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徐令宽,满屋的人都大吃一惊,三爷和三夫人更是面面相觑。

“娘跟我说,想给俭哥儿谋个差事。”徐令宽笑道,“我就请兵部武选司的人吃饭。他们见是我,就拿了名册给我选。我看那旗手卫那个差事是从六品,以后也好往五城兵马司调,就点了这个差事。”他笑容里带着几份得意,“武选司的人让我们快点答复,说有好几家人都盯着。我们家要是嫌不好,他们也好快点回复别家。上峰等着他们把名单报过去呢!”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神色虽然平静,眼底还残留着几份惊讶,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

三爷和三夫人更是不知所措。

太夫人神色冷下来:“怎么?你们嫌这差事不好?还有更好的安排不成?”

前两天太夫人那一茶盅还让三爷心有余悸。他哪里敢多想,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安排,也不是嫌这差事不好。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猛地醒悟过来。这个事虽然是太夫人的意思,可没有徐令宜的威名,就是徐令宽出面,兵部武选司那些眼睛在头顶上的人只怕也不会这样爽快地把名册拿出来给徐令宽随便挑了。他急急地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袖,先跪了下去:“娘,多谢您为俭哥儿找了这样好的一份差事。”又起身朝徐令宜作揖,“四哥,多谢了”给徐令宽作揖,“多谢五弟帮忙。”

三夫人那边也反应过来了。

两个儿子的前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病。

从太祖那时开始,一品到七品,都可以世荫一子继承其禄位。也有因功在社稷或得皇上宠幸的,几个儿子都荫封的。在外人看来,凭徐令宜的功劳,凭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宠爱,子弟的前程根本不是问题。她却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很早的时候徐令宜就说过,徐家不做外戚也罢,既然做了外戚,不仅要奉公守法,还要严谨自律。不能让皇后娘娘为难,不能给几位皇子抹黑。他还主动推了皇上的荫恩,让长子读书科考…以至于他们进退两难──让长子荫恩,次子怎么办?让次子荫恩,长子怎么办?她也曾嘀咕着丈夫帮着想办法,可丈夫胆小懦弱,不敢打着徐令宜的名头找人,还说什么“四弟是个有分寸的人,到时候自有安排”之类的话,让她生了好几回闷气。

没想到太夫人对他们夫妻大发雷霆之后突然主动给徐嗣俭安排了一个差事…这下徐令宜也不能说什么了吧?到时候遇到吏部荫封的时候再把徐嗣勤的名字报上去,她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憾事了!

想到这里,三夫人的笑容就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她忙给太夫人磕头:“娘,我们家俭哥儿要是没有您,这日子可怎么过?”又急急地招了徐嗣俭过来,“傻孩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给你祖母磕头”抬头看见坐在炕上的五夫人,又道,“快谢谢你五叔!”

徐嗣俭还有点懵。被母亲这么一拉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就笑咧了嘴。

“谢谢祖母,谢谢五叔。”又想着这个那个都道了谢,四叔不免有些孤单,给徐令宜磕了个头:“谢谢四叔。”

徐令宜笑着点了点头。

徐令宽则揽了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侄儿:“在旗手卫好好干,争取升个从五品,到时候去五城兵马司,怎么也是个正五品。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徐嗣俭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我听五叔的。”眼角瞥过站在一旁的哥哥嫂嫂,不免犹豫起来,吞吞吐吐地喊了声“大哥”,心里困惑着:大哥如果成了亲,怎么也应该是先把大哥的事安定下来再说他的事…

徐嗣勤却是由衷地为徐嗣俭高兴。

为了徐嗣俭的亲事,母亲没有少操心。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徐嗣俭是次子,按常理,承荫的都是长子。偏偏他又没徐嗣谕的本事,考个秀才什么的…如今弟弟有了差事,以后说亲就事半功倍了。

“你可要好好当差。”他轻轻地捶了弟弟的肩膀一下,“有不懂的,多请教五叔。五叔在禁卫军里当差,上至欧阳统领,下至那些看宫门的,都走得到一块。”

徐嗣俭见哥哥并无芥蒂,心里更高兴了:“放心,我到时候一定跟五叔学。”

方氏则长长地吁了口气。

徐嗣俭的前程有着落了等于徐嗣勤的前程也有了着落──她真怕三夫人发起混来,把公公的世荫给了小儿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早不帮着徐嗣俭找个差事,晚不找个差事,偏偏在公公治仕之后,而且还是不怎么光彩的治仕之后…难道徐家不准备再帮公公找个差事了?

念头闪过,她摇了摇头。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徐嗣俭今年都十六岁了,一般公勋之家的子弟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考虑前程的事了。

看着兴高采烈道贺场面,方氏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想着等会得派个人去给方冀报个信才是。今天太夫人的表现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徐家并没有把克夫的传言放在心上。既然这样,少不得要委屈大哥来给徐家的长辈道歉了…

见谨哥儿的呼吸渐渐平稳,十一娘停止了拍打。

靠要床头看书的徐令宜就贴了过来,望着神色安祥的儿子:“睡着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怕儿子热着把儿子的手放在了被子外面,这才低声应了句“睡了”,然后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靠了徐令宜的肩膀:“您说,娘这是怎么了?突然不声不响的就让五爷帮着给俭哥儿谋了个差事…”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徐令宜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觉得娘没有商量我们,所以…”

“那到不是。”十一娘笑道,“我看二嫂和五弟妹的样子,比我还惊愕。想必娘嘱咐五爷…我只是有点想不通,说起来,这是件好事啊,娘为什么闹得神神秘秘的!”

徐令宜见她满脸的困惑,笑着侧过头去亲了她一下,低声道:“我们别说这些事了,你今天生辰,想没想到有什么东西特别想要的。我买给你。”

“没有!”十一娘笑道,“侯爷不是送了根金簪给我吗?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徐令宜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像五弟他们一样,带着孩子去金鱼胡同住几天。金鱼胡同自翻修后你还没去看过。那边偏僻,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依山傍水,天气爽朗…”

到时候每天早上孩子们还是要晨昏定省,特别是徐嗣谕,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自己每次见他都要仔细衣着打扮,生怕首饰太过花俏,衣裳太过单薄,无意间有失礼的地方…何况不像现代,一个皮箱就能出门。到时候连惯用的花瓶都要带过去,别说是丫鬟、婆子,大热天的,还不如就呆在家里。

“我看还是算了吧!”十一娘笑道,“天气太热,懒洋洋的不想动。还是等天气凉些了再说吧!”

徐令宜又想了想,道:“要不,你把谨哥儿留在家里回娘家住几天?趁着这机会到四姨、五姨那边串门去。子纯补了文登知县的缺。五月底就要离京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们姊妹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

弓弦胡同是王姨娘当家,十一娘是姑奶奶,她自然不敢马虎,十一娘也可以轻松几天。

“侯爷还是别赶我出门了。”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我可舍不得谨哥儿。”抬头看见徐令宜嘴角微翕,要说话的样子,忙道,“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家里住习惯了,不想出门。要是侯爷觉得天气太热,那我们跟太夫人说一声,搬到垂纶水榭去过夏天好了!”

徐令宜想着平常十一娘没什么事就喜欢待在家里,笑了笑,没再多说。

十一娘就问他:“前些日子不是说补了淳安县丞的吗?怎么又改为文登知县了?”

今天五娘没有回娘家,说是钱明一帮同科到家里做客,她要招待客人。

“文登虽然贫瘠,可到底是一县父母,不比去淳安,虽然富足,却在他人手下行事。”徐令宜解释道,“子纯原就和吏部文选司那帮人相好,又愿意花钱。自然一说就成了!”

“宋妈妈过去送端午节礼的时候五姐什么也没有说。我就准备过了端午节过去看看的。”十一娘点头,“既然她五月底就要离京,那我明天就过去一趟。”

第五百五十四章

第二天,十一娘带着八色礼品去了四象胡同。

五娘正指挥着家里的人收拾箱笼。见了来了,让灼桃把东间的大炕收拾收拾,坐到那边说话。

“…本来准备今天下午差人去给你说一声的。没想到你先过来了。我正好有几件事要托付你。”然后叫了对面目憨厚的夫妻进来,“钱二财俩口子。老爷的族兄。我们走后,这宅子就交给他们看守。有什么事,我们隔得远一时不好决断的,让钱二财家的去禀你一声。你隔三岔五也过来看看。”又道,“我原准备托给大哥的,可大嫂不在,那个王姨娘,我看着不放心。还请十一妹帮衬帮衬。”

五娘不过是怕人家拿了她的钱财。

“我会跟家里的管事说。”十一娘笑道,“让他们常过来看看。”

五娘点了点头,拉了她去内室,商量着带些什么东西过去,又留她吃午饭,十一娘这才回荷花里。

太夫人却不在家。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出去就出去了?

“太夫人出去,没有交待什么吗?”十一娘问玉版。

玉版轻轻摇头:“太夫人像往常一样在佛堂念了经,出来却突然说要去红灯胡同看看孙老侯爷。还把我和脂红都留在了家里,只带了杜妈妈一个人在身边服侍。”

无缘无故的,去见五夫人的父亲做什么?

十一娘满腹困惑地回了屋,还没有坐定,小丫鬟进来:“夫人,三井胡同那边的大少奶奶过来了!”

“三弟的事,多亏有四叔和五叔照应。”方氏半坐在太师椅上,恭敬地道,“奉了公公之命,特意过来给两位婶婶道个谢。”说着,让人承了礼盒上来,然后拿出两件茧绸衣裳,“这是给六叔做的。针线不好,还请四婶婶不要嫌弃。”

十一娘笑着让竺香收了,问起三井胡同那边的事来。

“公公和婆婆都很高兴。”方氏笑道,“婆婆本来要亲自来道谢的,结果舅舅他们听到消息,今天跑来恭贺,公公又要和五爷去兵部办些手续,就派了我来。”又道,“本来俭哥儿也要跟着来的,婆婆说他如今都十五岁了,再这样不避讳地往内院跑,怕被人说行事轻浮,把他留在了家里。”

昨天说的话,今天甘家的人就知道了?

这不是推脱之词就是三夫人忍不住连夜让人去甘家报了信。

十一娘微微一笑,问方氏:“五夫人那边你可去过了?”

方氏略有些不安,解释道:“先来四婶婶这边的时候,说四婶婶去了四象胡同那边。我就选去了五婶婶那边…”

十一娘笑着点头,道:“你二伯母那边,你也要去去才是。我听人说,她抄了本《荆州占》送给钦天监的。”

方氏一愣。

十一娘已笑着端了茶:“我刚从外面回来,你也有婆婆的嘱咐在身。就不留你了。改天再过来玩吧!”

方氏忙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以为方氏听了自己的暗示会去见见二夫人,结果方氏地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不由在心里嘀咕,会不会是自己的话说得太含蓄,方氏根本没有懂啊!

这样过了几天,太夫人今去威北侯林夫人那里,明去永昌侯黄夫人那里,有一天还去了中山侯唐夫人那里,让大家好一阵奇怪。

徐嗣谕向徐令宜和十一娘辞行。

“先生交待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他身姿笔挺地站在徐令宜的面前,笑容温和而明亮,“有一年多没有听到先生的教诲,我想早点回乐安去。”

徐嗣谕积极主动地态度让徐令宜很是欣慰:“那就九月份的时候赶回来。到时候送贞姐儿去沧州。”

徐嗣谕躬身应“是”。

他走的时候,徐令宜让徐嗣谆带着徐嗣诫和谨哥儿去给徐嗣谕送行。

徐嗣勤和徐嗣俭听说也来了。

“到了就让人给我们写封信来。”徐嗣勤叮嘱他,徐嗣俭沉浸在即将去禁卫军旗手卫当差的兴奋中,豪爽地拍着胸:“下次二哥回来,我到春熙楼设宴给你洗尘。”

徐嗣谕哈哈大笑,摸了摸谨哥儿的头。

谨哥儿懵懵懂懂,并不了解离别的伤感。待徐嗣谕一走,他就嚷着让徐嗣诫和他去蹴鞠。

徐嗣勤和徐嗣俭送徐嗣谕出了城,徐嗣谆就笑着请徐嗣诫和谨哥儿去自己住的院子:“…我们那里宽敞。父亲赏给小厮王树也擅长蹴鞠。”

徐嗣诫也有些日子没去徐嗣谆那里回了,自然是满口答应。

一行人往徐嗣谆住的地方去,就看见赵管事拿了个名帖匆匆书院去。看见徐嗣谆等人,忙恭敬地行礼。

徐嗣谆就笑着问他:“是谁来了?”

赵管事道:“湖州方大老爷来了!”

“湖州方大老爷是谁啊?”徐嗣诫茫然地望着徐嗣谆。

“就是大嫂娘家人啊!”徐嗣谆道,然后又问赵管事,“只是不知道这位方大老爷是大嫂的什么人?”

“是大少奶奶的大伯。”赵管事笑道,“曾任过御史。后来辞官回了湖州。这次带了方探花来拜访侯爷。”

说话间,谨哥儿已不耐烦:“蹴鞠,蹴鞠!”

徐嗣谆忙辞了赵先生,带着两个弟弟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徐嗣诫说给十一娘听。

十一娘暗暗算着日子,从湖州到这里快马加鞭也要二十几天,看样子方家早就准备。不过,方大老爷亲自来陪罪还让十一娘小小的吃了一惊。

到了晚膳的时候,徐令宜派人来禀十一娘,说要设宴款待方家大老爷,晚膳不回来吃了。

十一娘吃过晚膳,带着孩子去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听到这个消息只是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亲了亲谨哥儿,问了问徐嗣谆的功课,就端了茶。

十一娘领着孩子们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杜妈妈。

她刚从东梢间出来,手里还拿了本皇历。

十一娘笑道:“这是要干什么?”

杜妈妈笑道:“太夫人说想看看这些日子都有些什么吉日。”

出行出行的吉日,成亲有成亲的吉日,太夫人到底有看什么吉日呢?

十一娘回到屋里,徐嗣诫在炕桌上练大字,她就坐在一旁给谨哥儿讲故事。等把徐嗣诫送走,哄了谨哥儿睡觉徐令宜才回来。

“这个方大老爷,可真能喝啊!”他脸都红了。

十一娘忙打了凉水他洗脸:“都说了些什么?”

“陪礼道歉。”徐令宜擦了把脸,感觉好多了,“还送了些礼品给你们。”

“那明天一早去跟娘说说。”十一娘笑着帮他拿了换洗的衣裳,“三嫂那边,只怕还是要娘出面说才能行!”

徐令宜点头,梳洗完了,把方家给十一娘的礼品给她──是一枚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那簪子花茎细如毫发不说,花姿玲珑,栩栩如生,一看就非凡品。

“这么贵重?”十一娘很是诧异。

“这算什么?”徐令宜笑着上了床,“你可知道方家送二嫂的是什么?”

听这口气就很不寻常。

十一娘心中一动:“送二嫂的是什么?”

“是本叫《开元占经》的书。”徐令宜道,“我开始还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看了书才知道,原是来是本写星象的书。方家送给二嫂的只是其中的三本。不过,听于先生说,就这三本,已是弥足珍贵,价值连城。”然后沉吟道,“你说,方家怎么突然想到送二嫂一本这样的书?未免太贵重了些!”

方氏没有听她的建议去拜访二夫人,是在因为没有合适的东西做谢礼呢?还是觉得以这种方式向二夫人道谢更好呢?

十一娘笑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也许方家的人觉得这样的东西只有送给像二嫂这种性其价值的人才物尽其用吧!”

“也是!”徐令宜并没有消除心的困惑,却也找不到其中的理由,笑着和十一娘闲话,“要是送给我,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许就随随便便就这样收起来了。”

十一娘颌首:“方家也许是想以此来表现自己的诚意吧?”

“诚意我没有看出来。”徐令宜笑道,“方家送太夫人的是尊尺高的墨玉雕的寿星翁,送我的是把龙泉宝剑,送小五的是张雷宵制作的琴,送五弟妹的是块羊脂玉的竹节玉牌…我们对方家的人一无所知,方家的人对我们却了如指掌。我们处处被动挨打,是意料之中的事。要不是方家根本没想和离,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怎样呢?”

那方家早就有了万全的准备。

十一娘不想再多说,怕引起徐令宜对方家的反感,让事情变得反复起来。

“明天是我跟娘去说,还是侯爷跟娘说?”她转移了话题。

“你去跟娘说好了。”徐令宜道,“娘当初可是把这件事交给了你!”

“那好。”十一娘笑道,“我明天用了早膳就去跟娘说去!”

太夫人精神有些恍惚样子,听说方家大老爷带着方冀来认识了,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待十一娘拿出方家送的东西,太夫人也只是看了一眼躺在铺了大红色姑绒匣子里的墨玉寿星翁一眼,就让玉版收了。逗谨哥儿玩了一会,就端了茶。

十一娘带着孩子出来。

迎面碰见从东梢间出来的杜妈妈,手里还拿本皇历。

“这是要干什么呢?”十一娘笑着问。

“太夫人说想看看什么时候是吉时、吉日。”杜妈妈笑道。

出行有出行的吉日,成亲有成亲的吉日。太夫人到底要看什么吉日呢?

第五百五十五章

“只请勤哥俩口子和俭哥儿!”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十一娘笑着应了,让宋妈妈送了帖子去。

宋妈妈回来道:“三夫人一直追问请大少奶奶是谁的主意?我说,几位哥儿、姐儿都去,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自然也要去。三夫人还要再问,三爷要出门,三夫人要服侍更衣,这才端了茶。”

正说着话,竺香进来:“回事处的问我们要多少人跟着去云居寺,我例了个名册,夫人您过目一下!”

宋妈妈见十一娘有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抬头却看见院子中央有几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凑在一起嘀咕。看见她,乱糟糟地喊了声“宋妈妈”,一窝蜂地散了去。

“这是做什么呢?”她不由皱了眉。

在门口当值的小丫鬟忙笑道:“听说夫人要去庙里,几个玩性大,都寻思着要跟过去服侍呢!”

宋妈妈点了点头,就看见谨哥儿迈着小腿跨了高高的门槛,小跑着朝正屋去,身后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

她忙迎了上去。

“我的小祖宗,可慢点。”宋妈妈抱了谨哥儿,“这要是磕到哪里可怎么得了?”

谨哥儿笑嘻嘻地,挣扎着下了地。

宋妈妈跟着他身后进了正屋。

谨哥儿已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娘,哥哥,蹴鞠。”

徐嗣诫在学堂里。

十一娘知道他这是要找徐嗣诫玩,装做听不懂。放下心里的事,耐心地问他:“哥哥怎么了?你要是想蹴鞠,和哥哥一起就行了?”

旁边的红纹忙解释道:“五少爷…”却被十一娘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谨哥儿急起来:“哥哥,蹴鞠。”

十一娘就笑着摸了摸他头:“你去找哥哥蹴鞠就是了!”

谨哥儿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才说了句“哥哥不蹴鞠。”

五个字!

十一娘的笑容忍不住就溢了出来。

她紧紧地抱了儿子:“哥哥去学堂了,不和你蹴鞠,是不是?”

谨哥儿小鸡啄米似点着头。

“那等哥哥下学了再陪谨哥儿蹴鞠好了!”十一娘抱他坐到了东次间临窗的大炕,“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谨哥儿想了想,依偎在了母亲的怀里。

十一娘让儿子去找画册,心里却琢磨着得想办法把谨哥儿身边的人培训一番才行。要不然,他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言片语大家就绞尽脑汁地猜,对他性格的塑造是个大障碍…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元娘。

当初徐嗣谆身边服侍的人比谨哥儿还多,她又病着,精力不济,就这样,徐嗣谆也没有养成纨绔子弟的张扬跋扈…在儿子身上,她一定也像自己似的,花了很多的心血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到了五月十六那天,天空刚刚露出几道霞光,永平侯府的大门吱呀呀渐第打开。在穿着青色绸衣,骑着枣红大马的护院护卫之下,碌骨骨驶出十几辆马车。

在荷花里住的人,既贵且富,平日并没有多少人走动。马车驶到西大街时,才引起了路人的驻足。

喧阗声不时传入十一娘的耳朵里。

谨哥儿趴在车窗上,把脸贴在绿色的绡纱窗朝外望。

“娘,好多人,好多人!”

他兴奋的两眼发光。

十一娘哈哈地笑,和儿子一起趴在车窗上朝外望,听他的童言稚语。

出了城,人渐渐少了,身份也有了变化──西大街多是燕京城人,大多衣饰华丽,身边跟着随从,琳琅满目的招牌下,招呼客人的小厮也都很是光鲜。现在触目所及,或是挑着鸡鸭进城贩卖的,或是背着行囊风尘仆仆从远地而来的,或是赶着满车物货的行商。谨哥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娘,鸡,鸡!”他指着路边的一个农民模样打扮的人就嚷了起来。

十一娘笑着亲了亲儿子的面颊:“谨哥儿好聪明,那就是鸡!”

他只在画册里见过。

十一娘的话音未落,谨哥儿又跳了起来:“娘,牛,牛,牛!”

“是啊!”她笑道,“那个长着角的,就是牛。”

谨哥儿一路认着东西,到了云居寺的山门,下了马车,他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

蹬蹬地往正在和主持见礼的太夫人身边跑:“祖母,祖母,我看到鸡了,还白鸡,牛,还有马…”

他还分不清鸡鸭鹅的区别,把鹅叫白鸡。

太夫人呵呵地笑。

主持是个五十来岁的和尚,中等身体,像所有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有点发福,却也不至于走形,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干练之人。

他立刻弯了腰,笑容和蔼地望着谨哥儿:“这是贵府的六少爷吧!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之人啊!”

“师傅过誉了!”太夫人谦逊着,脸上那止也止不住的笑容却透露了她真实的想法。老人家吩咐谨哥儿,“快叫正和师傅。”

谨哥儿大声地叫了声“正和师傅”。

把正和和尚高兴的胡子一翘一翘的,连声赞他“举止大方,行事爽朗,以后是个大将之才”之类的话。

太夫人笑眯眯地牵了谨哥儿的手进了山门,带着媳妇、孙子、孙女在大雄宝殿拜了菩萨,然后由正和师傅陪着去了一旁的厢房歇息。

谨哥儿到底年幼,跟着这样跑了一圈,累伏在顾妈妈怀里睡着了。

徐嗣勤则带着徐嗣俭、徐嗣谆、徐嗣诫由正和师傅陪着去了藏经洞。

五夫人想去放生池,方氏和贞姐儿听了眼底露出几分期待。

谨哥儿难得出来一趟,十一娘想等会陪儿子到处看看。

“要不,你把诜哥儿放我这里吧!”她笑道,“你带了贞姐儿去。”

歪在床上由二夫人捶腿的太夫人听了笑着吩咐二夫人:“你也去吧!难得出来一趟,到处走走,散散心!”

二夫人笑道:“四弟妹要照顾孩子,我也走了,您身边谁服侍啊!”

“看二夫人说的。”杜妈妈在一旁打趣道,“我年纪虽大了,可这服侍人的事,二夫人未必就有我细心周到。”

太夫人直笑,喊了五夫人:“把你二嫂也邀了去。”

五夫人就挽了二夫人的胳膊:“你不去,我们都去不成了!”

二夫人只好放了美人捶,笑着和五夫人、方氏、贞姐儿、歆姐儿出了门。

杜妈妈给太夫人捶腿,十一娘给并肩躺在炕上睡觉的谨哥儿、诜哥儿打扇。

有小沙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太夫人,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金大人的夫人携女儿到寺里还愿,听说您在这里,想进来给您磕个头。”

太夫人听着“哦”了一声,道:“请金夫人进来吧!”然后对十一娘道,“这位金大人,祖上也曾做过参将,荫恩入了西山大营,后来跟老四出征过苗疆立了战功,回来后走路子进了五城兵马司。现在虽然只是个七品官,但管着东大街的斛斗、秤尺,人又忠厚踏实,几年下来,家中越发的殷实了。”

就算如此,以太夫人的身份地位,又不是对徐家有恩,太夫人是不是了解的太细致了些呢?何况今天太夫人带了小字辈来庙里敬香,徐令宜生怕有个闪失,初十就派人到云居寺打点,就连吃的水都由徐家的小厮尝了才送到厨房,更别说是有外人到寺院来参拜了?这金夫人带着女儿,也来的太巧了些?

待金夫人进来,十一娘不由仔细地打量金小姐。

金小姐看上去有十二、三岁的样子,雪白的皮肤吹弹欲破,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芽儿,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睁大了眼睛听着,表情十分认真。像亲家妹妹般的亲切可爱,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太夫人和金夫人说话的时候,谨哥儿、诜哥儿都醒了,谨哥儿揉着惺忪的眼睛就在那里喊“娘”,诜哥儿则翻身就爬了起来,扯着喉咙就哭了起来。

金小姐吓了一跳,看着两个孩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得出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金夫人忙向太夫人解释:“她是家里的最小的一个…”

太夫人慈祥地笑:“又不是那寒门祚户的,大的带小的。”

金夫人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十一娘不由在心里嘀咕。

难道太夫人是看中了人家金小姐?

金夫人和金小姐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诜哥儿由乳娘抱着喂奶去了,十一娘则喂谨哥儿喝水。

太夫人就问十一娘:“你觉得这位金小姐怎样?”

看得出来,这位金小姐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要不然,也不会有那样欢快的笑容了。

十一娘觉得挺好的。

太夫人听了微微翕首,没再提金小姐的事。

在庙里吃过斋饭,太夫人由二夫人陪着在厢房里歇着,徐嗣勤等人去看墓塔,十一娘则带着谨哥儿在寺里逛。五夫人等人看了,也跟着十一娘在寺里逛。

那些菩萨的面具狰狞,十一娘怕谨哥儿受惊吓,只带着他在殿外玩。

殿外有宽敞的丹墀和长廊,长廊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佛经故事的浮雕,上下台阶旁还立着仙鹤、乌龟等吉祥石雕,谨哥儿和歆姐儿到处跑,摸摸这里,摸摸那里,高兴得不得了。

回去了和徐令宜说,叽叽喳喳,过了子时才睡着。

徐令宜这才有机会问一直含笑不语望着儿子说话的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五百五十六章

十一把心里的困惑说了。

“应该不会!”徐令宜说得很肯定,“娘是不会轻易抽手媳妇房里事的。怕别人会认为媳妇无能。要不然,三哥那边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了”说着,两人同时一愣。

徐嗣俭比徐嗣谕只小几天。按道理,也应该说亲了。

不过,太夫人这段时间对三夫人很冷淡,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好在徐令宜是个豁达之人,笑道:“不管是给谁说亲,总要跟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打声招呼吧!等娘开口再说。”他很快从这种猜测中脱身,问起谨哥儿在云居寺的情景:“…听他的口气,你一下午都陪着他?”

“是啊!”十一娘想起儿子的样子就想笑,“看见什么都稀罕得不得了。要不是之前画了些画册给他看。还好聪明,不然恐怕连鸡鸭牛羊都不认得。”说着,不免有些嘘唏起来。

徐令宜听了半晌无语。

过了两天,白总管送了锦鸡、鸳鸯、白鹤、孔雀等物来。

“这是干什么啊?”十一娘不由面露难色,“到时候院子里岂不是全是这些鸟兽的粪便?”

谨哥儿却兴奋的大叫,扑上去就揪了孔雀的尾巴。那孔雀正是呆头呆脑的,被他抓了个正着,一时刺疼,惊得到处乱飞。他却得意地拿着翎毛给十一娘:“扇子,扇子!”

徐令宜书房里挂着一把孔雀翎毛做的羽扇。

十一娘哭笑不得,忙蹲下来叮嘱他:“这些都是孔雀的衣裳,你把它们的衣裳都脱了,多不好啊!”又指了他身上的白色的小衫,“你看,你还穿着衣裳呢!”

谨哥儿直点头,又去追孔雀,执意要把拔下来的孔雀翎再插到孔雀身上去。

那孔雀已受了刺激,怎么会让他得逞,满院子扑腾扑腾的,惊得锦鸡跳到了太湖石的假山上,鸳鸯躲到了美人蕉的花丛下,白鹤翅动着大翅膀…丫鬟、婆子或惊叫着捂着躲到了一旁,或捋了衣袖去帮谨哥儿抓孔雀,竺香更是战战兢兢地挡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你还是回屋里去吧!谨哥儿旁边有阿金跟着,这里有我们收拾就够了。这些扁毛畜生要是跳到你身上了可不得了!”

十一娘却担心着谨哥儿:“快把他给抱过来。”

红纹应声而去,却被仙鹤的翅膀扇到了一旁。

正鸡飞狗跳的时候,徐令宜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他不由目瞪口呆。

十一娘却像见到救星似的:“侯爷,快把那仙鹤捉住。”

徐令宜上去就提了仙鹤的两支翅膀,仙鹤发出幽扬的哀鸣声,把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惊动了。

“哪有人把仙家的东西养在院子里头的。”太夫人一面喂洗过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的谨哥儿喝绿豆汤,一面笑着喝斥徐令宜,“还不让人放到后花园里去养着!”

徐令宜原想着先让谨哥儿玩两天再放到后花园里养着,谁知道会闹成这个样子。

他有些讪讪然地应喏,吩咐新被选在他身边服侍的小厮随风把那些仙鹤什么的放到后花园里养了。

谨哥儿一听,忙将口里的绿豆水咽了下去,急急地道:“爹,我的,我的。”

太夫人哈哈大笑,吩咐随风:“去,将那些扁毛畜生的脚上都系上红带子。”然后溺爱地抱了谨哥儿,“那些都是我们谨哥儿的,别人可不能动。”

谨哥儿听着就笑起来。

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

太夫人看着不知道多喜欢,让杜妈妈去拿个翡翠浮雕玉蝉给谨哥儿:“好不好看?”

那翡翠晶莹剔透,水汪汪的,泛着莹光。

十一娘是识货的人,不由喊了声“娘”。

谨哥儿拿在手里左瞧右看的,很好奇的样子。

太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什么东西都是有缘分的。我要给他,他未必就要。”

结果太夫人的话还没有说话,谨哥儿已经把它揣到了兜里。

太夫人不由哈哈大笑,在谨哥的面颊上“叭叭”连亲两口:“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十一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不以为然。

老人家喜欢小孩子,谨哥儿又活泼可爱,拿了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哄孩子玩,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他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去看随风安置那些东西去了。

脂红进来:“太夫人,三夫人来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让她进来吧!”

十一娘去抱谨哥儿。

“不用了,”太夫人拦了她,“孩子刚才满头是汗,刚坐下来,你就让他在这里喝点绿豆汤消消暑。可别又跟着你到处跑。这天气热了,可不比平常。”

十一娘只好在了一旁。

三夫人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见太夫人在给谨哥儿喂绿豆汤,忙道:“我们谨哥儿也在啊!”

谨哥儿则趁着太夫人的汤匙还没有递过去的时候大喊了声“三伯母”。

“哎呀,”三夫人笑容更盛,“我们谨哥儿可真乖巧,难怪成了娘的心头肉。”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张的谄媚。

太夫人没有理会她,继续喂谨哥儿喝绿豆汤。

十一娘有些不自在,笑着上前和她行了礼。

太夫人这才抬头让小丫鬟端了个锦杌给她坐。然后将已经空了碗交给了身边的十一娘,拿出帕子帮谨哥儿擦了擦眼角,这才抬眼望了三夫人:“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跟你说。”

听到这样的话,十一娘有些意外。

不知道太夫人叫三夫人与方氏的事有没有关系?

她不由支了耳朵。

就听见太夫人道:“俭哥儿年纪不小了,你一直没有给他找到门合适的亲事。我正好认识一户人家…”太夫人把金小姐的事情简短的介绍了一下,“那位的小姐相貌、品行都不错,配我们家俭哥正正好。这件事,我就为他做主了。你看请了谁做媒人,这两天就去金家提亲吧!”

三夫人张口结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夫人会插手徐嗣俭的婚事,更别说太夫人所提的这户人家家势如此寒微…

“娘,这怎么行!”三夫人忍不住嚷道,“让我们家俭哥儿喊东大街一个管斛斗、秤尺的人做岳父…”

太夫人冷冷地望三夫人,那目光如刀似剑般的锋利,让三夫人心中一寒,可想到儿子,她虽然大着胆子继续说着,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们家俭哥儿好歹也在禁卫军当差。这要是让他的同僚知道了,他的颜面往哪里搁啊…”说到这里,她一个激灵,突然说不下去了。

儿子的有差事是太夫人找的,如今又做主说了门亲事…难道太夫人当初给儿子找差事的时候就打定了这主意?

三夫人不禁抬头望着太夫人。

就看见太夫人嘴角噙了一丝冷笑:“这样说来,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是不同意!

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可这话要是说出去了,太夫人肯定会生气,到时候会不会丈夫叫来训喝一番?自己放印子钱的事已经让丈夫背了黑窝,为此丢了官职赋闲在家…甚至让徐令宽跟兵部打声招呼,把儿子的差事搅黄了…

三夫人脑子里糊成了一团,嘴角翕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谨哥儿虽然不懂事,可大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却是能感觉到的。

他轻手轻脚地从太夫人怀里爬出来,扑到十一娘的怀里。

十一娘抱着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

太夫人看着就淡淡地笑了起来:“既然你没有异议。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说着,叫了杜妈妈,“你去拿了我的名帖请了永昌侯府的黄三奶奶过来。我瞧她帮勤哥儿说亲的时候礼数周到,就继续劳烦她,让她帮俭哥儿去金家提亲吧!”

杜妈妈笑着应“是”,撩帘而去。

帘子的响动让三夫人身子一震。

不行,家里已经有个狐狸精了──儿子虽然被他留在了暖阁,却对她送的丫鬟正眼也不看一下。昨天早上杏娇那丫鬟还告诉她,说方氏给她请了安从屋里出去的时候,竟然和儿子眉来眼去的。

真是不要脸!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做出这样种事。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一想到这些,她的血就往脑子里涌。

她怎么也要找个和她一条心的。要不然,到时候怎么压得住方氏?

像金家这样的,别说是方氏了,就是自己也看不上眼。这要是嫁进了门,岂不是成了方氏一碟下饭的菜?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跪在太夫人的面前。

“娘,”三夫人拉了太夫人衣袖,“我不是不同意这亲事,只是金家小姐我还没见过,心里有些担心…”

“我吃的盐比你走过的桥还多!”太夫人把自己的衣袖从三夫人手里抽了出来,“难道金家小姐品性如何还看不出来?”

三夫人忙道:“不是…”

“既然‘不是’,你就不要多说了。”没等三夫人说话,太夫人就接了三夫人的话,“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记得明天就把俭哥儿的生庚八字写给我。”说着,作出沉思的模样,道,“我要是记得不错,俭哥儿是亥时生的吧!”

生庚八字,代表一个人的命运。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甚至可以用巫咒的方式致人于死。所以新生儿出生的时候,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去报喜,通常会选个时辰。就是为混淆他人的视听。

太夫人点出了俭哥儿出生的时辰,实际是也就是点出了俭哥儿的生庚八字。这样一来,三夫人就是不拿徐嗣俭的生庚八字过来,太夫人也能写给女方。

三夫人沮丧地应了声“是”。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太夫人端了茶。

在老人家如此强硬的态度下,三夫人知道唯有回避。

她曲膝行礼退了下去,急急地找丈夫商量。

“祖上曾做过参将,荫恩入了西山大营,又跟着四弟立过军功,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三爷沉吟道,“我也是荫恩,虽说是正四品,可不比金家,手里有实权。说起来和我们家到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什么门当户对!”三夫人立刻跳了起来,“我们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是未来皇上的母族,他一个小小的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怎么能和我们家相提并论…”

三爷一听,立刻捂了妻子的嘴。厉声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这样的话放在心里就是了。千万别乱说。一个不小心,会闯大祸的…”

三夫人见丈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忙扒了丈夫的手,讪讪然道:“我,我这不是当着你…又没有外人…我可从来没对外人说过…”

三爷皱了皱眉。

三夫人忙陪着笑脸:“爷别生气了!”

三爷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很快释怀。

三夫人就上前拉了拉三爷的衣袖,颇有低头的味道。

三爷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夫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别人也放印子钱,她也放印子钱。谁知道她的运气这么不好,会给丈夫惹下这样的祸事来。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从事发到现在,丈夫什么也没有说──要是从前,丈夫发顿脾气,她哭一场闹一场再陪陪小心,丈夫的气也就消了,两人又重新和和美美的。可现在呢,自己说什么他都只是“嗯”一声,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小心也陪了,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依旧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仔细一想,这也不能怪他。

是她一时糊涂,没有听丈夫的话,断了家里的财路不说,还断了自立门庭的机会。心里不免发虚。在丈夫面前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势。说话都陪着几分小心。

“我没别的意思。”她放缓了声音,柔柔地道,“我是想,我们俭哥儿如今入了禁卫军,身份又不同了──老四到现在也没有给谕哥儿说亲,不就是指望他能有个秀才的功名,以后能配个高门嫡女吗?我为俭哥儿打算也不为过吧?”三夫人一面说,一面观察着丈夫的神色。见三爷脸色微霁,她心中一宽,继续道,“别的不敢想,凭着他是永平侯的侄儿,又有个正经的差事,娶个正三品武官的女儿不算高攀吧?”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抱怨,“都是方氏惹得祸,要不然,我早为俭哥儿求娶到了凤翔知府的女儿了。那丫头长得可真是俊俏,说话也得体…”

怎么又扯到了方氏头上去了。

这些日子妻子像中了魔似的,有个什么事就扯到了大儿媳妇的身上。

那凤翔知府的夫人看不上俭哥儿,是因为俭哥儿是次子,不可能荫恩,又没有功名在身的缘故,这与大儿媳妇有什么关系?

三爷想到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脸色渐愠:“娘不知道经过多少的事,她老人家既然看中了金家的小姐,那小姐人品、相貌肯定不错。你就不要再折腾了。齐大非偶。这姻缘,讲的就是门当户对。你看勤哥儿…”说到这里,想到方氏现在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了,说她就是打自己的脸,把心里的不满给咽了下去,“总之,这件事你就照娘说的办好了!”

三夫人吃惊地望着丈夫:“那,那俭哥儿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不成?”声音都有些颤抖。

三爷挥了挥手,示意这件事不要再多说,然后走到书案前,拿了张大红洒金请柬,把徐嗣俭的生庚八字写在了上面。

“你现在就把请柬送过去。”他吩咐三夫人,“别拖拖拉拉的惹得娘心里不高兴。”

三夫人望着那请柬,只觉得手臂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我就说,娘怎么突然要你给俭哥儿谋个差事?”五夫人说着,接过荷香手里的冰镇绿豆汤,用调羹舀了一勺喂了徐令宽,“原来是要给俭哥儿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