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徐令宜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十一娘对儿子在银钱上很严格也是怕他像那些纨绔子弟养戏子、逛赌坊,“既然临波要跟着你去贵州,那正好,以后就由广州商行那边每年拔一万两银子给你使好了!”

“爹爹,”徐嗣谨大喜过望,拍着父亲的马屁,“您对我真好”又看着父亲气定神闲的样子,灵机一动,笑着问徐令宜,“您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徐令宜没有做声,而是神色一正,严肃而冷峻地盯着他的眼睛:“家里没有指望你拿银子回来使,你也要争气,万万不可与民争利,要做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让百姓提起你,不满口称赞,也不能指了脊梁骨骂我们徐家的列祖列宗!”

徐嗣谨忙收敛了嬉戏之色,恭敬而郑重地应“是”:“爹爹,您放心,我决不会给徐家丢脸的,更不会做残害百姓之事的。”说完,语气一顿,又加了一句,“也不会让人指了我的脊梁骨骂您的”说到最后,眉宇间又有了几分促狭之意。

“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变嬉皮笑脸了!”徐令宜有些无奈地笑道,“我和你母亲都是严谨之人,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

“就是因为您和娘都太严谨了,所以我观世音才把我送给了你们啊!”徐嗣谨和父亲哈哈笑着,起身就要走,“我去向大哥要临波去!”

徐令宜笑着颔首,十一娘撩帘而入。

徐嗣谨忙向父亲使眼色,还摸了摸装碎银子的荷包,示意父亲不要把他有私房钱的事告诉十一娘。

徐令宜笑着微微点头。

十一娘狐疑地看了父亲子俩一眼:“打什么哑迷呢?”

徐嗣谨嘴角翕动,正要说话,徐令宜已抢在他前面道:“他这不是立了大功回来了吗?又封了武进伯,做了贵州总兵,亲戚朋友那里肯定要走动走动,想把礼品准备的贵重些,多的银子让我给他贴。我答应他了,让他去找谆哥儿商量。”

这种走动,公中也是有惯例的。徐嗣谨一向手面大,十一娘不疑有它,笑道:“你想送什么,只管开了单子来,这银子娘帮你贴。”

徐嗣谨大为佩服,朝着父亲投去敬佩的一眼,然后赶紧搂了母亲的肩膀:“娘,您的私房钱您留着买花戴吧!这次我狠狠地敲爹爹一笔。”说完,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我还要去找四哥。”说着,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微黯,声音也低了几份,“我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想去祭拜一下黄小毛和刘二武。”

十一娘很高兴,忙道:“你帮我也烧些纸银。”说着,让琥珀去秤了十两银子。

祭拜的事,是要各出各的银子以正名份的。

徐嗣谨默默地收了银子,给父母行了礼,去了徐嗣谆那里。

十一娘则对徐令宜道:“娘刚才把我叫过去,特意问了谨哥儿婚事,说要我今天就递牌子,她老人家要亲自进宫去向太后娘求这个特旨,我和二嫂怎么劝也不行,侯爷,不如您去说说吧!”

因为身体的缘故,先帝的时候就免了太夫人初一的朝贺,太夫人有些年没有进宫了,有几次太后娘娘想太夫人,曾悄悄地到府上探望。

两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第七百四十四章

尽管徐令宜再三保证,也没能打消太夫人的决心,最后大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由徐令宜亲自去递牌子,讫请进宫觐见太后娘娘。

不管是内府还是慈宁宫,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中午递的牌子,不过一个时辰,雷公公亲自领了两个身着从六品服饰的内侍来接太夫人。徐令宜和十一娘陪着太夫人进了宫。

孙老侯爷突然来访。

“进了宫啊…”老人家有点失望。

昨天晚上五房闹了大半宿,孙老侯爷的来意大家都猜到几分。

白总管恭敬地请孙老侯爷到外书房坐:“…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宫里有规矩,只吃膳不过午,下午一餐都是各宫在小厨房里做些点心垫垫肚子,这种情况之下,自然没有留膳之说,加上内宫要落匙,到了酉时就应该出宫了。

孙老侯爷看了看天色,由白总管陪着去了书房。

徐嗣诜立刻赶了过来。

“外祖父,您可来了。”他匆匆给孙老侯爷行了礼,急急地道,“我要跟六哥去贵州…他不过比我大一岁,如今已经是武进伯、贵州总兵了,我不能再这样呆在家里混日子了。从前射箭,他还比不过我呢!”

白总管闻言,立刻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还随手帮这祖孙俩掩了门。

“你是长子,以后可以恩荫。你父亲又不比你四伯父──先帝在时,他征战有功,现在,推荐龚东宁有功…你弟弟以后怎么办?”孙老侯爷温和地问徐嗣诜。

一向支持他的外祖父这次却站到了母亲那边,徐嗣诜满脸的惊讶。

他不禁低头思考。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静。

徐嗣诜的神色渐渐变得沮丧起来。

孙老侯爷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次,是他失算了。

徐令宜把徐嗣谨送去贵州的用意他是知道的,他原来也准备随后把徐嗣诜送过去的,可看到徐嗣诜满是稚气的脸,想到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女儿也只有两个儿子,心里一软,想着不如等过几年,徐嗣谨在军营里站稳了脚跟,徐嗣诜也大些了,武艺学得更好了,再去也不迟。

谁知道,就这一犹豫,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是鞑子南下,不到两个回合,范维纲战败,宣同城被破;欧阳鸣临危受命,却一败涂地;皇上又临阵换将,调龚东宁掌了帅印;皇上想救欧阳鸣一命,留两万大军让他追剿朵颜去捡个军功,却被朵颜打了个伏击;跟着欧阳鸣出去摇旗呐喊的徐嗣谨初生牛犊不怕虎,叫了榆林卫三千守卫去追朵颜,那榆林卫的指挥使更妙,竟然就这样把兵交给了徐嗣谨…事态的发展叫人眼花缭乱,他根本来不及布置,就传来了徐嗣谨活捉了朵颜的消息。

结果徐嗣谨封了武进伯,欧阳鸣这个皇上一心想要扶起来的却落了个全家流放。

早知如此,当时一狠心把诜哥儿也送到贵州就好了!

徐嗣诜没有想那么多。

同样的话,从曾高居庙堂指点江山的外祖外嘴里说出来,就是比只知道一味溺爱弟弟的母亲说的更让他信服。

如果需要有人来做出让步,那就只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

“外祖父,”他抬起头来,神色毅然地望着孙老侯爷,“我留在家里,让弟弟跟着六哥去贵州吧!”

这样的时候还知道顾着弟弟…孙老侯爷欣慰地颔首。

门口传来女人嘤嘤的哭泣声。

两人循声望去,看见五夫人站在那里抹着眼泪儿。

“娘,”徐嗣诜忙走了过去,掏了帕子给五夫人,“是我错了,您就别哭了!”

五夫人听着,哭得更伤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诚哥儿年纪小,她关注得多一些,并不代表她就不关心大儿子。大儿子一向比小儿子吃得开,能干,现在让大儿子把明明朗朗的前程让给小儿子,她心里怎么不难受。

“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孙老侯爷笑道,“这件事,我来和永平侯商量,你只管等消息好了。”

有父亲出面,自然什么事都会安排得妥妥贴贴。

五夫人哽咽着点头。

白总管隔着帘子禀道:“老侯爷,五夫人,七少爷,太夫人和侯爷、四夫人回来了!”

五夫人忙把帕子塞到了衣袖里:“爹,您在这里坐会儿,我和诜哥儿去迎太夫人。”

孙老侯爷“嗯”了一声,五夫人去了垂花门,徐嗣诜往大门去。

二夫人和姜氏、英娘早在垂花门前候着了。

“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和娘怎么说的?”五夫人笑着和二夫人闲话。

“什么事都是有利就有弊的。”二夫人淡淡地道,“就算是皇上不答应,等过个两、三年,我们也可以拿着这个做借口把谨哥儿调回燕京来,未必不是件好事。皇上总不能让人绝了后嗣吧”她神态笃定,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五夫人听了不由莞尔:“还是二嫂想得远,我们就没有二嫂这样的高瞻远瞩。”心里却道,如果到时候皇上不让调回来怎么办?听说那些做总兵的,比在江南做县令、知府还肥,到时候谨哥儿不想调回来怎么办?

这些话也不过想想而已,倒是姜氏,不由看了二夫人一眼,心里大为佩服。

各自思忖间,太夫人的马车停在了垂花门前,十一娘先下了车,然后扶着太夫人下了马车。

大家一看太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进了一趟宫,不仅没有一丝倦意,反而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显然不虚此行。

众人都露出笑容来,簇拥着太夫人进了垂花门。

“…真没有想到,就是宋太妃,也打起我们家谨哥儿的主意来了。”回到屋里,太夫人一面由着二夫人服侍更衣,一面和五夫人、姜氏、英娘几个颇有些得意地说着进宫的情形,“太后娘娘朝着她使眼色她都不走,坐在那里非要十一娘给句明话不可,要不是皇后娘娘直言让她先退下,只怕我们还要耽搁些时辰才能出宫。”

“宋太妃!”五夫人求证似地望向十一娘,二夫人却道,“是八皇子的生母吧?我听说,宋家原是彭城小吏,因为女儿貌美,进宫得了宠才被封的彭城指挥佥事。只怕不太合适吧?”她说着,目光落也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唯有苦笑:“皇后娘娘亲自送我们出的慈宁宫,我们跪别的时候,皇后娘娘嘱咐我,有空多去周家坐坐,周夫人前些日子进宫来说起几个堂妹的婚事,还说起我有些日子没去周家串门了。”

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明。

二夫人和五夫人俱是一愣。

太夫人却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用不着急,反正特旨过了年才能下来。这些日子我们好好给谨哥儿挑门亲事就是了。”说着,太夫人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来,“到时候再让太后娘娘给谨哥儿赐个婚,我们热热闹闹地把谨哥儿的婚事办了,说不定明年过年的时候我就又可以抱重孙了!”

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就念叨起重孙来了!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太夫人已转过头去问二夫人:“你说,我要不要好好捯饬倒饬两件新衣裳?到时候我也好跟着十一娘去给谨哥儿相媳妇!”

“当然要了!”二夫人哄着太夫人,“您路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谨哥儿的婚事有您帮忙看着,准错不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太夫人很不谦虚地点了点头,道,“我想过了,宋太妃是肯定不行的,周家也不好,中间有个皇后娘娘,俩口子过日子,哪有上嘴唇不碰着下嘴唇的时候,要是周家的闺女仗着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促成的,我们家谨哥儿岂不是吃亏…”太夫人抚着头,“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才成!”

十一娘看着太夫人为难的样子,笑道:“娶妻娶德,只要女方的人品好就行了。我们家谨哥儿也不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的人…”

“这又不是当着外人,还要客气谦虚!”太夫人有些不悦地道,“我看,我们家谨哥儿一点毛病也没有。不仅长得英俊,而且又孝顺体贴,性子温和,待人彬彬有礼,为人豪爽,去哪里都不忘给家里的人带东西…”

孩子是自己的好,这一点在太夫人身上体现得犹为明显。

十一娘只好喏喏地应着,回去说给徐令宜听。

徐令宜大笑,问她:“要不,让仲然做个媒人吧?”

“大姑爷?”十一娘愕然。

“他以后要单独开府的,最好找个将门之女。”徐令宜沉吟道,“不求媳妇家门第多高,但一定要能干、品行好,兄弟多。”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将门出身,就意味着家里的人都在军营任职,只要不是那烂泥,徐令宜就可以帮着扶持几个人,到时候徐嗣谨有舅兄帮衬,就凭着一个人多势众,别人看了也要忌惮几分。而且邵仲然帮着挑一遍,如果惊动了对方,而徐家又不满意的话,还可以推说小辈们的主意,免得得罪人…

十一娘微微点头:“就怕到时候姑娘家也是个舞刀弄枪的性子。”她有点担心,“谨哥儿性子急躁,又吃软不吃硬…”

“到时候你和贞姐儿帮着好好看看就是了。”徐令宜见十一娘原则上同意了,笑道,“我等会就给仲然写信,让他帮着操操心。”

话音未落,有小厮跑进来:“侯爷,夫人,二少爷身边的墨竹回了京。说是奉了二少爷之命来给您和夫人问安,顺带着给六少爷送点东西。人刚到,管事让我来禀告侯爷和夫人。”

因北方战事失利,朝廷怕福建那边的倭寇趁机偷袭,对江南封锁了消息,等徐嗣谕知道贵州都司的人奉命前往宣同而写信来询问谨哥儿的详细情况时,谨哥儿已经捉了朵颜,然后消息才开始畅通起来。

算算日子,徐嗣谕可能刚听到午门献俘的事。

 

 

第七百四十五章

“快叫了进来。”没等徐令宜吩咐,十一娘已急急地道。

那小厮飞奔而去。

“谕哥儿多半是猜着谨哥儿这几天就要启程了。”十一娘笑道,“前几日谕哥儿媳妇差了人给我们送菱角、莲子来的时候都没有提起给谨哥儿送东西的事。”

兄弟间就应该和和睦睦,互相帮衬。

徐令宜点头。

小厮领了两个婆子进来,其中一个是项氏的贴身妈妈项妈妈。

两个婆子恭敬地行了礼,欢天喜地的给徐令宜和十一娘道喜。

“前几天才知道六少爷做了贵州总督,我们二少爷不知道有多高兴。连夜就差了我们进京,总算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城。”项妈妈笑着双手捧上了一个用蓝绸布包着的匣子,“这是我们二少爷送给六少爷的程仪,还说,祝六少爷前程似锦,一帆风顺。”又捧了一包包袱,“这是我们二少奶奶给六少爷做的几件秋衣,说是赶得急,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六少爷多多包涵。”

冷香上前接了,十一娘让含笑搬了小杌给两个婆子坐下来说话,问起些家长里短的事来。

知道徐嗣谕一家很习惯嘉兴的生活,六月嘉兴府暴雨,徐嗣谕组织壮丁护堤有功,知府对他渐渐器重起来,她也跟着欢喜起来:“时候不早了,你们今天就在府里歇了,明天一早去给太夫人和二夫人也问个安,让她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两个婆子笑着应“是”,跟着冷香退了下去。

徐令宜问起徐嗣谨来:“…怎么还没有回来?我还有事和他说。”

吏部虽然宽限了些时日,可要是再不启程,恐怕也赶不到贵州。明天一早辞了祖宗,徐嗣谨就会启程去贵州。十一娘正要去看看行李准备的怎样,闻言道:“长安带了话进来的。说是今天晚上谨哥儿要和孙逊他们聚一聚,会晚点回来。侯爷有什么事和他说?要不,侯爷和我一起过去看看?”一面说,一面吩咐含笑带上徐嗣谕夫妻送的东西。

“也好!”徐令宜想了想,和十一娘去了清吟居。

阿金和随风正在清点东西,看见徐令宜和十一娘,两人忙收了册子上前行礼。

“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吗?”徐令宜道。

“都收拾好了!”阿金笑道,“奴婢怕落了什么东西,就和随风又清点了一遍。”

这一次,阿金和随风也跟着徐嗣谨去贵州。

十一娘看到那些箱笼,想到儿子马上就要走了,情绪突然间就低落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徐令宜安慰她:“他现在是三品大员了,每年都会进京考诠,比从前他在贵州的时候可是好多了。”

这样一想,十一娘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情好了一些。

徐令宜和她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等徐嗣谨。

“孙老侯爷今天和我商量,想让诚哥儿跟着谨哥儿去贵州!”

换了自己,也会这样样选择。十一娘早猜到了,沉吟道:“那诜哥儿呢?留在家里吗?”

“孙老侯爷想让他去河南都司,”徐令宜道,“孙老侯爷曾经掌管过中军都督府,有些老人情留在河南,加上河南总兵与我也有些交情…让他去磨练几年,学些真本领,然后再进西山大营。”

这样也好。

十一娘微微颔首。

徐令宽夫妻来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不由对视一眼。

“恐怕是为了诚哥儿的来而来!”徐令宜笑着,和十一娘去了厅堂。

“没想到四哥和四嫂也在!”徐令宜笑吟吟和哥哥、嫂嫂打着招呼,大家笑着坐下,阿金带着小丫鬟上了茶点,五夫人委婉地问起徐嗣谨:“怎么不在家?不是说明天就走了吗?”

十一娘把情况说了一遍。

五夫人还欲问什么,徐令宽却觉得兄弟之间根本不用这样客气,没等五夫人开口,开门见山地对徐令宜说了来意:“…诚哥儿不比诜哥儿,他今年才十二岁,就是在外院住着,也是三天两头的往内院跑,谨哥儿又是初到贵州,事情多,哪能天天盯着诚哥儿。我看,不如让诚哥儿过了春节再去。这样谨哥儿也安顿下来了,诚哥儿也有个准备,我们也好先把诜哥儿的事办了。”

徐令宜自然答应。

五夫人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老一辈人的说,这吃苦也是辈子,享福也是一辈子,都是天注定的。这两个孩子,放着大路不走非要去爬山。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求菩萨保佑天道酬勤,别让他们白白奔波一番”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沮丧,几分伤感。

十一娘想到当初和徐令宜为谨哥儿的前途犹豫徘徊,和五夫人此刻的心情是如此的相似,她安慰着五夫人:“谁说不是当初,我也是不甘心,可现在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不仅能自己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家里人了,又觉得庆幸,还好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五弟妹放心,诜哥儿和诚哥儿都是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再到外面见识一番,以后只会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听话的。”

“但愿如此。”五夫人点头,脸上到底露出几分期望来,“诚哥儿去了,还要谨哥儿多多教导才是。”语气很真诚,看得出来,是心里话。

十一娘不免有些感慨。

五夫人骨子里从来都透着几分傲气,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只怕也不会放下身段。可见这天下做母亲的都一样!

徐令宽觉得五夫人是杞人忧天,没等十一娘应答,笑道:“谨哥儿是哥哥,自然会好好教导诚哥儿。你就不要说这些废话了。”

五夫人为之气结。

十一娘怕两人在自己屋里争起来,忙笑着对徐令宽道:“五叔明天有没有空?要是没什么事,侯爷想请您帮着送送谨哥儿!”

徐令宜是做父亲,不好去送儿子,想着儿子能从把朵颜捉回来,去个贵州不在话下,也根本没有准备去送儿子,听十一娘自作主张地这么一说,不由瞥了十一娘一眼。

徐令宽明天本来要值夜的。禁卫军统领知道他侄儿封了武进伯,做了贵州总兵,特意放了他几天的假,说是让他好处置些家里的琐事。

他很高兴,觉得这是嫂嫂给自己面子。要知道,现在徐嗣谨可是三品要员,主宰一方的大吏,做为长辈去送他,那些不管是比自己官阶高的还是官阶低的,都要给他行礼问好,看他的脸色行事,一想到那场面就让有些飘飘然。

“我有空,我有空。”他哪里还会注意到这些小节,笑道,“我明天卯初就过来,陪着谨哥儿一起去祠堂。”

徐令宜看着这样一件小事就让徐令宽高兴起来,心里不免一软。

五弟要是有人好好的教导,说不定也会干出一番事来。

他待徐令宽比平常宽容了很多。笑着和他打趣:“你到时可别睡过了头!”

“怎么会!”徐令宽见哥哥和他开玩笑,神色有些激动,“我大事上虽然有点糊涂,可小事上从来没出过什么错。”

大家不由笑了起来。

气氛不仅欢快,而且很融洽。

“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五夫人笑着嗔怪着徐令宽,徐嗣谨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他喝得有点多,摸着脑袋道,“我,我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什么也没有干!”

惹得众又是一阵笑。

五夫人更是上前携了徐嗣谨的手对十一娘道:“这也是在家里,说出去了谁相信我们贵州总兵徐嗣谨大人是个样子!”又叫了阿金快去煨盅浓茶来给徐嗣谨醒醒酒,把来意告诉了徐嗣谨。

徐嗣谨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应了:“只要七弟和八弟用得上我,一句话!”

五夫人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笑眯眯地点头,待徐嗣谨喝了茶,一行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早就准备好了醒酒汤,忙吩咐露珠去端进来。

徐嗣谨先被灌了一肚子的茶,现在又有一大碗汤,好不容易喝了下去,太夫人拉着他的手从有哪些人帮他送行一直问到什么时候回的府。徐嗣谨一一答了。

徐令宜看着时候不早了,就提议大家先回去。

太夫人看着灯光下玉树临风般的谨哥儿,想到明天就要去那穷山恶水的地方,身边还没个正经女人服侍,跟十一娘说,十一娘总说他武艺没成,再等些日子,心里就堵得慌:“今天就在祖母这里歇了,祖母也好跟你说说话!”

徐嗣谨看着几年不见苍老了十岁的祖母,心里酸酸的,佯做欢快地搂了太夫人的肩膀:“我就是想和祖母说说话,又怕爹爹拦着…”

“他敢!”太夫人板着脸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见儿子逗母亲开心,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拦着,做出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起身退了下去。

太夫人开心地笑起来,低声叮嘱徐嗣谨:“你别怕,他要是敢说你,你就来告诉我。我罚他去跪祠堂去!”

“好啊!好啊!”徐嗣谨嘿嘿地笑,思忖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到祖母面前告上父亲一状…

回到家的十一娘有些疲惫地叫冷香打了温热水进来泡脚。

徐令宜就遣了身边服侍的,端了个小杌子坐在一旁帮她捏脚。

“要不要紧,我瞧着你的腿好像有点粗!”

“是吗?”十一娘让徐令宜掌了灯过来,仔细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会不会是你眼花了!”

徐令宜还是保守地道:“明天你就不要去送谨哥儿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怀了身孕!”

十一娘表情一僵。

“怎么了?”徐令宜关切地望着她。

“我,我还没有告诉他…”十一娘喃喃地道,“一直找不到个合适的机会…”实际上有点不好意思。

徐令宜愣在那里。

“要不,明天带谨哥儿去祠堂给祖宗磕头的时候,您告诉他吧!”十一娘望着徐令宜。

我告诉他?

这种事不都是做母亲的事吗?

徐令宜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第七百四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徐令宜洗漱更衣,带着徐嗣谨去了祠堂。

献上祭礼,拜了祖宗,训诫了儿子一番,刚出了祠堂的门,就看见管祠堂的一个小厮正站在祠堂旁的青松边翘首以望。

“侯爷,六少爷。”看见两人出来,他急急上前行了礼,敬畏地道,“太夫人那边已经传了好几次话来,问您和六少爷什么时候过去?”

徐令宜点了点头,看也没看那小厮一眼,慢慢地往外走。

徐嗣谨看着父亲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恭敬地跟了上去:“爹,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徐令宜停下脚步,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因神色肃然而透着股沉凝味道的儿子,不免有片刻的犹豫…也就这一犹豫,徐令宽突然从甬路尽头冒了出来:“谨哥儿,谨哥儿,快,祖母等着你用早膳,说还有话要交待你!”说完,好像这才看见徐令宜似的“哦”了一声,道:“四哥,您该说的话应该都说完了吧!要是说完了,那我就和谨哥儿先行一步──娘问了好几遍了,嫌几个小厮办事不力,在那里发脾气呢就是二嫂,也劝不住。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们。”一面说,一面朝着徐嗣谨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出了祠堂的栅子,“谨哥儿,祖母那里要紧”也不管徐令宜是什么表情。

徐嗣谨是个机灵鬼,哪里听不出徐令宽的用意。匆匆对父亲说了句“爹,那我先行一步了”,急急赶上了徐令宽的脚步。

“五叔父,”他悄声道,“祖母真的发脾气了?”

“你祖母只是有点急。”徐令宽悄声地回道,“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脱身吗?四哥这个人,我最知道的,一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当初我去禁卫军的时候,祭了祖宗就被他拉着训话,一训就是两个时辰,我站得脚都麻了。要不是你祖母看着我们迟迟没回去,差了管事来找,恐怕我还要继续站下去。”然后奇道,“这次四哥怎么这么快就和你出来了?”

徐嗣谨只觉得五叔父对他说不出的体贴,忙道:“我回来那天已经训过了,何况我马上要启程了,说多了,会耽搁行程的。”

“也是!”徐令宽点头,道,“听说这次陈阁老和路尚书开了口,吏部和兵部都派了人去送你,你要是迟了,让别人等就不好了。他们虽然不过五、六品,可毕竟是六部京官,你以后找他们办事的时候多了,因为这样的小事得罪他们,实在是不划算。”

吏部、兵部的人来送行,这并不是惯例。显然是陈阁老和路尚书为了抬举他有意为之。

“我知道,我知道。两部的人,我会打点的。”徐嗣谨忙道,“五叔父在京里,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五叔父帮我多多留心才是。”

“这你放心,你五叔父虽然不像你父亲那样有本事,可要论人缘,这燕京大大小小的官吏没有一个不与我相熟交好的。你有什么事,尽管找你五叔父!”

徐令宽拍着胸脯,太夫人的院子抬头在望。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加快脚步进了院子。

徐令宜笑着摇头进了太夫人的屋子里,太夫人正接着徐嗣谨在说话。

“…到了贵州要记得给家里写信,不要心疼钱,一路上要吃好、住好,银子不够,祖母给你补上。”太夫人一面反复地叮咛他,一面瞥了姜氏和英娘一眼,“你是没成家的,按例,公中每月要给你例银的,虽然说你现在有了俸禄,可一件事是一件事,这该给你的,还是要给你,要不然,怎么能称作规矩呢!”

这话中有话,英娘不当家,还没什么,姜氏听着却涨得满脸通红。

徐嗣谨不由暗暗吐舌头。

难怪别人都说宗妇难为,四嫂什么也没有说,还白白吃了一顿排头,这要是有个什么口气,岂不要被祖母训了再被母亲训啊!

念头一闪而过,他已笑道:“瞧祖母说的,好像我是那心疼银子的人似的,我可是在您跟前由您看着长大的,难道连这点手面也没有吗?您就放心好了,宁愿糟蹋银子,也不能委屈了我自己啊!”

太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闻言扭头对二夫人呵呵地笑道:“看见没有,我说一句,他要回我十句。”

“那也是您给宠的。”二夫人笑着,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中,姜氏朝着徐嗣谨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然后太夫人、十一娘、二夫人、五夫人、姜氏、英娘…又是一番叮咛,眼看着快到吉时,众这才依依不舍地亲自送了徐嗣谨到了大门口。

徐嗣谆和徐嗣诫天没亮就在外院督促徐嗣谨的行李。此时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二十几辆首尾相接地排开,人高马大的护卫手里牵着清一色的枣红色大马声息全无地站在马车旁,气势浩荡。

太夫人不舍地嘤嘤哭了起来。

女眷们忙上前相劝,徐嗣谨也急着掏了帕子给太夫人擦眼泪。

徐令宽一反常态地站在一旁没有做声。

徐令宽看着这不是个事,挤了进去,低声对母亲道:“您可千万得忍着。谨哥儿如今可是总兵了,这些跟去的以后都在他手下当差,他要是婆婆妈妈的,以后可怎么服众啊!”

太夫人立刻止了哭声,舍不得地看了徐嗣谨几眼,催道:“快上马吧!再不走,那些在德胜门等着给你送行的人该着急了。”

徐嗣谨还要说什么,徐令宽拉着徐嗣谨就往外跑:“娘,谨哥儿过了春节就回来了!”徐嗣谨正为这阵势头皮发麻,有人帮着解围,跑得比兔子还快,竟然先于徐令宽上了马,朝着身后挥着手:“我先走了。春节的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徐嗣谆、徐嗣诫、徐嗣诜、徐嗣诚、庭哥儿和庄哥儿送出了大门,几人上小字辈站在大门口使劲地挥着手臂,喊的喊“六哥”,喊的喊“六叔父”,七嘴八舌地说着“一路顺风,早点回来”之类的话。

他现在是封疆大吏了,送行的舞台要让给那些官场上的人,徐家的人最好是到此为止。

徐嗣谨笑着回头,眼角无意间瞥见了母亲──她正泪光盈盈地望着他。

他愣住。

护卫们已纷纷翻身上马,赶车的马夫已打起鞭子,发出清脆裂空声,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徐嗣谨不由再次扭头朝母亲望去。

母亲嘴角含笑,眼角哪里还有半点的水光。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安祥美好,如磐石,不管外面的风霜雪雨有多大,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多端,她总是在那里等候着他,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光鲜的衣裳,有温暖的怀抱…不知道贵州等待他的是什么…掌管一个都司和去那里当兵,是两个概念,他也有些担心和害怕,也会犹豫和彷徨,可看到母亲的身影,他突然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起来。

不管怎样,母亲永远在那里等着他。

徐嗣谨毅然地回过头去,眉宇间全是对未知世界的憧憬,面朝着正冉冉升起的朝阳大笑着喝了一声“我们走”,英姿飒爽地催马,小跑出了荷花里。

以后还会有很多事发生,但他们兄弟同心,互相守望,不管什么样的坎都应该能迈过去。

远远地跟在女眷身后的徐令宜背手独自站在一旁,听着渐行渐远的得得马蹄声、骨碌碌车轮声,露出欣慰的微笑…

 

 

第七百四十七章

熙宁三年的春节,徐令宜比往年都要热闹几分。

先是徐令宜封了太子太保,成为大周朝第一个即是三孤又是三公之人,随后在禁卫军混了二十几年的徐令宽升迁五城兵马司任了都指挥使,虽说管的都是些杂事,可却是正经三品大员,等到十八元宵节的花灯落下,徐嗣诜又封了正四品世袭的佥事。

徐府门前青色帷幕上垂着银色螭龙绣带、素色狮头绣带的马车络绎不绝。

徐嗣谨不由摸了摸头:“这都二月中旬了,怎么还这么多的人啊?”

他穿了件鸦青色的黑色粗布袍子,日夜兼程地赶路,风尘仆仆,虽然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又露出几分威严之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一路走来,让人侧目。

“不是说侯爷和五爷、七少爷都高升了吗?”看到徐府那熟悉的黑漆铜钉大门,长安不禁露出愉悦的笑容来,“想必是前来道贺的人!”

他帮徐嗣谨牵着马,虽然和徐嗣谨一个打扮,徐嗣谨的神色显得轻松自信,他的神态间多几分谨慎和小心,两人一样的高大英俊,但众人的目光还是会第一时间落在徐嗣谨的身上。

立刻就有人发现了徐嗣谨。

“六少爷,六少爷…”门前当值的管事丢下那些带着谄笑前来送拜帖的幕僚、管事们,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哎呀真的是六少爷”那管事一边说,一边忙弯腰给徐嗣谨行礼,“小的给六少爷…”一句没说话,轻轻地撑了撑自己的嘴,“看我这张臭嘴,见到伯爷,高兴的话都不会说了,现在可不能再称呼‘六少爷’了,要称‘武进伯’了,”说着,又弯腰给徐嗣谨行礼,“小的给您拜个晚年了祝您万事吉祥,步步高升…”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那边听到动静的门子都跑了过来。

“伯爷,小的狗福,给您拜年了!”

“伯爷,小的是吉祥啊,您还记得不记得,小的姐姐,就是四夫人身边当差,小的给您拜年了!”

吩吩嚷嚷的,像菜闹场似的。

徐嗣谨哈哈大笑,吩咐长安:“都赏!”

长安笑着将早已准备好,绣着万事如意图案专用来打赏下人的荷包拿了出来,遇人就给。

立刻有人道:“哎呀,这不是万管事家的长安哥吗?到底是伯爷身边的人,这要是在街上,都认不出来了!”

长安微微地笑,并不多言。

那些来送拜贴的幕僚、管事都是人精,就围了过来,等徐家那些仆人安静些了,这才整了整衣襟上前给徐嗣谨行礼。

徐嗣谨客客气气地和这些人说着话。

有机敏的小厮飞奔去给太夫人、十一娘、徐令宜报信。

不一会,白总管、徐嗣谆、徐嗣诫等人都迎了出来。

“六弟!”徐嗣谆满脸的惊喜,“不是说你要到二月下旬才能回来的吗?怎么初十就到了家?”

“赶路呗!”徐嗣谨笑嘻嘻说着,和徐嗣谆、徐嗣诫见了礼,指了身后的七、八辆马车,“上面都是带给大家的东西,你叫人收拾收拾,我先去见娘和祖母!”

“少爷们去忙吧!”白总管体贴地站了出来,“这里有我和长安就行了!”

徐嗣谨点了点头,吩咐了长安一句“把东西交给白总管,你也回去歇了吧!家里人也正惦记着你呢”,然后和徐嗣谆、徐嗣诫并肩往朝后院去。

“怎么样?你在贵州还好吧?”徐嗣诫笑着问他,“看你的精神,好像还挺不错的!”

“那当然。”徐嗣谨笑道,“你看我是那种吃亏的人吗?”

话音未落,迎面跑来两个人:“六哥,六哥…”

是徐嗣诜和徐嗣诚。

“小七,小八!”徐嗣谨迎上前,亲热地揽住了徐嗣诜的肩膀,“我还怕你已经启程去了河南,没想到你还在家里听说你封了世袭的佥事,恭喜你了”说着,松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徐嗣诜,调侃他,“行啊,士别三日,要刮相看了。”又笑道,“等会我在春熙楼给你摆贺酒。”然后朝着在场的徐嗣谆、徐嗣诫、徐嗣诚一一望去,豪爽地道,“到时候大家都去做陪,我们不醉不归。”上位者的肃穆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

昨天还要他照顾的弟弟仿佛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不仅让他伸出去的羽翼变得很小小,而且还隐隐有反过头来照顾他的味道…骤然的变化让徐嗣谆有些不习惯,目光有些复杂地望着弟弟,一时有些沉默。

徐嗣诚看着徐嗣谨的目光却充满了钦佩。

六哥进京选铨之后,他就会跟着六哥去贵州了六哥磊落爽直,是真正的男子汉,他也要像六哥一样。

“还不醉不归呢!”徐嗣诫笑着喝斥徐嗣谨,“你小心娘知道了发脾气!”

徐嗣谨呵呵地笑。

两人个穿着四品武官服饰的四旬男子走了过来,朝着他们团团行礼:“这不是世子爷和七少爷吗…”目光落在了徐嗣谨的身上,不由身子一震,忙道:“徐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您刚从贵州回来吧?”忙自我引荐:“我是西山大营的同知周景,从前和林大人是同僚,这位是我的好友,五城兵马司北城指挥孙明。”

徐嗣谨笑着点头。

周景忙热情地邀请他:“相请不如偶遇,可见我们和大人有缘。要是您不嫌弃,哪天我和孙老弟在春熙楼给您请尘,请您务必给我们一个面子。”又道,“我们都是从禁卫军出来的,和令五叔父是好友,这次也是来恭贺徐指挥使高升的!”

“到时候再说吧!”徐嗣谨委婉地笑道,“我的选铨本在三月中旬,我提早赶回来,就是想有长辈膝下多尽几天孝道”既不失同僚之间的热情,又有上位者的矜持。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两人忙恭敬地道,眼中却难掩失望之色。

又有人徐徐朝这边走来。而且还穿着红色官服,身边相陪的看样子像是徐令宽。

徐嗣谨一个激灵。

红色官服,至少三品,徐令宽相陪,肯定是实权派人物。这要是遇到了,少不得又要寒喧半天。

他想早点见到母亲!

念头一闪,徐嗣谨已一面朝着徐嗣谆使眼色,示意他出面帮着招待招待这周景和孙明,一面笑着对两位道:“两位大人,我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给家父、家母问安,我就失陪了”。

那两人也是精明人,没等徐嗣谆开口,已道:“武进伯您有事先行一步,我们也正要告辞呢!”

眼看着红色官服离他越来越近,徐嗣谨匆匆交待两句,丢下哥哥、弟弟快步往正院去。

徐嗣谆等人一愣,耳边已响起徐令宽的声音:“刚才好像是谨哥儿…”

兄弟几个忙转身应“是”,徐嗣谨已进了垂花门,差点和正要出门去打探他消息的宋妈妈碰了个满怀。

“哎呀!”宋妈妈激动地拉了徐嗣谨,“夫人正念着您呢…”

最好快点到母亲屋里去,免得被叫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徐嗣谨不待她说完,已疾步往正屋去。

宋妈妈笑吟吟地跟在他的身后。

虽是初春,燕京的天气还很冷,院子里的西府海棠,葡萄藤都还没有冒出新绿,光秃秃的,可看在徐嗣谕的眼里,却觉得十分亲切。

小丫鬟高喊着“六少爷”回来了,帮他撩着帘子。

十一娘立刻就走了出来。

“谨哥儿!”她眼眶里含着喜悦的泪水。

“娘!”徐嗣谨一把抱住了母亲,“您还好吧?”

“我挺好的我挺好的!”十一娘也抱着儿子。

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既然回来了,就到屋里坐吧!”

徐嗣谨循声望过去,看见了父亲有些严肃却闪过一丝喜悦的面孔。

“爹!”他上前给徐令宜行礼。

徐令宽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父亲还和原来一样。

再怎么高兴,也要板着个脸。

徐嗣谨朝着母亲做鬼脸。

十一娘瞪他。

他抿了嘴角,跟着父亲进了屋。

父子俩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十一娘亲自帮两人斟了茶。

“我来,我来!”徐嗣谨忙起身接过母亲的茶,目光落在母亲的脸上,发现母亲比他走的时候圆润了些,显得气色更好了。

他正想调侃母亲两句,内室传来像猫咪一样细细的婴儿啼哭声。

十一娘朝着他抱歉地笑了笑,低声道:“是你妹妹!”匆匆进了内室。

徐嗣谨有片刻的呆滞:“妹妹!”

怎么没有人告诉过他。

徐令宜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徐嗣谨跳了起来:“爹,您什么时候又纳了小妾?”凤眼大大的瞪着父亲。

徐令宜张口结舌。

徐嗣谨已道:“要不然,我哪来的妹妹?”

“胡说八道些什么?”十一娘抱着只有六十二天的女儿走了出来,嗔怪道,“是你胞妹!”

徐嗣谨满脸震惊,指着十一娘:“您,您什么时生的妹妹?我,我怎么不知道?”说着,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十一娘怀里大红色百婴嬉戏的刻丝襁褓望去。

十一娘犹豫了一会:“那些日子你不是在打鞑子吗?”她把女儿抱给儿子看,“你回家歇了两天就走了,一直没机会和你说…”

徐嗣谨不满地嘟着嘴。

机会是人找的,又不是上天给的…可随着十一娘的走近,他的视线自有主张地落在了襁褓中那个张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他的女婴脸上。

她好小。

脸估计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头发黑鸦鸦像子夜,嘴唇红红的像樱桃,皮肤细腻白皙的像初雪,特别是那瞅着他的那双眸子,可能是刚刚哭过的原因,还含着些许的水意,清澈澄清的像那山涧的泉,让人的心都顿时澄澈起来。

徐嗣谨不由伸出指头想碰碰她的面颊。

可指腹的茧子在她吹弹欲破的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的粗糙。

他的手不由一缩。

第一次害怕她会被自己弄伤,怕因为自己,破坏了她的细致柔嫩,生出几分敬畏来。

十一娘莞尔。

父子两都一样。

徐令宜到今天还不敢抱女儿,生怕一不小心把她给摔碎了似的。不像谨哥儿那样,提着就敢抛到半空中去…

她把女儿往儿子手边递了递:“你要不要抱抱?”

“不要,不要!”徐嗣谨连连后退了两步,感觉额头好像汗冒出来似的。

徐令宜感同身受,忙为儿子解围:“好了,你刚回来,满身是灰,先梳洗梳洗,我们一起去见你祖母。”

徐嗣谨松了口气,朝着妹妹看了两眼,这才恭身应喏。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屋里的人有些意外。

声音越来越大,离正屋越来越近,隐隐可以听见“你不能进去”之类的话。

十一娘皱了皱眉头。

有人撩帘而入。

“徐嗣谨,你答应我说要带我到你家里看看的,你怎么能把我丢给那些管事!”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徐令宽和十一娘面前。

俩口子目瞪口呆。

那姑娘年纪虽小,却五官精致,目光灵动,梳着个双螺髻,穿了件宝蓝色绣桃花的褙子,脖子上却挂一对用银打制的牛角项圈,虽然很漂亮,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可两人都不是普通,立刻认出来,那对牛角项圈,是苗饰。

这个小姑娘,恐怕也是苗女。

两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朝徐嗣谨望去。

徐嗣谨面带不虞,却神色坦然:“阿穆,我不是告诉你了,你在外面等着,等我禀了父母,自然会引见你的。这是燕京,可不是贵州。你也答应过我,要入乡随俗的。”

被徐嗣谨称做阿穆的姑娘立刻面露愧色,她低了头,喃喃地道:“是你们家的管事,说我不能进你们家,呆在厨房也不行,要把我安排另一个叫金鱼巷的房子里去住…”她说着,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徐嗣谨,“我,我害怕!”

徐嗣谨有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一副怕父母误会的样子忙对母亲解释道:“母亲,这是阿穆姑娘,思南土司沙保的女儿,我在贵州,得沙保很多照顾,这次进京,阿穆吵着要来燕京看看,我就把她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