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丫鬟给姜微送点心的时候,食盒下方就铺了一层厚厚的纸。

谢则同姜凛并肩看着丫鬟入院门的身影,“你不让人拦下?”

“送早饭的有什么好拦的。”姜凛淡淡道。

“关了一夜,也该放出来了。”谢则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姜凛脸又拉了下来,这丫头再不治治她,胆子大的都快捅破天了。

谢则见他甩袖而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还说不行,那些抄书的纸张你怎么不拦下?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让三郎抄族谱。

若非阿识说破,他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林熙是女子,想到阿识明知道林熙是女子,还想嫁给她,姜凛眉头微蹙,事已至此,姜凛就算想反对也没用了,赵恒这臭小子胆子可够大的!姜凛并没有女子一定不如男的想法,或许他可以帮她一把?起码最近需要把这事瞒下来。

姜微关禁闭的消息,再三天后才从大房传出,且不说宫中赵恒有什么反应,二房姜元仪听到这消息,抬头望着乳母,“她不是大房的心肝宝贝吗?怎么他们还舍得罚他?”

“即便再宠爱,该罚的时候总要罚的。”乳母笑道。

姜微略一颔首,“阿姆,我让你给裴家送去的东西你送了吗?”

“送了。”乳母闻言心里深深一叹,再次劝姜元仪道:“小娘子,这裴家就个无底洞,非亲非故的,我们还是不要沾染了。”

“怎么是非亲非故吗?你忘了裴家还有大娘。”姜元仪蹙眉道。

“可裴大娘子已经出嫁了。”乳母苦口婆心,“你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这么送裴家的东西不好,于你名声有碍。”她不见这些年西府除了必要的逢年过节外,都不请二房登门了吗?这裴家就算不是姜家的仇人,也形容陌路了,西府二娘子养了好几年身体,迄今才刚刚好转,眼下都还没有嫁人,小娘子每年都给裴家送一次礼这算什么?让西府心里怎么想?他们不至于跟小娘子计较,可对二房都冷淡了下来啊。

“我又没露面,都遣了下人去,怎么会名声有碍的?”姜元仪不以为然。

“可——”乳母皱着眉头,小娘子不会是看上了裴家哪位郎君了吧?不然怎么对裴家这么上心?只是裴家那些郎君实在不堪入目,乳母也是从小看着姜元仪长大的,不认为她会喜欢上他们,难道——乳母突然想起了一人,“小娘子,我听说裴二郎君如今已经是安东都护府的亲卫了,可真有本事。”乳母不动声色的试探着姜元仪。

“安东?”姜元仪有些奇怪,裴二怎么去安东了,不过连姜微都跟赵恒订婚了,说不定裴二也有其他改变吧,“他一向有能力,当亲卫有什么稀奇。”姜元仪不以为然,人家都是开国皇帝了,当个亲卫算什么。

乳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大惊,小娘子不会是看上裴二了吧?她之前没多想是因为裴二已经有妻子,即使去世了,难道还有人愿意当填房不成?可眼下小娘子这样——乳母心里一沉,这事太大,她必须马上告诉娘子,不然等小娘子真陷下去了,就是姜家的大笑话了!

姜元仪看着天色,“阿姆,我想休息一会。”姜元仪一直又午休的习惯,她睡觉时不喜欢有人陪着,因此乳母伺候她躺下后,准备去找卢氏说这件事,但还没有等她去卢氏的房里,就发现门口一阵吵杂声。

“怎么了?”乳母拦下一个小丫鬟问。

“玄猫——玄猫死了——”小丫鬟满脸惊恐的说。

“什么!”乳母一惊。

玄猫就是郭太夫人养的那只黑猫,这可不是普通的爱宠,而是郭太夫人请人专门给自己养的镇宅神猫,据说还有给郭太夫人延寿的效果,郭太夫人如今都八十多了、快九十了,这在时下是大大的老寿星,莫说外人了,就是家里人都信这是玄猫的庇佑,可偏偏今天下午,玄猫会突然死了!太夫人几乎发狂了,二房上下也慌乱成一团,这玄猫是镇宅神猫啊,突然暴毙,难道姜府会有大灾?

姜元仪站在窗口,侧耳听着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现在就受不住了?那么等你生病的时候你会如何?姜元仪冷笑着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郭太夫人丧事(上)

“我不看!让那个庸医滚出去!你们快给我找个好些的医士!”春晖堂里传来了郭太夫人的大吼声。

姜决和姜元仪的嗣兄姜大尴尬的看着吴医丞,“吴医丞,我曾祖母一时气急,有口无心,望你不要见怪。”姜大对吴医丞道歉道。

“老人家年纪大了,忧心身体也是常事。”吴医丞不以为意,他遇到这样的人多的去了,辱骂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早就习惯了,“只是吴某不才,实在看不出太夫人因何而病,两位郎君还须另请高明才是。”

吴医丞的话让姜决和姜大都皱起了眉头,吴医丞为他们看了很多年病,他们也很清楚吴医丞的为人,他绝非因为太夫人的话而推辞,而是真看不出太夫人的病。

内房里姜怿正在伺候太夫人喝药,郭太夫人打翻了姜怿手中的药碗,“我不喝!你快去找守静道长,让他再给我弄只镇宅玄猫来!我要死了!要死了!”自从玄猫死后,郭太夫人的情绪就一直很激动。

“阿娘,你放心,我已经去找守静道长了,玄猫也会来的,你先喝药好不好?”姜怿柔声劝着母亲。

郭太夫人怔怔的看着儿子,突然拉着他放声大哭,“二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的活比谁都久!我要活到一百岁!”

姜怿听着母亲的哭声,心如刀割,“阿娘,你放心,你一定不会出事的!”

外房里郭氏、卢氏和崔氏详细的盘问着丫鬟太夫人这几天的吃食,每一样听起来都没问题,卢氏和崔氏将菜单记下准备问吴医丞是否里面有相克之物,但姜家又不是那种突然暴发的寒门,吃穿住行每一样都有讲究,家里养生食谱尽有,庖厨怎么都不可能给太夫人做相克吃食。

比起姜怿的真正担心太夫人身体,郭氏、卢氏和崔氏三人就多了小心思,毕竟太夫人一死,姜怿就要丁忧了,二房可不像大房还有个太子妃,再说太夫人一死,姜恪肯定要分家,一分家他们就再也不是国公府的人了,卢氏思及此,暗暗定下主意,准备早日给女儿说亲。

太夫人生病,大房也不能坐视不管,大房长孙媳谢氏前来关切的问询情况,不为其他,如果郭太夫人一走,姜凛是肯定要丁忧,但姜恪一丁忧,长房也少了顶梁柱,这对大房来说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大房、二房难得统一了起来,希望郭太夫人能活久些。

姜大的娘子小崔氏领着谢氏在外面给太夫人请安,郭太夫人没心情见外客,还是卢氏和崔氏客气的招待了她,收下了大房送来的补品后,让小崔氏送谢氏出门。

谢氏从二房回来后,先回了王夫人和谢则,两人让她回去换衣服后,谢氏才回了自己房间,眼下已经颇具暑意,谢氏走了一回,回房后就觉得身上臊热。丫鬟递了一盏酸梅汤上来,刚从井里捞起来,谢氏呷了几口,入口酸甜中带着丝丝的凉意,“今天这酸梅汤做的好。”谢氏赞道。

“大娘,这不是酸梅汤,是九娘让人送来的叫梅精的东西,九娘说这梅精是用青梅汁熬成的,常吃对身体好,她还让人给我们一罐银丹草熬成的食膏,这两样东西只要挑一点出来就能熬出一大锅甜汤了。”谢氏的侍女道。

谢氏一听便笑问:“小九还在休息?”

几天前姜凛罚了姜微抄家规,可把整个大房都惊动了,姜律一个人抄家规抄到了半夜,第二天就给姜微送去了,没想到这丫头太傻,还以为大家是瞒着姜凛送来的,生怕连累哥哥们,把那些纸都偷偷藏起来了,自己奋力熬夜抄写,结果被王夫人压着躺床上去了。谢氏想起家翁那既欣慰又心疼的表情就想笑,他定是后悔罚小姑罚得太重了。

“九娘还小,熬一夜也没什么打紧,早起来了,不过她也把家规抄完了。”谢氏的乳母说,“九娘也真是实心眼的,世子哪能真舍得罚她?大郎替她抄了,她应付应付过去就算了。”

“所以她才能让家翁这么疼爱,她知道家翁罚她是爱护她。”谢氏放下汤勺,姜家孩子多了,怎么不见家翁这么疼爱其他孩子,他又不是没孙子。

谢氏嫁入姜家多年,跟姜微的关系却算不上太亲近,倒不是两人有什么隔阂,而是相处的时间太短。姜微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崇文馆,回家后就腻在谢则和沈沁身边,跟三个嫂子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但无论是谢氏还是颜氏、王氏对姜微都很好。一来是姜微是姜家的宝贝,又是要出嫁的小姑,没必要得罪她;二来也是这些年相处出来的感情。

姜微虽没怎么跟她们私底下有过相处,可她但凡得了什么东西,总会立刻给三人送来,不管东西贵重不贵重,总是一片心意,她心里想着她们,对侄子们也是多有关照,还特地让工匠打制了好些玩具给他们玩,三人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样有来有往,感情自然要比寻常人家的嫂子、小姑好很多。

就如这罐梅精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谢氏喜欢是因为上回长子拉肚子,喝了一杯梅精调的水就好了,她就惦记上了。但是姜微去年做得少,自己一点没留,都送长辈了,也分不出给谢氏了,今年就特地多做了,每家都送了。自己被人惦记在心上总能让人满足。

“小九娘的确很有心。”谢氏的乳母心有戚戚的点头,她是全家陪谢氏嫁过来的,家里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大总管知道她家有三个孩子后,就给了她三张奶卡,说是这奶卡一天可以领上三杯牛乳或是羊乳、三个禽蛋,说是给孩子补身体的,逢年过节还有各种兽肉送,据说都是小九娘的农庄上出来的,谢家也不是薄待下人的人家,但比姜家却差了些。

“所以咱们家才能这么和睦,那边就不行了。”谢氏的侍女努嘴对谢氏道:“大娘,我听说二房前几天还闹了一场,听说是为了小七娘的嫁妆。”

“你说的是小七那几间店铺?琉璃厂、糖庄和那花香油铺子?”谢氏问,这是姜元仪名下最引人注目的三样产业,据说样样都是日进斗金。

“小七娘何止就这三间,这三间只是最赚钱的,她那香胰子卖相不怎么好看,可洗起衣服来真干净,谁家不买上几块,我们家不也是在用吗?”侍女道,“还有她在东西市还有两间大食肆,这些按说都是她的私产,可她又没出嫁,吃的用的还不是二房给的?眼下她年纪大了,眼看要出嫁了,二房阿郎又给她加了许多陪嫁田产,这些嫁妆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谢氏不以为然,“她那三间铺子也就是在姜家,换了别的人家,她手上的那些法子早被人夺了去,等嫁人了就没那么稀罕了,多给点田产陪嫁也是常事。”姜元仪可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啊。姜元仪的配方说是保密的,可再保密那也是人做的,要不是碍于姜后、太子和姜家的面子,人家早下手了。

“你说她一个小女娘家家的,要这么多钱财作甚?跟小九一样,弄个小农庄,养养小鸡小鸭,平时闲了就去庄上玩玩,回来牵几头小羊小牛回来不好吗?二房还算短了她什么不成?”谢氏百思不得其解,像她小姑玩的多开心,没事把庄子上的小动物抱回家,养在家里所谓的百兽园里,领着家里的孩子在院子里疯玩,养死了就哭一场,这才是这个年纪小女娘该做的事。

别看姜元仪日进斗金,那些都是虚的,就靠个所谓保密的方子,眼下要不是有皇家、姜家撑腰,哪能容许她那么独占?等她出嫁了,这方子就保不住了,夫家要,难道她还不给不成?金山银山都有用光的一天,再看看她家翁给小九安置的那些产业,大片的良田、湖泊和山林,那才是真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产业。谢氏忍不住羡慕,她阿耶也算疼爱自己了,可那有像家翁一样,这么处心积虑的给小九将来铺路。姜家大房和二房不和,可对孙女真是没话说的,比对孙子好多了。

“可不是,她要不弄这些东西,二房还会短了她什么不成?说不定早划了不少田产在她名下了,眼下却折腾出那么事来。”侍女道,毕竟姜元仪都占了那么多铺子,二房再划地产给她,二房其他孩子心里不平也是正常。她跟乳母都是谢氏的心腹,九娘有多少产业,姜凛从来不瞒着儿媳妇,应该说他从来没想过要瞒。侍女也知道九娘有多少私产,她比对下七娘和九娘名下的私产,七娘真是大大的亏了,看着现在七娘比九娘赚多了,但她那些店铺赚钱也能赚那么几年,田产若是经营得益,却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大家业。小七娘根本不用这么急,等自己出嫁了,能自己做主了,再做这些事岂不是更好?

乳母道,“许是她只有嗣兄的关系?”小九娘毕竟有三个哥哥,虽然过继出了两个,可她就大房独一份,将来少谁都不会少了她的,更别说她还是太子妃。

“二房嗣兄是四叔的嫡长子,疼爱她还来不及,哪会薄待她?”每户人家的嫡长子总是大人倾注心血最多的孩子,嫡长子或许才学不比下面弟弟,但无疑都是最稳重的一个,姜怿把嫡长孙过继的确是为姜元仪母女考虑,姜大性子敦厚,将来肯定会善待她们母女,谢氏摇头,“叔祖是太宠她了。”那几间铺子二房是肯定让她陪嫁的,但财帛动人心,在娘家的时候她有祖翁做主,等出嫁了娘家人就不好管了,小七娘要是把处理不好,还不知道会如何,不过这个却不是自己能担心的。

“可不是宠坏了嘛。”侍女凑到谢氏耳边低低说了裴家的事。

谢氏眉头紧皱,“她是不是跟那个裴大娘子交好?我记得她还因这个跟小九怄气了一场吧?”那是姜元仪和姜微难得一起出门游玩的日子,但姜微却提前跑了,连主人家都没有到,堂姐妹吵架,长辈也不好插手。

“可不是,对裴大娘子比自己姐妹还好,说什么裴大娘子是她亲姐妹,她自己也有亲姐妹怎么不照顾?”侍女不屑的撇嘴,“我还听说她上回还要给五郎送食盒,难怪被皇四子——”

“别胡说!”乳母喝了侍女一句,“这话也是你好说的?”

侍女不说话。

谢氏也无奈的叹气,“你们都知道了,二房定然都知道了,想来小七娘还是有分寸的,不然定然也不许她如此。眼下七娘都快说亲了,想来以后就不会了。”至于姜元仪对庶妹的态度,谢氏也能理解,不是一个娘生的总归亲近不来的。

三人正说话间却听下人来通报,说是皇后让高敬德探望姜微。王夫人等人连忙出去迎接,但看到高敬德身后的人都愣住了。

“阿婆、大舅母、五舅母。”赵恒穿了一身小内侍的装束对众人笑出了一口白牙。

“…”

赵恒是听说姜微被罚了才急匆匆赶来了,同时他还听说了一样事——正想找胖丫头问清楚,但偏偏姜微眼下跟他订了亲,姜皇后也不好老召她入宫,崇文馆她也肯定不能去了,赵恒想了半天,还是找了阿娘帮忙。

王夫人笑道:“你不是来看我们的吧?”

“我当然是来看阿婆的——顺便看看阿妹。”赵恒面不改色的扯谎。

他这话让沈沁忍不住都想笑,三人也不多拦他,让他自去内院,王夫人则让高敬德入内叙话,她很久没入宫了,也想女儿了。

姜府的内院赵恒闭着眼睛都能走,走到院落里的时候就听一声声的嬉笑声,“小娘子,它还在吃奶吗?看起来好小,就跟猫一样。”

“那也是大猫了,不是小猫。”

赵恒入内就听到“咩——咩——”的声音,一群小丫鬟围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看稀奇,赵恒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羊羔,他见胖丫头伸手要去摸那只羊,忙拉着她的手,“这么脏兮兮的东西也敢摸。”太子殿下皱眉,“还不拿出去!”

众人立刻将小羊羔抱走,姜微抬头看到赵恒,不由有些愣怔,“你怎么来了?”

赵恒听到她的话,沉着脸拉着她往内室走,姜微被拉得踉跄了一下,“你干什么?”姜微被他的举动弄的摸不着头脑。

赵恒干脆一把抱起了她往里面走,姜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赵恒嘴角挑了挑,但立刻又挂了下来,到了房里后搂着姜微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跟林熙私会。”

姜微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能见阿熙?阿熙都要上战场了,我不能送送他吗?”

“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赵恒怒道。

“所以我是偷偷见阿熙的。”姜微说。

“你还敢偷偷见?”赵恒这会已经不是浸在醋缸里,而是在醋海里游泳了,“你是不是要让我杀了他,你才会以后不见他?”

“你杀了林熙我就一辈子不见你!”姜微也恼了,“你烦不烦啊!我都跟你说阿熙是我姐姐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都是女孩子啊,能做什么?”

“谁说女子不能——”赵恒声音戛然而止。

姜微狐疑的望着他,“女子不能什么?”这熊孩子难道想说磨镜?他知道?古代小孩真早熟。

“没什么。”赵恒道,“反正以后你不能跟他见面。”

“你管我。”姜微不理他,大耶耶都没怎么管过自己,他凭什么管自己。

“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赵恒几乎暴怒了,这胖丫头太不听话了,要不是他都布置好了,真想现在就杀了那寒门子!

“当然知道。”

赵恒心里稍感宽慰,这丫头还有点分寸。

“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命令要服从…”姜微将胡适先生的名句稍微修改了些,振振有词的说了出来。

赵恒听得傻眼。

姜微抬起下巴骄傲道,“你听到了没有,以后你要是在这样对我,我就——我就不嫁给你了!”

赵恒被她气笑了,“这是谁告诉你的歪句?”

“你才是歪句!”姜微哼了一声,还三从四德呢,“什么内训、女诫,我没学过,上面的字我也不认识,你要是想让我什么听你,趁着我们没结婚,赶紧一拍——”

赵恒捂住了她的嘴,“微微,别说我不爱听的话,不然我真杀了林熙。”赵恒的语气之前的愤怒平静了许多,但这种平静下却隐含着激流。他为了娶她花了多少心思?这丫头的心真是石头做的?

“你杀啊!”姜微用力的推开他,“你老威胁我!”说完她气得要跑了出去,“我不要嫁给你了!我讨厌你!”

赵恒先是被她的话一刺,随即看着这丫头气咻咻要跑了出去,忙伸手把她拦了下来,“你再说一遍。”他一字一顿的说,手背上青筋暴起。

“说就说,我不要嫁给你了!还没结婚,你就对我管东管西的,等结婚后一定跟阿姆一样!”姜微重复了一遍。

赵恒听她把自己比喻成乳母啼笑皆非,又看着姜微板着的小脸,心头的郁气突然散了,这胖丫头压根还没长大,说话也是无心之语,都下了太子妃诏书还能不嫁的?他跟小孩子怄什么气,他放软了语气,耐着性子教导她,“就你这样的,我不管你,你都能翻天了。还没成亲,你就敢私会未来的驸马,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什么私会,你现在不还是跟我私会。”姜微道,“你分明就是宽以待已、严以律人。”

赵恒听到她这句话笑了,伸手搂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真觉得我们在私会?”她已经认定自己是她情人了?赵恒还算满意,情人也不错,反正她的情人和夫君都只能是自己。

姜微困惑的回望着他,这人怎么一会生气一会笑的?“我们现在不在私会吗?除了阿婆她们外,没人知道吧?”不是说女人的心思琢磨不透吗?她觉得男人,不应该说男孩的心思也很难琢磨啊。

赵恒拧着她的鼻子道:“没良心的丫头,我为了见你花了这么多心思,你回报什么?我让你天天写信,你写了什么?”赵恒想到自己给她的信件上大大四个字——“已阅、甚好”就忍不住嘲讽道,“太子妃现在越来越气派了,给我的信件都比得上朱批了!”赵旻阅奏折都没她这么省力。

姜微心虚,“我不就是回了你两封这样的信件嘛,我那几天有点忙。”

“忙罚抄族谱?”赵恒执起她的手轻轻的揉着,“都说你是笨丫头了,既然丫鬟都给你送进来了,就代表阿舅早允许了,你真以为阿舅舍得罚你。”

“可我好像给大耶耶惹麻烦了。”姜微嘟哝,她就是觉得又给大耶耶添麻烦了,她好像老给大耶耶惹麻烦。

“你可不就是个小麻烦吗?”赵恒失笑,见她伸手就要挠自己,抓着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不过我最喜欢小麻烦了。”

姜微脸一红,“巧言令色。”

“不喜欢?”赵恒笑问。

姜微眼珠转了转,“喜欢,但是——”

赵恒含笑望着她,“那个什么三从四德想都不别想。”这丫头在想什么他还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放纵她了,这丫头都能翻天了。

姜微撇嘴。

赵恒见她乖巧了下来,低头亲了亲她红润润的面颊,姜微仰头,赵恒忍不住又亲吻她的眼,“你老是见林熙是为了什么事?”这是赵恒最想不通的地方,她老说是请林熙帮忙,她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林熙能解决的?

姜微想到了养珠的事,犹豫的望着赵恒。

赵恒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哄道:“微微,我们都快是夫妻了,我事都不瞒你,以后你的事也别瞒我,林熙都去安西了,他还能帮你办事?”先把她哄到手再说。

“我就是想养珠。”姜微说。

“养猪?”

“是珍珠,不是吃的猪。”姜微解释道:“我知道阿姑她们很喜欢珍珠,所以我想把珍珠养出来,这样大家就不用老是下海去打捞了,可以直接养珍珠了。”

“珍珠还能养?”赵恒奇道,“怎么养?”

“我不知道…”姜微呐呐的说。

“那你知道什么?”赵恒耐心的问,只要不涉及林熙的事,太子殿下的智商都会翻倍的往上蹭,他一看就知道胖丫头眼下什么头绪都没有,没关系,他可以帮她慢慢理。

两人说了许久,赵恒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丫头就知道珍珠是用一种产珠的蚌壳养出来的,只要把异物植入蚌壳里就好。河蚌用的本身的蚌边,海蚌的就用蚌壳磨成的圆珠。至于到底怎么样,什么样的蚌能育出珍珠她都不知道。赵恒沉默,就这样她还想养珍珠?甚至还跟她说以后就不用珠农去打捞珍珠了,可以让他们养殖了。她以前找林熙就是解决这种事?“你以前找林熙做了什么事?”

姜微心里数了下,白糖是姜元仪发明后,她才弄出来的,她之前压根没想过糖这回事,等姜元仪白糖弄出来了,她想吃水果糖了,就搞了冰糖。肥皂她是跟着酒精一起发明的,她不懂医学,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创伤,只能让疾医在庄上试验,她还要求大家一定要把绷带之物清洗干净,草木灰洗衣服太麻烦,她就琢磨了最基础的肥皂,可惜样子太丑,她自己洗澡更喜欢用香香的澡豆;精油也是之前发明的,古代没什么精华、面霜,只能用精油了…其他好像就农业方面的事了?哦,还有避孕套!不过这个不好说。

赵恒听到她说白糖、花油和肥皂,眼底闪过困惑,他怎么听人说过这些就是姜家七娘发明的?“你们家七娘那些——”

“她那些跟我的不同,我的就你跟阿熙知道。”姜微说。

赵恒默默想,以后一定要把阿熙这两个字去掉,“也就是说她会的你也会?”赵恒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姜微摇头,“没有,我们会的东西应该有区别,她会烧琉璃,我不会,但我提炼花油应该比她好一些。”姜微上辈子就喜欢玩精油,她感觉姜元仪对芳香这块应该没她了解的多,但她不会烧玻璃,她连玻璃最基本的配方都忘了。

“那白糖呢?”赵恒问。

“白糖很好提炼啊,用黄泥水脱色就能变成白色了,冰糖的话只要把鸡蛋清去了白糖的杂质,过了一夜就能凝结成冰糖了。”姜微说。

“这么重要的法子你就这么说了?”赵恒轻笑问。

“难道你还会提炼白糖买不成?”姜微反问,他需要吗?眼下大部分普通百姓连盐都是吃粗盐的,糖更是奢侈品一样的存在,仅限于贵族,赵恒不至于跟女孩子去抢生意吧?姜微很挺喜欢姜元仪发明东西的,她作坊里弄出来的东西,都会往家里送,上回她要玻璃瓶,姜元仪让人给她定制了一百个精致的小瓶子,也没问自己要钱。姜微回头送了她几朵自己花了好大功夫才移植种活的蓝莲花,平时收集的一些橙花、蜡菊、鸢尾之类的花她也送了些过去,她相信过上几年那精油作坊可能又会出新产品了,当然也可能跟自己一样独享了。姜微喜欢花,喜欢各种奇花异草在家中也不是秘密。

赵恒笑而不语,对于胖丫头毫不隐瞒很满意,“那珍珠的事我让人去准备的,你就不要费心了。”

“好。”姜微见赵恒问都不问自己怎么知道的,顿时满足了。

赵恒看着她一个人偷乐,无奈的摇头,“微微。”他叫着姜微。

“嗯?”姜微抬眼。

“这些事阿舅他们知道吗?”赵恒问。

姜微脸色微变,手不由自主的纠缠到了一起,“不知道,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他要问自己为什么吗?她该怎么回答?

赵恒有点了解胖丫头为什么这么依赖林熙了,她是把这些跟长辈不好说的事都跟他说了吧?赵恒感觉自己想杀林熙的*越来越浓了,他拉开姜微的手,“你以后都给我说。”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别怕,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做的。”姜微望着赵恒,“怎么了?”赵恒问。

“没什么。”姜微下意识的往他怀里蹭,就像对家中的长辈和阿熙一样,其实他也是有优点的,换了其他人她肯定不会告诉的,那人也肯定不会像他一样什么都不问,只答应自己的要求。姜微想了想,好吧!其实自己也有很多缺点,她大方的原谅了赵恒的蛮不讲理。

赵恒诧异的望着难得这么温顺的胖丫头,将她搂得更紧了,这丫头一直都真乖就好了,这样子多惹人疼。

赵恒同姜微说了许久的话,等到姜恪等人快回来的时候才回宫,赵恒回去后,宫里就如火如荼的办起了衡山公主、四皇子的婚事了,与此同时六皇子的亲事也定了,这位更不像是赵旻亲生的,王妃是一名普通的六品官员之女,说是太原王氏女,也就祖上跟太原王的一位名人牵扯上了一点关系,连那位名人到底是未来六王妃的谁都说不清楚。当然六皇子年纪还小,成亲不是太急,但衡山公主和四皇子婚礼却要置办起来了,两人年纪都比赵恒大。

宫中喜气洋洋,姜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郭太夫人的身体时好时不好,姜怿都求了沈奕来看,沈奕诊了半天脉,说是像吃了某些不该吃的东西所致,可二房上下对郭太夫人的吃食盯得很严,所有餐具都用了银的,依然查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郭太夫人也就拉了一次肚子。要是换了旁人,这也不算什么,可郭太夫人年纪大了,这么一折腾,又死了自己精神信仰,精神明显不好了,整个人精神气一下子散了。姜怿等人精心伺候了数月,眼看着太夫人一天比一天不行,就开始准备后事了,姜恪和姜怿的丁忧奏折也都让长史官写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郭太夫人丧事(下)

昏暗的卧房里,面色蜡黄的老者躺在床上,呼呼的发出浑浊的气息,房里每天定时透气,但依然透出一股腐朽的臭味。

姜元仪怔怔的望着躺在床上只剩了半口气的人,眼底尽是茫然,她很恨这个老太,他们家很多事她都是始作俑者,她是悲剧的缔造者,郭氏不喜欢阿娘,打阿娘背后都有她的挑拨,她甚至还想把自己送给赵四,就只为了自己当上王妃的曾祖母,她怎么能不恨!

姜元仪从小长大的孤儿院附近就有一个养老院,她时常在院长在带领给老人们唱歌跳舞,让老人们开心。她知道很多年纪大的老人是经不起的折腾的,越是看着身体好、不生病的高寿老人,就越经不起折腾,一个小感冒、摔一跤或者是拉一场肚子,都会导致老人病逝,有些即便救了回来也身体大损,救回来那是因为现代医学技术,在古代那是没可能的。

所以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复仇,先是用钩吻毒死了她精神信仰玄猫,然后再在她惯常喝的灵芝茶里放了郁金香根茎淹没出来的汁液。钩吻可以毒死人,但那是古代惯用的毒药,而且真一下子毒死她,事情就闹得太大了,彻查起来她没把握摆脱嫌疑,所以用了这么一个迂回的方案。老太婆怕死,每天都要喝一大碗灵芝汤,她有怕苦会灵芝汤里放很多糖,那味道古怪之极,足可以掩盖根茎汁液那种青涩味。她做的很成功,老太婆真快死了,她的仇也报了,可她心里却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感觉——

“阿绮——”卢氏看到女儿满脸泪痕,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前段时间提起太夫人还是一脸怨恨,眼下看到她就哭了,这孩子心还是太软了,对这种老妪有什么好怜悯的?只是女儿这样也好,卢氏将女儿搂在怀里,“跟阿娘回去休息吧。”

姜元仪步履虚浮的跟着母亲回房,卢氏拉着女儿柔声问:“阿绮,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姜元仪回神望着母亲,卢氏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婚姻大事了,你看小九娘,比你小了五岁都已经订亲,马上就要成亲了。”

姜元仪神思有些恍惚,半晌才喃喃道:“我要门当户对,他脾气温和,大家和善,不会虐待媳妇,不是家中长子或幼子,家规严谨、不会宠妾灭妻,婚前没有青梅竹马侍妾。”即便有现代婚姻法保护,外面包小蜜的男人都多的数不胜数,她自然不会想要在古代找能坚持一夫一妻的男人,她家里的男人也没一个是一夫一妻的。

但如果那男人跟自己结婚后又有了别的女人,就不要怪自己找男人,反正时下很多贵族夫妻也是各玩各的,尤其是避孕套流传开来后。你可以养小蜜,但也不要阻止我养小狼狗。姜元仪才不会选择下嫁,西府二堂姐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女孩子下嫁本身就一种悲剧,养极品软饭男吗?还不如门当户对,本身阶层相同,一些惯例也能接受,各玩各的也能互不干涉。

卢氏怜惜的摸了摸女儿的脸,“阿绮长大了。”她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只木匣,“阿绮,你祖翁已经跟我说了,你现在弄的那些铺子,都让你陪嫁过去,还有——”

“不。”谈到生意,姜元仪恢复了精神,郭老太就该死,没什么好多想的,“那些铺子我不全带走。”她同卢氏说起自己的安排,“糖庄给祖翁,我自己就留一股分红。”她那几个最赚钱的产业中,糖庄无疑是技术含量最少、最暴利的行业,只要有甘蔗,有多少可以提炼多少,她要是出嫁后,这份技术铁定保不住。别以为她不知道,她那些嫂子派人去偷她炼糖技术了。姜元仪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想出嫁后继续独占,她就是要那些嫂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社会历练多年,姜元仪比谁都知道人心险恶,这种生意只有放在姜家手上她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技术一旦暴露,说不定以后糖庄所有的收益,都比不上自己现在一分收入。

卢氏嘴张了张,她没有想到女儿居然这么轻松的就把生意给放手了。

“花油铺子,四成股分给四婶,四成阿娘你拿着,我自己拿两成。”姜元仪又把精油厂分了出去,精油萃取跟炼糖一样,要求有很多人工,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给母亲一份保障。

“至于琉璃厂既然大哥一直在弄,那就分上三成股给他,阿娘你拿上五成,我拿两成。你手里的那些股份,不要转给别人,别大嫂过来伺候你几天,你就觉得她好了,钱拿在自己手上最放心,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姜元仪再次劝母亲道,现代钱财被子女全部拿走,最后被子女赶出家门的老人还少吗?有了钱一切都好办,她只要手里有钱,就足够大哥和大嫂一直来当孝子孝孙,管他是不是亲生的!可惜祖翁坚持要过继四叔的嫡长子,如果是庶子,她只要手里松一点,还不让他们把阿娘当祖宗一样孝顺。

“那阿绮你自己怎么办?”卢氏反对,“糖庄如果最赚钱,你给祖翁好了,毕竟你祖翁疼了你这么多年,花油铺子和琉璃厂的分成阿娘都不要,你全拿上。”

“你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你的钱还不是我的?你都拿着,我出嫁了又不能天天回来,他们给你受了委屈,你也不用闷着,自己拿钱去买。那些东西看着赚钱,实则也就一般般,我不是还有其他吗?”暴利商品是好赚,但也容易让人有红眼病,姜家目前还是一棵大树,值得自己投资。他们目光高,要投资就不能小气,干脆来大的,再说她还有赚钱的点子。

她剩下的几间食肆也挺赚钱的,尤其是她的一间包子铺,别看一个猪肉包子才三文钱,买的人还真不少,一天下来也能有不少收益,很多人买上一个大肉包子,带回家一家几口人分食,吃上一口肉。还有那间面食店,真正算起来收益也挺可观的。好像姜微农庄上面养了不少牲口?每年姜府下人都能分发到不少肉食,不知道有多少,或者她可以找她谈谈生意?哪怕白分她股份也成,如果没出意外,她在未来的近二十年间都是太子妃、皇后。

“你这孩子。”卢氏心里听着酸酸涩涩的,“阿娘又不缺钱。”

“你嫁妆都给了我,你手里能有什么钱?”姜元仪说。

“你这孩子!”卢氏嗔她,“你怎么知道我全给了你?”

“你不给我给谁?”姜元仪气道,“你就我一个女儿!大哥又不是你儿子,也不是你养大的,我给了他那么多还不够?你不能再给他东西了!他儿子是四婶的孙子,不是你的孙子!我比他好多了!”不就是多了一根烂黄瓜吗?干嘛这么稀罕!

卢氏哭笑不得,爱怜的把女儿搂在了怀里,“你这小醋坛子。”姜元仪哼了一声,卢氏把匣子打开,里面满满的全是各种地契,有些是卢氏的陪嫁,还有很多是姜怿给的,“阿绮,你祖翁是疼你,你大哥和堂哥们名下要是敢有私产,看你祖翁不打死他们,他们也不可能会分到这么多东西。”

卢氏对女儿感慨,姜元仪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道:“所以我不是给阿翁糖庄了嘛——”换了别人想都别想!

“你这孩子!”卢氏点点她额头,她又想起了一事,略有犹豫,“阿绮,裴家的事——”

“阿娘,我给裴家送礼都送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停下?”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干,姜元仪才不干这种傻事,她都投资了这么多年了,眼下还没发芽,难道就撤资?那她之前的投入怎么办?

卢氏见女儿一脸坚持,她为难的皱了皱眉头,“那你出嫁后,就让阿娘来送如何?”卢氏终究不忍心女儿失望。

姜元仪搂着阿娘的脖子,“阿娘,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

卢氏叹了一口气,“阿绮,你这样西府伯母她们会伤心的。”

姜元仪不屑道:“伤心?他们要是有心替二堂姐出气,为什么不跟丁家一样?还不是因为二堂姐是孤儿,没人做主罢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要是这件事放在西府大娘,或是我、小九身上,裴家早就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不许胡说!童言无忌!”卢氏呸了一声,如果阿绮遇到这样的人家,她就那户人家上下都永世不得翻身!不对!她的女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卢氏搂着女儿说了许多出嫁后的事,姜元仪听得心不在焉,阿娘说的话无非就是让她乖顺听话,乖顺听话如果遇上好人还行,遇上坏人不就是被人啃吗?

二房里人心浮动,有些人甚至目光都盯上了郭太夫人的私房,毕竟太夫人管家多年,她又吝啬这么多年存下的财产肯定不少。

大房里王夫人一脸笑意的品尝着孙女送上的美味,用素油炒成的玉兰片和竹荪,清爽可口,王夫人点头,“好吃。”

姜微凤眸笑成了一对弯月,“阿婆,这是竹荪,云水乡刚让人送来的,你喜欢吃我让他们多送过来。”这也是她刚刚弄出来的东西,竹荪可是好东西,她准备让人种山药,她要多种点蔬菜,家里长辈年纪越大口味就越清淡,尤其是翁翁常年吃素,姜微总担心他没营养,她准备让人研究菌菇类培育去,话说猴头菇可以人工养殖吗?跟蘑菇是一样的?

“好。”王夫人听着孙女孝顺的话,笑容越深。

谢则看着姜微送来的大包的灵芝,“阿识,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灵芝?”

“我让人从山上采来的。”姜微觉得她要感谢赵旻,送了她这么一块水土丰美的封地,虽然不大,但足够她搞农业研发了,竹荪就是她让人琢磨出来的东西。

“山上有那么多灵芝?”谢则有点困惑。

“若是自然生长肯定没有,但我让人在山上找到了一簇灵芝窝,就让人围了起来,仔细的保护,养了好几年,就养出了好多。这片地方现在我不用了,我又让人圈了几片,以后年年都不会缺的,阿婆、大娘、阿娘,你们放心吧,以后你们的灵芝我全包了。”姜微豪气的说,话说长白山那边也有好多药材,比如人参之类的,但是那边太冷,她也不好派人出去,只能让人去四川找。姜家或许不会缺这些药材,但这总是自己的心意,可惜银耳怎么养不出来,不然阿娘还能多个美容圣品。

王夫人搂过小孙女亲了一口,“阿识真乖,你上回给我弄的花油,可比点那些香料好多了。”

“那些香料烟火气太浓了,阿婆以后熏香还是用我给你的花油好。”姜微说,她觉得精油比那些固体香料好多了,固体香料适合装叉时候用,比如她翁翁装老神仙的时候,香烟袅袅那种,但常用还是用精油这种易挥发、无残留的植物精华比较好。姜微庄上的香油产量不高,她基本上想得到的长辈都送了点过去。

“这些花油都是林小郎给你找来的?”王夫人问小孙女。

“最近的不是,是阿兄给我找了一个大食的老匠人,他会提炼花油,我就把他留在农庄上了。”姜微说,这倒是真的,赵恒真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大食匠人,不过那人根本不会提炼花油,就会弄点花露水,她就供着当借口了。

王夫人点头,“那跟小七娘的花油——”

“都差不多。”姜微头靠在王夫人怀里,“阿婆我不会开店铺的,我庄上的花油都很少,除了你们我谁也不给。”

“好,我们谁也不给。”王夫人原本还担心孙女会羡慕小七娘的花油店铺,自己也开一个,她毕竟现在是太子妃了,跟小七娘身份不同,不适合弄这些,可要是小九想开,王夫人又不忍心打击孙女的兴致。

晚上姜恪回来后,王夫人将竹荪拿出来,姜恪尝了几口,点头道:“不错,的确鲜美可口。”姜府众人口味清淡,偏素食为主,这种素菜正适合姜恪的口味。

“可不是,这孩子还让送了不少灵芝过来。”王夫人把姜微送来的灵芝显摆了一翻,王夫人就没缺过灵芝,但孙女送来的总归不同的。

姜恪一声不吭的将一盆玉兰片炒竹荪全部吃完后,对王夫人道:“老二今天来找我,把炼糖的方子给我了。”

“那不是阿绮的吗?他不给阿绮当陪嫁了?”王夫人诧异的问。

“七娘不要,她只留了一股。”姜恪淡淡道。

王夫人沉默,他们也好,姜怿也好,都不是缺钱的人,哪怕提炼白糖的技术再好,他们都没有放在眼里,姜怿此举是另有深意。“你做主就好。”王夫人怅然道,她跟大小郭氏斗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输过,但真赢了吗?她养的孩子再有出息又如何?还不是死的死、伤的伤,唯一的女儿送到了宫里,要不是有阿文,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如何。眼下她膝下儿孙满堂,有可爱的小孙女承欢,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转眼阿娘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老头子也没了二十多年了…”姜恪喃喃道,他与其说恨郭太夫人,还不如说恨自己的父亲。姜恪的童年是在舅家长大的,当年的王太夫人、郭太夫人两人斗的腥风血雨,姜恪永远记得自己父亲气急败坏的指着母亲大骂她毒妇,郭氏在一旁哭得可怜,等姜朴离去后又诅咒阿娘年纪老大、人老珠黄,为什么不死!姜恪嘴角扭出一丝笑容,他阿娘若是毒妇,郭氏就是毒妇加蠢妇,毁了自己儿子一辈子。兄弟两人斗了一辈子,这次坐下相谈,姜恪看着比老了十岁不止、头发已经全白了姜怿,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是来求我让她附葬在老头子边上的。他真当我阿娘稀罕那位置?她早走了。”王太夫人临死前拉着儿子的手再三嘱咐说,不要葬在姜家祖坟,她要回家,他就联系了自己舅父,把亲娘葬到了外祖父母身边。这事姜朴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当时他暴跳如雷,但亲儿子已经把母亲葬进去了,连墓志铭都写了,姜朴总不能去挖人家王家祖坟吧?只能给妻子在祖坟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

“就一个糖庄,就他们还当宝贝。”姜恪嗤之以鼻,“看我家阿识这些年给我们弄了多少菜蔬,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王夫人继续不说话,她虽然很宠孙女,但也不至于认为孙女孝顺他们一点菜蔬,就认为她干了利国利民的大事。

“她就这几天了,你过去应付一次吧。”姜恪冷淡道,“别让阿识去了,她还小,见不得这么可怕的事。”

王夫人点头,她是没准备让阿识看郭太夫人,她可舍不得吓到孙女,“那分家的事——”

姜恪沉默了良久,“你觉得呢?”

王夫人好笑的望着丈夫,“分家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夫妻多年,她自然丈夫的想法。

“那要不暂时不分?反正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姜恪迟疑的跟王夫人商量,他对郭太夫人无法释怀,但眼下二房那些孩子都是姜家的血脉,姜怿来找他谈这件事的时候,姜恪嘴上没说,心里确实犹豫了,不然那炼糖的方子他早丢弟弟脸上了。

王夫人笑道:“在一起这么久了,早习惯了,反正互不干涉。”只要郭太夫人死了,二房也没什么能闹事的人了,“二房不少孩子都该谈婚论嫁了吧?等这些事过去了后再说。”

姜恪紧紧的握着王夫人的手,王夫人见他脸上表情越发死板,笑着刮着他的脸,“你说阿姑成天都笑眯眯的,怎么就养出你这种性子。”

“我这是稳重。”姜恪板着脸反驳。

王夫人扑哧一笑,“大郎那才是稳重,你这是死板!”姜恪眼底闪过笑意,手轻轻的搭在了妻子的肩头,王夫人头顺势靠在了他肩头。

郭太夫人弥留,王夫人领着诸位儿媳妇、孙媳妇过来看郭太夫人,王夫人没让姜微入房,就让她在外面拜见。郭太夫人死不瞑目,死前紧紧的抓着儿子的手,眼底是浓浓的不甘心,嘴里还嘟哝着,我不要死——连续说了两句半后,就无声了。姜怿叹了一口气,伸手替母亲合上了眼睛,待姜怿回头的时,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号声。

王氏有了身孕,就没入房,一直陪着小姑,听到哭声,她取出了蘸了姜汁的帕子往眼睛上按了按,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姜微看的嘴角抽了抽,果然当了媳妇的人就要对自己狠。她阿娘就没给自己这神器,估计是不需要?她凑到王氏耳边,“嫂子,我让人在里面铺了床,你在这里哭一会就进去休息吧。”

“我没事。”王氏感激的看着小姑,“一夜我还是能支撑的。”

“这事阿娘跟我说的,嫂子你放心去休息吧。”姜微抬出了沈沁。

王氏略一犹豫,“那好吧。”她还更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

且不说国公府两房关系如何,郭太夫人的丧事置办的是极为隆重的,甚至连赵旻都为了表示对姜家的恩宠,特地派了太子赵恒去姜府吊丧。姜恪、姜怿的门生清客们一个个的跪在台阶前,卖命的放声大嚎,哭得绝对比姜府很多人真心实意多了。姜府中以姜律这一辈的兄弟哭的最卖力,他们祖辈、父辈年纪都大了,不能哀伤过度,只能他们这群青壮年卖力,几天下来嗓子都哑了。幸好姜微早早的让人准备了川贝枇杷膏,挑上小小的一点,加点冰糖熬好一锅,十分润喉。

郭太夫人在家停灵七天后,姜恪夫妻、姜怿夫妻由姜大、姜律陪同,送郭太夫人的灵柩回天水姜氏祖坟,那里有姜朴和王太夫人的衣冠冢,姜朴真正的坟茔在赵凤翔的皇陵。郭太夫人对于姜凛、姜凌这辈来说,已经是祖母,并不需要辞官丁忧,姜凛体弱,姜凌等人又有官职在身,所以由四人的长孙护送四人回老家安葬郭太夫人,同时姜府也开始闭门谢客。

“你要我庄子上的肉类?”姜微瞪大了眼睛望着姜元仪,因郭太夫人的丧事,大房和二房最近亲近了不少,毕竟朝夕相处了好些天。姜怿临去前,将郭太夫人的私房都分了,大房一半、二房一半。姜恪和姜怿坚决不要,最后姜怿只能送了一匣首饰给姜微,他选的基本都是玉石、宝石的原石,可以让姜微打造首饰,也算有心了。她跟姜元仪也时常会说些话了,只要不牵扯裴家问题,姜微跟姜元仪可以说是这个地方最能聊得来的人了。

“你庄上有多少兽类?能给我稳定提供货源吗?”姜元仪问,“我名下有不少食肆,每天要用不少肉类,进货的价格另算,我再分你三成股。”

“我以前还挺多的,但最近没了。”姜微说,她以前缺粮食了,但自从跟赵恒说了一次后,赵恒就替自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她庄子上有多少肉,他就能拉走多少,他养着十率府,真不愁吃肉的人。姜微觉得自己没必要做生意了,她没做生意的脑子,太子妃传出一个与民争利的名声也不好,她不能再给家里人惹麻烦了。

“真可惜了,我老是缺这些原材料,你上回送我的蓝莲花很好看。”姜元仪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她还是不习惯搞农庄,农产品能有多少收益?只有工业才能致富。

“那是我让人从天竺带回来的。你食肆里需要很多肉食?”

“对。”姜元仪同她说起了自己几个食肆对肉类的各种处理,部分好的肉用来炒菜,不好的做成肉糜,内脏基本用来炒菜,骨头用来熬汤…

“你这样能节省很多东西。”姜微听得不停点头,她庄子上也能这么用。

“那当然。”姜元仪说起生意经来,就眉飞色舞。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弄个农庄来解决肉类呢?”姜微问。

“我分不出精力来了,再说我的农庄里都被我在种满花了,没地方再种牧草了。”姜元仪说,“你不是农庄里连粮食都没有吗?”总要有偏重的。

“我以前那片都是荒地,太贫瘠,只能种些牧草,所以我才养了牲畜,后来就越养越多了。”姜微道。

“那你这几年土地应该肥沃了吧?”有这么多牲畜,不把田养肥都不行。

“是,庄头老催我种粮食。”姜微却不想种粮食,她还想养牲畜,所以她老被庄头用一种疼彻心扉的看着,让她挺不好意思的。

“种粮食没什么用,还不如养牲口更有利。”姜元仪不以为然,她以前也不缺肉,毕竟家里农庄上尽有,最近却不行了,自从祖翁给了她田产后,她那几个嫂子对她冷淡了许多,姜元仪也不在乎,反正她也不靠她们养。

堂姐妹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丫鬟来喊两人进食才各自回家吃饭。

“阿识,你跟小七这么聊得来?”沈沁惊讶的问着女儿。

“嗯。”她们肯定比一般人聊得来。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呢。”沈沁说。

“生气?”姜微不解的望着阿娘,“我生什么气?”

“你不是跟她吵过架吗?”沈沁说。

“好多年了,再说我们也不是吵架,我就是当时不理解她的举动罢了。”姜微现在想想,如果换成了阿熙某个姐姐对她堂哥始乱终弃,她好像也舍不得跟阿熙决裂,不过阿熙是肯定不会让她养的,也不让他姐姐对自己堂哥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