姐儿接到了自己的住处。

每天早、中、晚帮她洗澡,午觉的时候换了羽毛扇子给她打扇,用肉末饨了鸡蛋喂她吃…还把下了学的徐嗣谆和徐嗣诫留着陪她玩。这样悉心照顾了歆姐儿两天,歆姐儿从此见到十一娘就要她抱。

徐令宜却每每看着眼神一黯。

十一娘是个好母亲,抱得却均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而得偿所愿的七娘收拾行李,于七月下旬回了高青。

十一娘也开始着手过中秋节的事。

徐令宜就问她:“要不要外院的管事帮帮忙?”

“该怎样行事都有惯例。”十一娘笑道,“内院只负责拟单子,采买都是外院管事的事,倒也还清闲。”

需要她用一个工作日和各处的管事妈妈把需要采买的单子定下来,两个工作日把采买的东西分发下去。

徐令宜“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过了几天问她:“中秋节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十一娘微微吃惊。

徐令宜对这件事过于关注了些。

“侯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有!”徐令宜道,“我瞧着这几天天气不错,你要是不忙了,想一起去护国寺上个香。快到八月十五了,去祈个平安也好!”

十一娘难掩错愕。

徐令宜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护国寺上香?往年好像没有这样的先例?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思忖间,她犹豫道:“我,和侯爷吗?”

“哦,不是。”徐令宜正在拂着茶盅上浮叶的碗盖就微微顿了顿,轻声道:“也不知道你这边的事安排的怎样了,娘那边就没有打招呼。”

秋高气爽的季节,一家人一起,在中秋节之前去护国寺祈个平安。

十一娘想想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到时候孩子们也可以好好的玩一天。

“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她脸上露出如五月天般明媚的笑容来,“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徐令宜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趁着晚饭后在太夫人西次间喝茶的功夫提起这件事:“…有些年没去护国寺了。难得这样的好天气。想问问您去不去?”

太夫人听着大感兴趣:“好啊!我也有些年头没去护国寺了。”然后让杜妈妈去拿黄历,“既然是祈福,自然得挑个好日子去了。”

徐令宽接过杜妈妈手中的黄历就坐到了太夫人身边,和太夫人一起翻着黄历:“…到时候要清道吗?要不,我们悄悄的去。上次我和七姐夫去的时候,就是悄悄去的。可有意思了。我们还看到耍猴的了…八月初四怎样,宜出门,远行…要不,就得等到八月十二了。那时候快过中秋节了,只怕护国寺人山人海的…我看还是八月初四的好…”

五夫人听了也高兴地凑了过去:“…初四来不来得及准备啊!丫鬟、婆子一大堆,还要安排灶上的,带了杯碗碟箸、灶上的伙头和婆子!”

提议的徐令宜坐在一旁喝着茶,动也没动一下。

“永和元年正旦节的时候我们不也去了护国寺上香吗?”徐令宽不以为然,“当时是白总管帮着准备的,也不过两天的功夫。”说着,他抬头望着一直没坐声的徐令宜询问徐令宜的意思,“四哥,我看初四好。”又问十一娘,“四嫂,您觉得哪天好?”

要去就早点去。

十一娘也觉得初四好,笑道:“我没经过这样的仗势。如果白总管能在两天之内安排好行程,那初四去最好不过了。”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

他神色淡淡的:“那就初四吧!我让白总管来准备。你们一天之内拟出随行的名单,到时候白总管也好安排。”

徐令宽听着喜不自禁,和太夫人商量:“娘,到了那天,您就穿那件秋香色葫芦双福的褙子吧?又精神,又显得富贵。”

“真的!”太夫人怀疑道,“会不会太花了一些?”

“不会,不会!”五夫人道,“我上次去梁阁老家喝满月酒的时候,工部王侍郎的夫人还穿了件殷红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的褙子。”

“我怎么能和她比。”太夫人道,“她比我小十来岁。”

“您不说,谁看得出来。”徐令宽讨好着母亲,“您听我的,准没错。”

“那我就穿件那衣裳好了。”

徐令宽夫妻连连点头,正说得高兴,徐令宜很突兀地站了起来。

大家俱是一愣,都朝他望去。

“时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徐令宜微笑道,“明天一早再商量也不迟。”

太夫人却叫住了他:“…谆哥和诫哥那里少不得要跟赵先生打声招呼。我看,不如也约了赵先生吧?你看他教谆哥和诫哥,又是吹笛子,又是做河灯的,想必也是个不俗的。再说了,人多了也热闹些。护国寺那么大,我们几个人在那里逛来逛去,也显得有些冷清。”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听说八月初四太夫人要去护国寺打醮,各房的爷们、夫人、小姐都要随行,丫鬟、婆子们都有些沸腾起来。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大家先是争着跟了去服侍。待人选定下来,被选上的兴高采烈,翻箱倒柜找衣裳,商量着梳什么头发,戴什么首饰;没被选上的不免有些无精打采,在一旁怏怏然说些风凉话。

十一娘屋里雁容主动留了下来。

“留下的都是几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总要人帮着看着点!”她说着,目光却朝东小院的方向望去。

十一娘动容。

这个雁容,不简单。

每次遇到那种得罪人又不讨好的事,她不仅不回避,反而迎难而上。说起她屋里的几个大丫鬟,大家都觉得琥珀厉害,竺香随和,绿云敦厚,红绣懦弱,雁容薄凉。十一娘此刻隐隐有些明白雁容的意思。

她原是元娘留下来的,没有后台背景,只不过机缘巧合留在了十一娘的身边。没有琥珀和竺香与自己的情份,也没有绿云和红绣占了先机的运气,想脱颖而出,唯有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雁容把自己磨练成了一把刀,而且是一把让自己感觉适手的刀。

“那你就留下来吧!”十一娘看她的目光带了几份钦佩。

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职场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雁容不惊不喜,恭敬地曲膝,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十一娘去了徐嗣诫那里。

“早晚的天气凉,带了披风没有?”她看了看南勇媳妇为出行准备的东西。

“带了。”南勇媳妇落后她两步跟着,低眉顺眼地道,“茶盅盖碗、香药帕子,都按着宋妈妈说的带齐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笑道:“把妞儿也带上吧!难得出去一趟。”

南勇媳妇听着一怔,忠厚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随即又表情微敛,犹豫道:“多谢夫人了。只是妞儿还小…”

“没事,”十一娘笑道,“有双玉和绣儿帮忙!”

常九河家的绣儿,学了规矩以后,就被十一娘拔到了徐嗣诫的屋里。

南勇媳妇不由心动,迟疑片刻,敌不过出门的诱惑,还是应了下来。

到了出门的那天,永平侯府大门尽开,太夫人由杜妈妈服侍着坐了头一辆马车,大丫鬟葛巾和玉版带着几个平日贴身服侍的坐了小一点的马车跟着。后面依次是十一娘的马车,二夫人的马车和五夫人的马车。徐令宜、徐令宽两兄弟和赵先生都穿着便服骑马侧行。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最前面又有仪仗开道,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护国寺去。

徐家头一天就派了管事在护国寺里打点,护国寺天没亮就派了孔武有力的僧人守了山门不让人进,主持穿了玄色遍地金的袈裟,拿着金光闪闪的鎏金禅杖,和徐家的管事在牌坊前等候。听到打头阵的小厮来报说车马立刻就到,主持捋了捋银白的胡须,和徐家的管事一起迎了上去。

下了车马,见了礼,在大雄宝殿拜了释迦牟尼像,捐了香油钱。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也开始有些刺眼起来。

主持亲自迎了太夫人等人到一旁禅寺后院的厢房里歇息,留了两个只有七、八岁的小沙弥在屋里服侍,自己陪着徐令宜、徐令宽兄弟和赵先生等人喝茶去了。

毕竟年纪大了,太夫人面露倦容,几个孩子却越发的生龙活虎,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一路的见闻,讲着广目天王和阿难佛陀的故事,兴奋得很。

十一娘一面叮嘱贞姐儿照顾弟弟,别让几个孩子乱跑,一面和杜妈妈一起服侍太夫人梳洗歇息,忙得不可开交。

神色间也带着几份疲惫的五夫人见状略一犹豫,低声道:“四嫂,要不我带着孩子去一旁的凉亭坐坐吧?护国寺只有放生池那里有水。”

十一娘有些惊讶,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那就劳烦五弟妹了!”

“没事!”五夫人表情一松,笑道,“我正好也要带歆姐儿出去走走。”

十一娘望着乳娘怀里扭来扭去的歆姐儿,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

正坐在罗汉床边给太夫人剥桔子的二夫人朝着太夫人微微一笑,太夫人眼睛眯成了弯弯的弦月。

歇了一会,吃过斋饭,大家小憩片刻,徐府的女眷准备到放生池去放生。

有小厮跑进来:“侯爷让两位少爷出去见见客。”

“哦!”太夫人奇道,“是哪家的大人?”

“西山大营的柳同知和几位同僚。”小厮笑道,“听说侯爷在这里,特意过来问个安。”

十一娘忙把徐嗣谆和徐嗣诫叫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两人都穿得干净整齐,手脸白净,这才让人服侍着去了徐令宜处。然后又吩咐小丫鬟去通知随行的管事准备放生的事。

二夫人和五夫人则服侍太夫人梳洗。

大家都收拾妥当,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嗣谆和徐嗣诫才回来。

两人手里捧了一堆见面礼。

“母亲,母亲,”徐嗣诫扑到十一娘的怀里,把什么金锁、玉牌给她看,“柳大人夸我聪明。”

徐嗣谆忙拉了他:“顺不妄喜,逆不惶馁。你怎么这样张扬呢?哪里像大家子的读书人!要说,也在等会没有人的时候说。”

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徐嗣诫红着脸低下了头。

太夫人就问徐嗣谆:“你爹爹那里很多人吗?”

徐嗣谆点头,困惑道:“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好大。可爹爹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就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好像很怕爹爹一样。”

太夫人听着轻轻叹了口气。

二夫人忙安慰太夫人:“侯爷这两年深居简出,见一面不容易。又都是些老部下,也不好太驳面子。”

“我知道。”太夫人感叹道,“只是心痛他不易。出来散散心也不得安生。”

十一娘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娘,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放生池吧!”又对孩子们道,“有四条红色的小鲤鱼,是专为你们准备的,到时候可记得要亲手放到放生池去!”

徐嗣谆、徐嗣诫两兄弟一听,雀跃起来,牵了手就往外跑。

贞姐儿想着十一娘要自己看着两个弟弟的,心中一急,提着裙摆也跟了上去:“谆哥儿、诫哥儿,你们慢些。仔细脚下。”

三人服侍的丫鬟、婆子不敢慢怠,呼拉拉全跟了过去,眼前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被乳娘抱着的歆姐儿就“哇”地哭了起来,冲着徐嗣谆远去的方向喊着:“哥哥,哥哥…”

乳娘忙哄着她:“我们这就去找少爷、小姐,我们这就去找少爷、小姐…”一面说,一面加紧脚步跟了过去。

太夫人见了呵呵直笑:“这几个孩子,比他们父亲那会还皮!”

说的是嗔怪的话,语气里却透着欣慰,脸上更是流露出老大宽慰的笑容来。

二夫人就笑着上前搀了太夫人,一行人簇拥着太夫人去了放生池。

几个孩子早已围在了装红色鲤鱼的水桶旁,交头接耳地说着话。看见大人过来,喊的喊祖母,喊得喊母亲,十分热闹,让人看着心情都跟着明快起来。

小厮就抬着水桶把鱼投进放生池。

四溅的水花、活蹦乱跳的鱼儿,让孩子们又一阵聒噪。

放完生,大家走走停停地回了厢房。

太夫人歪在罗汉床的迎枕上和大家说着话:“…出来的时候一心想着要出来,真出来了,还不如在家里舒服。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了呢?还是这人老了看什么都不稀罕了?”

五夫人和杜妈妈则服侍孩子们喝茶,吃点心。

“天下间的事,多是见面不如闻名。”二夫人笑着搭着太夫人的话,“可要是不去看看,又一心惦记着。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期间有小丫鬟进来续茶,朝十一娘使眼色。

十一娘不动声色,喝了几口茶这才起身:“我出去看看。”

她是家里的主母,这么一大家子出来,自然有很多琐事要处置。

几人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十一娘出了厢房。

迎面看见徐令宜的小厮站在大树下。

看见她,那小厮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夫人,”他低声道,“侯爷让您去碑塔。”

“去碑塔?”曾有人在护国寺旁的菜地里发现了一块前朝的石碑,护国寺就在后院的竹林中盖了座碑塔,成为了护国寺一景。十一娘沉吟道,“侯爷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了。”小厮恭声道。

十一娘沉默了片刻:“侯爷那边的客人散了没有?”

“京营指挥使和柳同知还在。”

十一娘想不通徐令宜为什么要自己去碑塔。

她叫了宋妈妈和琥珀和自己做伴,去了碑塔。

秋天的竹子,正是青翠挺拔之时,微风吹来,婆娑起舞,簌簌生响,如行走在绿洲中,让人心旷神怡。

到了飞檐斗拱的碑塔,并不见一个人。

带路的小厮也很奇怪,不住地道:“夫人,真的是侯爷让我传的话…”

“知道了。”十一娘笑道,“你在一旁守着就行了。”

小厮喏喏退到了一旁。

十一娘想着护国寺的碑平日观者如梭,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一下,就细细地打量起那块前朝的石碑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石碑上的字圆转飞动,空灵剔透。十一娘看了半天才发现刻的是半部《心经》。

“你是第一次到碑塔吗?”突然有男子在她背后问道。

没有听到宋妈妈等人的动静,骤然间十一娘吓了一大跳,猛然转身,已后退三、四步。

“人吓人,吓死人的。”她望着穿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的徐令宜长长地吁了口气,“侯爷走路怎么像猫似的。”又朝四周张望,小厮已不见踪影,宋妈妈和琥珀远远地站在竹林旁。

可能见来者是徐令宜,所以没有出声吧!

“侯爷什么时候来的?”

徐令宜看着她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颇为不解。奇道:“这寺里又没有别人…”

十一娘嗔道:“正因为没有别人,骤然有男子的声音,怎能不让人骇然。”

徐令宜歉意地笑了笑。

柳同知临要告辞话还不断,以至于他比预定的时辰晚了些。匆匆赶过来,远远就看见十一娘站在碑塔前观看石碑上的字,偶尔还伸出手指比划两下。

看十一娘认真的样子,他索性示意宋妈妈等人不要打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此刻正值秋日下午,阳光照在她发间梳篦镶着的水玉此消彼涨地闪烁着耀眼的碎光,映得她面如白玉,眉如远黛,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仿佛能吸人魂魄般,让他不禁伫足凝望。

就见她穿了件白色绣缥色缠枝花夹衫,缥色的素面湘裙,歪着脑袋打量着那石碑上的字。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展颜,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亦无无明尽”、“亦老老死尽”…样子十分的可爱。就站在一旁等她。谁知道她把半部《心经》读完,又开始从头看起,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似的,不由问了一句,却不曾想把她吓了一跳。

而十一娘想着徐令宜那边有客还约了她到这样偏僻的地方见面,又遣了宋妈妈等人远远地立着,开门见山地进入了正题:“侯爷找妾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徐令宜听着表情微滞,片刻后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他说话的语速比平常缓慢,语气带着几份犹豫,显得很郑重。十一娘神色一肃,屏气聆听。

“你不是和甘家的太夫人很要好吗?”徐令宜徐徐地道,“我听人说,忠勤伯和半塘龚家的人想合伙做海运生意…”

龚家?那个和文家互不对盘,四大商贾之一的半塘龚家?十一娘微微一怔,耳边又传来徐令宜渐渐清朗的声音。

“当年龚家用尽手段才将女儿嫁到了建安蒋家,原指望背靠大树好乘凉,谁曾想蒋家两代都没有出个进士,又偏居福建受靖安侯区家压制,早已没有了当年之势。”他慢慢转身,下了台阶。

十一娘连忙跟上。

“龚家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改弦更张。这几年的日子不好过。一听说蒋家和甘家成了姻亲,就千方百计和甘家搭上了线。”

说话间,徐令宜随意拐进了一条竹林小道。

“做海运生意利润丰厚,可风险也大,其中更有很多的窍门,那龚家又不是做这个起家的。你还是抽空跟甘太夫人提个醒,让忠勤伯有些事还是要多个心眼的好。”

两旁竹林高大茂密,竹干粗细相杂,有的如碗口,有的如笔杆,挤挤攘攘,枝叶舒展,生意盎然。

十一娘却无心观赏。

徐令宜可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也早没了少年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血气方刚。他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约到这种地方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语气显得有些轻描淡写,只怕事情已有些凶恶万分。

她认真地侧耳倾听。

“现在龚家急着向甘家交好,也是想借忠勤伯府这个名头,让忠勤伯别担心和龚家的生意做不成。只管提出入干股不出本金。宁愿红利少一点,也不可投巨金下去。免得伤筋动骨。”

衙门八字开,有钱没钱莫进来。甘家虽然贵为公聊,可一场分产官司也让他们元气大伤,远远不如表面那样光鲜了。忠勤伯利令智昏,做出错误的判断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因此有所闪失,只怕从此一蹶不振。

甘太夫人年纪还轻,她还要靠忠勤伯给她养老送终。

十一娘不禁有些急起来:“我明天就去趟甘家,正好把给甘太夫人准备的中秋节礼送过去。”又想到忠勤伯和甘太夫人之间的关系,无奈地道,“也不知道忠勤伯会不会听甘太夫人的劝告…”

总不能说这是徐令宜说的吧!

这毕竟是甘家的家务事,忠勤伯又是新晋伯爷,正是立威的时候。想的通还好,要是想不通,只怕还会怪徐令宜管得太宽,甚至于起了逆反心理,偏偏要投巨金和龚家做成这桩生意给你永平侯看看…

她问徐令宜:“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两人徐徐地走在林间小道上。“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

区家在福建,徐令宜一向很关注区家的动静。十一娘沉吟道:“是从蒋家那边知道的吗?”

徐令宜点了点头。

十一娘商量他:“甘太夫人的哥哥有没有可能知道?”

甘太夫人的哥哥不管怎么说也是忠勤伯的舅舅,他关注甘家的事名正言顺。

徐令宜道:“这些你就不用越俎代庖了。甘太夫人应该能处理好!”

也是!甘太夫人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伯爷夫人,就算是她一时没有主意,还有娘家的哥哥可以商量。自己总想到她青衣素裙的寂寥模样,觉得她彷徨无所依。

“是妾身多虑了。”想通了,十一娘松一口气。

徐令宜闻言微微颌首,不再言语。

周围翠竹阿娜多姿,婆娑做响。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十一娘想着太夫人等人还在厢房里,这路却不知道通往何处,脚步不由渐渐有些迟疑。却听见徐令宜问她:“我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是第一次到碑塔的样子?”然后不待十一娘回答,又道,“有人推荐此碑为行草第一。还以‘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来赞誉,惹得文人士子来了护国寺都要到观摩一番。你觉得怎样?”

“我没习过草书,不大懂这些。”十一娘笑道,“不过这字提笔挥洒流逸,行笔间又有筋感,的确是难得的佳作。”说完,她语气一顿,道:“不过,用草书写《心经》,总觉得有些奇怪。”

徐令宜闻言轻笑。

“所以这石碑出土之时就有人传言,说这是护国寺为了哗众取宠做出来的惊世骇俗之举。”

什么时候都有这种事!

十一娘晒笑。

徐令宜就问她:“你临谁的帖?字颇为奔放。”

十一娘那时候练书法只是做为一个特长培养,后来写得颇有些兴趣,才一路坚持了下来。在真正懂书法的人眼中,也只有随意洒脱的那点不拘一格可取了。

“先临欧阳询。”她笑道,“后临柳公权。最喜欢的还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

徐令宜微微有些惊讶:“怎么不临颜真卿的?”

十一娘汗颜。

习字分大、中、小,颜体落笔稳重,骨骼开张,学了他的字,可以放得大,凡是能写大字的,都临过他的帖。她当时觉得自己未必用得上,所以只是略略涉及了一些,并没有认真地去临摩。

她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妾身觉得小楷好看!”

有很多女人写不好大字,所以专攻小楷。

念头闪过,徐令宜想到十一娘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别致的衣饰用具,微微一笑。

她不是写不好,而是不喜欢写吧?

“我先习颜真卿。”他不由道,“后习褚遂良、钟繇、赵子昂、米芾、二王。最喜欢诸遂良。”

“难怪我觉得侯爷的字刚柔并施,姿态婉妙。”十一娘笑道,“看样子侯爷很擅长写行草。”

“还可以吧!”徐令宜谦虚道,“我小时候顽皮,常常逃学。父亲就把我送到邓先生那里,让他给我讲些抄撰誊写的事,这才渐渐收了心。习字也是跟着邓先生才渐渐有了些眉目。”

“邓先生?”十一娘奇道,“邓敬之先生吗?”

徐令宜点头。

“这样说来,侯爷和皇上还是一个老师啦!”十一娘大感兴趣,“所以从小就和顺王、周大人认识。”

“嗯!”徐令宜笑道,“我们差不多年纪,顺王原就在邓先生那里,士铮是福成公主看着我读书、写字大有长进,后来送去的。那个时候不懂事。我们三个天天在一起捣蛋,有时候被邓先生逮住了,就罚跪。有一次吴皇后身边的宫女去给太子爷送东西,看见我们三个顶着大太阳跪在院子中间,回去后不知怎地和吴皇后说了,吴皇后就让那宫女偷偷给我们各送了一个棉布膝裤来…”他说着以前的事,欢喜中透着几份伤感。

是因为想起了自缢而亡的吴皇后吗?

十一娘颇为唏嘘,把感慨放在心里,只听徐令宜说。

“我们穿着棉布膝裤,膝盖不痛了,可热得不得了。顺王就不时撩了袍子扇风,结果被邓先生发现了。”

十一娘想着顺王的体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后来怎样了?”

“因那膝裤上绣着团龙纹样,”徐令宜目中闪过异彩,“邓先生就一口咬定是顺王的内侍干的。一状告到了老王爷那里…”这样巧笑嫣然的十一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尽捡了些从前有趣的事讲给她听,“他在床上卧了三个月,回来后找我们算帐。让内侍在下学的路上堵我和士铮…”

有小厮出现在竹林一头,满脸焦急地望着他们搓手顿足。

徐令宜眼角的余光瞥过去,没有理会,继续和十一娘说着儿时的一些事:“…我和内侍打起来,士铮就跑到吴皇后那里去告状…”

十一娘望着侃侃而谈的徐令宜,笑容微凝。

第三百九十四章

十一娘在心底轻轻叹口气,低声提醒徐令宜:“那边有个小厮。”

徐令宜眉宇间闪过一丝留恋,转身喊那小厮:“什么事?”

声音冷静而威严。

十一娘相信,他的表情肯定已恢复到从前温和淡定。

“侯爷!”小厮喘着粗气一路跑过来,“宫里有消息过来,太后娘娘刚刚薨了。”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地抓住了徐令宜的衣袖。

徐令宜反手握了她的手。

温暖的手,宽大有力。

“临波呢?”他沉声问,显得非常镇定,让十一娘也缓缓沉静下来,心里渐渐有了几份怅然。

拖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去逝了。那么多的算计谋划最终都成空…

“京营里来给侯爷请安的几位大人还没有走,”小厮恭敬地道,“宫里的贵人说,怕回去晚了宫里落了匙,临波就陪着宫里的贵人从一旁的侧门出了寺。”

十一娘听着这小厮说话条理分明,与刚才的焦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徐令宜已回头低声叮嘱她:“你先回去!宫里报丧的没这么快。我们照原来的时辰回城就行了。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免得让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十一娘也赞同。

反正也不迟在这一刻。

她点头,和宋妈妈、琥珀原路回了厢房。

太夫人和二夫人还在说话,五夫人和几个孩子还在嬉闹,一切和她走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两样。看见她进来,大家也都只是笑着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很显然,她的离开并没有引起谁过多的注意。

十一娘长长地吁了口气,陪着太夫人说了几句话,就按原定的时辰收拾东西启程离开了护国寺。

徐令宜、徐令宽和赵先生骑马相随,遇到好景致,几个人还会勒僵停马点评一番,徐令宜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回到荷花里,宫里报丧的到了。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太夫人听着还是免不了嘘唏一番:“…今年才四十四岁!”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二夫人劝太夫人,“这也是个人的福泽。”又道,“太后娘娘说起来也是有福之人。”

太夫人听着微微点头,低声道:“太后出身寒微,相容寻常,品行不显,却因无子被立为皇后,又遇到皇上这样孝顺的儿子,事事忍让,处处包容…这样一想,也算得上是个有福的人。”说着,想到了飞扬跋扈的建宁侯和寿昌伯,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就看见他正低声吩咐着十一娘:“…连夜把有颜色的东西都换下来。务必明天一早收拾停当。”

十一娘低声应喏,辞了太夫人回了自己院子,一面派人去把管事的妈妈们叫来,一面草草吃了晚饭,又吩咐琥珀去把这件事告诉杨氏,待管事的妈妈到齐后开始分派事情。

杨氏一听说就伏在迎枕上嚎啕大哭起来,把琥珀吓了一大跳。

杨妈妈生怕琥珀不悦,一面塞了两块碎银子给琥珀,一边解释道:“我们家姨娘伤心过度,还请姑娘多多担待些。”

任谁也会这样吧?

琥珀没有做声,收下银子劝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杨妈妈亲自送了琥珀出了东小院的穿堂这才转回屋里。

杨氏已坐直了身子,脸上没有半分的泪水。

“太后真的死了?”她的声音很冷漠。

杨妈妈一怔,道:“琥珀姑娘奉了夫人之命来禀,应该是真的吧?”

“那你快出去看看!”杨氏道,“要是太后真死了,公卿之家是要服丧的。灯笼必然会换成白色。”

杨妈妈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但还是快步而去,不一会来回话:“府里的人已经开始挂白灯笼,挂孝布了。”

杨氏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明媚的笑容来。

“姨娘。”杨妈妈看着心惊,提醒她,“太后她老人家去世了,您以后…”

“我知道。”杨氏打断了杨妈妈的话。她目光炯炯有神,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儿,“她要不死,我还真没有办法!”说着,她笑着吩咐杨妈妈,“你快去看看夫人在哪里?干些什么?再给我弄点辣椒来。”

“姨娘要干什么?”杨妈妈干巴巴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点冷。

“夫人把我交给了文姨娘,”杨氏的眼睛里精光四射,“我几次求文姨娘把我画的花样子呈给夫人,文姨娘却装聋作哑、百般推诿,我又不能越过她去和夫人搭话…如今太后死了,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多的你也别问,我就是说了你也不清楚。你就照着我的说的话行事就行了。”说完,走到镜台前坐下,仔细地捋了捋头发,“快去快回,我等着你的消息。”

杨妈妈满心困惑却不敢怠慢,按着杨氏的吩咐行事。一面把辣椒递给杨氏,一面道:“夫人在正厅旁的耳房等着各位管事的妈妈来回话。”

杨氏点头,把辣椒水挤到眼睛里,眼睛立刻充满了泪水。一面呼痛,一面拿水洗眼睛,等能看清楚东西的时候,眼睛已经又红又肿。

她站起身来:“我们去夫人那里!”

杨妈妈犹豫片刻,扶着杨氏去了十一娘那里。

听说杨氏求见,十一娘有些意外,猜不出来她有什么事,让小丫鬟带她进来。

要想俏,一身孝。穿着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杭白挑线裙子的杨氏眼睛红彤彤地站在十一娘面前,目露悲怆而面带毅色,如株白梅凌寒不畏,让十一娘目光一闪。

看见十一娘,她三步并用两步地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我斗胆求您一个事,您要是应了,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说着,就磕起头来。

十一娘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道:“你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吧!”

她说话间,琥珀已上前搀了杨氏。

杨氏跪着不起来,说起话来却没有半句废的:“夫人,我想求您差个人去我家看看我兄弟怎么了!”

十一娘心中微怔,面上却并不显露,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杨氏听着就咬了牙,半晌才道:“我们家原是旁支。后来伯母夸我聪明伶俐,就把我接到了本家去教养。我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我那小兄弟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求您差个人去我家里看看我兄弟。”说着,又磕起头来,“夫人,我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