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下的士兵们坐着看守着上面的人,以逸待劳,只要守过今晚,等援兵一到,不管窑顶上的人武功有多高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夜幕临,无数的火把将四周照得灯火通明,麦蒙蒙三人就像是已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各自坐在一方,漠然着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麦蒙蒙的腰侧、左臂、小腿都被砍伤,打斗的时候不觉得疼,可一安静下来,身上所有的伤口、所有的疼痛,一下向涌上来,疼得她脸色煞白。她有些颤抖地从怀里拿出青檬给的止血散,倒在伤口上,弄完后,挥手扔给了白画尘,白画尘接过,没有用,直接扔给了沈直。

沈直打开药瓶闻了闻道:“这么好的伤药,给我用岂不是浪费?”

“浪费也比一会儿被诏军缴去好。”麦蒙蒙说。

沈直想想也是,打开瓶盖对着伤口大撒特撒了起来。

天上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月光在今晚看来有些惨淡,不复从前那般皎洁,轻盈。

麦蒙蒙抬头望着月亮说:“不知道死了之后,尸体能不能回到猕国。”

沈直低着头弄着伤口,无所谓地说:“死都死了,管他死在哪儿。”

“也是。”麦蒙蒙低下头,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转头望向白画尘,只见他闭着眼睛,和平日一样沉默地坐在那里,英俊的侧脸上沾染着血迹,左手紧紧握着单刀,他的背挺得笔直,头微微垂下来,连胸口都没有一丝起伏。

麦蒙蒙忽然慌了,她有些胆怯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有反应,她从坐的地方,慢慢爬到他的身边,伸手触碰到他胸前的衣服,潮湿黏稠的感觉,让她一下就意识到,这是血。

这家伙的血早已浸湿衣襟,麦蒙蒙缓缓抬起手,从他胸口的位置探向鼻子,屏息等待了半晌,似乎有微弱的呼吸,又似乎只是夜风吹过。她将耳朵凑到他的胸前,急切地希望能听到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下,听见一下也好!

可是……

没有,真的没有。

“白画尘!白画尘!”麦蒙蒙哭着摇晃着他的身体,“你起来啊,你不要睡啊。”

白画尘的身体随着她的摇晃,软倒下来,麦蒙蒙伸手接住,抱住他的身子哭道:“你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就死了?”

“你和我打个招呼再走啊。”麦蒙蒙哭着抱紧了他,沈直听到她的哭声,蹒跚着走过来,一见白画尘那紧闭的双眼,便猜到发生了什么,这家伙刚才连伤药都不用,是已经知道……已经知道自己不行了,却咬牙撑着,连一声都没哼。

这个倔强而又沉默的男人,连要离开的时候也不改本色吗?

沈直笔直地跪下来,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两个战友会先自己而去,比起武艺,他真的不如他们,怎么会,他们怎么走在自己前面?

白画尘,京城第一高手,京城第一美男子,他活着的时候有着那么多的封号,而死了,却只能客死异乡,曝尸荒野吗?

沈直轻轻抬手,拉住麦蒙蒙的手说:“蒙蒙,你还有力气就先走吧,我留在这里,和兄弟做个伴,黄泉路上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麦蒙蒙摇摇头,用力地抱紧了冰冷的白画尘:“笨蛋,你们在这儿我跑什么?万一跑在半路被杀了,还不如和你们死在一起。”

“是啊……”沈直低下头来,眼里满是悲伤,似乎想起了死在江边的舒晨曦。

早知道跑不掉,他该陪着他的。

耳边又响起敌人架竹子往岩顶爬的声音,沈直握紧手里的长矛,转身站起来往窑顶的边缘走去,他走的时候用长矛的棍子撑住身子,他的内伤很重,身上也到处是刀口,他每走一步都像会马上倒下一样,可当敌人爬上屋顶,他的动作又立刻敏锐起来,手中的长矛一下戳穿了一人,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来吧!让我再杀个痛快!”沈直仰天狂喊一声,挥舞着长矛将爬上来的敌人打下去,可敌人从四面爬上来,光靠他一个人守不住。麦蒙蒙将白画尘平放在地上,用衣袖想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想他走得漂漂亮亮的,就像她第一次见他一样,以为是天上的天兵下凡了,那样威武俊朗。

可她的衣袖也满是鲜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麦蒙蒙紧抿着嘴唇,流着眼泪说:“对不起啊,白画尘,我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你。我帮你多杀几个诏兵可好?”

麦蒙蒙抬起头来,一把拿起白画尘手中的单刀,扔了出去,将从沈直身后袭击他的人击倒。

麦蒙蒙握紧手里的匕首,低身飞奔至窑洞外围,手里的匕首虽然锋利无比,却不是她惯用的武器,她喜欢用她的千斤流星锤四处挥舞,让接近她的人全部被扫飞出去,而匕首短小犀利,只能与敌人近身打斗,这不是她擅长的打法,甚至是她的短板。

没一会儿,她就被围攻过来的六七个敌人缠住,她一边挥手砍断面前的尖刀,一边侧身躲过从后面砍来的投向,抬脚,将一个士兵踹飞出去,深吸一口气,拉过一个士兵,双脚用力,在原地转了个圈,将他当自己的流云锤一般,把四周的人扫飞出去,然后一放手,手里的士兵也飞了出去,顺势还打下了几个刚爬上来的士兵。

麦蒙蒙觉得这个办法好,便收起了匕首,盯着过来的士兵,想再抓一个如法炮制,沈直那边也被十几个人缠住,麦蒙蒙想抽身过去帮忙,可自己这边也被越围越多。她大喝一声,一拳挥出,震飞两个人之后,也不管砍向她的利剑就飞身过去支援沈直,她背上被砍了一刀,她咬着牙,不管伤口,跳进沈直的战圈,帮他踹飞了两个敌人。沈直的呼吸很重,连眼神都涣散了,当麦蒙蒙贴近他后背的时候,他甚至闭着眼睛推矛刺去,好在麦蒙蒙及时出声提醒,他才手腕一瞥,矛锋转了个方向!

麦蒙蒙也没时间骂他,身边的敌人太多了!她侧身过去,将偷袭沈直的人抓住,夺下他的武器,一脚将他踹飞,却忽然听见身后沈直忽然大吼一声,麦蒙蒙回头望去,只见他像是垂死的野兽,发出最后一击一般,猛地飞身上前,抱住三四个诏兵一起滚下窑顶!

麦蒙蒙惨叫一声:“不要啊!”

那下面!最少有成百上千的诏兵啊!

他掉下去,连全尸都无法留下了啊!

“沈直——”麦蒙蒙大声叫着想冲到边缘去看看他的情况,最少看看他还有没有救!可她越急越无法从包围圈里突破,她的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闭着眼睛打好了!

这天地间,再也没有我的同伴!

这周围,满是敌人的爪牙!

她不求活命,只求和战友死在一起!

“呀——”麦蒙蒙狂叫一声,散尽内力,做了最后一击!身边的一圈诏兵都被她震飞出去。

身体,再也使不出任何一点力气,她缓缓跌坐在地上,抬着头,双眼平静地望着新冲上来的诏兵,他们举着刀枪,映着惨淡的月光,明晃晃砍向她。

麦蒙蒙轻轻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

“噗——”耳边传来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麦蒙蒙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四周……

就到这里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第十九章 靠谱救援

麦蒙蒙再次醒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眼前居然坐着白衣如故的林御,他像往常一样,绸缎般的黑发一丝不乱地系在冠玉里,俊美的容颜在金黄色的阳光中,美到让人觉得刺眼。

麦蒙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轻声嘀咕道:“真好啊,死了还能看一眼师兄。”

她一定是舍不得师兄,所以变成了幽灵,回到了白府再看他一眼。

可是她身体为什么不能动呢?幽灵不都是飘着的吗?为什么她躺着啊?

林御微微抬眼,转头,在晨光中望向麦蒙蒙,眼神比若往日,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他们两人的眼神相遇,麦蒙蒙惊讶地瞪大眼睛:“哎,师兄你看得见我?”

林御看着她问:“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我不是死了吗?”

林御笑了笑:“你也知道你死了啊?”

“嗯。”麦蒙蒙点点头道,“我知道我死在战场上了,我舍不得师兄,所以变成幽灵回来看你一眼,这下,我死也瞑目了。”

“幽灵?”林御笑了,还像从前一般特别好看,“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死了都要缠着我。”

麦蒙蒙被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自己真是的,死了还要缠着师兄。

可是,不缠着师兄,她能缠着谁呢?

她就是想缠着师兄啊,死前的那一刹那,自己多想,多想再见见师兄。

麦蒙蒙抬头,望着林御,轻声说:“师兄,我都是幽灵了,你就别凶我了,和我好好说话吧,你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有多后悔没能和你好好告个别,老天既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好好说说话好吗?”

林御推转轮椅,来到麦蒙蒙床前,轻声道:“好,你想说什么?”

“师兄,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别老发脾气,不是谁都和我一样脾气好的。你的腿又不方便,要是弄得大家都不喜欢你,生活可多不方便啊。”麦蒙蒙认真地说,“就算你有钱,可也买不到真心伺候你的人,被人谋财害命了怎么办?”

林御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死过一回之后,回来就想和我说这个?”

“嗯?不然呢?”

“麻烦你再去死一遍好吗?”

“你看你,又开始毒舌了,师兄,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承受你毒舌,也只有我,你骂我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叫我滚一百遍,一千遍,我还是会滚回你身边,可是别人不行,你不能总这么任性了,好好和人相处吧。”

“那为什么呢?”林御看着她,认真地问她,“为什么我怎么骂你,你也不生气,怎么叫你滚你都不滚呢?”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麦蒙蒙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出来。

“最重要的什么人?”林御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