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李县令面带冷笑不屑,眼神中还有几分期待。

似乎也期待他说出更具体的事来。

方老太太则有些紧张,人又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方玉绣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祖母紧绷的身子。

到底是什么事?作为受害者的他们反而不能拿出来指证害人者?

方玉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就在这微微的沉默窒息中。方承宇轻松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大人,你扯太多了。”他说道。“别人去过那里当然没什么,因为现在被绑在这里的不是别人,只是你啊,而且。我说这个不是要向你求证。”

不是求证?

那是为什么?

方承宇说话的时候就在负手后退,一步两步三步随着他的话音落停在了一旁的兵卫前。

他冲一个兵卫略一施礼。

“兵大哥,可否借你的刀一用?”他温声说道。

兵卫神情微微讶异。不由看向在座的官员们。

“方少爷,不可动私刑。”一个官员再也忍不住提醒道。

方承宇恭敬的应声是。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国法家规。”他说道。

那官员便不再说话了,看了眼马知府,马知府依旧一副木然的神情,似乎有些神游天外。

兵卫便不再犹豫拔出腰刀递给他。

方承宇再次道谢,握住了刀。

他的举止文雅守礼,又有着小孩子单薄身板,握着这一把杀人见血的刀看上去极其的不般配,有些滑稽。

而且他握着刀的姿势很明显不对。

“这是我第一次拿刀。”他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有些害羞的对大家解释了一下。

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也没有人在意他的解释,这让他更显得像小孩子一般。

方承宇握着刀走到了李县令身前。

“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你有秘密。”他继续方才的话,“现在不是我要给你证据,而是我要你说出你的秘密。”

李县令哈哈笑了,但他的笑声才起就停下来,因为那少年人把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书上说读书人有风骨,骨头很硬,信守诺言,死而后已。”方承宇说道,“你知道我病了这么多年没有读书进学,也没有见过你们这些读书人,所以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此的有风骨,什么都不说。”

李县令的面色微变,在场的官员们也再次皱眉。

“你们大概也知道病了是很无趣的事,尤其是我又病了这么久,所以我看了很多书,好些有趣的书,其中有一本讲的就是自古以来的刑讯刑罚手段。”方承宇看着李县令笑道,“我一直怀疑真伪,现在大概可以在李大人你身上试试。”

且不说刀在脖子上传来的刺痛冰凉的寒意,就看着少年人说话的形容和语气,诡异的让人心里发毛。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是谁?少来这里装腔作势。”李县令破口喊道,愤怒不已。

他的话音落,那少年人的刀就收回又猛地刺出,

牢房里响起低低的呼声,李县令也出了一头汗。

那把刀擦着他的肩头扎在身后的墙上。

“你到现在还没清楚我们是谁?我们能做到什么地步吗?”方承宇贴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耳语说道,“要是真有人替你说话,能解救与你,我这把刀现在就不会靠近你,醒醒吧李大人,你是个大人,别还不如我这个孩子清醒。”

李大人看着他,神情变幻。

方承宇也看着他。

“你知道我们能做到,你其实知道我们的依仗很可怕。”他说道,“要不然你也不会筹谋这么多年,害人还害的这样的小心翼翼。”

李大人的嘴唇抖了抖。

“我别的不需要知道,我只要你说一件事。”方承宇看着他,“这是你自己要做的?还是有人指使你?”

李大人的眼神有些飘忽,呼吸也急促。

“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方承宇的声音再次紧跟拔高响亮,“只要这一个字两个字的回答,我就给你的痛快。”

他没有说许诺放过的话。

如此的血海深仇,放过这种话只能是哄小孩子的。

他们杀他是一定要杀的,但至于怎么杀却有不同。

一套套刑罚虐杀,还是一刀割喉的痛杀。

这是很残酷但也很仁慈的条件。

牢房里气息凝滞,李大人涣散的视线忽的凝聚旋即癫狂。

“是我自己要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你们方家能做,我也能做,谁都能做,为什么不能换我来?”他忽的大喊,神情狂暴,就好像精神终于被逼到崩溃。

牢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县令挣扎着,锁链发出哗啦的响动。

“我就在后边呢,我也看到了,你们方家不就是抢先一步捡到了那…”他喊道。

他的话说到这里方老太太猛地上前一步。

“杀了他。”她喊道。

她的声音才出口,方承宇手里的刀就干净利索的压在了李县令的脖子上,噗嗤一声,血溅了出来。

李县令余下的话就卡在嗓子里,瞪大眼咯咯两声垂头不动了。

牢房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第六十三章 止乎礼发乎情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明明在好好的说话,好吧,也不算好好的说话。

但是平心而论,方承宇这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在刑讯上也不过分。

换做他们也会这样做。

唯一过分的就是方承宇的身份,是苦主,是平民。

但这也忍了,谁让知府大人默许了。

没想到刑讯逼供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人给杀了。

血还在流出,适才还说话的人已经死了。

就在这些官员的眼皮底下,被一个拿着刀的少年杀了。

一旁的宋运平发出惊叫。

原本坐着的官员们都站起来了,一个个神情惊骇。

方玉绣伸手掩住嘴堵住了到了嘴边的尖叫,瞪大眼一身冷汗。

方老太太亦是神情震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方承宇会杀人,包括喊出让杀了的她自己。

她喊出那一声是情急脱口,当然她是想要李县令死,因为死了就永远不能说话了。

如果是她自己站在那里,她肯定也会动手。

但是,承宇啊…

她的这个病了将近十年在家里如同坐牢般困顿了十年的年纪刚满十四岁的承宇啊。

她没想到他会做的这样的干净利索,就好像她的手。

不,比她的手还要灵活。

她的心意才起,他就已经做了。

有这样的孙子,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一直以为老天爷给她的这个孙子是苦难,却原来是恩赐,是珍宝。

方老太太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承宇。”她喊道踉跄的扑过去。

方承宇几步扶住了她,他的手上还拿着刀。身上脸上溅了血迹。

方老太太抱着方承宇大哭。

兵丁们握着刀站在了官员们前方护卫。

“大胆,大胆,竟然敢行凶杀人。”官员们纷纷喝道,“拿下。”

兵丁们没有动作,这让喊出这话的官员们有些尴尬,他们看向马知府。

马知府当然已经不坐着了。

“怎么能就把人杀了呢?”他开口说道。

这是他进来后的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听起来是质问。但语气平淡。连一丝怒意都没有。

更别提气势汹汹的呵斥兵丁将人抓起来。

方承宇一手握着刀,一手拍抚着方老太太。

“祖母,不要难过了。他承认了,我也替祖父父亲手刃仇人了。”他正声音悲愤的说道。

听到马知府的询问,他扶开方老太太噗通就跪下来,抬头泪流满面神情悲痛欲绝。

“大人。”他哭声喊道。

这突然的转变倒把这些官员们吓一跳。

明明刚才还一套套的刑讯逼供甚至提刀杀人。脸上身上还沾着热乎乎的血吓死人,猛一下又变成可怜巴巴的孩童。

转变也没个过度提个醒。

“大人。我实在是恨啊我方家三代啊,他杀死我家多少人啊,天啊,终有今日开眼啊。”方承宇嘶声裂肺的哭道。跪行向前几步。

因为他的手里还抓着刀,刀上还血迹斑斑,官员们不由紧张的后退几步。

这看起来是悲伤过度的疯癫了。

已经暴起杀一个人了。再暴起乱杀人就糟了。

“拿下他的刀。”

“拿下他的刀。”

官员们纷纷喊道,还有人挡住了马知府。

现场再次混乱。这一次不待马知府开口,兵丁们主动拿走了方承宇的刀,但并没有为难他。

马知府并没有慌乱,推开众人上前几步。

“你们有冤屈说冤屈,人也抓住了,也没有不让你们说。”他声音淡淡的说道,“你也说了,知道国法家规,知道什么叫国法律法,你为什么还要置国法律法不顾,自己也做下杀人的罪行?”

方承宇哭着叩头。

“我知道国法律法。”他抬起头,“但十几年的积仇,祖父父亲的惨死,我十年的病痛,此等恶人我情理实在是难容,只想手刃仇人,只想食其肉喝其血,这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说着猛转身,跪着就冲还绑在刑柱上人已经死了的李县令扑过去。

他神情扭曲癫狂脸上泪水血迹混杂,伸着手张着嘴,看起来真的要吃人一般。

挨着李县令的宋运平再次惊叫起来。

“拦住他拦住他。”官员们也忙喊道。

方老太太已经先一步扑过去,抱住方承宇。

“承宇我们报仇了我们给你爷爷爹爹报仇了。”她哭道。

方玉绣此时也扑过来。

牢房里女人的哭声顿时搅做一团。

看着这场面兵丁们没有再动手拉扯方承宇,官员们也皱眉很是烦扰。

“就说了不能让苦主参与审讯,这深仇大恨的哪有什么理智可言。”有人摇头说道。

“现在人杀了,怎么交代?”也有人问道。

“是啊,这么大的案子,惊动了两路兵马,闹的如同谋反大事一般,现在案犯没经审问就死了,怎么交代啊?”

这样的议论就更多的响起来。

马知府转过头看着他们,议论声停下来。

“怎么交代?”他说道,“调动了两路兵马,十几年的血仇,害了将近三条人命,人证物证俱凿,罪犯不能畏罪自杀吗?”

在场的官员一怔。

这样也行?

马知府指了指地上拥在一起痛哭的祖孙三人。

“看看,父子孙三代啊,真是太惨了。”他说道,“谁能想到有人会这样在背后算计自己,十几年啊,想想就心寒。”

说罢又看了眼已经死去的李县令。

“此等恶人。”他冷哼一声,“死有余辜,就算不是这孩子动了手,本官的尚方宝剑也能斩了他。”

说罢一甩袖。

“将宋运平押监待斩。”

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官员们面面相觑。

这样也行啊。

“行了吧,那样都行了,这样又算什么。”有人低声说道。

那样自然是指应允方家的请求调动兵马兴师动众而来。

既然那时候就答应了,自然要送佛送到西,让方家把一口气出完出痛快了。

官员们都明白了只得也跟着走,不过还是有人皱眉。

好像不太对。

真的是因为血仇难抑动手杀了人吗?

回想适才的对话,好像是李县令要说出什么事,然后…

“杀了他。”

那个老太太尖声喊。

然后,那少年手起刀落。

他回头看还在哭的祖孙三人。

白发苍苍面容枯皱,黑发嫩面幼稚,哭做一团最是让人不忍睹的场面。

但同时他们又是山西豪富票号满天下人的德盛昌的主人。

天下哪个福贵不泼皮,杀人放火金腰带。

显而易见,李县令的确筹谋方家,起因就是窥见了方家的秘密,这秘密定然是方家发家的原因,而这原因方家不可告人。

血海深仇是一方面,杀人灭口也是一方面吧。

大家都没发现吗?

官员又看了看四周,再看向前方大步而行的马知府。

得了吧,看看这些人一个个谁比谁傻,没看出来才见鬼呢。

大家都不说话,他何必出头,死的人又不是他爹。

他轻咳一声,抚平了眉头疾步跟上去。

官员们离开了,兵丁们收拾李县令的尸首,以及架起宋运平。

“不关我的事,我是被李长宏指使的。”

现在李县令死了,一切罪过都能推到他身上,宋运平歇斯底里的喊道。

很快兵丁们离开了,宋运平的声音渐渐远去,牢里恢复了阴冷。

方承宇抬起头,哭声停下眼泪脸上残留,神情已然平静。

“祖母二姐,不用哭了。”他说道,“现在我们该笑了。”

第六十四章 招摇而过市

现在该我们笑了。

仇人已经手刃,根由已经找到,孙子已经痊愈,这真是天地同庆的大喜事。

方老太太放声大笑。

方玉绣虽然做不到这般豪爽的大笑,但也抿嘴笑了,拿出了手帕慢慢的擦去了眼泪。

“是的,我们要笑。”她说道,“纵然过去多么悲伤,都过去了,现在是开心的时候,我们就要笑。”

方承宇笑着点头,将方玉绣拉起来,再一起扶起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看着方承宇只觉得一肚子的话要问,问过去问现在问那边问这边,在脑子里在嘴边涌涌。

“祖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吧,母亲和大姐她们等得着急了。”方玉绣说道。

是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方老太太点头。

“走,走。”她说道,拉住方承宇的手。

方承宇却没有迈步。

“祖母,等一下。”他说道,脸上带着几分委屈和羞涩,“我的脸和衣服都脏了,我要换洗一下。”

方玉绣和方老太太都愣了看着他。

经过适才的事,方承宇的脸上身上都沾染了污迹,尤其是血迹,看上去有些吓人。

“这样走到外边不好看。”方承宇接着说道,“要是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人都敢说杀就杀了,却十分的在意自己好看不好看,十分的不好意思。

方老太太和方玉绣忍不住笑了。

“好,你换换衣裳,洗洗脸。”方老太太说道。

当再次看到这祖孙三人走出来时,坐在官厅里的官员们都看到她们焕然一新。

适才这祖孙三人洗漱更衣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因为这三人竟然堂而皇之的用了李知县的后宅,且毫不客气的用了李知县的家私。

“结仇大了,结仇大了,也算是泄恨了。”有官员只得自己解释说道,“他们不忌讳,咱们更不在乎。”

方老太太上前跪下叩头。

“多谢青天大老爷们。”她声音激动哽咽。

方承宇紧跟她身后,乖巧的如同方家的那个小姐。似乎被人多看一眼就会脸红。

要不是适才亲眼看到他刑讯逼供举刀杀人。还真会把他当个病弱的孩子。

就算如此,在场也有不少人心里猜测莫非适才这孩子真是气血冲动而为?本身就是个病弱的孩子?

毕竟他拿刀的姿势一看就是第一次,生疏得很。

而且那是杀人啊。

一般人别说杀人。杀个鸡都不敢,就算杀了人也有人不适应会吐会害怕。

这少年人却平静的若无其事,就好像见惯了杀人一般。

真是令人想不透。

不过听说有些人看着老实,实际上特别凶狠。俗称的叫狗不咬,咬狗不叫。

方承宇和方玉绣亦是叩头道谢。

“你们且回去吧。这件事我们会很快定性公布于众。”马知府说道。

方老太太祖孙再次道谢,方承宇和方玉绣忙扶着她起身,祖孙三人相搀扶着离开了官厅。

看到他们走过来,守护县衙的兵丁们上前开门。

门慢慢的打开。三人刚抬脚迈步,就听得一声喊。

“出来了!”

伴着这声喊,喧哗如潮水般涌来。

“快看看。”

“在哪来在哪里?”

方家祖孙三人吓了一跳。脚步停下抬头看去,这才看到县衙前乌压压的满是人。似乎整个阳城的人都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方老太太看着人群。

如今兵马进城,推倒了县衙,百姓们吓的差点弃城而逃,好容易安抚了,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如今太平没多少年,百姓们都惊弓之鸟,在没有彻底搞清状况保证安全前,怎么都跑来这边了?

这里可是兵丁聚集的。

一旁的方玉绣忽的噗嗤笑了。

“小弟,他们都是来看你的。”她说道。

方老太太看向方承宇。

“哦对,我进城的时候是走着的。”方承宇说道,微微一笑,“有人大概…”

他的那句认出我没说出来,因为人群爆发一阵喧嚣。

“笑了!”

“我看到笑了!”

“跟正月十五时一样吗?”

各种喊声询问声铺天盖地涌来。

这让还站在门槛后的祖孙三人神情愕然。

方玉绣叹口气。

“这可怎么办,亏大了。”她忽的说道。

方老太太和方承宇都看向她。

“我们没有准备平板车。”方玉绣认真的说道,“不能装瓜果。”

美男出门,掷果盈车。

方老太太和方承宇都笑了。

方承宇看着县衙前看热闹的人,眼中神采熠熠。

“比那一次人多呢。”他说道,“祖母你看我说洗漱更衣是对的吧。”

这是方承宇第二次被围观,那一次是正月十五花灯节,不过那时候是坐着车,而且等着死。

大家来看的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但现在不同了。

方老太太止住的泪水再次要涌出来。

今天流的眼泪比她前半辈子加起来的都多,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爱哭了,让人看到了可要笑话了。

“祖母,不用担心,以后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人看你哦。”方玉绣在一旁说道,“大家都看承宇呢。”

方老太太被都逗笑了,又瞪眼。

“你是说我老了丑了。”她说道。

方玉绣抿嘴,伸手抚了抚脸。

“我年轻漂亮也比不过小弟啊。”她叹气,“以后我们可不要跟小弟一起出门。”

方承宇笑了。

“你们以后不用出门,有什么事让我去做就行了,祖母二姐,你们去坐车吧,我走回去,我好好的认识认识我生活了十五年的阳城。”他说道,说罢拂了拂袖子,款步迈过门槛,“也让阳城认识认识我。”

他松开了方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出县衙,随着他的走出来,原本喧闹的民众反而安静下来,无数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你是方家少爷?”站在前边的一个老者好奇的问道。

“是。”方承宇含笑说道。

虽然已经知道,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人群还是喧闹起来。

“你好了?”

“你去哪里了?”

“你得病怎么治好了?”

无数的问题和人涌过来,护卫们上前挡着,方承宇并没有加快脚步,而是一边走一边逐一回答听到的问题。

“我去治病了。”

“我好了。”

“真的好了,你看我的腿。”

他还伸手拎起衣袍,伸腿给大家看,然后还跳了跳。

和气可亲又有些孩童天真稚气,立刻引得人群中笑声不断。

“方少爷,方少爷你还认得我不,你小时候我见过呢。”

有人在远一点的地方踮脚大声喊着。

方承宇含笑看过去。

“我生病的时候太小了,记不清事,不过我现在大了,以后又会常出来,我就认得你了。”他也大声回道。

人群中再次爆发笑声。

街上有更多的人问询涌来,但跟那一次花灯节上的神情不同,那次是可怜或者猎奇,这次多了惊叹惊艳。

因为在人群中穿过,还不时的说话,方承宇从县衙到方宅原本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方家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门前站着神情激动的护院,远远的看到方承宇这一行人,顿时扯着嗓子向内喊起来。

“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那个曾经健康承载着方家希望延续的少爷回来了。

方承宇在门前停了停脚,看着大门迈步上前。

第六十五章 喜庆最是离人归

门外的回禀声传进来的时候,方家大宅并没有被打破平静。

事实上所有人都已经等候在大门前的院子里。

方承宇进城的时候方家的人还不知道,但进了县衙随从们便已经报来了。

方大太太激动的差点晕过去。

消息也是一日一日的报,她一天一天的算着,怎么也没算到这几日会到。

“母亲,我们去县衙接小弟吧。”方云绣也欢喜的哭道。

元氏更是就要喊人备车。

“不。”方大太太哭着制止,一面拭泪,坐正身子,“他去县衙帮他祖母了,我们不去添乱,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他。”

等的时间真的觉得很长啊。

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儿子离家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就在不远外的县衙,距离自己身边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

方太太觉得比这两个月等的还长。

当听到门外传来少爷回来了的声音时,方大太太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过完了。

两边的下人响起欢喜的喊声,还有不少人跑向大门口。

元氏和方云绣原本也要立刻就迎接到大门口,但看到方大太太坐着没动,她们也就收住脚,一脸欢喜的张望。

不过方大太太不是不想起来迎接,是根本就没力气起身了,她握紧了扶手看着大门。

一个少年人出现在视线里。

方大太太的眼泪瞬时就模糊了双眼。

不用看清,她就认得这是她儿子。

跟他父亲年轻的时候那么像。

她原本已经有些记不清丈夫的样子了,但当看到这个身影时,记忆就又回来了。

当初丈夫死了,她怀着孩子熬到顺利的生了。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无数次想着他长大了是不是跟他父亲一样。

会笑了,能梗起头了,能爬了,会走了,一天天的在长大,她一天天的憧憬着想象着期待着。

然后一切都在孩子五岁那年戛然而止了。

所有的憧憬期待都没了。不憧憬他长大会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不期待他能担起家族重任,她唯有一个祈求,就是他能活着。多活一天多活两天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