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看出她有话说,瞪大眼等待着。

“这次她没说让谁陪我去。”君小姐说道。

说完了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是在委屈的抱怨,其实这不该委屈更不该抱怨。

方老太太说得对,跟林瑾儿相交来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出言相劝派人手相护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事,自己不听劝,她只能派人保护。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孙女跟着涉险吗?

君小姐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有些讪讪。

觉得自己莫非用这具身子就越活越小。真成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了。

“不去更好。”柳儿根本就没注意到君小姐的扭捏,高兴的说道,“省的她们跟着丢人。有我陪着小姐就够了呢。”

君小姐笑了。

“出去玩可能会很危险呢。”她说道,“毕竟我现在可不是官家小姐呢。”

她嫁给了一个商户,出嫁从夫,商户女子嫁给官宦人家。是一跃龙门为士族,比如君蓁蓁的母亲。但士族女子嫁给商户,那就恰恰相反了。

小姐当初连从方家的家门走出去都觉得丢人,现在却成了方家的媳妇,小姐出去其实心里很害怕的。

柳儿觉得心酸。

“小姐不怕。有危险还有柳儿呢,有危险我护着小姐。”她拍着小胸脯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

这笑声如同银铃,又如同山泉叮咚。煞是好听。

君小姐自己也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

一来是没想到这女孩子的笑声这样好听,二来她许久没有大笑了。

君小姐的笑恢复了轻柔。她伸手摸了摸柳儿的头。

“你很不好,但也很好。”她说道。

这话柳儿听不懂,听不懂的事柳儿也不想,看到小姐高兴她就跟着笑,小姐不高兴她就跟着哭,小姐生气她就跟着骂,这就足够了。

柳儿嘿嘿笑了。

君小姐的笑声很响亮,她又站在院门前,所以屋子里的方承宇也听到了。

方承宇依旧躺在床上,放下的帐帘遮挡住外边的景色,却挡不住这笑声。

方承宇冷笑了一下,翻个身面向里,似乎不厌其扰。

然后他身子僵住了,旋即惊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适才是不是翻了个身?

是翻身吧?

要知道他是个瘫痪多年的人,从他五岁起就没有自己翻过身,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翻身。

方承宇僵硬的想着,其实时间久了会产生幻觉,比如想到自己在地上跑,在雪地里跳。

他慢慢的挪动身子,或许是太僵硬了,人像冻僵的鱼干一样啪嗒翻过来摔平在床上。

身下的褥子很厚,不会被摔痛,但方承宇的眼里忽的掉下眼泪来。

一滴眼泪冲破了堤坝。

口子越冲越大,少年人的泪如泉涌,很快打湿了枕头。

意识到这一点方承宇又有些恼怒,他伸手扯起被子盖住头。

男人怎么能掉眼泪呢?这真是丢人的事。

但他其实又不算是男人,他现在还没满十四岁呢,哭一下又怎么了?

男子也是能哭的,他在书上见过描写,也见过吵架打架或者受了什么委屈的小厮哭过,虽然他们多是红了眼眶,眼内微湿,最多鼻涕流一些之类的样子。

但他可是有七八年没有哭过了,眼泪攒的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偏偏有些蠢人不理解。

夜晚降临的时候,丫头们鱼贯退出去,君小姐被柳儿拉住衣袖,带着几分神秘的凑过来嘻嘻笑。

“小姐,少爷尿床了呢。”

方承宇差点将手里的书扔下。

“怎么可能?”君小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真的,那些丫头们还藏着掖着,也不想想这院子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我。”柳儿得意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我看到了,尿湿了被子和枕头啧啧…真是太恶心了…”

方承宇心里冷笑几声,君小姐走了进来。

他看到她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视线。

“按理说不应该。”君小姐说道,眉头微微蹙起。

这按理并不是说他虽然不能自理,但有丫头们服侍不可能出现那种弄脏了自己的情况。

而是她给他用药这么久,他不应该出现失禁的情况。

方承宇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他心里莫名的高兴,甚至让他觉得被人误会是尿了床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真是对不住。”他诚恳又满是歉意的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点。”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我已经让她们熏过香了。”

柳儿在外间探头捏着鼻子。

“小姐要不你去书房睡吧。”她闷声闷气说道。

君小姐冲柳儿摆摆手,柳儿领会,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退出去关上了门。

像往常一样,君小姐推起轮椅向浴室走去。

“你这是何苦呢。”方承宇叹息说道,“表姐你没有必要这样陪着我。”

“这是应该的。”君小姐说道。

“大夫说过,我这样的人会变成大小便都失禁。”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伸手熟练的解开他的衣衫。

“不会。”她说道,停下来对他摇摇头。

少年人的面色有些窘然还有些怅然。

君小姐想了想。

“我是大夫,不会嫌你脏。”她说道。

方承宇笑了,旋即面色又凝重。

“可是表姐,我嫌你脏。”他郑重的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并没有浮现他想要看到的暴怒,他只是被一把拎起来。

哗啦一声,还穿着衣服的他被扔进了浴池里。

第七十七章 暗下的决定

他已经很久没有穿着衣服被扔下来了。

方承宇笑了起来。

如今这药水中的刺痛对方承宇来说已经算是挠痒痒了,他笑着随着水的波动起伏,看着站在浴池边的女孩子。

气死你啊。

“可是那又如何?”女孩子也笑了笑,“你心里不想要,身子还不是乖乖躺着?”

方承宇的笑顿时凝结。

他张口要骂,就见君小姐端起了一个铜盆,将其内的黑色的水哗啦倒下来。

这是什么?

方承宇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就觉得整个浴池就如同油锅里被倒进来一桶水,噼里啪啦的炸开了。

痛…

方承宇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人就晕了过去。

这些孩子们真是很烦人。

君小姐看着在水中起伏的少年人想到。

不像她小时候,她小时候很乖的,一点也不惹人烦。

方承宇醒来的时候,初春的日光透过帘帐照进来。

日光有些刺眼,他翻个身面前内,同时竖着耳朵听外边。

外边寂然无声。

方承宇再次翻过身,确认自己腰身以下的确还不那么灵活,但却不是以前那种僵死。

他伸手撑住慢慢的坐起来,一点点的挪动着腿,酥酥麻麻,额头上有汗水,心跳也加快令人一阵阵发慌,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眨眼,他将自己的腿垂在了床边。

他今年刚十四岁,这年龄不算小也不算大。算男孩子也算少年,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比同龄人显得瘦小,但坐在床边脚也能碰到脚踏。

脚踏上没有鞋子。

他不能自己穿鞋子,都是丫头们服侍,所以鞋子不会摆在他方便的地方,而是丫头们方便拿到的地方。

方承宇坐在床边没有动。神情有些恍惚。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坐着了。

当然以前也坐着。但那都是小厮丫头们把他扶起来摆成坐着的姿势,靠自己坐起来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他能坐着了,他的腿脚能动了。

他的脚不由踩了踩脚踏。

虽然已经是初春。但阳城还有些寒意,所以屋子里还摆着炭盆。

脚踏硬硬的却有暖意传来。

这种触感。

方承宇像个顽皮的孩子,一下一下的用脚踩着脚踏。

现在能动了,是不是过些日子就能走了?

能走吗?自己走?健步如飞。

方承宇的心又乱乱的跳起来。但下一刻他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可否认他的身子能有现在的改变是那女人的功劳。

每晚的令人痛苦的浴池水,或者还有自己昏迷后其他的事。

方承宇抬起手。里衣的滑下露出瘦瘦的手腕,对着日光旋转可以看到其上小小的针眼。

金针细,但日日不断的在身上固定的地方刺入,也会留下痕迹。

她真会治病?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会治病,早就在进方家门时候拿出来用作要挟了。

她那么一心想要嫁入宁家,而自己又是祖母和母亲的心头宝。如果她能以此做要挟,别说嫁给宁家了。就是要进宫选秀当妃子祖母也能把她送进去。

何苦还用上吊这种小儿把戏作要挟。

祖母和母亲是病急乱投医忘了这一点,他虽然是受益的却也是旁观的。

不过是为了…

方承宇的手不由伸向下身,待察觉时面色不由一红。

他看了眼枕头下露出的一角书,神情再次恍惚。

脚底的凉意传来。

炭盆已经有些凉了,只穿着袜子的脚边挡不住寒意。

方承宇的心也渐渐的凉下来。

她要的什么,祖母和母亲要的什么,他都知道。

既然如此他会给她们,但怎么给这一次他却要自己做主。

方承宇的脚猛的重重的踩在脚踏上,但提起的力气却不足以让他站起来。

是不是再过些日子就能走路了?

但他不认为那是永久的,那种药不过是让人燃烧最后的血肉,很快就会耗尽灯枯。

不过能走啊。

方承宇伸手掀起帐帘,看着明媚的日光,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院子里已经泛青的枝叶。

哪怕有一天也行啊。

能走了的话他要做些什么呢?

记得小时候去过一次城外的山,风景很好。

近处的话家后有个巷子,记得好像说有个卖糖人的,做的特别好。

方承宇的脸上不由浮现笑意,院子里有丫头们走动,似乎在低低的说些什么,还指着一个方向面露愤愤。

那个方向是那个女人白日所在。

家里的丫头们对她都是愤愤不屑。

方承宇沉默一刻。

自己这具身子早晚都是个死,自己这个人也就是个废物,一个废物早死晚死何必争这口气。

就看在她这样费心费力的份上,就看在自己最后能做一次人的份上,不再对她嘲讽了。

不过,她没在家吗?

方承宇突然想到,虽然家里的下人对她都怨愤不屑,但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或者那个虎视眈眈的丫头的面子做出不敬。

适才院子里两个丫头敢窃窃私语,可见她是没在家了。

她去哪里了?

“你要去哪里?”

方云绣抓住方锦绣的手急道。

方锦绣裹着斗篷带着帽子一副不以为然。

“我去花房啊。”她说道,“我的那些花快要抽枝了,我这几日忙着照看呢。”

方云绣抓着她的手不放。

“你少哄我,你去花房穿成这样子。”她说道,“你是不是要出门?”

她说着去掀方锦绣的斗篷。

方锦绣忙躲避,另一只手露了出来,手里赫然是一根马鞭。

“大姐,你就别管了,我就是想要出门走走,今天可是三月三。”她说道,“我天天被禁足,都快憋死了,我要去外边骑马。”

“你胡说,你要出门,昨日不去,明日不去,偏偏她才跟人出门你就要去,你当我是傻啊?”方云绣急道。

方锦绣面色淡淡。

“这么大的门,这么大的阳城,难道我还要避开她。”她说道。

“锦绣,我知道你怕她惹事,被那个林小姐骗去,不过你放心,玉绣方才已经让人传话回来,祖母派了可靠的人陪着她去的,而且还暗地里安排了人。”方云绣说道。

方锦绣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是啊,祖母都安排的这么妥当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说道。

说罢猛地收回手,转身向外跑去。

“我自己玩我自己的,大姐你不要担心了。”

第七十八章 各异的心思

方云绣忙追着喊,方锦绣却一溜烟的跑远了。

二门外早有一个小厮牵着马等着,方锦绣利索的上马疾驰而去,方云绣只能无奈的停下。

方锦绣从小就学会了骑马,说姐妹几个既然要挑起家中的生意,不能都在家中坐,总有一个要在外行走。

在外行走最是辛苦,抛头露面风霜雨雪,一个女孩子就要养的如同男孩子一样,方锦绣抢着去学了骑马,那时候不过才七八岁,男孩子们那时候还不一定开始学呢,她就摔摔打打的学下来了。

方云绣站在二门外神情又是焦急又是忧伤。

就如同当初抢着选择在外行走一样,就好像敢不顾脸面声誉跟君蓁蓁打架那样,有什么难事损名声的不好处理的事,方锦绣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大姐。”方玉绣的声音从后传来。

方云绣转过身接住急匆匆过来方玉绣的手。

“没拦住?”方玉绣问道。

方云绣叹息一声点点头。

“备车马我也去。”她说道。

方玉绣拉着她的手没放,神情若有所思。

“大姐,不用担心,我觉得不会有事的。”她说道。

方云绣想到她说的祖母的安排。

“既然祖母有准备,那就稍微安心些,但愿她不要不识好人心,赶走祖母的人。”她忐忑不安的说道。

方玉绣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其实她倒不是因为祖母的安排,她觉得君蓁蓁既然要出门就肯定不会出事,至少不会出对她或者方家不利的事。

今早阳城下了第一场春雨,街道上满是湿意,马蹄打在青石板上更为清脆。

方锦绣纵马在街道上疾驰。

她知道有祖母的安排不会出事。但是她之所以要跟来可不是为了担心那女人会不会出事的。

而实际上她就是为了出事的。

如今这情形,那女人怎么虐待承宇,就算她把承宇害死了,因为承宇是人人都知道的将死之人,也没人会和能把她怎么样。

于情于理祖母和母亲也不得不把她供在方家。

但凭什么!

比如现在她闹着非要跟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出门,祖母却还要尽心尽力被她埋怨着派人护着她。

干脆让她出事好了,出越大的事越好。哪怕方家遭了秧受了牵连。只要能毁了她的名声,有借口把她赶出方家的门,一切都是值得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东山也可以再起,但有这个祸害在,方家就别想安宁。

所以,她之所以跟出来。不是为了阻止君蓁蓁出事,而是为了阻止那些护着君蓁蓁的人。

她要让君蓁蓁出事。

她方锦绣就是这样一个恶人。

方锦绣一勒缰绳夹住马腹。

马儿一声嘶鸣。从陡然出现在街口的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

街上响起一片惊呼,伴着赞叹的叫好声。

“真是青春如花,娇艳似火啊。”

两个年轻人抚掌赞叹。

“这小姐马术极好,真是英姿飒爽。”

“在这三月三出来踏青果然是赏心悦目啊。”另一个说道。回头看身后的人,“云钊,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细雨蒙蒙。宁云钊手里还举着一把伞,闻言将伞上移。露出面容。

比起冬日的花灯节,春日的大街上多了更多的年轻男女,他们穿着春装,带着娇艳羞涩的笑,让春雨也增添了几分萌动。

“很好很好。”宁云钊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又一丝期盼。

这般春日好时节,那个女子,也会出现吧。

他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只记得那双眼明亮如同星辰。

但她不会也像有些星辰那样一闪而过,从此再也见不到吧。

那真是令人有些遗憾的事。

毕竟棋局还没解出来,他还想问问她的想法。

春雨带着寒意打在车窗上,雨丝如雾隔不绝街上的行人。

君小姐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

其实这里还看不出春天的景致,入目还是一片灰蒙蒙,比不上江南此时的花红柳绿,不过街上多了很多年轻的男女,穿着鲜艳的春装,或者骑马或者坐车或者步行,说着笑着洋溢着青春欢快的气息。

君小姐眼里就露出几分羡慕。

她年轻的时候跟在师父身边到处跑,不是钻山就是入林,总之都是人迹罕见的地方,除了跟着师父,她没有跟别人来往。

所以她连下棋都是一个人。

一年回一次家,因为间隔太久,姐妹们也变的有些生疏,再加上身份地位更没有可相交来往的。

年轻就是有同伴们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玩闹,以及有关情意的悸动。

就像现在走在街上的年轻男女,眉眼交错,含羞带笑,情意闪闪。

这些事她都没有做过,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年轻过,没有年轻就死了,就像花儿没有开就枯死了。

“蓁蓁,冷不冷?关上窗吧。”

林小姐说道,看到君小姐脸上的哀伤,她心里了然。

以前君蓁蓁一来到人多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面容,打着宁家未过门媳妇的旗号大出风头,唯恐别人不认得自己,但现在她却安静的坐在车里,当然是因为觉得丢人。

曾经的官家小姐,如今成了商人妇,而且很快就要当寡妇,这种落差对于君蓁蓁这种人来说肯定痛不欲生。

君小姐收回视线,也了然林瑾儿的了然,顺着她的话垂目。

“关上吧。”她低声说道。

林瑾儿体贴的关上窗户。

“蓁蓁,要不咱们去城外走走吧。”她想了想说道,“城里人多,宁云燕她们都在缙云楼。”

好。

君小姐心里有些顽皮的说道。

如果她这样回答,这件事是不是到此就结束了。

也蛮有意思的。

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这样答,林瑾儿还会做出别的安排,罢了,没时间跟她耍这个花枪,还是速战速决吧。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

“缙云楼。”她说道,似乎只重复这个名字,并没有在意别的,“对啊,我也早听缙云楼缙云楼的,说多好多好的地方,偏偏女子们只能三月三这日才能去那里玩。”

说到这里抬手掀起车帘。

“去缙云楼。”

第七十九章 好一座宅院

林瑾儿面色惊恐忙伸手按住她的手。

“蓁蓁,是我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怕她,只是咱们高高兴兴的出来,不如自自在在的玩一天。”她哀求说道。

君小姐握住她的手。

“就是要高高兴兴的玩一天啊,所以才去缙云楼啊。”她绷着脸说道。

林瑾儿一脸无奈,她性格柔顺,在君小姐面前一向处于弱势,闻言只能握紧了君小姐的手。

“那你一定要答应我,咱们自己玩自己的,不跟别人碰面。”她紧张的说道。

君蓁蓁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别人越胆怯就越能显示她厉害,看着林瑾儿这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心里肯定烧一把火。

宁家本来就欠她的,不去找宁家算账就不错了,竟然还要回避怕宁云燕,对于君蓁蓁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知道了。”君小姐绷着声音大声说道,带着孩子般的倔强和不以为意。

林瑾儿还想要再说什么,马车停在了缙云楼前,君小姐直接就掀了车帘下了车。

这一次她没有带柳儿出来,理由是让柳儿在家里看着院子,柳儿身负重任高高兴兴的留在家里。

她刚下了车,方老太太安排的丫头仆妇就围过来,差点让林瑾儿没地方下车。

原来缙云楼不是楼,而是一个宅院啊。

君小姐看着眼前阔朗大开的院门,其内亭台楼阁交错,树木繁多,虽然是初春也显得浓墨重彩。

“原本是陈家的私宅花园。”身边的仆妇低声说道。

“是前朝中山王陈氏?”君小姐有些惊讶,旋即又释然点点头。“是了,陈氏祖籍山西阳城。”

陈氏是前朝的王侯,涉及到王侯公卿之家的事总是让人好奇,别的小姑娘们第一次听到都会兴奋的追问,仆妇已经做好了询问后的回答,没想到她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放下了。

你知道陈氏是谁?是怎么封的王?怎么败落?盛时有多赫赫?有什么趣事奇闻?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就没个好奇心呢?

仆妇都忍不住想要问她了。

君小姐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这个没什么好奇的。

中山王陈氏她自然知道。当然陈氏的败落并不是因为王朝更迭。作为开国以异姓封王侯的功臣,再传到第四代的时候就败落了。

她看着眼前的宅院有些感叹。

书上记载过,师父也提过一句。陈氏当年跋扈,因为修宅子闹出了纠纷还被人告到京城皇帝那里,后来还是皇帝特意恩准才修了起来。

说的就是这个宅子吧。

这个宅院占地不小,虽然还没进内。从这里看就能看出巧夺天工、蔚然可观,一眼望去错落有致起起伏伏中悬挂满是悬挂的红灯笼。如果是晚上的话,齐齐点燃必然是火树银花恍如仙境。

林瑾儿挤了过来,手里拿着幂篱。

“蓁蓁,戴上这个吧。”她说道。打断了君蓁蓁的走神,“这里毕竟人多人杂。”

她可不是来真的赏景怀古的,君小姐嗯了声伸手接过。

丫头仆妇们忙服侍着她们各自戴上。

“我们进去吧。”君小姐主动说道。

林小姐欲言又止紧紧抓着君小姐的手。

“蓁蓁。你可要记得我们是来开心的。”她再次叮嘱道,“不要因为他人败坏了兴致。”

这般情真意切。对于孤身来陌生地方的君蓁蓁来说哪里受得了,怪不得对林瑾儿毫不设防,一来是君蓁蓁的确蠢,二来也算是天真多情。

君小姐心里叹口气,她真有些想不透,明明萍水相逢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就非要害人如此?尤其都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或者是她从来没有年轻过,又或者是身份地位不会让她遇到这种情况吧。

“好。”她握了握林小姐的手,“我记住了。”

在丫头仆妇们的拥簇下二人迈进了院门。

门前阔朗,首先入目的事一座仙人峰,也就是这仙人峰将这院子一分为二。

缙云楼日常是酒楼,在其内消费奢靡,不是谁都能进,只有在三月三的时候,缙云楼会对民众开放,人人都可以进内游玩吃喝,哪怕是乞丐也可以。

“这是当初陈氏后人让出缙云楼时提出的条件。”一个丫头在君小姐耳边低声说道。

因为君小姐看到很多穿着简朴眉眼带着瑟瑟的男女老少,而且路旁还坐着不少托着破碗敲着木棍的乞丐,脚步停顿表达了惊讶。

与其说这是酒楼,更像是游园会。

听到丫头这样解释,君小姐恍然点点头。

“倒也是慈悲心。”她说道。

“什么慈悲心啊,那是因为陈氏的后人当时说要一日抽头,定了三月三,结果缙云楼的东家就说三月三停业,让他抽不到钱,陈氏后人便决定开放缙云楼,让民众百姓齐游园,做买卖的人也可以进来,只要让他抽一日收入的一分。”丫头掩嘴笑道。

缙云楼这种地方,想要来逛一逛的自然人不少,这样安排肯进来做买卖的商贩也不少。

君小姐笑了笑。

“首次便搞的声势浩大,缙云楼没办法了才不得不依从,到如今成了惯例。”丫头接着说道,又指了指那边的乞丐,“就连乞丐们要的钱,陈氏后人也要拿走一分。”

倒是有趣。

君小姐再次笑了笑。

林瑾儿在一旁皱皱眉,怎么真像是游园逛景来了,她轻咳一声。

“蓁蓁,我们走吧。”她柔声说道,“这里人太多了。”

君小姐主动挽住林小姐的手,丫头便知趣的后退一步,但还依旧紧紧跟在她身侧。

林瑾儿带着君蓁蓁向仙人峰的左边走去,这边的园洞门前有几个穿着黑衣的大汉或者坐或者站说笑,见她们过来有人便站出来。

“林家的。”林瑾儿的身边的小丫头拿出帖子递过去说道,“林家小姐与君小姐。”

大汉们接过扫了眼帖子又看了眼两位小姐,记下她们的姓氏在一起便让开了。

说是对所有人开放,但到底也不能太鱼龙混杂,尤其是很多闺阁女子年轻媳妇们都来踏春玩乐,正好园子分东西两边,缙云楼便将其划分开,士族大家在左边,农工商等等在右边。

左边的人可以去右边的园子游玩,但右边的人等不能随意进入左园,只有在士族身份的人作保陪同,才可以去左边。

林瑾儿的父亲是官吏,自然要进左边,由她陪同,已经成为商人妇的君蓁蓁便也能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