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用?”

“嗯。”林御望向远处,缓缓道,“我们都知道,在你之前有一百六十位护卫前来诏国保护他,那些护卫应该和你一样,尽忠职守,肯定也为太子黎带去过好的生活,至少有护卫的那些日子,一定是衣食无忧的。”

麦蒙蒙点头,这是自然的,猕国的护卫有多么忠心全世界人民都知道。

“可是,那些护卫无一例外地都死去了。”林御继续道,“那么在侍卫和侍卫交替的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太子黎是怎么生活的呢?一个人被困在孤岛上,期待下一个护卫的到来,那下一个护卫什么时候来呢?一年后?两年后?会是什么样的人?来了呢?什么时候会死?一个月?两个月?任何人,在这种期待和绝望之下,都会被磨得失去信心,失去勇气,就算你麦蒙蒙武艺再高,给他再好的生活,又怎么样?在他的眼里,这一切都只是一时的,你迟早会死。”

“所以,他选择不接受?”麦蒙蒙轻声问。

林御点头:“不接受,也比接受后又失去好。”

麦蒙蒙听完后,第一次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啊。麦蒙蒙转头,望向小木屋的方向,深深地皱起眉头。

林御难得没打断她,只是凝视着她,抬手,伸向她的额头,轻轻地揉了几下。

麦蒙蒙转头,圆圆的眼睛带着不解,单纯如她,这时也能感觉到,林御的那种特有的温柔。

虽然很少展现,可每每一展现,总会让人舒心得有些微醉,让她忘却烦忧,安心地伏在他的膝头,静静地睁着眼睛,哪怕眼前夜色浓浓,也觉得一片明亮。

深夜,麦蒙蒙失眠了,她睡在三条板凳搭起来的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着林御刚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太子殿下太可怜了。

三条板凳睡得极不舒服,她坐起来,靠着木墙闭目养神,房间里另外两道呼吸声清楚地传进她的耳朵,啊白白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声平稳而规律,太子黎的呼吸声很小,断断续续,似乎连睡觉都战战兢兢的。

不会又睡在地上吧?

麦蒙蒙皱眉,站起身来,悄悄地推开里屋的房门,只见黎尔真的蜷曲着,裹着他的破床单,睡在地上。

麦蒙蒙轻轻走近,蹲下身来,深深地望着他,只有睡觉的时候,他才露出半张脸,和几缕发丝。偶尔在眼皮下滚动的眼球说明他在做一个激烈的梦,紧紧皱着眉头,说明他在梦中也不安稳。

他在怕什么呢?是怕诏国的迫害,还是怕再一次一个人留在孤岛上?

麦蒙蒙一边想着,一边抱起黎尔将他放上檀木香床,却没想到,他一接触柔软的被褥就立刻惊醒,吓得坐了起来,睁大眼睛使劲地看着麦蒙蒙。麦蒙蒙也被他这样忽然坐起来吓了一跳,两人对望了半天,麦蒙蒙扬唇一笑,轻声道:“殿下,我看见你的脸了哦。”

黎尔一愣,原来他刚才快速坐起来的时候忘记裹被单了,他连忙扯起身下的被单,手忙脚乱地将自己裹起来。

“殿下,我睡不着,能和我聊聊天吗?”

黎尔依然缩在床角内侧,一声不吭地埋着头,麦蒙蒙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便自说自话了起来:“殿下,你知道我见过我父亲几次吗?”

“才十六次哦,每次见面都是短短几天,他很少有假,他和我说,他要保护我们国家最重要的人,因为有那个人,猕国的百姓才能过上安定的日子,所以他保护了一个人,就等于保护了全国很多很多人,这是荣誉,家族荣誉。

“殿下,你知道什么是家族荣誉吗?我想你一定知道的,因为当年你也是为了我们国家才来诏国当质子的啊。我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能保护你,也是我的荣誉。”

一直沉默的黎尔忽然开口,轻声问道:“死也是荣誉吗?”

“如果是为了保护你而死,那当然是。”

黎尔静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也会死,很快。”

“不会的,我还要把你平安带会猕国。

黎尔第一次抬起头来问:“回得去吗?”

“回得去的,一定能回去。”

黎尔垂下眼,静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猛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可以回去的,不要给我希望了。”

“这不是希望,是诺言,我以麦家的荣誉发誓,我麦蒙蒙一定带你回去!相信我!”

清晨,麦蒙蒙打着哈欠腰酸背痛地从三条板凳上滚下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全身的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哎哟,受不了了,一会儿再去太子府搬张床来。”麦蒙蒙扭着脖子自言自语道,转头就见右边的房间里啊白白正躲在门后偷看她,一见她望过去就连忙缩在门后,露出一只眼睛继续偷看。

麦蒙蒙眨眨眼睛有些不解,再一转头,左边的房间里,太子黎也披着床单躲在门后偷偷瞅着她,她抓抓头,奇怪地问:“你们鬼鬼祟祟的干吗呢?”

太子黎自然是不说话的,啊白白依然躲在门后,特别纠结地搅着手指头,昨日被林御几句反问之后,她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想通这到底是不是幻觉。

“哎,别躲门后了,都出来吧,早上阳光可好了,我们把前几天搬来的栀子花种起来吧!”麦蒙蒙从地上跳起来提议道,可惜躲在门口的两个家伙都没赞同。

麦蒙蒙只得点名:“啊白白,走啦。”

“好。”啊白白跟在麦蒙蒙身后走出去,黎尔直直地望着两人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慢慢地挪步到窗口,窗外的阳光刺眼得让他抬起手,用被单挡住眼睛,眼前暗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又往窗口靠近两步。

窗外传来麦蒙蒙欢快的声音,她和啊白白正商量着栀子花要种在哪里,两人比画了半晌,像是终于做了决定,麦蒙蒙转身不知走去了哪里。黎尔稍稍探出一点头,寻找她的踪影,没一会儿就见她搬着一摞大花盆过来,啊白白连忙上前想要帮一把,可她却让了开来,让她别动,省得弄脏了衣服。

黎尔发现,她总是这样,很体贴地包揽一切脏活重活,将身边的人保护得很好。

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只是,这样温柔的人,能陪伴他多久呢?

想到她可能很快会消失,他便缓缓垂下眼,脚步向后,一步一步的,又退回阴暗的房间里。

“殿下。”

就在他快要转身的时候,麦蒙蒙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快步跑来,带着阳光,带着温度,带着风,来到窗边,笑容灿烂地望着他说:“殿下,能帮我们一起种花吗?”

黎尔轻轻地握紧双手,咬了咬嘴唇,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答应,可还没犹豫好,那全身都是蛮力的家伙不由分说地拉过他,将他拎出窗外,整个人暴露在夏日的艳阳之下。

黎尔紧紧地闭上眼睛,用被单将自己包得紧紧的,虽然他还是很怕阳光,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后退,因为他无法后退,那人,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而他,也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便任由她抓着。

“殿下,麻烦您把泥土填进花盆里,不要填太多哦,填到这里就好了。”麦蒙蒙塞给他一把小铁铲,指着花盆三分之二深的地方跟他说。

黎尔看看手里的小铁铲,看看地上的花盆,想也没想,就蹲下身来,将平台上倒着的黄土一块一块铲进花盆里。

“不是这样,先在花盆底部放一些杂草和肥料,土铲进去后还要戳松一点,像这样。”麦蒙蒙一边说一边抢过他手里的铁铲示范了一下,然后转头问,“懂了吗?”

黎尔点点头,拿过铁铲再一次开始重新作业,严格按照她的示范做。麦蒙蒙满意地点点头,夸奖道:“不错,殿下好聪明哦,一教就会。”

一直在一边不吭声的啊白白忽然也拿起了花盆,照着她刚才说的那样填了一盆土,然后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麦蒙蒙望着她问:“干吗?”

啊白白瘪了瘪嘴唇,依然看着她,眼神固执。

麦蒙蒙嘴角抽了抽,猜测了一番,干涩地夸奖道:“聪明!啊白白最聪明。”

啊白白听了这话开心地笑了起来,又一次捂着双颊,心中惊叹道:小御,我终于想清楚了,这不是幻觉,这就是真爱啊!

不远处的林御“阿嚏阿嚏”连打了两个喷嚏,青檬拿起披风走过去为他披上:“少爷,小心感冒。”

林御伸手推开,瞥了他一眼道:“大夏天的哪里冷了,我热都热死了。”

青檬点点头:“不是冷,那一定是有人念叨您了。”

“念叨我?”林御冷哼了一声道,“准是那个傻子。”

“哦,是吗?是傻子想少爷了还是少爷想傻子了?”青檬依然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呃……鬼才会想她啊!”林御无力地叹气,扶额,有些痛苦地低吟道,“神啊,请赐给我一个听话一点的仆人吧。”

“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仆人就是麦蒙蒙,可惜您不是她的主子。”

“胡说,我不是她的主子谁是。”

“您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林御有些抓狂,为什么他总是这么轻易这么认真这么诚恳这么无辜地拿着刀子捅别人的软肋呢!青檬真是太讨厌了!

“对了公子,有一个密报,我忘记通知您了。”青檬忽然想起来前几天收到的密报还没上报呢。

“……”无力啊,明明长了一张精英的脸做事却这么不靠谱。

“什么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