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愕然。

“怎么,怎么可能!”宁四夫人结结巴巴说道。

“我祖父亲口说的。”君小姐没有半点犹豫说道,“没钱就不收钱了,是你们家老太爷非要说自己家有钱,说现在被贼偷了,等回了家一定送来,我祖父再三说不用,你家老太爷却不愿意欠人情,得知我父母才成亲,便主动说要结儿女亲。”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

宁老太爷从来没有详细说过这件事的具体详情,这个女孩子应该不会是信口开河说谎吧?

可是宁老太爷真的做出过这种事?

君小姐伸手抚了抚桌子上的婚书。

“你们认这门亲事呢这就是婚书,但既然你们不愿意认婚书,不想把你们家公子给我,那它就是一个欠条。”她将婚书向前推了推,葱管一般的两根手指按在其上,“不给人,那就给钱。”

不给人就给钱?

什么意思?

“你们还了治病救命的钱,婚书还给你们,大家就此两不相欠。”君小姐说道。

宁三夫人还有些没回过神。

“多少钱?”她下意识的顺口问道。

君小姐抬眼看着她,神情平静。

“二千两。”她说道。

第四章 都很委屈

二千两。

宁四夫人在宁大夫人的屋子里重复了这三个字。

“白银。”她接着说道。

还好不是黄金。

这个念头又让她很懊恼。

宁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二千两黄金也吓不到她,更何况现在根本就不是考虑钱的事。

可是这件事的的确确落在了钱上。

宁大夫人的神情也变的古怪。

“她真这么说?”她问道。

宁四夫人也点点头。

“没有哭没有闹,丝毫没有再提亲事。”她说道,想了想又补充,“神情不似作伪。”

知难而退了?

宁大夫人沉吟没说话,宁云燕则回过神。

“母亲,她这是迷惑我们的诡计,定然还是为了嫁进来。”她说道。

宁大夫人摇摇头。

“如果她要迷惑我们,要的可不是这么点钱了。”她说道。

二千两数目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少,但对于宁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如果这君小姐真是要耍花枪,就该给出一个宁家也不能轻易就拿出的数目来。

难道她真的同意退亲了?

闹出这么多花样,又有婚书在手要给予最关键的一击的时候突然就想通了?

宁大夫人沉吟一刻,站了起来。

“我去见她。”她说道。

宁云燕跺脚。

“看,母亲,这就是她的计谋,勾引你去见她了!”

宁大夫人看她一眼笑了笑。

“见她又如何?她连你这个宁云钊的妹妹都勾引笼络不了,还能奈何我?”她说道。

她可是宁云钊的母亲。

这天下没有比母亲更爱自己的儿子,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儿子是天下最好的,就算天下最好的女子嫁给儿子,也觉得委屈,更何况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君小姐。

不,君小姐也不算是什么都不是,对于宁家来说,就是一滩污泥。

她绝不会让自己儿子洁白的衣袍上被甩上这一滩污泥。

听到门外又传来细碎的夫人的称呼,等得有些无聊的小丫头立刻站直了身子,眼睛亮亮的看着走进来的夫人。

“又换了一个夫人。”她嘀咕,“宁家的夫人真多。”

君家人丁单薄,不是什么大家氏族,君应文体弱且一心为官尽责,妻子方氏又出身商户,对于这个好容易得来的女儿百般骄纵,没有规矩约束,也不知道人情往来,看身边这个丫头的行事就知道了。

宁大夫人不以为意,她的视线径直落在那位君小姐身上。

女孩子与宁云燕差不多的年纪,容颜还带着几分稚嫩,相貌也算是不错,只能算是不错。

随着她的走进来,这位原本坐着的君小姐站起身来施礼。

“大夫人。”她说道。

对于君小姐能认出自己,宁大夫人没有觉得意外。

这半年来君小姐虽然一直没能成功的凑到她们宁家这些夫人面前,但钻营这么久总会多少知道自己未来婆婆的长相。

听到君小姐的称呼,小丫头欢喜难掩。

果然小姐说一切都听她的没错,这三言两语的就把宁大夫人招来了。

她们来到阳城后好容易说动方家的舅太太来宁家说亲事,结果宁家却说从来不知道这门亲事,为此小姐被方家那几个讨厌的小姐好一顿奚落。

舅太太一向看小姐不顺眼,又惧怕宁家惹来麻烦,才不会尽心尽力的来帮忙说项,小姐就决定自己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结识了宁家的小姐们,但无奈的是宁家小姐们很回避与她来往。

结交宁家小姐的路走不通,她们又打听到宁大夫人脾气温和且念佛心慈,就想着直接求到宁大夫人跟前去,小姐身世可怜,哭一哭说不定就能得到宁大夫人的垂怜。

只是宁大夫人更不好见,正想办法的时候听到说宁十公子竟然要跟什么杨家的小姐定亲,小姐就急了,催着方老妇人和舅母找宁家,二个长辈却装聋作哑推三阻四,小姐只得自己上门,结果连宁家的二门都没进,更别提见到宁大夫人。

适才拿着白绫作威胁宁大夫人还是不出来,没想到一说要银子就来了。

看来这个宁大夫人除了温和慈善,还是个贪财的。

宁大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而是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她问道。

她的面容温和声音轻柔缓慢,不自觉的让人觉得情真意切,小丫头想到自从老爷去世后她们主仆过的日子,心酸满腹眼圈忍不住发红。

委屈,委屈大了。

这时候小姐应该跪下来对着宁大夫人哭,这样泥菩萨般柔软的夫人,眼泪一定能把她泡化了。

小丫头看着面前的小姐,君小姐依旧端端正正的站着,因为背对着看不清她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梨花带雨了。

“大夫人也觉得很委屈吧?”君小姐说道。

她的声音也轻柔缓慢,还带着几分感叹,更加的情真意切。

宁大夫人看着她笑了笑。

“是啊,做母亲的看着自己耗费心血珍宝般养大的子女,突然被下贱的猪狗咬一口,偏偏又这畜生不知人事,打不得骂不得,打了骂了反而还要被说不大度,真是又委屈又心疼。”她说道。

小丫头听得都懵了,愕然的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位还带着笑的如同菩萨般和蔼的夫人。

是,是在骂她们吗?

下贱的猪狗?

这么恶毒的话竟然是从这位夫人口中说出的吗?

面前的小姐没有哭声传来。

“我不是母亲,不过自己遇到这种事心情也不好受。”君小姐依旧柔声说道,还点了点头。

“自己要是遇到这种事,也就忍了。”宁大夫人说道,“但一个母亲看到子女遇到这种事,却忍不得,孩子病了,母亲恨不得病在自己身,有人伤了自己的孩子,母亲就恨不得咬了那人的肉。”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君小姐还小,等将来你做了母亲就会知道了。”

这几句话下来她的言辞神情都温柔可亲,就好似在谈论多么愉悦的话题。

“我知道君小姐很委屈,明明约定好的事却反悔,还请君小姐见谅,这个约定对你来说是一跃龙门得富贵人生,我们宁家的确从来都是乐善好施,不管是求上门的灾民,还是路边的乞丐,都不吝啬赠与扶持一把,但对于扶持你的命运。”

她看着君小姐,脸上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这件事实在是让我们觉得委屈又恶心。”

小丫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先前上门来被仆妇冷落无视时,适才那两个夫人态度冷漠说话威胁所带来的委屈和愤怒此时此刻都不算什么了。

宁大夫人这般含笑和蔼的说出的这些话简直比冷漠和威胁更可怕。

甚至她都不知道怎么可怕,就觉得刀子一般嗖嗖的割来,想躲又没地方躲,瑟瑟孤立,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绝望。

宁大夫人看着眼前的君小姐,这位君小姐依旧神情平静,一双大眼明亮黝黑,其间没有半点的情绪。

她安安静静,如同所有知礼守矩的女孩子一样认真聆听长辈的说话,没有不满没有反驳更没有不屑。

似乎在确定宁大夫人说完了,她才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这件事的确让人觉得委屈,我也不知道宁老太爷是怎么想的,明明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非要拿子女的婚事做恩报,结果恩没报,反而让我们成了恶人,或者宁老太爷就是不想还钱,又怕我们纠缠,才这样做的。”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

“宁老太爷真是多虑了,我们君家治病救人不图回报,就是祖传的本分乐善好施,不管是求上门的灾民,还是路边的乞丐,都不吝啬治病救人赠药。”

这话听着耳熟。

含泪的小丫头不由瞪大眼,看到坐在对面的宁大夫人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宁老太爷不想付诊费药钱,说一句没钱就罢了,多大点的事,哪里用这般手段,赖账也就罢了,还将我们置于恶人之地。”

君小姐说道,看着宁大夫人微微一笑。

“这件事实在是让我们觉得委屈又恶心。”

宁大夫人脸上的笑碎裂。

第五章 宁十公子的身价

这个女孩子!

竟然这样诋毁宁老太爷,诋毁她们宁家。

宁大夫人一向和气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霜。

以前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君家小姐,多问一句就是自降身份了。

不过从宁云燕的描述中可以想象到,这个君小姐跟她的来历一样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刚进来时看着还像个样子,宁大夫人还觉得宁云燕夸张了,但此时看来,何止上不得台面,简直是毫不掩饰的尖酸刻薄。

但只是一呼一吸,宁大夫人就压制了怒气平静下来。

这也正常,就跟她做出上吊的把戏一样,不过是无计可施便撒泼相缠罢了。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败坏宁家的名声,宁家就不得不对她忍让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想。”宁大夫人温和的说道,“人做事的时候初心都是好的,只不过随着时过境迁,口口相传,难免会变了。”

她说完这句话,见君小姐神情闪过一丝怅然。

“是啊,人做事的时候初心都是好的。”她说道。

小丫头已经完全懵了。

所以其实宁大夫人和小姐还是在和气的交谈,适才的剑拔弩张只是她的错觉?

宁大夫人笑了笑。

“君小姐你还小,觉得这世间的事黑是黑白是白,今天往地上砸个坑,就天荒地老也不会变。”她说道,声音温和,就如同一个长辈谆谆教导自己的晚辈一般亲切。

“是啊。”君小姐再次说道,神情中除了怅然还有一丝悲伤。

是悲伤原本以为唾手可得好日子竟然得不到吧。

宁大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浓,神情也更温和。

“等君小姐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黑的也可能是白的,白的也可能是黑的,而有些事也是会变的。”她说道,话头一转,“不过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君小姐看向她,就像认真聆听长辈指点的晚辈。

“比如人的命。”宁大夫人说道,“有的人的命就是贱命,不是攀上别人,就能变成贵命的。”

就算是谁都听出来是骂人的话,大夫人也能将它说的充满的诚意,就如同关切晚辈所说的苦口的良药。

她说完这句话,面前的女孩子依旧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宁大夫人不由眼一晃。

这个原本被她归到只能算模样不错的女孩子,一笑起来竟然让人有些惊艳。

不过这女孩子的笑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就消失了。

宁大夫人也是女人,对女人的惊艳也是很快就消失了,她更多的应该是要生气,但这女孩子的笑并没有半点讥笑嘲弄,就如同听到长辈良言而开心的晚辈一样。

这当然不会是这女孩子的真实感觉反应。

宁大夫人很不高兴。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掩藏自己情绪的女子,真是可怕。

就算不论出身,她也不会选这样的女子做自己的儿媳妇。

总之,这一面见下来宁大夫人终于认可了宁云燕的话,这个君小姐真是令人厌恶。

“大夫人真是自谦。”君小姐说道,“不过宁家虽然出身贱鄙,但也是民众们交口称赞的仁富之家,大夫人莫要妄自菲薄。”

宁大夫人大怒。

宁家先祖是给人放牛割草的长工。

这君小姐是在骂他们宁家至今还是贱民。

“织席贩履的小儿也能当皇帝。”大夫人压下怒意,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只要自己争气,金石也能为开,我们宁家的祖先没有耽于富贵,头悬梁锥刺股靠着自己读书求功名,才有了从贱民转为官身,能够为君为民效力尽心。”

她在自己争气以及靠着自己上加重了语气。

“这些,可不是靠着攀上谁就能得来的。”

君小姐笑了。

“当年你们宁家第一个老爷的功名是花钱买来的,靠着钱打通了上上下下,攀上了府学的大人老爷。”她立刻说道,“如果不是那位大人老爷提携扶持,你们家的老爷们现在还挖煤呢。”

宁大夫人气的有些发抖。

她第一次见这种贱婢,羞辱骂人如此轻松随意。

同时心里又难掩惊讶。

她怎么知道这宁家的秘闻?

这秘闻可是百年前的事,而且又涉及官场私密,且是没有被发现的私密,要不然那时候的宁家也会就此官途顺遂了。

这种事在宁家也几乎没人知道,宁家的人才不会去议论百年前先祖的事。

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恰恰是因为她不是宁家的人。

结亲的时候要打听男方底细,而那时候她的祖父正在朝中负责修书,因为闲来无事就特意去翻找有关宁家几百年的记载,恰好翻到百年前一个御史骂宁家那位老爷科举舞弊,当然最终不了了之,皇朝更迭之后更没有人再理会这件事。

百年前的事,更何况花钱捐个官的也不是没有,她的娘家人自然不会把这件事当做宁家的人品行有亏,只当做一个笑谈笑了笑就过去了。

这个一直在偏远的抚宁随父为官生活的丫头怎么知道?

难道君应文那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吏能打听到?

或者是方家?

方家可是一个商户,虽然有钱,但本朝一直对商户打压歧视,官府的人或许会愿意从商户手里捞钱,但绝不会跟他们来往过密。

方家哪里有那个本事手眼通天拿到京城朝中私密的文书?

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回事,这个君小姐如此窥探宁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宁大夫人声音有些沉沉说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世间很多事可以用钱办到。”君小姐柔声细语说道,“你们宁家百年前花钱买了官摆脱这贱民之命,那现在也可以花钱买了这婚书,摆脱这贱名之命。”

什么叫贱名之命?

接二连三的被如此折辱,宁大夫人的好脾气也忍不住了,脸上不再有温和的笑意。

“君小姐这话说的我听不懂。”她说道,“婚书是婚书,买卖是买卖。”

“这有什么不懂的,欠债还钱而已。”君小姐神情依旧,“婚书是婚书,也是买卖,你们宁老太爷当初没钱,又不想背负忘恩负义的恶名,就拿自己的子孙婚事做酬谢,如今反悔要收回子孙的婚事,自然就要拿钱来抵这忘恩负义之名。”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宁大夫人气的发抖,但忽的又冷静下来。

“君小姐是说真的?”她问道。

她想到了,她是抱着羞辱这女孩子的目的来的,而自从一见面这女孩子其实也在毫不留情的羞辱她。

这女孩子说给钱就退亲的话是为了引她过来,但引她过来之后的目的的确不是想要缠住求的怜惜,反而是撕破脸的要结仇。

这君小姐是真的不想要结这门亲事了。

“当然是真的。”君小姐说道,“我说过很多事可以用钱来解决,能用钱解决的事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屋子里一阵沉默。

宁大夫人心情有些复杂,说轻松也轻松,毕竟解决了这个让她头疼的事,但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想象中这件事的解决是这女孩子对于宁家知难而退,但现在她总觉得让这女孩子而退的并不是对宁家的知难。

就好像他们宁家巴不得甩开她一样,她也巴不得甩开宁家。

宁大夫人有些不高兴,但旋即又为自己的不高兴而哂笑。

人就是这样的吧,上赶着的缠着自己的不喜欢,但说放手就放手的走的干脆利索的也不喜欢,被追捧的时候嫌烦,突然人不理会了又觉得失落。

失落的并不是多在乎这个人,而是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

不尊重,不敬畏。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出身的女孩子,她又什么资格摆出这种嫌弃他们宁家的姿态。

宁大夫人神情变得冷冷。

“君小姐算计的真清楚。”她说道。

君小姐却摇摇头。

“夫人谬赞了。”她说道。

鬼才赞你!

宁大夫人气笑,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人却是一个这样的无赖,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经过夫人的提醒,我发觉我先前算错了。”君小姐接着说道,神情平静的看着宁大夫人。

什么算错了?

宁大夫人微微有些讶异,又浮现警觉。

所以又要反悔了?或者说她根本还是不想退亲?

君小姐的手指轻轻的抚过桌上的婚书。

“我先前说两千两就把婚书还给你们,是算错了。”她说道,手指敲了敲婚书,“应该是五千两。”

五千两?

宁大夫人愕然。

这就是坐地起价吗?

“你!”她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应该是五千两了?”

“我祖父救治你们老太爷是十四年前的事,利滚利到如今要五千两也不算多。”君小姐说道。

宁大夫人眉角抽了抽。

“多少的药钱就利滚利的滚到五千两了?”她说道。

这女孩子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羞辱宁家非要胡搅蛮缠。

“多少药钱?”君小姐笑了笑说道,“能够救了宁老太爷这条命的药钱自然不便宜,要不然宁老太爷怎么会用自己的嫡长孙做抵押?”

抵押?

什么话!

宁大夫人再次皱眉要开口,不过这一次君小姐没有晚辈的自觉,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宁老太爷肯拿自己的嫡长孙来抵药钱和人情,宁十公子必然是很厉害的,来了这里听说以及亲眼看到宁十公子的风采,我就估摸了一个价格。”君小姐说道,神情严肃,“但现在看到大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极其反对,我才明白我还是低估了,宁十公子比我想象中更贵重,所以,这个婚书绝对不止二千两这个价,而应该是五千两。”

宁大夫人目瞪口呆。

“你,你。”她只说道。

君小姐看着她再次笑了笑,将婚书拿在手里。

“大夫人是觉得宁老太爷的命不值钱呢还是觉得宁十公子不值这个身价?”她说道。

第六章 这是个无赖

宁大夫人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脸上还蒙着一层寒霜,一句话不说坐下来就吃茶。

宁云燕已经带着姐妹们退出去了,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还在等候着,看到她的神情惊讶又不安。

她们当然知道宁大夫人不是外表那般菩萨模样,但做妯娌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她在人前流露这般情绪。

很显然那君小姐把宁大夫人气的不轻。

“大嫂,我看过了,那婚书是真的。”宁三夫人沉吟一刻说道,“她现在也在我们家中,不如我让人毁了它。”

“你要抢?”宁四夫人心里一跳问道。

“丫头们倒茶倒水的,万一不小心湿了婚书。”宁三夫人说道,“或者君小姐心中愤愤不平,故意吓人,其实拿来的并不是婚书,我们也从来没见过,反正君小姐在我们家闹腾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吊的把戏都玩过,这样闹起来,也没人信。”

宁家这么家大业大,无赖的事自然也做过,但对付一个小姑娘又是这么明明白白的耍无赖还真是头一次。

宁四夫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大夫人放下茶杯。

“不用了。”她说道,“她的确是要钱。”

原来是已经谈好了?

“大嫂,她是真的吗?”宁四夫人忙问道。

宁大夫人吐口气,神情恢复如常。

“是,她说了,既然我们家不同意结亲,那就给她些钱。”她说道,“她如今孤女一个,有些钱傍身也是好的。”

她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婚书她已经给我了。”她说道,伸手将婚书拿出来扔在桌子上。

竟然真的成了?

宁三夫人忍不住伸手拿过婚书。

“是真的吗?别是拿假的糊弄。”她说道低头仔细的看。

宁四夫人轻咳一声。

宁三夫人却不以为意。

“大嫂是正人君子菩萨心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人家给什么就接什么,但那君小姐可指不定是个无赖。”她说道,“还是看仔细的好。”

这话让宁大夫人心情好了很多,宁四夫人笑了笑不说话了。

“我看过了,是真的。”宁大夫人说道,一面站起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去跟母亲说一声,从账上支了钱打发她走。”

“大嫂先去说,我们去账房安排。”宁三夫人说道,“二千两银子不用等母亲的对牌。”

宁大夫人脚步停顿下,原本变好的神情再次阴沉。

“是五千两。”她咬牙说道。

五千两?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愕然。

怎么大夫人去见了这君小姐一面,二千两就变成五千两了?

“大嫂到底是心慈。”宁三夫人摇头说道,“见不得这孤女可怜。”

“那就是个无赖,大嫂可用不着可怜。”宁四夫人说道。

只不过她们妯娌这次一唱一和,宁大夫人神情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

“但现在看到大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极其反对,我才明白我还是低估了,宁十公子比我想象中更贵重。”

她想起那君小姐说的话,虽然这话说的极其客气,而且君小姐的神情态度也很恭敬,但其中的意思却直白的很。

因为我对你说的话很生气,所以我决定就地起价。

真是个无赖。

宁大夫人心里恨恨,但这件事她不愿意多说,毕竟是在一个小姑娘跟前吃瘪的事。

她没有理会两个妯娌抬脚走了。

宁云燕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终于等来了母亲那边的消息。

“五千两?”她惊讶的说道,旋即又愤怒,“她可真敢开口。”

身后两个姊妹也被这数额吓到。

“凭什么答应她,一分钱不给让她滚,看她能怎么样。”宁云燕抬脚就要走。

大丫鬟忙拦住她。

“小姐,大夫人不想再纠缠了。”她劝道,“闹的久了,到底对十公子不好。”

宁云燕咬牙恨恨。

“怕她怎的。”她说道,“是她不好,关哥哥什么事。”

“这不是怕她,大夫人说了,她的长辈到底是跟老太爷有旧,如今父母都不在了,也无兄弟姐妹,孤女一个,既然拿着当初长辈们交往的旧情来投靠,虽然咱们家不能安排了她的终身大事,但给些银子让她傍身也是应该的。”丫鬟说道,“她是个孩子不懂事,咱们宁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真是人善被人欺,就让她这样得意?”宁云燕愤愤。

“小姐,她算个什么,跟她斗气,她还不配。”丫鬟含笑说道,“这样谁有理谁没理,人们都看得到了,她就是个无赖,所以婚事也好,闹腾也好,其实就是为了要钱嘛。”

这样她就是跟那些市井泼皮无赖一样,就是讹诈。

没错,她就是讹诈。

宁云燕恨恨点点头。

五千两银子,真是个无赖。

此时,那个被视作无赖的君小姐正看着站到面前的仆妇。

“君小姐,这是你要的五千两银票。”仆妇冷冷说道,将手里捏着的银票晃了晃,“是你外祖母家票号的,你拿着方便,我们也方便,以后也不用再跟方家票号打交道了。”

这意思就是说以后宁家再不会跟方家来往。

君小姐神情恬静,看着那仆妇微微一抖的手指尖。

“你要把钱甩在地上,就要再给我拿来一张同样数额的。”她忽的说道。

仆妇的手一抖,神情有些惊愕。

什么?

“你要做这件事还是先请示一下大夫人吧,看看她允许不允许,她也会告诉你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君小姐说道,“别自以为是,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就不好了。”

作为大夫人身边的得力仆妇,她自然知道大夫人现在有多生气,也知道老夫人适才怎么给了大夫人一顿没脸。

老夫人对于大夫人许下的五千两银子大发脾气,骂大夫人是个瞎眼菩萨乱发善心亲仇不分,当着屋子里那么多仆妇的面,大夫人给老夫人跪下哭求为了十公子请老夫人同意。

“就当是为钊儿积福了。”

老夫人最喜欢十公子这才勉强同意。

大夫人受了这等憋屈,都是因为这个君小姐,但凡是个有骨气的小姐,受了这么多冷脸,就该掉头离开绝不再提婚事,她倒好转头讹钱,还狮子大开口要了这么多。

这样一个泼皮无赖,就该把钱让在地上让她去捡。

仆妇就打算这么做,没想到这无赖竟然敢警告。

把钱扔地上就要再拿五千两来?

她敢!

仆妇神情惊疑的看着君小姐,这个女孩子神情平静没有怒气也没有冷笑,浑身上下都温柔和顺,但她却莫名的觉得这君小姐并不是在故作威胁。

她真的敢,也会这么做。

这是个无赖,也许正等着机会再跟宁家闹呢。

只要她肯接了这钱,就跟宁家再无婚事纠葛,也没有理由再纠缠,再纠缠就是她理亏了。

仆妇手微微抖着,却稳稳的捏住了银票递了过去。

“柳儿拿着。”君小姐说道。

在她身旁站着的有些傻傻的小丫头上前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