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是徐令宜送的。从前只觉得花太大,份量太重,戴出去一个不心就可能从发髻上滑落,现在觉得拿在手上把玩也是件不错的东西。

十一娘笑了笑,柔声问江都公主:“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并不提这鬓花的事。

江都公主也是见过世面的,又有事而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很随意地把鬓花放在了镜奁里,正色道:“舅母,你知不知道明天三皇兄来过?”

十一娘起身,一面领着江都公主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一面笑道:“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三皇兄来做什么?”江都公主追问。

十一娘微愣:“我还没来得及和侯爷说这件事!”

她的话音刚落,江都公主已“哎呀”一声,慎道:“你也真是的,一点也不关心谨哥儿──欧阳鸣马上就要授平西大将军,领军四十万前往大同抗鞑。三皇兄好意来跟舅舅说,让他把谨哥儿从贵州调回燕京,跟着路尚书做些转移军粮的事,等欧阳鸣旗开得胜,以谨哥儿的身份,怎么也能谋个侯伯之爵。”她说着,急道,“舅母,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大周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就是三皇兄出面,这件事办的也不是一帆风顺,结果舅舅却说,怕人说闲话,婉言拒绝了三皇兄。三皇兄气得在家里跳脚,还是三皇嫂急着来告诉我,让我出面劝劝舅舅,我这才知道的。”

十一娘闻言一喜。

从来没想过让儿子去和徐嗣谆争,可儿子未来会怎样,她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现有个机会能让儿子的未来更明确,她当然高兴。可这高兴刚刚流露到脸上,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运运粮草就可以封个侯爵或是伯爵…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

怕就怕到时候的这军功是抢的那些真刀实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又没有背景的将士的。

何况徐令宜也觉得不行。

第七百三十章

十一娘犹豫良久,最后还在心里长叹一声,柔声对江都公主道:“这样的大事,都侯爷做主,我看,还是要商量侯爷的…”十分为难的样子。

江都公主不由急起来:“舅母,这可不是贤惠的时候。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实在是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又道,“三皇嫂说,只要舅母答应了,我们就去跟三皇兄说去,兵部武选司的公文已经发出去了,到时候舅舅就是知道也没有办法了!”

十一娘实在是很感激。

她携了江都公主的手:“谨哥儿有你们,真是他的福气。可这件事事关重大,没有侯爷点头,我实在是不敢答应。”

江都公主的高兴一点点地褪去,换上了失望,勉强道:“谨哥儿也帮了我们很多,舅母不必放在心上。”起身告辞。

十一娘心里更不好受,送了江都公主出门:“雍王爷和公主的好臣妾都明白,等侯爷从宫里回来,我再和侯爷好好说说。”

江都公主怏怏然地点头,打道回府。

掌灯时分,徐令宜才回来。

十一娘得了信就迎了出去。

大红灯笼下,他的神色凝重而冷峻。

十一娘曲膝行礼,一句话也没有说,迎了徐令宜回屋,默默地帮他换了家常的茧绸道袍,上了茶水。

徐令宜进屋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十一娘的身上,随着她进进出出,转来转去。此刻她停了下来,他嘴角微翘,露出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来。

十一娘也不追问,笑语殷殷地问他:“侯爷吃过饭了没有?要不,妾身下厨给您作碗什锦面?”

“好!”徐令宜立刻答应,好像松了口气似的。

出了什么事?他竟然一副怕她询问的样子…

十一娘擀着面,在心里兜兜转转的。

难道皇上临时决定让他重掌帅印?就算这样,他也用不着害怕自己询问啊!他是一家之主,别说这些朝堂上的事了,就算是家里要收购谁家的铺子,按道理他也不用和她商量的…难道是谨哥儿的事…除了儿子事,她想不出还有事会让徐令宜面对自己的时候很为难!

念头一起,她不由心乱如麻。

谨哥儿会有什么事?

他不是派了几个人偷偷跟在他身边吗?

怎么会出事的呢?

她思商着,匆匆撒了点葱花就把面端了过去。

徐令宜盘坐在炕几上连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

十一娘亲自服侍他漱口,净手。

现在的局势这样乱,知道他从宫里回来却一个字也没有问…这么多年了,他不说,她也不问,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没有怀疑,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

想到这些,徐令宜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涩。

他拉了正要去给他道茶的十一娘。

“默言,四十万大军,不仅调动了山东、山西的全部兵力,甚至是隶属左军都督部的远东、浙江,隶属后军都督府的保定、万全都抽调了部分兵力,皇上虽然意属欧阳鸣领军,可欧阳鸣从来没有独立将兵打过仗,皇上心里没谱,所以特意宣我进宫,问我欧阳鸣是否能担此重任!”

如若他的回答正如帝意,他又何必要这样详细地向她解释!

十一娘望着他紧紧拽着她的大手,肃然地道:“侯爷向皇上推荐了谁?”

默言,是很聪明的人!

徐令宜垂下眼睑:“贵州总兵龚东宁!”

十一娘骇然:“这与谨哥儿有什么关系?”

“兵部黄册上,他在贵州普安卫平夷千户所。”徐令宜的声音低沉,“如果龚东宁授了平西大将军,兵部考虑到权衡,肯定会让龚东宁带贵州都司的兵力北上。人人都知道谨哥儿是我的儿子,这个时候他留在贵州,弱懦怕事,国难之时逃避责任,他的名声可就全完了,而且还会影响到他的仕途──你想想,谁愿意把重担交给一个遇事不敢担当的人!”

听着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说服的味道,十一娘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这感觉从脑海里驱走,冷静地道:“如今宣同被破城,大同危在旦夕,贵州离这里千里迢迢,皇上就是听从了侯爷的建议,此时调龚东宁入京或是调贵州兵力北上都不太可能。何况那欧阳鸣是先帝留给皇上的辅佐之臣,深得皇上的依赖,皇上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同意侯爷的推荐,侯爷到底在担心什么?”话音未落,她福至心灵,失声道,“那天皇上宣侯爷进宫,曾向侯爷问策,难道那个时候就曾让侯爷推荐平西将帅不成?”

徐令宜没有作声,默认了。

原来是这样!

他当时应该推荐龚东宁,却因为顾忌谨哥儿,保持了沉默。待到宣同府被破城、范维纲下落不明、鞑子挥军大同、两地百黎流离失所…他认为自己也有责任,因此寝食不安,日夜难眠!

十一娘眼眶突然湿润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

就像她,明明知道答应了雍王爷和江都公主的好意,谨哥儿有可能因此平步青云,可想到儿子牺牲了别人的前程所到的未来,她就没办法若无其事的接受甚至是享用。

徐令宜也是如此吧!

用了龚东宁,有可能很快地结束这场战争,也有可能比现在更糟糕。可到底是没有经过做主的事,他不免往好处想,而且会越想就会越后悔…

“徐令宜!”十一娘不由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蹲在了他的面前,仰望着他的眸子,“皇上,是不是同意了用龚东宁?战事这样吃紧,有没有可能让龚东宁单独进京?”

“皇上没有答应。”徐令宜拉她起来,把她搂在了怀里,“可我有个不好的预感,鞑子既然集结了十几个部落的兵力,还敢大举进犯,怎么也不可能只有这点人。那还有的人去哪里了?会不会还有哪个部落的首领另领了一队人马从甘州那边入侵。如果是这样,一旦甘州失道,大同腹背受仇,胜,则险情缓解,败,则燕京危已。兵部唯有调四川、贵州兵力围剿…”

十一娘脸色渐白:“也就是说,按侯爷的预测,十之八、九会变成这样!”

谨哥儿就得跟着上战场了!

徐令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四川总兵丁治此人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如若让他任右军都督府都督,他恐怕会让贵州都司的兵马冲锋在前,偏偏龚东宁这人又爱兵如子,定会和他针锋相对。仗还没有打起来,他们倒先乱了…”说着,他微微地轻叹了口气,“路尚书此人虽然善于阿谀奉上,但做起事也有几份魄力。如果出现了这种局面,加上有我的举荐,他肯定会力争让龚东宁任右军都督府都督以领右军…”

他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目光好像穿透了这万水千山到达了西北的山丘沟壑,十一娘一时语塞。

如果龚东宁胜了还好说,如果败了,做为举荐人,徐令宜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在这种情况下,路尚书肯定会极力促成此事的──如果他举荐丁治,战败了,他就要负连带责任,如果龚东宁做了右军都督府都督,他既可以免去举荐之责,又可以买徐令宜个面子,何乐而不为!

“那,怎么办?”十一娘求助似地望着徐令宜。

“希望是我胡思乱想。”徐令宜苦笑,语气有些飘忽,“也许鞑子没有那么多的人。”

这话估计他自己也不相信,要不然,他也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话了。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有小厮隔着帘子禀道:“侯爷,赵管事求见!”

徐令宜用力搂了搂十一娘,笑着安慰她:“我们也别在这里瞎琢磨了。也许那欧阳鸣和我一样,是个百年不遇的帅才呢?想当年,五军都督府的那些都督看我,也如我今天看欧阳鸣一样!”

十一娘笑不出来,但还是尽量柔声道:“这么晚了,赵管事恐怕有急事。侯爷快去吧!”

默言可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看不到进展,她是不会罢休的。

徐令宜第一次痛恨她的这种理智。

但此时,他也只能轻轻地说句“我去去就来”,转身出了内室。

十一娘觉得自己像是在火上煎似的。

欧阳鸣手里可有四十万大军,一比四,就算是打人海战也能把鞑子给打败了…如果欧阳鸣能大捷,就算鞑子有一队人马潜往甘州也没有用…到时候欧阳鸣只需要调兵南下就行了…龚东宁自然也就用不上了,谨哥儿也可以继续在他的始阳种地,在夷平开矿了!

心里这么想,脑海里却不时掠过徐令宜的分析,让她坐立难安。

她知道,这是因为他太信任徐令宜的能力,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的缘故,偏偏又没有办法释怀。

事实是检验的唯一标准。现在唯有等待大同那边的战报了!

想到这些,十一娘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徐令宜为何到了后半夜才归,更没有心思管徐令宜会不会被吵醒,辗转反侧的,到了天亮才阖了会眼。

徐嗣谆和姜氏来给他们问安。徐嗣谆请徐令宜示下:“如今城里的米已经涨到了八两银子一石,瞧着这样,估计还要涨。我们家在城里不是有两家米铺吗?我想把门关了。这样,家里的米也充裕些,如果亲戚朋友家里困难的,我们也可以资助些许,帮着大家先把这难关度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

徐令宜面露赞许:“你和诫哥儿一起去办这件事吧!”

徐嗣谆恭声称“是”。

庭哥儿见大人说完了话,笑嘻嘻地跑到了十一娘的面前:“祖母,六叔父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到他提起谨哥儿,十一娘眼神一黯,强打着露出个柔和的笑容:“庭哥儿想六叔父了?”

庭哥儿点头,笑道:“七叔父说,要是六叔父在家就好了,他们就可以一起去大同了。”说着,高兴地跳道:“祖母,祖母,我长大了也要跟着六叔父和七叔父去大同!”

十一娘笑着把庭哥儿搂在了怀里:“我们庭哥儿真乖!”

正说着,徐嗣诫和英娘带着庄哥儿过来了。

庄哥儿羡慕地望着在十一娘怀里的庭哥儿。

十一娘看了笑着朝他招手。

庄哥儿立刻跑了过去。兄弟俩喜笑颜开地拉了手。

徐令宜已吩咐徐嗣诫跟着徐嗣谆去关米铺,又嘱咐两人:“…派几个护院过去,怕到时候会出现抢粮的事!”

徐嗣谆沉吟道:“要不要帖个告示,就说因为封城,米运不进来,米铺无米可卖。别人知道米铺是因为这个关的门,也不会去抢了。这样一来,我们也不用派护院过去了…”他迟疑道,“我怕家到时候家里的人手不够…”

“不可!”徐令宜立刻反对道,“这样容易引起恐慌。还是加派人手吧!至于家里的护院,我会商量白总管的。”

父子俩商量着家里的事,女眷们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待事情都安排下去,徐令宜站了起来,大家跟着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在佛堂,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有淡淡的檀香。

“您这么早就去礼佛了?”徐令宜笑道。

“外面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这鞑子何时才能被剿灭。”老人家的气色不太好,由二夫人扶着,神色疲惫地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我给菩萨多上几炷香,求菩萨保佑欧阳将军能旗开得胜,早日搬师回朝,天下也可以清泰平安!”

知道宣同城破,徐令宜第一时间接回了太夫人等人。

“娘不必太担心。”徐令宜笑着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亲手奉给太夫人,安慰着太夫人道,“有四十万大军呢大同很快会传来捷报的。”然后转移了话题,把徐嗣谆出主意把家里两间米铺关了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慈爱地望着徐嗣谆,微微颌首:“这才是做世子的气度。”然后看了屋里的其他人一眼,叮嘱道,“你们要记住了,千万不要和百姓争利,会招人恨的!”

众人躬身应“是”。

徐令宽和五夫人带着诜哥儿和诚哥儿过来了。

给太夫人行过礼,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再回头,太夫人竟然坐在那里打起磕睡来,大家忙打住了话题。

二夫人则轻轻地摇了摇太夫人:“娘,您要是累了,到回房歇会吧!”

太夫人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茫然地望着众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徐令宜朝着徐令宽使了个眼色,笑道:“外院还有事,我们正要告退呢!”

“哦!”太夫人点头,“那你们去忙吧”然后吩咐二夫人,“把《金刚经》拿出来,我们接着昨天的继续抄。”

二夫人笑着应喏,其他的人起身告辞。

还没有走出院子,徐令宽拉了徐令宜:“四哥,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徐令宜想了想:“我们去书房吧!”

徐令宽点头,跟着徐令宜走了。

十一娘和五夫人说了几句话,也各自散了。

姜氏扶着十一娘:“母亲,您气色不是很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英娘带着两个孩子笑吟吟地走在前面,闻言转过身来,打量着十一娘:“母亲,你是不是还没有好利索?四嫂说的对,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了!”连着两夜都没有睡好,又担心着谨哥儿,气色怎么可能好,十一娘道,“我休息休息就行了”又对姜氏道,“花厅那边,你去处理吧!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

两人见她态度坚决,不好多说,服侍十一娘歇下,姜氏去了花厅处理家务事,英娘带着两个孩子在正院玩,十一娘有什么事,可以随叫随到。

十一娘闭着眼睛,听不到一点声响,明明很累,却难以入眠,脑子里全是谨哥儿。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龚东宁会给谨哥儿安排一个什么职务呢?是为了保全谨哥儿的性命而让他待在安全的后方呢?还是和雍王一样,觉得这是个机会,让谨哥儿阵前冲锋谋取军功封妻荫子呢?

虽然没见过龚东宁,可通过徐令宜对龚东宁的描述,只怕龚东宁也是个宁愿“马革裹尸而还”的人…那可就糟了…他多半会安排谨哥儿上阵杀敌…

想到这些,十一娘哪里还睡得着。

她索性坐了起来。

旁边服侍的含笑立马上前轻声道:“夫人,您要什么?”

她要儿子平平安安的!

十一娘在心里默默地道,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希望欧阳鸣打败那些鞑子。

她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声“菩萨保佑”。

含笑满脸狐疑,轻声道:“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她服侍十一娘的时候不长,可也看得出来,十一娘不太喜欢礼佛,至少,十一娘屋里就没有像其他富贵之家的妇人一样设个佛堂或是放个神龛之类的,更没有闲暇的时候就招了师太到家里来讲经或是聊天。

十一娘听着撩被而起:“含笑,去叫了琥珀来!”

含笑不敢怠慢,匆匆去喊了琥珀来。

“琥珀,”十一娘道,“我想去慈源寺上香,你去跟白总管说一声,看方不方便!”

琥珀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恭声应是,快步去了白总管那里。

外面的气氛有些紧张,但因为是十一娘的意思,白总管自然要想尽办法克服。

第二天一大早,白总管派了侍卫处的管事亲自陪着十一娘去了慈源寺。

慈源寺的香火很旺,很多妇人嗫嚅着长跪蒲团不起,慈源寺的知客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机会把十一娘迎到了大雄宝殿。

“请你保佑谨哥儿平安无事,只要你能做到,我愿意从此以后做你的信徒…”十一娘闭着眼睛,虔诚地祷告。

可事情还是向着不尽人意的方向发展。

没几日,就有战报传来。欧阳鸣兵分三路,一路支援大同,一路围剿攻占了宣同的鞑子,一路驻扎在离燕京四百里的地方。而宣同久围不下,大同节节败退,兵力折损十分之三。

皇上召了徐令宜进宫。

不到中午,十一娘就得到了消息。

兵部任龚东宁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丁治任兵部侍郎,龚东宁不必进京谢恩,立刻领右军都督府兵力驻扎甘州,丁治即日进京任职。

十一娘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无语。

中午,徐令宜回来。

琥珀迎了出来。

“侯爷,”她的声音比平常更轻几分,“夫人不舒服,在内屋躺着…”一句话没有说完,内室传来十一娘的声音:“是不是侯爷回来了?”

琥珀面露犹豫。

徐令宜已撩帘而入。

“我回来了!”

十一娘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遣了身边服侍的丫鬟。

“您派的人,还跟在谨哥儿的身边吗?”罗帐的光线不足,更显得她肤白如雪,带着几份赢弱。

徐令宜坐到床边,不禁握了她的手:“一直跟在他身边。”又道,“我已经让人给他们带信了,让他们一定注意谨哥儿的安全…”

“庞师傅不是军藉,他能跟着去吗?”十一娘打断了他的话,让他安慰她的“你别担心”腹死胎中,也让他意外地语气微凝,片刻后才道,“我已经让人帮庞师傅和黄小毛、刘二武他们弄了个军籍,有他们在身边,谨哥儿也有人可用。”

“知道龚东宁把谨哥儿安排在哪里了吗?”

徐令宜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龚东宁毕竟是三军统帅,有些事,我不便过问。”

十一娘点了点头,没在多问,又窸窸窣窣地躺了下去:“我有点累,想歇会。侯爷有事,就叫琥珀吧”说着,闭上了眼睛。

徐令宜望着她眉头微蹙的俏颜,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起身离开了内室。

十一娘眼角落下一滴晶莹剔的泪珠。

或者是以逸待劳,或者是打草惊蛇,二十天以后,从甘州传来消息,龚东宁的右军在离甘州还有五百里的凉州卫附近遇到鞑子的伏击,右军死伤一千余人,杀敌五百余人,俘虏鞑子一百多人,缴获马匹三百多匹。

消息传来,大家都主动忽视了右军的死伤,把注意力放在了“杀敌五百余人,俘虏鞑子一百多人,缴获马匹三百多匹”上,特别是在对比大同的失守,更显弥足珍贵。

皇上频频招徐令宜进宫。

没多久,甘州又传捷报。

右军杀敌三千,俘虏鞑子两千多人,缴获马匹一千多匹。

燕京精神一振,街头巷尾说的都是龚东宁。

徐令宜更忙了,有时候还会被留在宫中。夫妻偶尔见面,十一娘总是问他:“有没有谨哥儿的消息?”

“他挺好的。”徐令宜笑容里带着几分安慰,“龚东宁把谨哥儿带在身边。如今谨哥儿是龚东宁的亲卫呢!”

第七百三十二章

龚东宁是主帅,在他的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十一娘长长地舒了口气,更加关注右军战事。

端午节过后,甘州战报称,龚东宁共剿敌一万余人并借助缴获的战马训练新兵,三千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大同,杀敌两千,另有二万鞑军往嘉峪关逃窜,解欧阳鸣之困。到了五月中旬,又有捷报传来,龚东宁留四川都司兵马镇守甘州,他亲率贵州都司兵马赶往大同,围剿鞑子二万余人。

徐令宜喜上眉梢:“舍宣同而赴大同,断鞑子后路,再合欧阳鸣之兵攻打宣同,既收复失地,又解燕京之危。”然后高声喊了灯花,“递牌子,我要进宫。”声音欢畅洪亮。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十一娘也跟着微笑起来:“是不是这场战争的胜算很大?”

徐令宜点头,坐到床边柔声对她道:“所以我要进宫──得说服皇上让龚东宁来指挥三军,要不然,一军两帅,到时候肯定会有变故的。”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应该会同意徐令宜的奏请吧!

十一娘心时舒坦了不少。

徐令宜动作轻柔地把她垂在耳边的几缕青丝拂到耳后,温柔地道:“今天天气很好,你要不要去后花园里坐一坐。”

自从那天,她就一直不舒服。

他知道,她这是心病,也没有请大夫,她想睡的时候就睡,不想睡的时候就由着她做做针线或是看看书,万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尽管这样,她还是一天天的苍白起来。

或者是之前太压抑,此时心情突然畅快起来,竟然觉得有些累。十一娘伏在大迎枕上:“我想睡一会!”人懒洋洋的,没有精神。

徐令宜望着她几乎透明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了爱怜:“那就睡一会。家里的事有姜氏,还有英娘。”随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忍不住安慰她:“龚东宁信上也说了,谨哥儿很聪明,一学就会,一会就通,他很喜欢,如今让谨哥儿帮着他整理文书呢!”怕她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又解释道,“谨哥儿现在做的事好比是内阁的大学士──把军中各司、各卫的公文整理好后给龚东宁批示,然后再把龚东宁指示好的公文转给各司各卫,看似琐碎,却可以了解军中大事小情,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对他以后在很大的帮助。”又道,“鞑子这次既然得了手,这几年西北都不会太平了。战后,龚东宁多半会授兵部侍郎衔,任右军都督府都督镇定西北。他也有这个意思,想把谨哥儿带在身边磨练几年,然后再慢慢放手让他独挡一面也是迟。”

言下之意,这次谨哥儿就不要上战场了,也不要争军功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龚大人考虑的极周到。”十一娘心里又舒坦了几分,眉眼间就多了几分明快。

徐令宜看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声音越发的柔和:“那你快睡一会吧!中午的起来,我们一起用午膳,好不好?”

十一娘“嗯”了一声,翻身睡了。

徐令宜静静地坐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去了书房。

十一娘睡得很沉,睡来的时候发现日头已经偏西,早过了午膳的时间。

“怎么不喊我起来?”她问服侍她穿衣的冷香。

“侯爷正犹豫着要不要喊您,结果宫里有内侍来,让侯爷即刻进宫,”小丫鬟捧了铜盆进来,冷香围了大帕子在十一娘的胸前,帮她捋了衣袖,“侯爷就让奴婢们别吵了您!”

十一娘洗了把脸:“那侯爷岂不也没有用午膳。”

“是啊!”冷香说着,含笑已端了燕窝粥进来。

或者是躺久了,身子还有些软。

十一娘用了燕窝粥,重新偎了被窝:“让厨房准备着,侯爷一回来,就上膳。”

含笑应声而去。

不一会,徐令宜从宫里回来了,没换衣裳先坐到了十一娘的身边,“还有睡啊!用了午膳没有?”

“用了!”十一娘笑道,“听说侯爷没来得及用午膳就进了宫,一定很饿了吧?您快去换件衣裳,我这就让小丫鬟们传膳。”

徐令宜见她精神很好,笑了笑,转身去了净房。

十一娘却暗暗奇怪。

怎么徐令宜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难道是进宫的事不顺利?

她的心又紧绷了起来。

待徐令宜用完了膳,轻声道:“龚东宁的事,皇上怎么说了?”

徐令宜神色一顿。

十一娘已道:“我虽然会担心,可侯爷向来一言九鼎,你告诉我了,也免得我从别处听到些流长蜚短的,更惶恐。”

这是将他的军呢?

徐令宜无奈地笑,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皇上留下了山东都司的登州卫、宁海卫、济南卫、平山卫的一万兵力给欧阳鸣,其他的兵力全归龚东宁指挥。”

十一娘愕然,很快明白过来:“皇上是想让欧阳鸣戴罪立功?”

“四十万大军,折损三分之二。”徐令宜沉声道,“欧阳鸣只有立军功,才有可能免除死罪。”

皇上这样护着,还只是“可能”而已…

十一娘心里闷闷的,突然想到了范维纲:“那范大人?”

徐令宜目光一黯,半晌才道:“他要是与宣同共存亡,还可以既往不咎,现在…”苦笑着摇了摇头。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侯爷,难道知道范维纲的下落?”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自杀身亡了!”

十一娘倒吸了口冷气,过了好一会才狐疑道:“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徐令宜的声音更低了:“他有亲随来见我,让我帮他向皇上求情,希望能责不及家人。”

十一娘不禁怅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是先帝那会,说不定他也有机会领兵一万,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徐令宜也有些感慨:“所以我有时候想,要么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别介入庙堂之争;要么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经历数朝不倒。”

十一娘看着他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不由抿了嘴笑:“那侯爷历经几朝了呢?”

“三朝!”徐令宜见她难得好心情,逗了她开心,语气显得有些张扬,“从建武到永和到熙宁,我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十一娘望着他乌黑的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令宜趁机拉了她:“起来,你吃点东西和我去给娘问安去!”

“嗯!”十一娘应喏,顺势趴在了他的肩头笑。

身子软若无骨般,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不同于往日的漠然。

徐令宜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把她横抱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帮她穿鞋。

这还是第一次。

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徐令宜只是笑望着她:“蹬脚!”

外面有小丫鬟的脚步声:“侯爷,夫人,晚膳来了!”

十一娘忙穿了鞋,斜睨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在一旁笑。

屋里的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丫鬟、媳妇子和婆子们都齐齐松了口气。

冷香更是报了琥珀:“夫人和侯爷和好了!”

琥珀冷了脸:“夫人和侯爷什么时候置气了?夫人不过是担心六少爷罢了。不可胡说八道。”

冷香忙低了头:“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琥珀满意地“哼”了一声,眼睛却朝着正屋望去,就十一娘穿了件湖绿色的绫衫,鹅黄色的焦布比甲,耳朵上垂着赤金镶红宝石的耳坠,轻声说笑着和徐令宜并肩走了出来。

十一娘也有日子没心情收拾打扮了,看样子,雨过天晴了!

琥珀不觉嘴角绽开了笑容。

太夫人看见十一娘也很高兴:“脸色好多了!”

十一娘笑着帮太夫人继了杯茶。

“身子骨好了就好!”太夫人没有喝茶,却捡了水晶盘里的樱桃吃,“你不舒服,我们端午节也没有过好。”太夫人对二夫人道,“明天我们去流芳坞划船吧?今年我还没有划过船呢”像孩子似的。

太夫人不比从前,去划船,身边得有孔武的婆子照顾着。

二夫人征求意见似地望着十一娘:“要不,我们明天去划船去?”

“好啊!好啊!”没等十一娘说话,五夫人已笑道,“这些日子大家过得心慌气闷的,趁着天气还好,我们热闹热闹!”

十一娘却觉得天气太热,不过大家都想去,她自然从善如流,笑着应了,让姜氏安排划船的事,到了那天摇着团扇坐在凉亭里乘凉,看着二夫人、五夫人、英娘、诜哥儿、诚哥儿、庭哥儿、庄哥儿笑嘻嘻地在碧漪湖里划船。

清风徐来,她不由眯了眼睛。

现在已经是仲夏了,西北的春节来的迟,可也应该来了。只要草茂盛起来,就是放牧的好季节,错过了这一季,就错过了这一年,龚东宁又捷报频传,那些鞑子应该都归心似箭了吧!那这场战争也应该很快能结束了!

想到这些,十一娘心情更好了。

在一旁服侍的姜氏看了笑着捧了装着菱角、莲子的青花瓷高脚果碟:“母亲,南京那边送来的,您尝尝!”

十一娘笑着拿了个菱角。

碧漪湖里传来庭哥儿和庄哥儿的惊呼声。

诜哥儿带着两个侄儿把船划到了荷花丛里,两个小家伙正在那里摘荷花呢!

姜氏笑着问十一娘:“听龚大人连连告捷,六叔快回来了吧?”

当着太夫人的面,大家都不敢说龚东宁如果任了右军都督府的都督,正领着贵州都司的人马在宣同打仗。

十一娘颔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是啊,谨哥儿快回来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五月二十日,龚东宁和欧阳鸣汇军;五月二十二日,龚东宁正式接掌欧阳鸣手中的印帅,欧阳鸣领兵一万,退到离燕京不远的大同卫所;五月二十五日,龚东宁整顿兵力,率十二万大军把宣同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五月二十七日,龚东宁开始下令攻城;五月二十六日,日宣同城破,俘获鞑子三万余人,杀敌九千余人,缴获马匹三千多骑。但鞑子首领朵颜却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向西北逃窜。尽管如此,消息传来,朝野欢呼,群臣纷纷上表为龚东宁进官封爵,让龚东宁在午门献俘,以显大周朝国威。

“这样说来,战事基本上结束了!”十一娘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盈盈地望徐令宜,“谨哥儿也很快能回京了。”

“如果皇上准了龚东宁午门献俘,谨哥儿肯定是要跟着回来的。至于是在城外驻扎,还是跟着龚东宁进城,那就说不准了。但不管怎样,悄悄见上一面是没什么问题的。”徐令宜心情也很好,一面说,一面坐到了十一娘的身边,瞅了瞅绷在绣花架子上的白绫,道:“这字屏绣了很多年了吧,怎么还没有绣完?”

“有空的时候就绣两针呗!”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只是觉得眼熟,并没有放在心上,端起十一娘喝了一半的茶盅啜了一口,道:“从前只觉得龚东宁英勇善战,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机灵的。”颇有些感慨。

知道儿子平安无事,龚东宁又是儿子的顶头上司,十一娘对他的事自然很感兴趣:“此事怎讲?”

徐令宜笑道:“朵颜逃往西北,龚东宁没有下令趁胜追击,甘州有四川都司的五万兵马驻扎,龚东宁也没有下令围剿,分明是留着欧阳鸣去收拾残局。可见在揣磨上意这方面,他做得还是不错的。我原来还担心他到了燕京不适应,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他说着,想起雍王…他们一起弄了个银矿,龚东宁进了京,雍王也会对他多加关照吧!还有贵州总兵的人选,雍王肯定也会插手的!

“龚东宁这样,也算是大器晚成吧?”十一娘笑道,“可见人的机遇也很重要。”

徐令宜颌首,正想跟她讲几个军中的例子,有小厮跑了进来:“侯爷,宣同府八百里加急。”

外院的人都知道谨哥儿现在跟着龚东宁,宣同府的八百里加急,自然不敢有片刻的逗留。

徐令宜也是时时关注宣同的战役,闻言立刻道:“拿过来。”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十一娘凑了过去。

不过扫了一眼,她脸色大变,失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笑容也从徐令宜的脸上敛去,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小厮看着情况不对,忙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冷香几个看着,也互相使着眼色,跟着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

“看样子,皇上是想让谨哥儿借着这次机会攒些军功,”徐令宜的叹息声清晰可闻,“只是这手笔也太大了些,只怕谨哥儿吃不消。”

龚东宁信中说,监军内侍得了皇上的秘旨,要他指派谨哥儿为同知,和派驻扎在大同卫所的欧阳鸣一起围剿西逃的朵颜。

大局已定,西边有四川都督和甘州卫所的兵力,朵颜身边只有一千兵力,欧阳鸣手里却有一万的兵力,而且朵颜做为鞑子的首领,不管是被杀还是被擒,都意义重大,可立头功。欧阳鸣还好说,毕竟是做过征西大将军的人,谨哥儿别说是领兵了,从开战到现在,连战场也没有上过,只不过是龚东宁身边的一个书吏,不管是经历和资历都不足以做欧阳鸣的副手。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抢功嘛!

就算不懂行军布阵的人听了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何况五军都督府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和朝庙上那些老谋深算的权臣!

那些御史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开始就摆出抢军功的姿态,固然会让那些欲血奋战的将士不满,可至少卑劣的真诚。不像现在,卑劣得的虚伪,更让人不齿。

一旦人品受到怀疑,谨哥儿以后又凭什么在军营里立足?就算有一天他做了总兵,又怎么统领手下的将士?

“皇上这是在害谨哥儿呢?还是在抬举谨哥儿?”十一娘嘴角泛苦,“既然是秘旨,能不能装做不知道?不是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

“不太可能。”徐令宜摇头,“龚东宁马上要进京了,他不会在这关键的时候惹皇上不高兴的。他写信给我,也只是跟我说知会一声,让我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给我一个交待!”

“也就是说,龚东宁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十一娘沉声道。

徐令宜没有做声。

十一娘心里突然烦躁起来:“难道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总不能就这样睛睁睁地看着谨哥儿就这样跟着欧阳鸣去西北吧?”

徐令宜想了想,道:“你去趟都江公主府吧!跟公主说说,看能不能让公主劝劝皇上。既然是秘旨,到时候再指派他人也说得过去。”又道,“我给龚东宁写封信,让他拖两天。”

十一娘也觉得不错,甚至想着,要是公主那里说不过去,就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总之,不能让谨哥儿跟了去。

谁知见到公主,公主笑道:“我就知道舅母会来找我!”笑容里透着小小的得意。

十一娘愕然:“难道是公主…”

“三皇兄说了,舅舅想着那千古的清名,不管谨哥儿,那我们来管好了。”公主点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弦月,“在皇兄跟皇上说的时候,皇上还不同意让谨哥儿做同知,说他年纪轻,只让做个百户,还我进宫求了母后,母后亲自跟皇上说,皇上这才同意的。”说着,她搀了十一娘的胳膊,“舅母来的正好,前些日子战事不利,宫里也战战兢兢的,如今大事已定,母后和皇后娘娘都松了口气,召了我和三皇嫂进宫说话。我们一起进宫去,舅母也好给母后和皇后娘娘问个安,还可以碰到三皇嫂。说起来,让我进宫请母后求皇上还是三皇嫂帮着出的主意呢要不然,我们怎么懂这些。”

知道不是皇上的意思,十一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可看着江都公主兴奋的脸庞,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再说了──雍王也好,江都公主也好,甚至是雍王妃,都是好心,上次拒绝了让谨哥儿回燕京的事已经是泼了雍王和江都公主一瓢冷水了,再拒绝,不免会让他们觉得寒心。

“还好我今天穿得算是整齐。”十一娘笑道,给江都公主道了谢,和她一起进了宫。

太后娘娘提也没提帮谨哥儿说话的事,反而问起他的婚事来:“…他年纪也不小了,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上次给七皇子议亲的时候,我看翰林院侍讲学士孔文杰的女儿不错,又和谨哥儿年纪相当,哪天我招她进宫,你也看看!”

“不知道孔小姐今年芳龄多少?”十一娘笑道,“我们给谨哥儿看过缘姻了,说要相差个三、四岁才好!”

这样,谨哥儿可以晚几年成亲。

“这样啊!”太后娘娘有些失望,“孔小姐和谨哥儿同年呢!”

皇后芳姐儿也在场,笑着看了十一娘一眼,道:“母后,既然如此,就把孔家小姐说给八皇叔吧!说起来,八皇叔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太后听了微微颌首,吩咐黄贤英:“明天请了宋太妃来,看看她的意思。”

黄贤英恭声应“是”,也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不由忐忑。

难道大家都觉得这女孩子好,自己固执己见,反而失了桩好姻缘不成?

她有些不安地给太后娘娘道了谢。

“谨哥儿可是我娘家人。”太后娘娘不以为然地笑道,“他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然后问起太夫人的身体来。

大家说了些家常,十一娘看着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江都公主也要打道回府了。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亲自送她们了暖阁,英贤英则一直把她们送到了宫门口。

十一娘先恭送江都公主,然后和黄贤英告辞,含蓄地问起了孔小姐的事:“…是不是我做的有些不妥当?”

“太后娘娘一心一意想给谨哥儿做大媒呢!”黄贤英笑道,“看着孔小姐好,借口孔小姐年纪小,准备留给六少爷的。”她说着,呵呵一笑,“不过,永平侯夫人既然说六少爷最好找比六少爷小个三、四岁的,太后娘娘心里也有个谱了,以后定能找个让永平侯夫人满意的。”

十一娘汗颜。

“还请姑姑在太后面前解释几句。”她朝着黄贤英行了个礼。

“永平侯夫人不必放在心上。”黄贤英笑道,“太后娘娘对六少爷可是疼到骨子里了。”

宫门口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十一娘谦虚了几句,回了荷花里。

“别说是江都公主了,就是太后娘娘那里,都行不通。”

她把进宫的情况告诉了徐令宜。

“皇上对太后娘娘甚是孝顺。”徐令宜思考了半晌,道:“我明天去见见陈阁老,看看能不能有转机!”

“也只能这样了!”

夫妻俩都有心思,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七百三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和徐令宜正在用早膳,灯花急急走了进来:“侯爷,龚将军有信来!”

徐令宜忙接了过去,看了一眼,面露苦涩:“前天早上在榆林附近发现颜朵的行踪,他已命欧阳鸣领兵一万前往榆林,谨哥儿以同知身份随行──陈阁老那里,不用去了!”

越往西去,就越靠近草原,越大同越远,朵颜顺利离开的可能性就越大,再不进追剿,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们想阻止谨哥儿,还是晚了一步!

十一娘长长地叹了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谨哥能知道自己的处境,好好的配合欧阳鸣──有欧阳鸣在前,大家对他的关注也会少一些。”

相比于皇帝对欧阳鸣高调的庇护,谨哥儿则低调一些。

徐令宜也是这么想,他露出赞赏的目光:“吃了饭,我去王励那里一趟。有些事,还是他们办起来方便。”

十一娘点了点头,时时关注着榆林那边的消息。

六月初二,欧阳鸣一行在离榆林不远的芹河追上了颜朵,就在欧阳鸣以为颜朵已是手到擒拿的时候,突然涌出二万多人的鞑子骑兵…

徐令宜捏着信纸的指节发白:“二万鞑子…也就是说,当初从大同逃窜的那些鞑子根本没有回草原,而是躲在大同附近侍机行事了?”

来给徐令宜报信的是龚东宁的一个贴身随从胡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人很沉稳,深得龚东宁的信任。徐令宜的目光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没敢看徐令宜的表情。

“现在情况怎样?”良久,徐令宜问胡三。

胡三斟酌道:“欧阳大人歼敌八千,身负重伤,如今昏迷不醒。”他的声音低沉却条理明晰地道,“徐大人带着榆林护的三千人马追了过去”说到这里,临走时龚东宁铁青的面孔模样儿突然浮现在胡三的脑海里,龚东宁嘶哑的声音也在他耳畔响起,“…平永侯爷对我恩同再造,还把最喜欢的幼子交给了我,我不仅没有照顾好那孩子,还把那孩子给弄丢了…要不是还要军令在身,我早就去燕京亲自向徐大人负荆请罪了,你去了,记得代我给徐大人磕几个头,跟徐大人说,等我交了帅印,再去给他陪罪。到时候是打是骂,都由徐大人处置,决无半点不甘。”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忙道,“侯爷,我们家大人派了最能征善战的李参将,带着军中所有的骑兵追了过去。相信没几日,就有好消息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