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旗停下脚没有回头。

“公主放心,你这不是装病,是真病了,我不会离开京城的。”他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他的背影。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她说道,“她是为什么死的。”

陆云旗的背影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攥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深有行人

公主讳九龄,兴文太子之第二女也。

太康三年冬违豫,疾驰饵药无捐,薨与京城北镇抚司陆千户宅馆,时年十九。

这是刻在墓志铭上的,是宣告天下的九龄公主的死因,这就是九龄公主的死因。

此时此刻,九黎公主问出这句话,如果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大逆不道。

九黎公主从来不做大逆不道的事,也从来不追问什么。

当初接到九龄公主死讯赶来的时候,九龄公主已经入殓完毕,她也只是拉着怀王站在棺材前看了眼遗容,就按照礼仪坐在灵堂里哭丧去了。

“九龄公主的身子骨太弱了,还是从小养在外边的缘故。”当时有皇亲这样对九黎公主感叹过。

九黎公主只是拭泪却不发一言。

自后也没有再说过一句有关九龄公主死因的事,甚至连什么病都没有问过。

怎么此时此刻她会问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是问陆云旗,这个相当于皇帝手眼的男人。

“别的事我不评价,现在至少我知道一件事,陆大人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

九黎公主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对我和怀王也是尽可能的好意,尽可能的相护。”

尽可能听起来并不算什么赞誉,但对于陆云旗这般身份来说,已经是极其感激了,同时也是不可与外人道的感激。

九黎公主说完这句话,屋子里便陷入沉默。

陆云旗依旧背对着她,但并没有继续迈步。

“人都死了,知道怎么死的,有必要吗?”他忽的说道。

九黎公主扶着床站起来,一向平静的脸上流露几分迫切。

“生的糊涂,死的明白一些,也算不枉为人。”她说道。

陆云旗转过身。

“那一天,她说想吃城外曹家的猪油饺饵,我立刻去给她买。”他说道。

明亮的灯下,他的面色越发的惨白。

明明没有说什么,九黎公主听到这句话,眼圈不由红了,有眼泪就要滴落。

那一天。

她握住手瞪大眼认真的看着陆云旗,唯恐错过一句话。

“曹家开门晚,我不想惊扰逼迫,免得他这样状况之下做出的饺饵不好吃,所以我就等着。”陆云旗的声音继续响起。

“第一笼饺饵做好的时候,他们过来告诉我说,九龄进宫了。”

“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陆云旗站在厅中明亮的灯光倾泻在他身上,却偏偏如同给他罩上一层阴影。

九黎公主看着他,手掩住了嘴。

他并没有说什么,他说话有些笨拙,叙述的木讷平淡,描述的干涩,但九黎公主就好像看到当时的场面。

她看到那个女孩子行走在皇宫的路上,带着决绝,义无反顾。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九黎公主闭上眼,眼泪沿着孱白的脸颊滑落。

果然是因为进宫刺杀皇帝而死的。

至于为什么九龄要去刺杀皇帝,这就不是能问的问题了。

问也得不到答案。

“她怎么死的?”她哑声问道。

陆云旗神情木然。

“她被乱刀砍死。”他说道。

他看着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一片血泊,血刺的他眼疼欲裂,但他没有半点的避开,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她被砍断的骨肉牵连的胳膊,看着她扭曲的身形,看着她那件她最喜欢的衣衫被血染红,看着她面目全非。

看着她看向自己,一笑。

室内一片死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九黎公主一声轻叹。

“这样啊。”她说道,“多疼啊。”

没有愤怒没有痛哭,只有这轻声的三个字。

多疼啊。

多疼啊。

陆云旗转过身走了出去,他的步伐很快,甩动的珠帘刷拉作响,剧烈的晃动流光溢彩。

陆云旗冲进夜色里,丫头仆妇们被他吓了一跳。

“大人…”大家纷纷施礼唤道。

声音未落,陆云旗已经越过她们疾步向外而去。

“大人要出去了?”

“大人?”

外院的锦衣卫们纷纷涌来询问着。

陆云旗只是一言不发向外走,所有人都忙碌起来,马匹牵来,火把灯笼云集,大门被推开。

在一片忙乱中,陆云旗神情木然一语不发,如果不是人还自己走动,就真的如同木雕石塑一般。

他跨上马,催马疾驰。

锦衣卫们左右前后拥簇围护,马蹄声火把的亮光将安静的京城夜色惊乱。

看到这队人马过来,夜市上的人群吓了一跳纷纷躲避,待看到其中的陆云旗更是咋舌。

这大晚上就要抄家吗?

又是谁啊这么倒霉?

在人们躲闪好奇的视线里陆云旗一行人消失在街道上。

“看方向是向城外去了。”

“竟然这么晚出城吗?”

“走夜路不怕遇到鬼吗?”

这话说出来街边一阵沉默,人们哄的一声作鸟兽散,这动作太快,贴着墙角的一个男人不提防被撞的摔个跟头,头上戴着的斗笠也滚落,被奔散的人踩了好几脚。

“哎哎我的帽子。”他着急的喊道。

帽子被人一脚踢回来。

“大晚上的带什么帽子。”那人骂了声。

男人恼火的将帽子捡起,再看街上人夜色里奔散,哪里看得清是谁踢的。

男人将帽子捡起来,见好好的帽子已经被踩的歪歪扭扭,只得愤愤的扔到一边。

夜市已经恢复了热闹,男人站直身子看了看四周,抬手按了按鬓角,整了整衣衫沿街向前走去。

夜市上摆出了很多摊位,不少人或者坐或者站着吃喝说笑,当然也有很多大酒楼也还开门,不过相比白日到底是显得冷清一些,毕竟夜晚吃酒有青楼这个好地方去。

男人走到一间行会会馆前,跟门口的一个伙计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伙计就忙引着他向内而去,而会馆的门也随之被关上,门上的灯笼也被取下熄灭,表明这里已经关门了。

内里随着伙计的引路,那男人走过的地方,灯笼也纷纷被取下熄灭,原本明亮的室内变的昏暗,男人停在一间屋门前,再次整了整衣衫拉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灯光柔和,照着窗边坐着的一个老者,此时正低着头认真的写字。

男人含笑上前恭敬的长身作揖。

“拜见黄大人。”他说道。

写字的老者抬起头,灯光照着他枯皱的脸,正是黄诚黄大人。

“如果我现在去见陛下,说我捉住了金朝的太子司仓大人。”他说道,神情和煦,“陛下一定会很欣慰。”

第一百七十四章 跋涉而来的诚意

金朝。

金人。

还是位大人。

曾经金人和大周有过来往,但自从当初金人攻占开封掳走当时的皇帝,皇帝死在金国,后朱山为皇帝报仇征战中一箭射死了被金国皇帝最看重的皇子后,两国也就不共戴天了。

金人出现在京城,还真是很吓人的事。

虽然还没到午夜,厅内也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里里外外都没有半点杂音,只有几案上摆着的青铜莲花香炉中白眼袅袅舞动显示着几分灵动。

站在厅内的男人笑了。

“如果能得黄大人引荐见陛下,郁迟海死而无憾。”他说道,再次躬身施礼,“荣幸之至。”

黄老大人笑了笑,将最后一笔写完。

“听说郁大人写的一手好字。”他说道。

郁迟海闻言笑着走过去,在黄老大人的几案前恭敬的坐下,认真的看着写好的大字。

“黄学士的书法果然不负盛名。”他说道,“这三馆楷书也能写的如此惊艳。”

三馆楷书是每一个读书人都必学的,在这种人人都会且都写得不错的字体中被人称为惊艳,可见的确是非同一般。

黄诚笑了,拿过一旁的手巾擦手。

“我当初给仁孝皇帝抄了五年的起居录。”他说道,“仁孝皇帝那时候说了,我别的本事没有,也就是老实和写字写得好。”

听到仁孝皇帝,郁迟海收起笑,带着几分沉重一低头。

“仁孝皇帝的事我也很悲痛。”他说道。

仁孝皇帝就是当年被掳走死在金国的皇帝,当今皇帝的祖父。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阵沉寂。

黄诚慢慢的擦着手。

“悲痛。”他说道,“你知道看着失去至亲有多悲痛吗?”

郁迟海形容更悲痛,看着黄诚又几分同情。

这位黄大人也是刚刚失去了至亲。

“黄大人。”他说道,“您保重。”

黄诚看向他笑了笑。

“不,我的意思是,做父亲的失去儿子又悲又痛。”他说道,“但做儿子的失去父亲悲是悲就没这么痛了。”

郁迟海愣了下,这个黄诚为人奸诈贪婪狠毒又睚眦必报,如今失去了儿子,人看起来更不正常了。

黄诚将手巾扔在桌子上。

“看来郁大人最近的日子过的还不错,还有闲情跑我们京都来。”他说道。

郁迟海顿时苦笑。

“黄大人,我们日子要是好过,我也不会冒着这么大危险跑来这里了。”他说道,“不瞒您说,我来之前在家里丧事都办过了。”

“危险也不大嘛,你还不是来到这里了。”黄诚说道。

郁迟海再次对着黄诚施礼。

“这都是托黄小大人的福,黄小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人不在了,他留下的人脉还都帮着我们,要不然我真的走不过来啊。”他说着抬手拭泪,“只可惜没能亲见黄小大人一面。”

黄诚看着他。

“你是在威胁我?”他说道。

郁迟海在几案前坐正身子,俯身。

“不,黄大人,我是在哀求你。”他诚恳的说道,抬起头,“我们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马上就要入冬了,也是正因如此才不得不来贵境借一点米粮好过冬,真是无心挑起征战啊。”

两座府城,几百百姓死伤被掠,一多半的房屋被烧毁,在他说来就是借点米粮。

黄诚摇摇头。

“蛮人真是无耻啊。”他说道。

“黄大人,我们是真心实意来请求您的,马上就要入冬了,成国公这样追杀我们,我们真是过不下去了。”郁迟海垂目苦声说道,又再次抬头,“我们真心求和,前两次的事我们可以补偿,只要两国能重归于好。”

补偿啊,黄诚捻须笑了笑。

“成国公只怕不想要啊。”他说道。

“成国公毕竟是成国公,这大周的天下,不是还是皇帝陛下的吗?”郁迟海说道,“不是说皇帝陛下最仁善,难道陛下不想国泰民安,愿意看大家征伐之苦吗?”

黄诚面色一沉。

“我们的陛下轮不到你这小儿来论是非。”他说道。

郁迟海立刻俯身。

“我错了。”他说道。

室内再次一阵沉寂,远处隐隐有更鼓声传来。

“你们想要两国重归于好?”黄诚说道。

“当然。”郁迟海立刻抬头毫不犹豫的说道,将右手按在心口,“我们真心实意的,还请黄大人向陛下转达。”

“这个我转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怎么做。”黄诚说道。

郁迟海脸上露出笑脸。

“我们会让陛下看到诚意,我们愿意割让两郡。”他说道,又拿出一张礼单在几案上推过去,“而这些则是我们给大人您的诚意,已经送到贵府了。”

黄诚看也没看递过来的礼单,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我老了,酒吃不得,肉咬不动,穿不惯了绫罗,踩不动皮靴,这些阿堵物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他说道。

郁迟海又拿出一个礼单推过去。

“黄老大人高风亮节人人皆知,只是也该为儿女们着想。”他诚恳说道,“黄小大人不在了,他的妻妾子女还要过活啊。”

听提到儿子,黄诚的神情几分哀伤。

“都是有儿有女的,也都是他人的儿女。”他说道,“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郁迟海忙向前倾身连连点头。

“黄大人,他成国公妻儿双全又安稳,哪里知道这骨肉分离阴阳相隔的痛。”他眼中含泪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他为了他的功,踩的可是大周子女,我金人子女的枯骨啊。”

他说着俯身在地呜呜的哭起来。

“我那三儿都已经上战场了,我这把老骨头真恨不得替他们去啊。”

黄诚看着他几分不忍。

“你都这地位了还要送子上战场啊?”他问道。

“我大金哪里如你们大周这般地广物丰人多,如今被朱山逼迫的,别说我们了,皇子王爷们都不得不披挂征战。”郁迟海说道,抬手拭泪,“刀枪无眼,战场混乱,谁还顾得了谁,已经好几个皇子受伤了,皇子们都受伤了,我的儿子们…”

他说着又掩面俯身在地。

“不知道我这回去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黄诚一脸同情,抬手示意。

“郁大人啊,节哀。”他劝道。

劝了两三次,郁迟海才起身。

“失态了,黄大人见笑了。”他掩面说道。

黄诚给他斟了一杯茶,顺手将礼单放到一旁,将茶杯推过去。

“都是为人父母的,我懂。”他叹气说道。

郁迟海再三道谢接过茶一饮而尽。

“你们真想两国重归于好?”黄诚沉吟一刻问道。

郁迟海忙放下茶杯。

“大人,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何必千山万水的过来。”他诚恳又迫切的说道,一面又拿出一张文书,“您看,这是我皇帝陛下的印信…”

他要递过去,黄诚却没有接。

“既然如此,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他说道。

“我们的诚意方才已经给大人说了,割让…”郁迟海忙说道。

黄诚抬手制止他。

“这个是你们给天下人看的诚意,我是问,你们给陛下看的诚意。”他说道。

给陛下看的诚意?难道跟天下人看的不一样吗?

郁迟海微微一愣。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中有数

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行就将木的老头,扔到人群里毫不起眼,但郁迟海却不敢小瞧他。

这个老头伺候了三位皇帝,论才学论政事他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但多少高官起起伏伏,唯有他屹立不倒,官位越来越高,越来越深受信任。

这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郁迟海郑重施礼。

“某鲁钝,请黄大人指点。”他说道。

黄诚身子手里慢慢的转动着茶杯。

“郁大人,你原本是燕地逃儿,年轻时也读圣人书还考过秀才,说是因为学监刁难未中,所以才愤而投奔金人,认了干亲,改了姓名,做起来金人。”他说道。

被人揭破来历出身,又并不怎么光彩,郁迟海并没有丝毫的羞愧。

“正是如此。”他说道。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圣人言。”黄诚接着说道。

“我虽然读过几本书,但不敢在黄大人面前班门弄斧。”郁迟海恭敬的答道。

黄诚笑了,将茶杯放下身子前倾,投下的影子如同山一般罩住了这一片,郁迟海视线变的昏暗。

“圣人说,香着不要,臭着要。”他说道。

郁迟海愕然。

这什么圣人说?

黄诚已经笑着坐正身子,郁迟海眼前恢复了明亮。

“你们现在主动求和,这都是成国公的功劳。”黄诚一面斟茶一面说道,“成国公这个人,可是很喜欢痛打落水狗的,你们这时候求饶,那岂不是证明他很厉害。”

郁迟海苦笑一下。

“他的确很厉害。”他说道。

黄诚端起茶杯。

“那这么一来,何止北有成国公,整个大周就只有成国公了。”他说道。

郁迟海明白了什么,眼神闪烁。

“那黄大人的意思是…”他倾身问道。

黄诚转动茶杯。

“所以我的意思是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他说道,“献郡。”

又伸手敲了敲一旁的礼单。

“金银。这些是不错,但无非是身外之物,拿这些身外之物来表示诚意,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很简单,也没什么损失。”

没什么损失?

郁迟海看着他。

“你们可敢拼力一战,用你们金人将士的血肉,来表达诚意?”黄诚似笑非笑问道。

什么?

郁迟海愕然。

“大人你这是…”他脱口问道,话音出口就看到这个垂老的黄诚浑浊的眼神变的冰寒。

郁迟海自诩见过生死冷眼,但这一刻看到这个眼神,还是犹如被一盆刺骨的冷水当头浇下,浑身发寒。

“…说真的呢?”他余下的话涩涩而出。

黄诚的视线已经垂下,将茶杯吹了吹,喝口茶。

“这深更半夜的我不眠不休,难道是特意来跟你说笑话呢?”他说道。

直到站在了门外,看着漆黑如墨的夜色,郁迟海还有些寒意森森。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站了一刻,忽的想到什么转身对送出来的仆从说道,“我来的时候在街上见到锦衣卫的陆大人了。”

夜色里看不到仆从的神情。

“陆大人吗?”他说道,声音很平静,“不用担心,陆大人不会看到你的。”

那看来黄诚跟这位大名赫赫的陆千户也打过招呼了。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郁迟海还是极其恭敬的施礼。

“有劳大人了。”他说道。

仆从从鼻子里嗯了声,转身进去了。

郁迟海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向外走去,走到巷子口街上的灯光就投过来,让他能看清楚路,也能让人看清他的神情。

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谦逊讨好恭维,身形也挺直,没有先前的卑微。

“读圣人书。”他自言自语说道,神情一丝讥诮,“也是读的圣人书。”

一语说罢,讥诮隐去,神情重新变的温和,沿街慢行,很快就来到夜市街上,看着这深秋夜半依旧繁华的街道,可想白日里的盛景。

郁迟海站在街上眼中满是惊羡。

说说笑笑的民众从他身边穿过,对他没有丝毫的在意,最多理解的笑一笑。

外乡人初进京城见到夜市的时候,都是这种神情。

这大好河山繁华如人间仙境,郁迟海随着人慢慢的行走在夜市街上,眼里再也藏不住贪婪。

“他怎么能遇到陆云旗?”

而在另一边,黄诚问仆从。

“小的去问了,陆千户适才出城了。”仆从低头答道。

黄诚皱了皱眉。

“这大晚上出城做什么。”他说道,“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吗?”

此时城外陆家庄的一处墓地前,一支支火把点燃,照的这墓地犹如白昼,但墓地里却只有陆云旗一人独立。

他看着面前的墓碑,慢慢的伸手抚上,没有说话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抚着九龄二字一遍又一遍。

多疼啊。

多疼啊。

此时夜深未入眠的人有很多,没有繁华夜市的阳城街上,有一队人马正疾驰而过,为首的少年人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是因为他玉冠上缀着的一颗夜明珠的缘故。

少年人一马当先沿街疾驰,方家的宅院很快出现在眼前,不待他们驶近,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方承宇停也未停冲了进去。

“这大晚上干什么去了?多危险啊。”

方大太太没好气的喝道。

方云绣和方玉绣也都在厅内。

“要是祖母知道了,一晚上就睡不了了。”方云绣也说道。

方承宇对她们笑着施礼赔罪,又将手里的一封信一扬。

“我去拿九龄的信了。”他笑眯眯说道,“实在等不及明日了。”

就知道,只有遇到九龄的事,这孩子就不管不顾,方大太太吐口气一脸无奈。

“你们不知道,九龄出事了。”方承宇将拆开的信抖了抖,一脸凝重的说道。

方云绣一惊。

“怎么了?”她忙问道。

“她被山贼绑架了。”方承宇说道。

方云绣啊的掩住嘴,方大太太和方玉绣则神情淡然。

方玉绣甚至还打个哈欠。

“好了,好了,人回来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她说道,挽住方云绣的胳膊。

散了?这个时候?

“可是蓁蓁她…”方云绣不解的说道。

“蓁蓁她肯定没事。”方玉绣说道,“大姐,你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一下山贼们。”

方云绣噗嗤笑出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人已成熟客

这并不是个好笑的事,也不是该笑的时候。

方云绣忙收了笑,抬手拍了下方玉绣的胳膊。

“不要胡说。”她说道。

“没有胡说啊。”方玉绣看向方承宇,“承宇你说呢。”

方大太太也看向方承宇。

“她没事吧。”她说道。

虽然听起来像询问,但她的语气也是陈述。

方承宇拿着信一脸哀伤。

“母亲,姐姐,你们都一点也不担心她啊。”他叹气说道。

方玉绣忽的上前一步,握住手紧张的看着方承宇。

“她现在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怎么办?那边的人有没有救她?”她夸张的急切的问道。

方云秀差点又没忍住笑。

方承宇看着她。

“她没事。”他说道,说罢哈哈笑了。

方玉绣摊摊手,方云绣也松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她说道。

厅内响起方承宇轻柔的读信声,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将信上描述的内容念的引人入胜,听的母女三人神情一时紧张一时惊讶,待信读完厅内一阵沉默。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玉绣说道,“这些山贼也是的,好好的招惹她干什么,现在可好,被缠上了。”

方云绣再次扑哧笑了。

“没事就好。”她说道,“蓁蓁她医者仁心,能感化这些山贼也是一件功德。”

“感化。”方玉绣笑道,“听起来真不像她做的事。”

她可没感化要害她的林瑾儿,连左艳芝那小把戏口角她都硬是坑了人家百两银子。

已经无法理解猜测这个女孩子的行事了,方大太太站起来。

“没事就好。”她说道,“叮嘱她要小心些,出门在外不可肆意行事。”

方承宇应声是,东方已经渐渐发白。

回到屋子里的方承宇也没有睡意,让白芍麦冬研墨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