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谆提着纸匣子和徐令宜去了永昌侯府。

十一娘这边却迎来了沧州的年礼节。

和往年一样,邵家差人推了一车的沧州特产来。

进内院给十一娘问安的除了那个年年来给徐家送年礼节的妈妈外,还有秀兰。

她开了脸,梳了个妇人的圆髻,戴了崭新的银饰,神色显得有些激动,进门就给十一娘磕了三个头。

十一娘笑起来:“嫁给谁了?”

秀兰红了脸:“奴婢当家的在大爷身边做随从。”

大爷,就是邵仲然。

看这样子,贞姐儿已融入了邵家。

十一娘笑着颌首,赏了秀兰两根莲花银簪:“算是给你做贺礼!”

秀兰忙道了谢,带了贞姐儿的话:“…听大爷回去说,六少爷想找个教拳脚的师傅。沧州有位姓庞的师傅,和邵家是姻亲,虽然左脚有点跛,骑射功夫却十分了得。邵家有不少子弟拜他为师,就开了间武馆。前几天屋里人病逝了,又没有子女。庞师傅也无心教武,把武馆关了。不知道侯爷给六少爷找好了师傅没有。要是没有,大奶奶想推荐这位庞师傅来教六少爷拳脚功夫!”

十一娘讶然,笑道:“你们大爷怎么说?”

同来的那位妈妈听了笑道:“我们大爷也曾跟着这位庞师傅学过两年的骑射,对庞师傅十分钦佩。当时侯爷提起这事的时候我们大爷就想到了庞师傅。只是怕乡野粗民,侯爷瞧不上眼。庞师傅又在沧州开武馆,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北上。就把这事搁在心里了。后来知道庞师傅屋里的人没了,这才起了这个心思。让我们过来问问。”又笑道,“是我们大奶奶嘱咐的,先问问夫人,夫人要是允了,再把大爷的推荐信拿出来”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这是什么道理!

她又不懂这些。

“你们把信交给我吧!”十一娘笑道,“我先问问侯爷的意思,再给你们回信!”

两人恭声应是,姜家的年节礼到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袁宝柱家的穿了油绿色的潞绸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并戴了两朵大红色月季花,看上去明快又干练。

她曲膝给十一娘行了个礼,笑道:“一年没见,夫人的气色还是这么好。”然后从旁边妈妈手里接过茜红色绸布包袱,“这是我们九小姐给夫人、六少爷做的鞋袜,手艺笨拙,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自从徐嗣谆和姜家九小姐订下了婚约后,这位当年曾陪着王琅的姐姐王琳奔丧的袁宝柱家的就年年随着姜家送年节礼的进京给十一娘问安。

“让你们家九小姐费心了。”十一娘笑着让秋雨接了包袱,吩咐小丫鬟端了杌子给两位妈妈坐,又赏了茶。

袁宝柱家的半坐在了小杌子上,笑着道谢,接了茶,侧着身子喝了一口。

十一娘问道:“你们家老爷和太太身体还好吧?”

“托夫人的福。我们家老爷和太太都硬朗着。”袁宝柱家的恭敬地笑道,“九月初九,太太还带着九小姐去大福寺拜了观世音菩萨…”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简师傅到了。”

每年这个时候,简师傅都会把喜铺一年的帐册拿给十一娘过目。

十一娘笑着让小丫鬟请简师傅进来。

袁宝柱家的忙起身告退。

简师傅提着个宝蓝色绸布包袱走了进来。

她和十一娘分主次坐下,接了小丫鬟的茶,秋雨就机灵地带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简师傅把解开绸布包袱,推到了十一娘的面前:“这是今年的帐册。”

十一娘见帐册比去年的多了十来本,笑道:“看样子今年的生意比去年的更好!”

喜铺现在的生意分两块,一块是以订做补子、官服为主,一块是以喜帐、喜幔为主。因补子、官服事关重大,简师傅亲自带着几个技艺娴熟的绣娘负责,把喜帐、喜帐这一块交给了秋菊。这几年稳打稳扎,生意越来越好。不仅在燕京小有名气,就是江南,也有人闻名而来订做官服。

简师傅笑吟吟地点头:“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年,我们就能在东大街买间铺子了。”说到这里,她微一犹豫,道,“夫人,有个事,我想和您商量商量”说着神色间就露出几分凝重来。

十一娘看着肃然,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师徒,什么事不好商量的。”

“有件事,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简师傅斟酌道,“我听隔壁的东家说,甘太夫人前些日子又盘了间铺子出去。我们现在渐渐做出了名气,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多数人提起我们喜铺,都会说是‘东大街喜铺’,要是我们搬了地方,那些远道而来的客商找不到地方不说,如果有人在我们原来的地方也开了件喜铺,夺了生意是小,让那些客商误以为是我们的铺子,花了钱没有买到如意的东西,只怕会坏了我们的名声。你看,我们要不要把打听一下周围有没有铺子要买的。用喜铺的银子买了下去。到时候也有个长久的地方。”

十一娘蹙了蹙眉头:“甘太夫人又盘了间铺子!”

简师傅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一娘沉默了半晌,道:“您这主意好。我看,您就先打听着。要是银子不够,我先垫上,到时候还给我就是了。至于甘夫人那里,我去说好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忠勤伯逼着甘太夫人再盘铺子,铺子里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甘太夫人在喜铺里的分红虽然不能让她锦衣玉食,于少可以衣食不缺。

简师傅点头,见十一娘端着脸,气氛有些严肃,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听说琥珀年后要回来当差了,竺香的婚事怎样了?”

提起这个,十一娘就发愁:“找来找去,也没有个合适的人!”

简师傅笑起来:“我看,你是把竺香嫁给谁都不放心。人家宋妈妈上次提的那家不是挺好的吗?父母都在田庄上做管事,小伙跟着山西那边的大掌柜跑腿,识字,人长的俊俏,年纪又相当。你偏偏说小伙子太机灵了,少了些稳重。如果真找个木讷的,只怕你又觉得太老实了,少了些机敏。”然后劝她,“竺香不小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你看我们秋菊,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秋菊也是拖来拖去,拖成了老姑娘。后来一条街上开银楼的掌柜介绍了个在银楼做伙计的,父亲早逝,家境贫赛,兄弟四个,他是最小的,愿意到简师傅家里入赘。简师傅开始嫌那小伙子长得不好看,偷偷让秋菊去看了一眼,秋菊没做声,简师傅就勉强答应了。结果和秋菊成亲后,样样重活、出面的事都是女婿,家里过的渐渐有了模样,简师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去年秋天,秋菊又生了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随着姓了“简”,简师傅就更高兴了。

十一娘也知道自己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可想到跟自己从余杭来的人都各奔东西,就想把竺香多留几天。

“到时候再说吧!”她喃喃地道,“快过年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把她嫁了吧!”

简师傅知道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笑着喝了口茶,和她说了几句秋菊的双胞胎,就起身告辞了。

竺香见简师傅出来,把简师傅送到了门口,然后去了十一娘处。

“和往年一样。”她低道,“袁宝柱家的先去见了宋妈妈,然后又去见了杜妈妈,还有五夫人那边的石妈妈,赵管事的媳妇,她都提了礼盒去拜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也给了封红。”

十一娘笑着打趣道:“今年有没有涨一点?”

“没有!”竺香笑道,“依旧是四分的银锞子。”

“虽然少,可这样一圈下来,只怕也不是笔小数目。”十一娘笑了笑,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谨哥儿呢?大半天没看见他。”

“和七少爷在喂鸟呢!”竺香笑着,“随风、黄小毛和刘二武都在一旁服侍着。”

十一娘“嗯”了一声,和竺香商量过年的事。晚膳的时候把贞姐儿的话告诉徐令宜。

徐令宜也有些意外,道:“我已经给谨哥儿找好师傅了。”想到这是女婿、女儿的一片心意,“那就让那位庞师傅也来吧!不行就去侍卫处当差好了!”

十一娘让竺香回了秀兰,等过了年,邵仲然亲自陪着庞师傅到了燕京。

徐令宜在花厅设宴款待女婿。又考了那位庞师傅的武艺,回来和十一娘道:“的确是弓马娴熟。瞧那样子,好像还没有使全力似的。只是在兵法上不大通顺…谨哥儿以后又不是要和人拼蛮力。”并不十分满意。

“人家孙膑还手无缚鸡之力!”十一娘把武技师傅视为体育老师,觉得能强身健体就行了。赵括读了那多么的兵书,上了战场还不是大败而归,打仗什么,都要有点天赋的。“毕竟是大姑爷的一番好意,能用就用吧!”

徐令宜想了想,道:“不把《幼学》读完,就是把《孙子兵法》摊在他面前他也不懂。先学好弓马也行”然后留了庞师傅在府里,又和赵先生说好了二月初二龙抬头送谨哥儿去双芙书院。

谨哥儿听到能去外院,高兴得不得了。天天问十一娘什么时候到二月初二。太夫人看了直笑,抱了谨哥儿道:“这才是读书的样子!”

诜哥也吵着要去。

太夫人赏了谨哥儿一匣子点心:“明年这个时候也去,和哥哥做陪。”

诜哥儿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四伯母也给我做个书包!”

十一娘用手里的零头布给谨哥儿拼了个花书包,谨哥儿装了本《幼学》在里面,来前还背到诜哥儿面前显摆着。

“好啊!”十一娘笑道,“诜哥儿喜欢什么样子?到时候伯母给你做一个。”

“像六哥那样的。”诜哥儿立刻道,“比六哥还漂亮的。”

可能是幼子的原因,诚哥儿都三岁了,五夫人走到哪里都抱着她。

见儿子向十一娘要东西,正给坐在怀里吃糕点的诚哥儿擦嘴的五夫人嗔道:“这孩子,怎么见什么就要什么啊!”

“小孩子,都是这样子的。”太夫人笑道,“从前老四小的时候也这样。小五小时候倒很听话,见我病着,总坐在一旁摸我的手,问我好没好一点我那时想,这要是个闺女该多好!”

说得徐令宽很不好意思,笑着“咳”了一声,道:“四哥,听说大姑爷给谨哥儿介绍了个很厉害的武技师傅。要不,让我们诜哥儿也跟着一起习武吧!”

“习武很苦的。”家里只有徐令宜坚持下来了,“诜哥儿还太小,大一些了再说吧!”

五夫人也道:“是啊!诜哥儿比谨哥儿小一岁呢!”

诜哥儿听了跑去吵五夫人:“我要去,我也要去。我要和六哥一起习武嘛!”

五夫人沉了脸:“明天再说。”

诜哥儿不依。

五夫人喝斥他,把诚哥儿哭起来,五夫人忙抱了诚哥儿在屋里边走边拍地哄他。

诜哥儿看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太夫人看着心疼,忙招了诜哥儿过去,搂着孩子劝五夫人:“就让诜哥儿跟着去吧!先跟着在一旁玩,等大些了,再正式习武就是了!”

诜哥儿听了直点头。

谨哥儿帮诜哥儿求情:“五婶婶,您就让七弟去吧!我把我的三三送给您玩!”

三三是他的一条狗。

大家都笑起来。

五夫人不好再坚持,吩咐诜哥儿:“你可不能顽皮,不然就不准去习武了。”

诜哥儿欢呼起来,和谨哥儿抱在了一起。

第六百一十八章

回到屋里,十一娘叮嘱徐令宜:“侯爷到时候可要跟庞师傅说清楚了,免得庞师傅不知道内情,诜哥儿因此摔着磕着就不好了!”

“我会跟庞师傅说清楚的!”徐令宜笑道,招了谨哥儿过去说话,“既然跟着师傅学了,就一定要好好的学。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然,会被师傅罚的!”

谨哥儿连连点头:“我才不会被师傅罚呢!”

“那好。”徐令宜笑道,“你要记住你的话!”

谨哥儿笑着点头,跑到正坐在炕上整理零头布的十一娘身边,“娘,娘,你是不是要给七弟做书包!”

“是啊!”十一娘笑着把儿子抱上了炕。

谨哥儿趴在母亲的膝头,大大的凤眼眨也不眨一下地望十一娘:“娘,二哥那里有书,还有笔墨纸砚…砚台上还雕着大老虎,松树…”眸子满是羡慕。

谕哥儿用的砚台是二夫人赏的,是块前朝的端砚,十分珍贵。

十一娘忍俊不住,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小坏蛋,娘早就帮你准备好了。”说着,从身边的炕几下拿出个雕着渔樵耕读图案的黄杨木匣子:“给你!”

谨哥儿看着那匣子不过谕哥儿的砚台大小,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毛笔、墨砚,笔管是竹子的,上面雕了个抱着桃子的猴子,猴子毛发纤毫毕露,栩栩如生;墨石也是个猴子,不过攀在墨石上,砚台则雕着了一猴子在松树林下捡松子吃。三件东西都小小的,玲珑可爱,趣味盎然。

谨哥儿大呼一声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十一娘一个不备,被他扑得往后一扬,差点就撞在炕几上。

徐令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儿子,喝道:“都要上学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没事,没事!”十一娘笑着给儿子解围。

谨哥儿就不以为然地挣扎着又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这都是给我的!”

“是啊!”十一娘搂着儿子,“好看吧?娘特意到多宝阁订的。”

“好看!”谨哥儿连连点头,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然后从母亲怀里爬起来,抱了匣子就滑下了炕。“娘,我去看七弟!”

“这么晚了!”十一娘有些意外,她望了望窗外,“明天再去吧!”

“去了就回!”谨哥儿眼睛亮晶晶的,“我让黄小毛、刘二武跟着。保证不到处乱跑…”

十一娘恍然。

他哪里是要去看诜哥儿,分明是要去显摆。

“你要去可以,把匣子放娘这里。”十一娘笑道,“小心把匣子里的东西磕坏了。”

她顾着儿子的面子,也不点破。

谨哥儿嘟了嘴,眼睛珠子直转。

十一娘当没有看见,喊了红纹进来:“时候不早了,服侍六少爷去洗漱吧!”

红纹应喏,去牵谨哥儿的手。

谨哥儿搭拉着脑袋跟着红纹去了。

十一娘笑起来。

这要是让他去了,诜哥儿肯定眼馋,五夫人今天晚上就别想安生了。

她收拾着炕桌上的零头布:“侯爷,妾身也服侍您洗漱吧!”

“不用了,”徐令宜坐到了妻子对面,“叫小丫鬟进来就是了!”

十一娘喊了小丫鬟。

徐令宜和她说着谨哥儿上学的事:“你可别到时候见孩子吃了苦头就一味的心疼,天热了不去,天冷了不去,刮风下雨更是不去。坏了习惯,以后可就做什么事都难成气候了!”

“看侯爷说的。”十一娘把挑好的几块布放到一旁的小藤笸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徐令宜笑道:“你也别把话说到前头了。娘是有主见的人吧?当初我二哥就是半途而废。”

“怎么没见你二哥就不成气候了!”十一娘和他抬杠。

徐令宜语塞。

“知道了!”十一娘横了他一眼,“我一定每天督促谨哥儿去上学。保证不耽搁他的学业!”

灯光下,她斜睇过来,波光粼粼,潋滟如春水。

徐令宜心动,握了十一娘的手。

十一娘抿了嘴笑。

屋子里有让人心跳的暧昧气息流窜。

徐令宜嘴角翕动,正要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红纹惊呼:“六少爷,夫人说了,让您明天再去…”

十一娘一愣,徐令宜一个箭步撩帘而出。等十一娘出去的时候,徐令宜正在找孩子:“肯定没出院子门,把灯笼都点上,仔细地给我找!”

他昂首站在台阶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犀利如隼,身边的丫鬟、婆子或搬凳子,或拿挂灯笼的铁篙,或挑灯笼出来往院子的角落照,熙熙攘攘,乱成一团。

听到动静,徐令宜回过头来:“这孩子,手脚也太快了点。我一来,人已经不见了。”语气间颇有些无奈。

一旁点灯笼的红纹听了,立刻走了过来。

“夫人,”她脸涨得通红,都快哭起来:“都怪我一时没拉住…”

谨哥儿越大,这些丫鬟婆子越看不住他了。得帮他找个能镇得住他的贴身小厮才行。不然过几年到了外院,徐令宜又不可能整天盯着他,到时候只怕连个拦他的人都没有了。

“我知道。”十一娘安慰着她,也有些无可奈何,“快去点灯笼吧!”

她的话音刚落,徐令宜已三步并做两步站到了台阶旁的冬青树边。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拎出来!”他笑望着修剪成篱笆式样的冬青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扁着嘴的谨哥儿抱着黄杨木匣子站了起来,头上还挂着几片枯草。

“爹爹怎知道我在这里?”他小声嘀咕着,眼睛却怯怯地瞟向了十一娘。

“这院子这么大一点,穿堂又一眼无览,出了门是条甬道,就是大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一口气跑出去,何况你这样个小孩子。”徐令宜并没有大声喝斥他,而是耐心仔细地回答着谨哥儿的困惑,“你要么躲在厢房了,要么就躲在了院子里的哪个旮旯的角落。知道我在找你,丫鬟、婆子谁敢藏你。那就是躲在院子的旮旯里了。点了灯笼,院子里灯火通明,你又穿了件大红衣裳,红绿掩映,自然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谨哥儿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底葫芦宝瓶的纻丝鹤氅,懊恼地皱着眉头:“早知道这样,就换件衣裳出来了!”

十一娘哭笑不得。

红纹忙将谨哥儿抱了出来:“侯爷,夫人,我带六少爷去洗漱了。”一副生怕徐令宜和十一娘再追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模样。

“等会!”徐令宜和十一娘异口同声地阻止红纹。

两口子不由对视一眼。

当着这么多仆妇,考虑到徐令宜的威严,十一娘朝后退了一步,示意徐令宜先说。

徐令宜就从红纹手里接过了谨哥儿,一面往屋里去,一面问他:“要是换了件衣裳,你能不能躲得过?”

谨哥儿想了想:“我穿绿色的衣裳!”

“要是我们一点一点的找呢?”徐令宜往内室去。

十一娘跟了过去。

看见谨哥儿歪着脑袋没有做声,眼睛里却闪烁着倔强光芒。

徐令宜坐在了临窗的炕上,让谨哥儿站在自己面前。

“你母亲亲不同意你出去,你还执意要出去,丫鬟、婆子自然是不准的。你竟然不动脑筋,不想办法,就这样硬生生的往外闯,”他淡淡地望着儿子,“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虽然是在告诉谨哥儿做事要谋定而动,可这话听着怎么像…像是在喜欢谨哥儿和父母做对啊!

十一娘不由皱了眉头:“侯爷…”打断了徐令宜的话。

徐令宜看也没看她一眼,表情严肃地举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十一娘当着儿子的面,只好把话忍了下去。

“这不是你换件什么衣裳就能行的!”徐令宜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我的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谨哥儿抿着嘴,低下了头。

徐令宜也不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凝重。

过了好一会,谨哥儿才抬起头来:“那,那我从后门溜出去!”目光有些游离,显得很不自信。

“后门有值夜的婆子。”徐令宜一瓢冷水泼在谨哥儿的头上,“何况有红纹跟着,你从前门出去还是后门出去,结果还不是一样!”

谨哥儿却精神一振──他看到父亲的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那我先跑到院子里,再溜到后门去!”少了怯意,谨哥儿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他大声地道,“你们都在前院找我,我就可以从后门出去了!”

这不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徐令宜短短的几句话就让谨哥儿想到了这个主意。

十一娘不由杏目圆瞪。想到父母在孩子面前争执会让孩子显得很无措,她强忍着才没有开口说话。

“那你要比我快才行!”徐令宜则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欢喜,笑容从眼底溢到了眉宇间。

“那,那…”谨哥儿眼珠子直转,想着对策。

徐令宜却喝斥道:“不要左顾右盼别人一看你眼珠子在转,就知道你在心里琢磨着事。到时候别人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你对别人却一无所知。会吃大亏的!”

谨哥儿忙“哦”了一声,眼眸立刻定了下来。

徐令宜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谨哥儿的表情就更轻松了。

“那我等红纹去打水的时候偷偷从暖阁翻出去,你们到前院找,我就从后门走,你们在后院找,我就从前门走。等你们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跑出去了,你们就找不到我的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这个回答虽然有漏洞,但做为一个刚六岁的孩子,算是不错的了!

徐令宜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不置可否地道:“快去找红纹帮你梳洗梳洗。你母亲还有话跟你说!”

谨哥儿欢天喜地捧着匣子跟着红纹走了,十一娘忍不住道:“侯爷,哪有您这样教孩子的?我也知道,您这是想让谨哥儿成才,可他毕竟年纪还小,还没有启蒙,更谈不上懂道理、识事体,如若因此只知道以谋取胜,不免以偏概全。常言说的好,‘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世间的事,全因人而起。知道怎样与人相处,与人为善,才能得朋友相助,渡难关,成大事。要不然,侯爷也不会带着谆哥儿到处应酬!”

徐令宜听着挑了挑眉,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番见识。”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这先生教的,师傅讲的,都是明面上的道理,纸上谈兵,不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且还会有些不通世事之处,未必能像你说的学些‘知道怎样与人相处,与人为善’的事。”说完,哈哈一笑,“让小丫鬟打水进来吧!我看你刚才有话要跟谨哥儿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母子说完话,我们也早点歇了吧!”

根本不愿意再说下去。

与其跟一个思维已经定型的人较劲,还不如好好地教儿子。

十一娘“嗯”了一声,叫小丫鬟进来服侍徐令宜洗漱,自己去了谨哥儿的暖阁。

谨哥儿刚洗漱完,正光着脚坐在床上。看见十一娘进来,忙站了起来:“娘,娘,娘!”一双白嫩的小脚在大红的锦被上跳得欢畅。

十一娘笑着坐到了床边。谨哥儿立刻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十一娘眼角的余光扫过谨哥儿的枕头,看见自己送给他的黄杨木文房四宝的匣子端放在枕头旁。十一娘笑意更深了。

“娘,”谨哥儿在母亲怀里撒了会娇,转身从床档头拿出本画册来,“讲故事。”

十一娘接了画册,摸了摸乖乖坐在身边做出聆听模样的儿子,笑道:“我们今天不讲故事,我们说会话,好不好?”

谨哥儿目露困惑。

十一娘脱鞋上了床,让红纹拿了两个弹墨大迎枕,倚靠在了床头。

谨哥儿笑嘻嘻地偎到了她的怀里。

十一娘轻声问他:“这么晚了,你为什么非要到诜哥儿那里去啊?”

谨哥儿笑,不做声。

十一娘就去挠他的胳肢窝。

谨哥儿笑着在床上翻滚,也去挠母亲的胳肢窝。

母子俩在床上疯了一会,谨哥儿枕着母亲的手臂依在大迎枕上。

十一娘就揽了儿子的肩膀:“快点,你还没答娘的话呢!”

谨哥儿抿了嘴笑:“七弟看到我的好东西,到时候肯定眼馋。”十分得意的样子。

十一娘笑道:“然后呢?”

谨哥儿不解:“什么‘然后呢’?”

十一娘细心地道:“你说你想让诜哥儿眼馋,我就想知道,诜哥儿眼馋了你的东西,然后你准备怎么办?”

谨哥儿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考良久,道:“他稀罕我的东西,那就说明我的东西好啊!”

“可这样一来,诜哥儿肯定也想要一个吧?”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儿子。

谨哥儿点头。

十一娘道:“那他肯定会向你五婶婶要了!”

谨哥儿再次点头。

“这匣子是我专门从多宝阁订做的。你五婶婶就是差人去多宝阁买,多宝阁照着做一套,也要好几天的功夫。诜哥儿要是一时要不到,肯定会吵你五婶婶。你说是不是?”

“嗯!”谨哥儿又点了点头。

“你五婶婶要告诉你二姐绣花,还要照顾你八弟。”十一娘柔声道,“三更半夜的,你七弟吵着要东西,你五婶婶一时又办不到,肯定着急,说不定还会喝斥你七弟…”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谨哥儿已坐起来,大声道:“上次七弟把我的锦鸡抱回去,五婶婶知道了,就我们家锦鸡到处拉大便,八弟一脚踩了上去,哭着连鞋都不要了。七婶婶就喝斥七弟了。还说,要是七弟再把锦鸡抱回去,就要告诉五叔,让五叔把七弟狠狠地打一顿。”语气忿然,像告状似的。

十一娘强忍着笑,道:“你既然知道,那还到诜哥儿面前显摆啊!”

谨哥儿一愣。

十一娘趁机道:“诜哥儿是你的弟弟,平时和你形影不离,你有了好东西,明明知道他会眼馋,就应该和他分享,或是让娘也帮诜哥儿定做一个才是,而不是让他因为你的缘故被五婶婶教训这可不是做哥哥的样子!”

谨哥儿低了头。

“这件事,娘也有不对的地方。”十一娘笑着搂了搂儿子,“娘只想到了谨哥儿要上学了,没想到诜哥儿会稀罕你的东西。要不我们暂时把这匣子放在箱子里?娘让多宝阁的师傅再做一套,等东西到了,你再拿去给诜哥儿。一人一套。你说好不好?”

“好!”谨哥儿声音宏响地道。

“我们谨哥儿是个好哥哥!”十一娘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

谨哥儿展颜欢笑。随即又敛了笑容,轻轻地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小心地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吞吞吐吐地道:“能不能不雕小猴子…小猴子是我的…”

十一娘忍俊不禁。

什么事都要一步步的来。谨哥儿吃独食惯了,能这样,也是个不小的进步。

“好啊!”她笑眯眯地望着儿子,“你说给诜哥儿雕个什么?”

娘亲刚说了让他着弟弟,他就不让弟弟雕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猴子…谨哥儿担心娘亲生气,心里正不安着,见十一娘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不由精神一振,眼睛也有了光彩,兴致勃勃地道:“我们雕个猫,七弟喜欢猫…他也喜欢狗,雕个狗好了…”

十一娘由着谨哥儿,两人在那里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给诜哥儿雕个老虎。十一娘这才哄着儿子睡下,回了内室。

“嘀咕什么呢?”徐令宜等了她半天。

“没什么!”十一娘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

徐令宜觉得十一娘处理的很好,道:“明天一大早就差了管事去跟多宝阁的说。让他们快点。我们加点工钱都行。”

十一娘笑着应了,徐令宜问起徐嗣谕的事来:“他们那边的行李收拾得怎样了?要不要添几个人跟在身边?”

徐嗣谕三天后启程去乐安,项氏会留在永平侯府伺候公婆。

“我今天去看了看,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十一娘道,“至于跟谕哥儿去的人…”她说着,问徐令宜,“谕哥儿屋里的文竹,侯爷还记得吗?”

“文竹?”徐令宜语气里带着几分猜测的味道,“谕哥儿屋里的大丫头?”显然根本不记得。

“嗯!”十一娘笑,“过年的时候谕哥儿媳妇来跟我说,文竹一直在谕哥儿身边服侍,还想让文竹继续跟着去乐安。只是文竹年纪不小了,和谕哥儿商量了,想把文竹配了谕哥儿的小厮墨竹。来问我的意思。我让他们自己做主。前些日子,谕哥儿媳妇就选了个吉日,让两人成了亲。准备一起跟着谕哥儿去乐安。”说完,笑道,“谕哥儿现在成亲了,是大人了,屋里的事自然有媳妇帮着操心,我们就别管了侯爷也要慢慢习惯才是。”

徐令宜失笑,很轻挑地朝她的屁股拍了一下:“快去洗漱了早点歇了!”

十一娘“哎呀”一声站起来,瞪了徐令宜一眼,这才去了净房。

第二天,琥珀进来给十一娘问安。

十一娘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瞧。

人丰腴了不少,珠圆玉润,曲线因此更显分明,像朵正盛放的花似的,充满成熟的芳香。

十一娘笑道:“孩子才刚周岁,管青舍得你来?”

琥珀脸一红,有些虚张声势地道:“我嫁过去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哪由得他愿意不愿意!”

十一娘大笑。

琥珀脸更红了。

十一娘携她的手进了内室。

“你别为这事和管青生隙。”十一娘正色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说什么也比不上你们过得好!”

“我知道!”琥珀听着眼睛一湿。夫人是念旧的人,她们这几个从余杭跟过来的又何尝舍得离开夫人。竺香年纪不小了,再不嫁说不过去了。听说那些来议亲的,最差都是徐府正当红的小管事,竺香是不可能留在十一娘身边了。万大显如今在司房独挡一面,滨菊又怀了身孕,还多事地收养了个弃婴,就更不可能进府了。虽然夫人今日不同往昔,可在她心里,夫人再强,也要个人帮衬,她不跟在身边,怎么能放心。“是我想来的。”她说着,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娇嗔的味道,“您不知道带孩子有多累。有事没事就哭一场。刚喂了奶又吐得一身,洗了衣裳,又尿了,尿片子还没有换下来,他又哭着闹着要吃了…比下田还累我就天天盼着夫人让我进府当差。”然后道,“要是您再不差人去问我,我就要进来向您毛遂自荐了!”

“还下田呢?”十一娘听着好笑,打趣她,“你什么时候下过田?我不知道带孩子有多累?谨哥儿是怎么长大的?”

“我小时候是下过田的!”琥珀道,“在田里摘棉花。太阳晒得人恨不得死了算了。后来到了余杭,就发誓无论如何不去种田,怎么也要当好差…”

两人说着从前的一些旧事,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滨菊带着长子长安和收养的次子长顺来给十一娘问安。

第六百二十章

滨菊的长子长安,名字还是太夫人给取得。比谨哥儿大一岁。长得像万大显,眉眼方正,只是皮肤显得有点黑。相比同龄的孩子,他的个子也算高大的了。他抿着嘴,紧紧地攥着三岁的弟弟长顺,神色略有些紧张。不像从前来给十一娘问安的时候那样活泼。

“这是怎么了?”十一娘笑着招手让长安和长顺过去,“去年还跟着随风喂鸟,今年话也不说了!”

每到过年的时候她都十分的繁忙,滨菊和琥珀等人就会等正月十八、过完了元宵节来给十一娘问安,又因为长顺的原因,滨菊每次来都带着两个孩子。

“他平时就跟着公公。看林拾柴,洒肥捉虫的,越来越木讷了。”滨菊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吩咐他,“还不快去给夫人磕个头。”

长安红着脸,带了长顺过去给十一娘磕头,被十一娘拦了:“刚才已经请过安了,不用再磕头了。”然后抓了把糖给他们兄弟俩人,柔声道,“要不要去花园里找随风玩?”目光却落在了长安身边的长顺身上。

孩子长得有些瘦,但小脸白里透着红,一双眼睛明亮灵活,精神抖擞。看得出来,滨菊对这孩子很上心。

长顺听着眼睛一亮,张大了眼睛望着哥哥,一副很想去的样子。

长安犹豫了片刻,对长顺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抬头望着十一娘,虽然有些赧意,却声音宏亮清晰地道:“回夫人的话,我和弟弟就在这里陪娘亲。”

十一娘有些意外。

可能是在田庄里长大的,长安很喜欢到徐府的后花园里玩。特别是随风那里,养了很多的小动物,他每次来都会在随风那里盘桓很长的时间,直到滨菊去喊,才依依不舍地跟着母亲回去。

滨菊想到长顺,以为十一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虽然琥珀在一旁,她还是支了儿子:“既然夫人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吧!只是记得别和随风打闹,要看着弟弟,别让弟弟把六少爷的东西弄坏了。”

长安听了,温顺地应了声“是”,带着弟弟给十一娘行了礼,跟着小丫鬟出了房门。

十一娘让小丫鬟端了杌子给滨菊坐,问她什么生产,怀像好不好,说起家长来。

滨菊立刻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夫人只是单纯地怕孩子在她面前不自在而已。

她立刻有些不安起来。

夫人待他们和气,那是夫人仁厚,要是他们因此而不知道好歹,以为可以在主子面前做张做乔,别人看在眼里,不仅要笑话夫人治下无方,还会笑话他们轻狂、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得抽空把两个孩子叫回来才是。

儿子在山林间长大,虽然很会侍候那些鸟啊!狗的,可徐家后花园养的毕竟是六少爷的东西。没有六少爷点头,随随便便地动了,总是不好。

思忖间,就听见窗外传来谨哥儿好奇的声音:“你不是长安吗?你怎么站在我们家的屋檐下啊?”

十一娘也听见了。

大家都没有想到两个孩子没去后花园,竟然站在屋檐下,不由都支了耳朵,想听听长安是怎么回答的。

一时间,内室安静得连颗针落下来都可以听得见。

“我娘来给夫人问安。”长安的语气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吐词清晰,“夫人和我娘在说话,我们就在这里等我娘。”说完,安静了片刻,又道,“六少爷,小的给您问安了!”

十一娘忙侧过身往窗外瞧。就看见长安带着长顺要给谨哥儿行礼。

谨哥儿也不管长安在给他行礼,高兴地拉了长安的手:“你来的正好我和七弟正想蹴鞠,四哥跟爹爹出去了,五哥要练大字。你和我们一起玩吧”说着,就要拽长安走。

长安却甩开了谨哥儿的手,有些固执地把没有行完的礼行完了,道:“我不会蹴鞠。我给少爷捡球吧!”

谨哥儿听着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又不会蹴鞠了?上次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和我一起蹴鞠了的吗?”说着,他露出恍然的表情,“你定是回家没有鞠蹴了,所以忘了不要紧,等会你走的时候,我送个你。你以后在家里练习,再来给我娘问安的时候,就可以陪着我蹴鞠了。”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说完话,立刻吩咐身边的黄小毛,“去,给长安拿个鞠来!”

长安愕然。

黄小毛已应声而去。

长安望着黄小毛的背影嘴角翕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地向谨哥儿道了声谢。

谨哥儿则道:“这下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蹴鞠了吧?”

长安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六少爷,我要在这里等我娘出来!”

“让小丫鬟说一声就行了!”谨哥儿有些不耐烦地道。

长安又道:“我还要带弟弟!”

谨哥儿就喊了跟在身后的阿金:“你帮长安带着长顺!”然后道,“快走,七弟还在后花园等着呢!”

长安再一次挣脱了谨哥儿的手:“我,我不能去!”

谨哥儿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望着长安。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拒绝他。

长安低下了头。

长顺则被谨哥儿吓着,躲到了哥哥的怀里。

长安忙安慰地抱了长顺。

“夫人,这孩子,被我公公教得有些倔强!”站在炕边张望的滨菊羞得满脸通红,忙歉意地道,“我这就去说说他。”

十一娘看着却心中一动。她朝滨菊摆了摆手:“不用!”想看看等会长安会怎样。

“你,你,你…”谨哥儿气得小脸涨得发紫,“我请你,你还不跟我玩…”他气呼呼地在那里转了半天,质问长安,“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一副你不去,让你好瞧的模样儿。

长安低声道:“我爷爷说了,来给夫人问安,要守规矩。不能到处张望,不能四处跑动…”

谨哥儿才不管这些,没等长安的话说完,盯着他问“你去不去”,脸色很不好看。

娘亲曾说过,见到了六少爷,要毕恭毕敬的!

长安的表情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谨哥儿已经跳起脚来,朝刘二武叫嚷道:“把他绑起来,给我打十板子看他还听话不听话!”

别说是刘二武了,就是屋里的众人,也被他这话说的一呆。

滨菊忙道:“夫人,我去给六少爷陪个不是!”

十一娘再次拦止了她:“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处置好了。我们做大人的,就别插手了”依旧坐在那里看。

滨菊求助地望了琥珀一眼。

琥珀也不知道十一娘是什么意思,无奈地朝滨菊摊了摊手。

滨菊不敢吭声,心急如焚地站在十一娘身边看。

那刘二武愣了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朝着黄小毛使了个眼色,高声应着,慢吞吞地捋着衣袖,嘴里还大声嚷道:“让你不听我们六少爷的话!”

黄小毛也明白过来。

这是在夫人的屋檐下,他们这样大的动静,夫人听到了肯定会出来看。到时候怎样处置,自然有夫人做主。

他也学着刘二武的样子捋着衣袖,大声喝道:“我们六少爷让你陪他玩,那是抬举你,你竟然还敢不听。看我们不把你绑了狠狠地打上十板。”

关心则乱。

滨菊不由在心里怪起公公来。

一天到晚跟长安讲什么本份,陪少爷玩不也是做下人的本份吗?这要是十板子真的打下去…她一想,心里就刀绞似的痛,眼泪涌在眼眶里,可眼角瞥过夫人的身影,又不敢往下落。

琥珀看着,轻手轻脚地过去,拉了拉滨菊的衣袖,又指了正盘坐在炕上朝外望的十一娘,摆了摆手,无声地笑了笑。

滨菊眼底露出几分困惑。

琥珀看着叹气。

这个滨菊,从头到脚都少了点灵性。

她只得附耳悄声而紧促地道:“夫人怎么可能看着长安被打!”

一语点醒梦中人,滨菊长透口气,这才心中微定,踮了脚,顺着十一娘的方向朝外望去。

黄小毛和刘二武装腔作势了半晌,正屋也没个动静。两人不由暗暗急起来,又不敢不听从谨哥儿的吩咐,上前扭了长安的胳膊,低声道:“你就认个错好了六少爷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长安的表情有些忐忑不安起来,长顺看着抱着哥哥的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去踢黄小毛和刘二武:“不许欺负我哥哥,不许欺负我哥哥!”

还好长顺平时被滨菊娇生惯养,力气并不大,要不然黄小毛和刘二武人没有绑成,自己先被打了一顿。

长安忙喊弟弟:“不许打人不然再也不领你出去玩了!”

长顺就大声哭起来。

谨哥儿看着乖乖被黄小毛和刘二武扭了胳膊的长安,又看了看哭闹不休的长顺,露出踌躇之色:“你,你答应陪我玩,我就不让他们打你的板子!”语气有些心虚。

长安虽然是仆妇的儿子。可永平侯府赫赫有名,万大显是府里有体面的管事,母亲滨菊是服侍过十一娘的人,二叔在徐家保定的田庄上当管事,娶了回事处赵管事外甥女,姑姑又在徐嗣诫屋做大丫鬟。而且万家行事一向谦和忍让,很得大家的喜欢。他走出来比一般的人家的孩子还体面。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

“我,我祖父不让我和少爷玩!”他喃喃地道,“说上下有尊卑,不可坏了规矩…没有了规矩,就不能成方圆…”重复着祖父万义宗的话,他的心智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我帮少爷捡球好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你,你…”谨哥儿气急败坏地指着长安,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大家都喜欢和他玩,他平都嫌烦,不太搭理。有时候心情好了,给个脸色,那些人就都会急巴巴地跑过来向他示好。这次是他主动找长安玩,长安竟然还推三阻四的!

他要打长安的板子,长安竟然也不低头求饶。

想到这里,谨哥儿心里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