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嗣谆想想也有道理。回去告诉了姜氏。

姜氏苦笑:“太子那里,是不是也要走一趟?我听人说,太子妃和婆婆私交甚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要跟太子妃说一声吧!”

徐嗣谆委婉地提醒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我已经去过太子妃那里了。”

私下对琥珀道:“姜家在姜氏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琥珀不敢议论,说起余杭那边的书信:“大表小姐过元宵节启程,那二月底就能到了。您看,大表小姐来了,住哪里的好?”

第六百七十三章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既然是来陪我,就住在后院的西厢房吧!”

一般有女儿的人家,都会安排女儿住在后院的西厢房。

琥珀笑着应“是”,和她商量房子怎样布置、要准备几个婆子、几个丫鬟之类的事,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晚上去给太夫人问安,十一娘问诜哥儿“嘉峪关好玩吗?”

“好玩,好玩!”诜哥儿连连点头。

回来已经两天了,远行的兴奋还没有褪去,谁和他提起嘉峪关,他都会滔滔不绝地讲在嘉峪关的所见所闻。

“他们的城墙有这么高。”他张开双臂从屋子这头跑到那头,“匾额有这么长,”又从那头跑到了这头。“我仰着头都看不到角楼…到处都是风沙…要用帕子把脸围起来…羊肉好吃…还看见黄头发绿眼睛的人…坐了骆驼…”

大家呵呵笑着听他讲。

徐令宽看着时候不早了,笑拽了他的衣领子:“好了,好了,快去歇着吧!明天再讲。”

诜哥儿讪讪然地给太夫人行了礼。

十一娘和他们一起出门,笑着问诜哥儿:“关外这么好玩,你怎么不和谨哥儿一起。有你四伯在,你难道还怕被人掳了去不成?”

“是爹爹不让。”诜哥儿很是委屈,嘟了嘴,“说他们走得太远了,硬把我拉回来的。”

十一娘笑着朝徐令宽望去。

徐令宽满脸通红:“四嫂,是,是四哥不让说。怕您担心…没事,没事,四哥就是带谨哥儿到他当年驻军的地方看看。嘉峪关总兵亲自陪着,不会有事的。”

她就知道,徐令宜怎么会因为范维纲的挽留而在宣同府过年。

十一娘不由担心起来。

冬天草原少吃穿,最喜欢在冬天袭击那些边关卫所。他们出了关,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而且徐令宜当年征战西北,对大周来说,他是英雄,对西北的那些人来说,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怎么也不劝劝你四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不由沉了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徐令宽喃喃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听了个分明的五夫人不由急起来,责怪徐令宽:“你怎么这么糊涂。四哥不听你的,你不知道写封信回来跟娘说啊?自己一声不吭地跑了回来不说,还帮四哥瞒着家里人。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十一娘是嫂嫂,说他几句就说几句好了。这个却是自己的老婆,徐令宽不由辩道:“事已至此,我不帮四哥瞒着难道还去告诉娘不成?要是娘有个什么,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五夫人没有理他,直接和十一娘商量:“四嫂,五爷说的有道理。事已至此,我看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娘知道…”

如果不是想瞒着太夫人,她又怎么会在出了门问谨哥儿的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十一娘叹了口气,问徐令宽,“侯爷可交待了什么时候回来?都准备到哪里去?”

徐令宽嘿嘿地笑:“恐怕要到明年开春才会启程。至于到什么地方去,四哥没有跟我说。”

十一娘沉思了片刻,道:“我想给你四哥写封信,他怎么才能收到。”

“寄到嘉峪关好了!”徐令宽笑道,“嘉峪关的总兵原来是四哥的参将。”然后安慰她道,“四嫂不用担心,那嘉峪关总兵知道谨哥儿是四哥的幼子,就是把四哥儿丢了也不敢让人伤了谨哥儿一根汗毛…”

这哪里是安慰人!

五夫人忙隔了徐令宽:“五爷,四嫂知道四哥去了关外,正担心着,您先让四嫂写封信,然后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到嘉峪关才是正理。时间不早了,再说下去,这天都要亮了,又耽搁了一天。再过几天是小年了,别到时候有银子也找不到送信的人。”

“是啊,是啊!”徐令宽听了忙道,“四嫂,你快写信。说不定四哥接到了您的信,又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就算是改变主意,也不可能赶回来过年了。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和徐令宽说好了明天一早来取信,匆匆回了屋。

徐令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道:“四嫂怎么知道四哥不在范维纲那里啊?”

十一娘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让琥珀把信送去了五夫人那里。

徐嗣诫过来问安,看见她精神不太好,让人端杯热羊奶进来:“母亲还是少喝点热茶。”又道,“年年过年都是照着旧例,那些管事妈妈资历最轻的也有十年了,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做些什么。母亲喝了热羊奶就歇会吧!过年祭了祖、守了岁,一大早还要进宫朝贺,您这几天不好好养着,到了那时候怎么办”非要她歇下,“我下了学就来看您!”

十一娘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让小丫鬟拿了被褥铺在临窗的大炕,就在大炕上躺了。徐嗣诫看着她喝了羊奶,这才去上学。

“五少爷真是孝顺。”琥珀笑道,“只盼着您能心想事成!”

是指英娘的事吧!

十一娘只是笑。

有小丫鬟进来:“夫人,梁家三少奶奶来了。”

兰亭?

十一娘忙坐起来:“快请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领了穿了大红遍地金通袖袄的兰亭走了进来。

“大白天的,怎么躺下了?”见炕上有被子,她微微一愣,“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十一娘请到太师椅上坐了,“昨天没有睡好,准备躺一会。”

兰亭长舒了口气,接过了小丫鬟的茶水。

梁夫人去年冬天染了风寒,直到今天也没有好。梁家的中馈由兰亭主持。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十一娘奇道。

两人是没出阁时就认识的,又都是爽直的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客套。

“你在金鱼巷不是有个宅子吗?我想租了你那个宅子。你看多少钱合适。”

十一娘大吃一惊:“你租宅子做什么?”

燕京居,虽然不易。可不管是梁家和甘家,一个小宅院还是腾得出来的。

“是我三姐。”兰亭把十一娘当闺蜜,家里的那些丢脸的事从来也不在她面前粉饰,“她想过了年就带着儿子文哥儿回燕京。”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不由紧紧地握了兰亭的手。

兰亭苦笑:“我三姐不想看到家里的那些龌龊事,孩子三岁的时候借着身体不好要静养,搬回了田庄。头两年还好,吃穿用度蒋家都分按时送过去,三姐在院子里种花养草,教孩子读书写字,也算是自得其乐了。可自从三年前蒋家老太爷去后,蒋家的银子一拖再拖,到了前年,竟然说负担不起,让三姐和孩子搬回老宅子里去住。三姐想着孩子大了,要读书启蒙,不能跟着她这样住在田庄。就回去了。”说到这里,兰亭顿了顿,“谁知道我姐夫竟然收了个青楼女子在屋里。三姐怕文哥儿有样学样,要把那女子卖了。我姐夫索性把那女子养在了外面。我姐姐看着家里已经是乌烟瘴气,一狠心,当着蒋家的人说要带文哥儿回燕京省亲,实实际上准备在燕京长住,然后给文哥儿找个好一点的先生,等文哥儿举业上有了些眉目,再寻思着要不要回建安。”又道,“你也知道我那边,实在是不方便。娘家就更是提也别提,只好来求你了!”

建宁侯杨氏败落后,梁家三少奶奶杨氏就没两年就郁郁而终了。孝期一满,梁家三少爷就续了弦。这位新三奶奶模样好不说,还比梁三公子小了七、八岁,梁三公子从此得了个惧内的毛病,也把这三奶奶的性子养得十分好强。一双眼睛就盯着兰亭,巴不得她有个什么错。曹娥要是住到了梁家的宅子里,就是租,只怕也要被说成是占便宜。至于甘夫人那里,曹娥没有嫁的时候都巴不得快点嫁,现在嫁了人,就更不会留她了。

“这个宅子每隔两年就翻修一次。翻修一次就布置一次。布置一次就换一次东西。那些字画器皿、桌椅床凳都处都是,七间后罩房全做了库房还不够。看着大,能给你做的地方却不多。”十一娘沉吟道,“我在四儿胡同还有个小宅子。虽然只有二进三间,可小巧精致,又闹中取静。你要是想租房子,不如租了我在四儿胡同的那间!”

早就听说十一娘喜铺的生意好,没想到她竟然在四儿胡同买了宅子。

“那太贵了,我们租不起。”兰亭坦然道,“而且我看中了你在金鱼巷那边的宅子,也是因为你还有陪房在那里住着。三姐在那里,也有个照应的人。”

可那边就是院子葡萄架下的那四张石墩都是前朝的古董,刘元瑞一家住在那里,也就是个守仓库的,她怎么好把那宅子租给曹娥!

她想了想:“要不这样。我那陪房刘元瑞家的长子成了亲,一家七、八口都挤在那里,前几天还和我说想加盖个退步。不如这样,我租只正房和正房后面的小厨房给你,你只付三间的房钱。刘元瑞家的长子搬到倒座去住。这样一来,既解决了租金的事,我也不用加盖退步,曹娥姐也有个壮胆的人。你看怎样?”

四儿胡同就在六部衙门附近,住的多是六部的官员。安静不说,来往无白丁,像曹娥这样一个妇人带着个幼童,住在那里最合适不过了。

兰亭明明知道十一娘这是在帮她,却没有办法拒绝。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十一娘点了点头。

第六百七十四章

收拾好四儿胡同那边的房子,刘元瑞的长子刘太平一家搬进去安顿好,已到了腊月二十二,十一娘让琥珀去给兰亭报信:“随时都可以搬进去了。”

第二天就是小年,来给梁阁老拜年的人川流不息,兰亭做为主持中馈的媳妇,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这样,她还抽空去了趟四儿胡同,给了刘太平家的二百两银子,让她帮着置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盘,柴米油盐,还另外打赏了她二两银子。

刘太平如今在徐府值房,专司守门,人依旧很老实,可他是十一娘的陪房,没有谁敢轻瞧他。不仅如此,还抬举他做了个领班,手下管着十来个人。他家的,是内院管厨房黎妈妈的嫡亲侄女,曾在徐府内院二夫人的小厨房里当过差,人不仅灵活,还做着一手好饭菜。得了赏,忙拿了一匣子点心给兰亭贴身的妈妈:“自己做的,您拿去尝尝。”

那妈妈笑着接了。回去拿给旁边的人尝,旁边的人都赞不绝口,吃了一块还要第二块。那妈妈心中一动,忙把剩下的几块点心装碟奉给兰亭:“您也尝尝。”

兰亭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就着热茶咬了一口:“真是不错。香甜清爽,又有莲子的味道又有绿豆纱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馅做的。”连吃了两三块才放手。

“是四儿胡同那位刘太平家里的做的。”

兰亭微微翕首,说了句“我知道了”,把那点心留了下来。

忙过了初五,就让妈妈递了贴子去徐家,说初六去给太夫人问安。

徐令宜不在家,祭祖、拜年,都由徐嗣谆出面,小字辈的自然就领到了姜氏那里,像周夫人、唐四太太这样的则由十一娘出面招待,黄夫人、郑太君等长辈就会请到太夫人屋里坐。只是周夫人他们都是宗妇,家里的客人还忙不过,怎么能到徐家来凑热闹,不过是差了得力的妈妈拿张名帖过来拜个年,黄夫人、郑太君都年事已高,经不得喧阗,平时还互相走动,越是到了这年节上,越是哪里也不去,就是本家的旁支来拜年,还要看精神好不好。太夫人那里根本就没有客人,十一娘也闲下来,反倒是姜氏那里很忙。太夫人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说书。徐嗣诫怕母亲寂寞,每天早早就过来陪十一娘说话,太阳好的时候倚在屋檐下的美人倚上吹笛子。惹得过往的丫鬟、媳妇子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十一娘不由微微地笑。

这算不算是吾家有男初长成!

徐嗣诫却没有这样的自觉性。他拉着十一娘站到穿堂的台阶上。

“母亲,您说,我们在墙角种几株美人蕉如何?”他指了东边墙角垒着的两块形态秀丽的太湖石,“像从石头里冒出来的,不管是什么季节,都带着几分妙趣。”

“好啊!”十一娘觉得这主意不错,“等开了春,你就让人来种几株吧!”

徐嗣诫笑着应“是”,有小丫鬟匆匆走了进来:“夫人,四少奶奶陪着翰林院姜学士的夫人过来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到院门口迎了姜夫人。

互相道过“恭禧”,姜夫人和十一娘并肩去了正屋。

“年前就应该来看看你的。”姜夫人道,“可巧家里有点事,等忙完,都过小年了。这不,初四一过,我就来给你拜年了。”

“您太客气了。”十一娘请姜夫人到临窗口大炕上坐下,“应该是我去给您拜年才是。只是侯爷不在家,我多有不便。今年过年哪里也没有走。还请您多多谅解!”

两人寒暄了半天,姜夫人起身要告辞:“这大过年的,太忙了。等过完了年,哪天我再来你这里串门,我们好好说说体己话。”又笑道,“早就听说永平侯府的暖房一年四季鲜花不断,到时候还要请夫人带我去看看这暖房才好。”

“只怕我请也请不来!”十一娘留她,“怎么也要吃了饭再回去吧?要不然,你让我们四少奶奶心里怎么想!”

“你的客多。我改天再来打扰。”姜氏坚持要走。

姜氏挽了姜夫人的胳膊:“伯母,您就留下来用了晚膳再走吧!”留得非常诚恳。

姜夫人有些犹豫。

王树急步走了过来。

“夫人,四夫人,姜夫人!”他抱团行了个礼,“四少爷有话让我问四夫人!”

姜氏上前一步:“什么事?”

王树看了十一娘和姜夫人一眼,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四少爷让我来问四少奶奶,去年夏天买的那对养蝈蝈的葫芦您收到哪里了?王允王公子过来给四少爷拜年,四少爷让把那对葫芦找出来给王公子送去。”

“那对葫芦我让宝珠收了起来,就放在书房多宝阁架子顶上。一找就能找到。”姜氏沉沉道,“是王公子向四少爷讨这对葫芦?还是四少爷想要把这对葫芦送给王公子?”

“是王公子说,前些日子和李公子斗蝈蝈,结果输在了器具上。四少爷就说,他夏天得了对葫芦,看上挺不错的。让拿出去给王公子看看。要是王公子瞧得上,就送给王公子了。”

姜氏没再多问,吩咐珠宝去给徐嗣谆找葫芦。

姜夫人笑着说了声“打扰”,留在十一娘这里用了晚膳。

姜氏送姜夫人到了垂花门口,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半天话,直到姜夫人的马车消失在了姜氏的眼前,姜氏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往内院去。

秋雨笑着走了过来:“四少奶奶,夫人让你去她那里坐坐!”

姜氏有些惊讶。

这个时候,不知道婆婆找她有什么事?

她整了整衣襟,随着秋雨去了正屋。

平时立在屋檐下服侍的丫鬟此刻一个都不见了,大红的灯笼静静地挂在屋檐下,院子里落针可闻。

她的心弦不由紧绷了起来,举手投足间有了一份小心翼翼。

“来,”十一娘笑着指了炕前的太师椅,“坐下来说话!”

姜氏应了声“是”,正襟危坐在了太师椅上,眼角的余光朝四周睃了睃。

屋里只有琥珀一个在一旁服侍,可琥珀给她敬了茶后就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和十一娘。

姜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心绪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母亲,您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十一娘笑着随手拿了炕桌上青花瓷高脚果盘装着的橘子剥了起来,“就是想到了一件事,想问问你!”

姜氏忙道:“母亲请问?”

十一娘没有做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剥着橘子。

屋子变得异常安静。

姜氏听见自己急促而粗重的呼吸着。

她忙静心屏气。

半晌,十一娘终于把橘子剥好了。

她又仔细地把橘子上白色的经络除去,这才笑着抬头,把橘子递给了姜氏:“尝尝看,是福建的贡品。”

姜氏欠了欠身,接过了桔子,有些进退两难──吃吧,看婆婆这样子,分明是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说,她就这样大咧咧地吃着桔子,好像不够尊重。不吃吧,是婆婆亲手剥的,要是婆婆想偏了,还以为是嫌弃她。

一时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一娘已经拿了帕子擦手,分明不打算再剥桔子了。

要不要分一半给婆婆呢?

姜氏思忖着,就看见十一娘端起茶盅来轻轻地啜了一口,笑道:“我听上次谆哥儿说,你让我把给雍王妃送了两千两银子的事跟太子妃说说…”

她怎么能指使婆婆!

姜氏听着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婆婆,我只是觉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雍王府造园子,手里的现银有些不方便,我们虽然力小微薄,可既然知道了,多多少少要尽些心意。如同有些日子大郡主供奉痘娘娘,母亲和周夫人专程到慈源寺给大郡主祈福一样。希望太子妃和雍王妃都不要误会才好。”

“你不用紧张。”十一娘笑道,“我只是听你这口气,好像读过很多经史之类的书似的。所以问一问!”

“家里是开书院的,”姜氏斟酌道,“听得多了,就有些印象了。倒没有正经读过。”

“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十一娘道,“昨天回弓弦胡同的时候听你十二姨母说,她叔父的女儿,就是曾在福建任过布政司,现在大理寺卿的那位叔父,次女嫁给了建宁府知府的长子。这次福建大乱,建宁府知府也被牵连进去了,全家被流放云南永昌。王大人虽然贵为大理寺卿,可也没有办法救女儿、外孙于圄囹。”说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敛,“每逢佳节倍思念。你十二姨母的婶婶一想起远在云南的女儿就心如刀绞,哭痛不止,谁劝也不止。旁边的人看了也跟着垂泪。家里愁云惨雾的,连个年也没有过好。”她轻轻地长叹了口气。“想当年,你十二姨娘的婆婆病重我去探望的时候,他们家那位姑奶奶还是个小丫头,也随着母亲去探病。我听说她说话,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而且还喜欢读经史。行事更是落落大方,举止进退有度,是个如明珠、晨露般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落得这样个景况。我听着也跟着难过了半天…”

十一娘的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聪明如姜氏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六百七十五章

婆婆这是在敲打她呢!

姜氏面如素缟。

问她是不是读过史经,是在说她牝鸡司晨,读了不该读的书,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管了男人的事务;说起王家姑奶奶的事,是在指责她不应该当着伯母的面置疑徐嗣谆的决定,在娘家人面前泼了徐嗣谆的面子,也让她显得粗俗无礼,没有教养。

她心里只觉得委屈。

“在家从父,出嫁从头夫!”。嫁了人的女人,不管娘家有多显赫,和夫家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她怎么不懂。可徐嗣谆…要不是担心他,她又怎么会节外生枝?哪个女人不希望嫁个男人如参天大树,护她周全,让她不受风吹雨打,一心一意躲在树下做那贤妻、孝媳。

可这些话,她怎么敢当着婆婆说!

说出来了,又是一宗罪。

妻以夫贵。满燕京的人都说她婆婆贤良淑德,温和敦厚,可如果没有公公的处处维护,婆婆能有这样的名声吗?

“母亲,全是我的错。”姜氏缓缓地站了起来,只觉眼前发花,“是我考虑不周全。”她说着,慢慢地跪到了十一娘的面前,“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还请母亲息怒。”

翠儿的死,陶妈妈的结局,都让十一娘心有所感。她有些事,她能明白,也能理解,却没有办法去做。从这点上讲,她并不合适管理徐府的内宅。她就盼着徐嗣谆早点成亲,盼着姜氏是个精明能干的,进门后能帮着管理徐府的内宅。到时候她也可以从这些琐事从解脱出来,过些悠闲的日子。

当然,她也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精明能干的人,都比较好强;好强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她才早早地在重要的位置上安置了自己的人。这样一来,她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姜氏给她应有的尊重,她也就会给姜氏应该有的尊重。

所以姜氏一进门,她就想让姜氏帮她管些家务事,看看姜氏的禀性和能力。虽然徐令宜没有同意,她却一直仔细地观察着姜氏。

帮且徐嗣谆认识错误,通过年节礼想到太子、雍王的关系,管着徐嗣谆不率性行事…十一娘觉得姜氏不仅机敏,而且行事还颇有手段。如果能再把握好分寸,徐嗣谆身边有她帮衬,未曾不是件好事。

她这才起了敲打姜氏的念头。

“快起来!”十一娘淡淡地道,“有什么话好好的说就是。这样跪着也不能解决办法!”

姜氏心里像车轱辘似的,七上八下。

听婆婆这口气,自己就是认错也不会轻易揭过。

她只觉得嘴里像含了苦胆似的不是滋味。

“母亲教训的是!”她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将是什么。

“我一向觉得,女孩子读些经史有好处。”十一娘又轻轻地啜了口茶,神态很众容,和姜氏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至于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就算是想帮丈夫的忙,也无从着手。乍听到你劝谆哥儿的那些话,我是十分欣慰的。觉得谆哥儿找了个贤妻,有你这样的大嫂,以后弟弟妹妹跟着有样学样,妯娌间也能过得和和美美。这不仅是谆哥儿的福气,也是我们徐家的福气。”

姜氏愕然地望着十一娘。

她没有想到十一娘会给她这样高的评价。

如果是平时,她自然喜出望外,可是放在搁在这种情况下…先扬后抑,只怕接下来的话不什么中听,而且,还是重点。

“雍王府的事,你能提醒谆哥儿,这一点也很好。”十一娘望着姜氏,“谆哥儿年纪还轻,听说这事慌了神,一时拿不定主意,令尊中过状元做过堂官,又男子,对朝廷的事比内宅妇人懂得多,侯爷不在家,你想让令尊帮着拿个主意,也不为错。可怎么上门来劝你的,却是你伯母呢?”

姜氏脸色大变。

“可见有些事,你还没有想明白。”十一娘继续道,“再说今天的事。你当着你伯母的面问谆哥儿为什么要送王公子养蝈蝈的葫芦。我也知道你的意思。谆哥儿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个养蝈蝈的葫芦,要是王公子玩物丧志,谆哥儿自然成了损友,于谆哥儿的名声十分不利。家里的事,你伯母都知道,自然不必瞒着她。贤夫敬夫,愚夫骂夫。你也是读有过《女诫》、《烈女传》的人,这样的道理自然懂。怎么今天就做出了这样事的来?

有事些,你要好好地想想才是。”

十一娘语重心长地说着,端了茶盅,“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我还指望着你早点帮我卸卸担心,把家里的这些琐事都管起来呢!”

“是!”姜氏声如蚊蚋,神色惚然地应着,魂不守舍地出了正院。

“四少奶奶,四少奶奶,”袁宝柱家的看着她神色不对,心里急起来。不知道四夫人把四少奶奶叫去都说了些什么。“您这是怎么了?”

急切的声音夹在冷风中打在姜氏的身上,让她一个啰嗦,清醒了不少。

是啊!自己怎么会这样了!

不过是一件接着一件的事都顺顺当当,天遂人愿了,渐渐变得轻狂起来。说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修养不够。如果她就这一直这样行事…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后怕,这才发现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湿透了。

琥珀蹑手蹑脚地进去收拾茶盅。见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望着外面的院子发着呆。

“夫人,您是这个时候去给太夫人问还?还是等会再去?”她小声地提醒十一娘。

“哦!”十一娘回过头来,“这就过去吧!我看这天黑沉沉的,只怕等会有雪。早点过去,免得碰个正着。”又道,“也不知道侯爷和谨哥儿走到哪里了?侯爷出了门,欺负我不知道外面的情景,一句真话也没有。”半是抱怨,半是娇嗔,一面说,一面下了炕。

琥珀直笑,拿了狐皮斗篷过来:“侯爷这不是怕您唠叨吗?你上次给嘉峪关写的信,足足有十几张,全是嘱咐吃穿用度的,在外面,什么事都要将就。侯爷定是不想和夫人说假话,所以索性说的含含糊糊。”

十一娘哪里不知道徐令宜的用意,只是这样在家里等,看着外面大风大雪的,想着嘉峪关比这里还要冷几份,心里就不能安生。

她知道说这些也没有,琥珀他们总是异口同声地帮徐令宜说着好话,好像怕她恼了徐令宜似的。

“你明天就别过来了。”十一娘干脆不说了,吩咐琥珀,“你家里应该也有客人。我这边有秋雨就可以了。”琥珀笑着应“是”:“夫人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

虽然外院的管事负责采买,可十一娘还是习惯让琥珀给她买些贴身的小东西。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关了门。你到哪里给我带东西。”说着,十一娘突然停住了脚步。

按道理,她不说,姜家也会告诫姜氏,怎么就任着姜氏这样一路错下去。

难道,这正是姜家所乐意见到的?

当初姜家和徐家联姻,等于向皇上摇了白旗,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姜家不仅没有什么收获,而且皇上对姜家一如从前,既不疏远,也不亲近。

姜家恐怕等不了!

现在就看姜氏的选择了!

夹在婆媳间的丈夫有多难受,夹在两个家族之间的姜氏以后就会有多难受。

十一娘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过了元宵节,十一娘收到徐令宜的来说,说三月中旬动身回燕京。问起谨哥儿的院子收拾得怎样了。一句问候她新春的话也没有。

十一娘在心里把徐令宜嘟呶了几句,给她写了回信。

到了二月中旬,英娘到了燕京。

徐嗣诫正和带着两个小厮在种美人蕉。

十一娘问还没有进屋的英娘:“你看怎样?”

英娘仔细地看了看,笑道:“我觉得种芭蕉树也不错。”

徐嗣诫听了望过来,胡乱地洗了洗手就快步走了过来:“母亲大表妹,你来了!”

英娘朝着徐嗣诫福了福,笑着喊了声“五表哥”。

“我瞧着那边有株香樟树,”徐嗣诫笑道,“所以就想着种美人蕉了。”

“我是觉得这太湖石不过腰齐,所以觉得种芭蕉树好。”英娘笑道,“如果太湖石有人高,自然种美人蕉好。”

徐嗣诫闻言回头打量了一番,道:“大表妹说的有道理。要不,改种芭蕉树好了。那美人蕉种到我院子里去。”最后一句,却是问十一娘的。

十一娘望着英娘。

英娘笑道:“五表哥也不用这样麻烦,种美人蕉也好看。只是我喜欢芭蕉树,所以巴不得人人都种芭蕉树就好。”

徐嗣诫奇道:“大表妹为什么喜欢芭蕉树啊?”

“雨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好听呗!”英娘爽朗地笑道。

徐嗣诫一愣,跟着笑了起来。

十一娘看着,也跟着笑起来。

“好了,你快回屋歇了吧!”她对英娘道,“梳洗了,我们去给太夫人请安去。”

英娘笑着曲膝行礼,跟着丫鬟婆子去了后院的西厢房。

五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过来。

“四夫人!”她行了礼,“我们夫人请您过去,说有急事要和你商量。”

第六百七十六章

十一娘有些意外,笑道:“我娘家的侄女过来了。你跟五夫人说一声,等我们去给太夫人问了安,就去她那里。”

那丫鬟听了忙道“恭禧”,笑道:“我们家夫人前两天还问大表小姐什么时候过来。正好,我去给我们家夫人回禀一声。我们家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样高兴呢”又道,“四夫人就让我给大表小姐请个安了再回去吧!免得我们家夫人知道我这样就折了回去,要斥责我不懂规矩了!”

她这是借着五夫人的名议抬举英娘,十一娘笑了笑,并没有阻止。

不一会,英娘梳洗装扮出来。

双螺髻简单地扎了两个珠箍,穿了件草绿色镶月白色芽边的褙子,白挑线裙子,显不十分出彩,却也大方得体。

十一娘笑着和她去了太夫人那里。

过了周岁的莹莹已经可以扶着东西走路了。太夫人让人把她放到炕上,她正扶着炕桌走路。

看见十一娘,她仰着粉嫩的小脸喊“祖母”,却因为发音不准,“祖”字含含糊糊的,“母”字却很清楚,像是在喊“母亲”似的,惹得大家一阵笑。

“我第一次见到你姑母的时候,你姑母就你这么大的年纪。”太夫人拉着英娘的手说着话,“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说到最后,很是嘘唏的。

“孔圣人说,六十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英娘笑道,“我们看着羡慕得不得了呢!”

太夫人听了哈哈大笑:“你这孩子,竟然还读过孔圣人的话。”不住地颌首,很喜欢的样子,“就留在我这里用晚膳。我让你歆表姐做陪。”又指着项氏:“你也留下来。”然后让人去叫姜氏,“把庭哥儿带上,一齐过来用晚膳。”

英娘趁机看了十一娘一眼。

见十一娘朝着她微微地笑,她笑着应了声“是”。

太夫人见了嗔道:“你不用看她。我要留你,她不敢不同意。”

如今的十一娘可不是当年的十一娘,主持了永平侯府十年的中馈,敢当着她面这样说话的,也只有太夫人了。

屋里的人听了又是一阵笑。

“太夫人的心可太偏了!”有人笑着撩帘而入,“就想着四嫂的那些儿子、媳妇,我可也没有用晚膳呢!”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玫瑰红遍地金褙子,梳着牡丹髻的少妇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英娘见她手上戴着的碧玺石的手串,个个指甲盖大小,全是通透的蔚蓝色,品相非凡。知道这位就是永平侯府的五夫人了。

待十一娘引荐后,她笑着行了个福礼,喊了声“五夫人”。

五夫人就指了身后跟着的歆姐儿:“这是你二表姐!”又指了诚哥儿,“这是你八表弟。”

两个小姑娘见了礼,诚哥儿却拉着英娘道:“大表姐,你是坐船来的还是坐车来的?”

英娘一愣,笑道:“我是坐车到杭州,再从杭州坐船到通州,然后再坐车到燕京的。”

诚哥儿露出艳羡的目光。

五夫人就携了英娘的手:“你别管他自你七表弟出了一趟门,你八表弟就天天念叨着什么时候也像你七表弟一样,出去玩一趟才好。”

这是徐家的家务事,英娘只微微地笑。

大家分主次坐下,姜氏带着抱了庭哥儿的乳娘到了。

自从十一娘说了那番话以后,她突然沉默下来。眼睑下有了黑眼圈。大家只当她是被孩子吵得,太夫人甚至道:“年轻人,身子骨要紧。不行你把庭哥儿放到我屋里养几天。”

“您年纪大了,就是六叔都没有这样吵过您。怎么好让庭哥儿吵您。”她委婉地拒绝了,人却渐渐消瘦下去。

她有些拘谨地给长辈们行了礼,又笑着和英娘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即不过分的亲热,也不过分的冷淡,显得很低调。

英娘看着不由暗暗奇怪。

去年过年的时候见到这位四表嫂的时候,如珠宝聚侧,语言清朗,神采飞扬,不过一年的光景,又生了嫡长孙,正是锦上添花的时候,怎么反而神色落寞,有几分萧索之意。

她笑着上前行了礼,姜氏褪了手上一只碧玺石的手串给她做了见面礼。

太夫人见大家一团和笑,笑着喊了杜妈妈用膳。

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去了东梢间的宴息室。

用过晚膳,几个小字辈的凑在太夫人面前说话,五夫人则朝着十一娘使眼色。两人站在了厅堂和西次间的槅扇门口,屋里的人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们,她们也可以看见屋里的情景,做出一副长辈给晚辈留个说话地方的样子。

“有人给我们歆姐儿说了一户人家。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想找你商量商量。”神色间很是犹豫。

十一娘学着她低压了声音说话:“五弟妹说说看!”

“…姓陆,单名一个贤字。父亲曾任骁骑右卫指挥使,随着四哥远征西北的时候阵亡。诏令授了天津卫同知。据说容貌俊秀,擅长弓马又精通经史。虽然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可我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这位陆公子眼孔很高,一直想找到得意的。我们家歆姐儿,别的不敢说,这相貌却出拿得出手的…”五夫人说着笑望了十一娘一眼,“我和媒人约定了过两天相看相看,想请四嫂也帮去看看──四嫂不像我,好歹还做过几次媒人,有经验。”

原来是为这件事。

“好啊!”十一娘笑道,“天津卫是大卫,同知,应该是正五品吧?虽然是远嫁,可天津离燕京不过五、六天的路程。驿路通畅,来去也方便。陆公子相貌好,有才学,又袭了官…”她微微点头,“和我们家歆姐儿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五夫人笑,眉宇间有几份得意。

用了两年的时候,终于给女儿找了户不错的。

“四嫂,你看,这相看的地方是定在相国寺好呢?还是定在慈源寺好?”

“媒人是什么意思?”十一娘笑道,“要是没有太合适的,不如听媒人的安排。”

五夫人笑着摇头:“我就是不想听媒人的安排。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她就说起一桩轶闻来:“…到了相看的日子。男方骑着马,女方拿了把扇子遮了嘴角。等到洞房花烛夜,掀离盖头才发现,女的嘴角长着个瘊子,男方是个跛子。”

十一娘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你们两个,悄悄说什么呢?”太夫人听着笑道,“偷偷悄在那里乐呵!”

“说笑话呢!”五夫人和十一娘相视一笑,走了过去。“哪天单独讲给您听”五夫人走过去,原坐在太夫人身边的姜氏忙起身让了位置。五夫人也不客气,笑着坐下,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美人锤,轻轻地帮太夫人锤着。“免得给这些小丫头们偷听了去。”

太夫人呵呵地笑。

十一娘问姜氏:“听宝珠说,你这些日子睡得不安生。现在好些了没有?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被婆婆教训了,不虚心受教,还做出副寝食不安的样子,岂不是在说婆婆教训的不是。

姜氏忙道:“我没什么事。可能是春天到了,犯了春困。”

十一娘笑着点头:“那就好。我寻思着过几天是三月初三了,即是女儿节,也是诫哥儿的生辰。诫哥儿那里好说,和往常一样大家一起吃碗寿面就是了。三月三的春宴却要好好操办操办才是。谨哥儿的院子还没有收拾停当,你公公来信说三月中旬就启程回燕京。我想在你公公回来之前把清呤居收拾整齐了。你要是身子骨还好,就过来帮我操办三月三的宴请吧!”

“婆婆!”姜氏错愕地望着十一娘。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

十一娘的话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姜氏回去仔细一想,自然能一窥端倪。可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婆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婆婆面前,她只好保持沉默。

可不曾想,婆婆先打破了这个僵局。还当着这么多的人让她帮着操办三月三的春宴。

“这么说,老四真的定了三月中旬启程?”一大堆话,太夫人只听到了这一句,“他给我写信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他是哄着我呢?”忙招了十一娘过去问话,“他们应该可以赶回来过端午吧?你要好好合计合计端午节该怎么过才好。大半年都不在家呢!”

十一娘笑道:“侯爷就是想赶回来给您过生辰。端午节的时候,肯定能到。到时候我再和您商量,看这个端午节怎么过好。”

太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们不要急着赶路,身体要紧。我的生辰,回不回来都不要紧。我知道他孝顺…”说了大半个辰。

姜氏站在那里,望着十一娘恬静的笑脸,心里五味俱杂。

婆婆这样,算不算是把家正式交给她之前的预兆呢?

琥珀也有这样的顾虑:“…哪些事该请四少奶奶示下?哪些事该请您示下呢?”

“春宴怎么办?花多少银子?这些银子怎么花?让四少奶奶给个章程。”十一娘笑道,“我看过了,你们照着章程行事就行了。到时候买什么?花厅怎样布置?菜谱怎么定?你们跟四少奶奶商量就是了。”又道,“你跟文姨娘说一声,让她把这几年府里的帐册誊一份给四少奶奶,这样,她行事心里也有个底。”

琥珀应声而去。

第六百七十七章

姜氏连夜看帐本。

徐嗣谆半夜起来见她还在灯下忙活,劝她:“早点歇了吧!现在离三月三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还早。”说着,拿了搭在一旁的皮袄给她披上,“一口吃不成胖子。有些事,要慢慢来。”

姜氏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拢了拢衣襟:“相公别管我了,先去睡吧!我把这点看也去歇了!”根本没有要歇下的意思。

徐嗣谆就要合她的帐本:“一起去歇了!”

姜氏忙抢了帐本:“相公,你就别管我了!”语气带着些许的不悦。

徐嗣谆一愣。

姜氏惊觉自己说话太生硬,忙笑着解释:“婆婆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我,我怎么也要把这件办妥才是。现在离三月三虽然还有大半个月,可查往年三月三的费用,宴请的帐目,请了哪些人,是怎么操办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一样不要花功夫人。”她说着,不由苦笑,“相公觉得时间还早,我怎么觉得不够用啊!”

徐嗣谆刚接手家里的庶务时也有这种感觉。

他立刻释怀。

“要不,把宋妈妈叫来问问?”

当初,他就是叫得白总管。

“宋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人,我们怎么能随便使唤。”姜氏摇头,“相公也别担心,我在家里的时候也跟娘学过管帐,何况母亲把帐册交给了我,我身边还有一个袁宝柱家的…这不过是刚接手,有些不熟悉,等熟悉了就好了。”

徐嗣谆知道妻子聪明伶俐,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几分把握,想到明天一大早还要和卢长贵碰面,他打了一个吹欠,先去睡了。

姜氏把家里宴请的方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叫了宝珠给她磨墨,写了一个三月三的章程。等搁笔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把写的东西重新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叫了袁宝柱家里的进来:“你再帮我看看。要是也觉得行,我拿给婆婆去。”

按照旧例拟出了宴请的名单,每席的费用,宴请的菜肴,需要服侍的丫鬟、媳妇子、婆子的数量…甚至是戏子的赏钱,都一一考虑到了,比起从前在家里跟着姜太太学管家的时候,用心了数倍。

“四少奶奶真是长大了!”袁宝柱家的感叹,“奴婢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指了其中写着的“花舫十二艘”笑道,“四少奶奶是想把听戏和宴请的地方挪到碧漪湖上去吧?只是太夫人、黄夫人年纪都大了,受不了这船的颠簸?您看,要不要换个地方?”

姜氏的确有这意思。

她小时候曾随父亲去江南,坐在花舫里垂钓,船娘们拿了垂钓起来的鱼做菜,喝上两盅小酒,看湖上的风光,如神仙般的光景,在她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不,把船固定在一个地方?”姜氏想到火烧赤壁里的周瑜,“这样一来,既可以把宴席移到湖上,又不至于颠簸!”

“原来四少奶奶早有对策。”袁宝柱家的暗暗地捧着姜氏,“是奴婢多心了。”

“我也是刚刚想到!”姜氏和她为宴请的事又说了几句,叫小丫鬟进来服侍梳洗,就要往十一娘去处。

袁宝柱家的拦她:“四少奶奶好歹合合眼,这样熬着可不行!”

“我去去就来。”姜氏暗暗有些担心,“要是婆婆觉得不好,这宴请恐怕要重新安排…”说到这里,她苦笑起来,“还有忙的时候。”

这时她才深深地体会到婆婆和媳妇之间的差距。

你想当家,也要看婆婆给不给家你当。

姜氏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带着宝珠去了正院。

西次间摆着七、八个箱笼,十一娘和英娘姑侄俩个笑盈盈并肩而立,正那里挑选衣裳料子。

姜氏上前行了礼,十一娘招呼她到临窗的炕上坐!

看见姜氏,十一娘招了她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笑着吩咐英娘:“我记得还有两匹白色焦布,你一并找了出来。我们到时候做半臂穿。”

姜氏听了笑着应道:“母亲是在准备做夏装的料子吗?”

“是啊!”十一娘接过小丫鬟端过来的茶,笑道,“马上要入夏了,又闲着无事,和你大表妹做几件新式衣裳穿。”又道,“庭哥儿的夏裳准备好了没有?我这里还有两匹广东那边进贡的细葛,你拿去给孩子做两件小衣裳吧!”

“多谢母亲了!”广东进贡的细葛轻薄透气,做夏衣最好不好。只因都是贡品,市面上很少见到。十分珍贵。姜氏给十一娘道谢,那边英娘已笑着拿了两匹姜黄色的细葛过来。

姜氏让宝珠收下,见英娘穿了件豆绿色的夹衫,粉红绣梅花的八幅湘裙,只在耳朵上坠了小小的珍珠耳塞,清秀可爱,笑道:“妹妹从江南来,今年苏州还流行八幅湘裙吗?”

英娘笑道:“这些我倒不十分懂。这是我箱笼的衣饰,姑母见我穿了白色的挑线裙子,让我找条粉色的裙子出来…”她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笑道,“我就找了件出来。”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话,姜氏把连夜写出来的章程拿了出来。

十一娘细细地看了一会,掩卷而笑:“不错,不错。把宴席开到碧漪湖上,的确是个好主意。你能想到把家里的花舫全部用铁链了连起来作设宴之用,十分难得。”她把子东西留了下来,喊了琥珀,“你去跟些管事的妈妈说,明一早都到花厅,我有事吩咐。”

琥珀笑着应声退下。

姜氏脸色微红,神色显得有些激动。

她的提议十一娘全部采纳了。这种肯定对她太重要了。至少说明,婆婆那天虽然敲打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厌恶她。

“过两天府里该给仆妇们做夏裳了。”十一娘笑着对姜氏道,“你到时候和针线房的管事妈妈多合计合计,看用什么料子好?要多少银子?”

姜氏愣住,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起身应了声:“是!”

十一娘微微点头,端了茶:“下去歇了吧!明天早上记得早点到花厅来!”

姜氏曲膝退了下去。

出门的时间忍不住伫足。

屋子时传来英娘欢快的笑声:“…豆荚我见过啊,可我没有见过用赤金包着翡翠的豆荚啊!”

姜氏知道,这是婆婆和这位大表妹在讨论首饰。

她快步离开了正院。

十一娘笑道:“我也觉得它太重。不过是你姑父送的东西,就一直放在这里。明天打首饰的师傅进府,我准备把它改成簪子。”然后挑了一朵芙蓉石做的珠花送给英娘,“你年纪轻,戴这些柔和的饰品好看。”

“好漂亮!”英娘高高兴兴道了谢,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

十一娘微微地笑,问她:“你想好做什么衣裳了没有?”

英娘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夏裳料子,为难地道:“我,我还没有想好平时都是娘亲帮着做,她做什么我就穿什么!”

十一娘笑起来:“你就没有特别喜欢的!”

“有啊!”英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针线上的师傅每次按我说的做了,我穿出来大家都说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