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小姐将自己手里的木茎掰下一半递给她,赵汗青也没客气的接过吃起来。

“而且他很小气的。”君小姐又笑道。

小气?

杨大叔他们讲的故事里,那个男人如同神明一般存在,神仙可是不会小气的。

赵汗青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指了指她手里的根茎。

“我那时候就吃了半个。”她说道,撇撇嘴,“你爹都不肯给我多吃。”

“是因为,吃多了不好吗?”赵汗青迟疑一下问道。

君小姐哼了声。

“什么啊,他说他要吃饱了,他最重要,我小孩子饿一饿不要紧。”她说道。

竟然这样说吗?大人们不都是该让着小孩子的吗?

他…还真…有意思。

赵汗青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君小姐伸手捏了下赵汗青的鼻头。

手上的灰留下一道印记,君小姐哈哈笑了。

赵汗青抹了把看到手上沾的灰,便立刻也从地上捏了把灰烬抹在君小姐脸上。

山林里顿时响起女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走过来的杨景看着嬉笑玩闹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君小姐。”他唤道,“城里送来的信。”

这些日子因为局势越来越不好,商户都关门,德盛昌也不例外,过冬的米粮都储备丰足,君小姐便让他们不要再过来,消息用信鸽传递。

对于信鸽夏勇等人竟然也很熟悉,所以君小姐就干脆让他们接受传递,并没有非要雷中莲等护卫不可。

君小姐停下笑闹,也不在意脸上被抹的黑,走过来接过小卷轴,看完寥寥一句话,她的神情变得肃重。

“形势已经这么糟糕了啊。”她低声说道,吐出一口气又抬起头,“杨大叔,麻烦你安排下,我要进趟城。”

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枯叶乱飞,在城门前盘旋。

“一个多月没来,这城里怎么变成这样了?”一个男人瞪眼看着紧闭的城门惊讶的说道。

“金人不是还没有打到这里来吗?怎么看起来变成空城一般。”雷中莲也说道。

想起他们来种痘时的繁华热闹人来人往,跟如今差别真是太大了。

“形势果然很糟糕了。”君小姐骑在马上说道,看着城门上严阵以待的兵丁,“叫门吧。”

君小姐的名头很好用,听到这个名号,城门立刻就打开了,进了城听到消息的周知府也赶了过来。

“我的君小姐,您怎么还没走?”他惊讶的说道,又一脸不安,“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在我们这里。”

君小姐安抚了他,又问如今战事怎么样。

官府是绝对不会告诉民众真实的战局情况,总是君小姐也不例外,甚至更不会跟她说。

万一她振臂一呼大家跑吧,那庆源府就乱了。

周知府打着哈哈笑。

“当然没问题。”他说道,“有成国公在君小姐放心就是。”

其他的并不多谈,君小姐也没有多问。

“是的,有成国公在没有问题。”她点点头说道。

“有成国公在的确是没有问题。”

来到德盛昌,掌柜的也这样说道,只不过他的神情沉沉。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成国公能不能在。”

一面拿出正要派人送去的更详尽的书信。

这些信有来自京城方锦绣的,也有阳城方承宇的,看完这些信,京城发生的事,以及朝堂上的纷争君小姐就都了然了。

“成国公不会离开的。”君小姐说道,“如果离开才是中了金人的奸计,朝堂上有人被吓糊涂了,成国公可不会糊涂。”

说到这里又默然一刻。

就怕朝堂的人不是被吓糊涂的,而是故意装糊涂。

还有朱瓒,他这次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比起先前进京更艰难。

“告诉北地的所有德盛昌,如果遇到成国公世子竭力相助。”她说道。

所有,这是传达命令?竭力相助,这话也很熟,正是方少爷对各地德盛昌的吩咐。

那这意思就是这位成国公世子享受和君小姐一样的待遇。

德盛昌的掌柜愣了下,但想到方少爷的吩咐。

“君小姐的话就是我的话,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

在每一次的书信往来上,这句话总会写在首页,几乎成了德盛昌的信条。

“是。”掌柜的躬身应声。

因为要连夜赶回去,君小姐便不再停留。

“现在北地太乱很不安全,请知府派兵士护送吧。”掌柜的看着院子里站着的男人们。

除了雷中莲等两三人,其他的都是一身土气神情呆呆的村民。

怎么不把自己的护卫都带来,这些人不可靠吧。

“不用,他们足够了。”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的话听从,不要添乱,掌柜的只好躬身应是,又给他们准备了几袋子米粮驮在马背上,看着他们离开。

暮色降临的山路上,连鬼影子都看不到,想到沿途经过看到的空无一人颓败荒芜的村落,君小姐的心情很沉重。

十年才养起的繁华安稳,一朝就毁于一旦,再复原又要很多年。

忽的一阵脚步声细微的传入耳内,君小姐在马上陡然坐直了身子,而走在前方的杨景也伸出了手。

行进的队伍顿时停下来。

“哈!竟然遇到大肥羊了!”

怪叫声从路旁传来,同时树林中跳出七八个男人,手里举着刀斧,神情凶恶又兴奋。

果然乱世多匪贼,君小姐看着这些人叹口气。

“杀了他们。”她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手起有刀落

自从金人打来以后,菜头觉得日子突然过的舒服了。

以前他在城里卖苦力,活的跟狗似的,当北地戒严民众们或者退避府城,或者向南逃窜,看着这些以往高高在上的人变的惶惶不安,菜头心里突然很舒畅。

他跑出了城,先是在路上偶然抢了几个村民的包袱,村民不敢反抗,而官府也没有理会,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他纠集了一伙同伴,开始沿路劫掠,逃亡的民众人心惶惶,比往日更好欺负,而官府也忙着戒备金人,懒得理会他们这些劫匪。

不抢不知道,原来北地这些民众这么有钱,这半个月来他们过上了天天吃肉夜夜当新郎的日子。

当然不是没有人反抗,但他们一来劫掠之前都是挑拣过的,那些有护卫的有钱人他们自然不会去骚扰,只会对付那些落单的或者手无寸铁的一看就是乡下人的。

如今这种肥羊越来越不好找了,能逃的都逃走了,已经两天了他们还没开张。

没想到暮色降临时竟然遇到这一队人。

四五个男人,穿的普通,面色满是土气,一看就是常年呆在闭塞的地方不出来的山民。

人数不多,且马背上还驮着包袱,而且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子随行。

这真是大丰收。

菜头跳出来,准备说出那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到女声轻柔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杀了他们?

杀了谁?什么意思?

菜头有些怔怔,就见那几个面带土色呆傻的男人翻身下马,顺手在马腹上一抽,同时跨步一跳,几乎是一眨眼间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随着人过来的还有刀。

明晃晃的…刀。

刀!

菜头瞪大眼。

这些人竟然也是劫匪吗?…

他张口要喊,就觉得天旋地转,视线里的人变的模糊低矮。

怎么回事?

他怎么飞起来了?

这是菜头最后一个念头。

菜头的头落在地上滚了滚,跟随他的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发出一声惊叫,胡乱的举着刀迎战。

但那几个男人也已经并排冲到身前,齐刷刷的刀劈下来,看起来平淡无奇,但他们却无法招架。

这是碰上同行了?而且还是很厉害的同行!

“误会…好汉…饶…”

喊声才出口就戛然而止,几把刀准准的刺入几个男人的胸口,再拔出来血飞溅,人扑倒在地上抽搐一刻便一动不动了。

从这七个男人跳出来到死在地上,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雷中莲甚至都只来得及下马,手里的刀都还没抽出。

好猛。

看着收刀站直身子的杨景五人,雷中莲心里唯一这一个念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他们杀人。

以往在田间见他们挥动农具没什么感觉,原来放下农具,换成刀就如此的骇人。

而更让人惊骇的是他们听到命令的反应速度。

君小姐并没有惊讶,似乎这是理所当然。

“国难当头,这些人不去杀金贼,只会欺负自己人。”她扫过地上的尸首,带着几分冷厉,“真是畜生败类。”

说罢看了眼路旁的树木。

“将他们悬挂于路上,以示警戒。”

这一次雷中莲没有再落后,跟随杨景等人利索的将这几个男人挂在路旁的树上,菜头滚落的脑袋也被捡起来扔在树上。

君小姐看也没再看这些尸首一眼纵马向前,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黑暗笼罩这条路更无人行走,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路上才出现了行人。

这是一群十七八个男女老弱,背着大包小包,很明显是要往府城去。

他们的神情畏惧,小心翼翼的左右探看着。

“听说那群劫匪就在这条路上活动。”一个妇人低声说道,拉紧身边的孩子。

“没事,我们人多。”一个年长的老者说道,虽然话说的痛快,但眼中却是几分不安。

人再多也只是老弱妇孺,哪里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对手。

“不能再拖了。”另一个男人低声说道,“四周的人都走了,咱们再不走,等形势更紧张了就走不了,现在就撞运气吧。”

“对,我听说菜头这群人昨日往城东去了,今日没在这里,咱们走快些,到了大路上就安全了。”有人忙跟着点头说道。

大家也不过是互相安慰罢了,路该走还得走。

所幸一路走来果然没有见到人跳出来。

千万别有人,千万别有人,随着越来越靠近传说中劫匪出没的地方,众人心里的默念越急切。

忽的一个孩子叫了声。

“有人。”

这一声吓的众人魂飞魄散,更有两个妇人腿一软坐在地上,走在两边的男人们勉强稳住身子,忍住惊慌的四下看。

路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

“瞎喊什么?你见鬼啊?哪里有人。”男人们松口气,恼火的骂着中间的孩子。

那孩子满脸惊恐,伸手指着路旁的大树。

“树上。”他颤声说道。

树上?

大家只顾着看两边前后,倒没有注意上边。

难道这些劫匪开始藏在树上了?

众人心惊胆战的抬头看去,顿时瞪大眼,妇人们更是发出一声惊叫。

树上竟然悬挂着七具尸体,有一具还尸首分离。

太可怕了!

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是那是菜头他们。”一个男人忽的喊道。

那群劫匪?

这句话让众人纷纷上前看去,再三确认这正是那几个无恶不作的劫匪,顿时欢喜一片。

“谢谢老天爷。”更有几个老者跪地叩头,“收了这些畜生祸害。”

“这关老天爷什么事,定然是官府做的。”有男人们也立刻反驳,神情欣慰又欢喜,“有这样的官府在,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北地一定能平稳。”

“是的是的,没错没错。”

“大家快点往府城去。”

一群人欢天喜地的搀扶着疾步前行。

而此时比庆源府靠南的开德府,民众们却没有这般的欢喜,四野人迹罕见,极目远去,村落残破,还有未燃尽的黑烟冒起,一派凄凉景象。

而从那边黑烟冒起的方向,又荡起无数烟尘,伴着一声声怪叫,十几骑铠甲披挂严整的疾驰而来,他们穿着打扮明显与大周将士不同,而且他们的马背上驮着满当当的袋子,以及四五个年轻女子。

他们疾驰在大路上,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向前方而去。

烟尘渐渐平息,路边沟壑的枯草忽的抖了抖,一个人头冒了出来。

他的脸上身上都灰扑扑的如同在土里滚了一圈,也正是如此趴在草丛中如同一体不被发觉。

“呸。”他将嘴里的枯草吐出来,一双俊目望着远去的骑兵闪烁着寒意,“真是一把好柴。”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事了拂衣去

夜色降临,冬日的大地上寒意森森。

一座颓败的村落里燃起了大火,夹杂着怪笑声。

火光映照着十几个骑兵穿行其中,一路走一路将看到的房屋点燃。

这个村落很显然已经没有人了,或者跑了或者死了,但尽管是一座空村,他们也要把能烧的都点燃烧光。

在村外支起帐篷,眼前在夜色里腾起烟火燃烧的村落就似乎成了他们的篝火。

铠甲解下,马背上驮着的包袱女人都被扯了下来,肉被架在火上烧,女人们则发出凄厉的惨叫。

两个趴在燃烧的房屋旁沟壑下的一老一少神情迷茫又绝望。

村里的人除了逃走的都死光了,他们是躲进地窖里,又被家人的尸体覆盖上才逃过一劫,才从地窖里爬出来就遇到这一幕。

这是开德府啊,这不是金人的境地啊,他们区区十几人竟然如此的猖狂。

猖狂到夜半十几人就敢在距离开德府城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露营。

看着燃烧的村落,听着那边女子们的惨叫,老人眼泪直流,死死的捂住怀里孩子的嘴,唯恐他发出声音来。

周兵呢?

来救援的周兵呢?

身后忽的伸出一只手。

在这暗夜里无声无息出现犹如鬼魅,老人吓的失声,那只手已经按住了他的嘴。

声音一丝不漏的被堵住。

“别怕,砍柴的。”

耳边低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什么砍柴的?老人脑子里空白,就见那人已经伏在了身边,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年轻男人,脸上灰扑扑的,只一双眼如星辰般璀璨。

他的一只手举着一只弩弓,就在说话的同时对准了空地上的金军。

他想干什么?

老人念头才闪过,就听得嗡的一声,一只重矢离弦,伴着声响就见一个正搂着一个女子作恶的金兵一声惨叫,人向前扑去趴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原本欢笑的营地顿时变得混乱,十几个金兵跳来抓起身边的兵器,厉声叫骂着四下乱看。

老人浑身发抖。

太胆大了,太胆大了。

这偷袭只能杀死一人,然后就会惊动这些如狼似虎的金兵。

老人看着身边的年轻男子,他来去自如,一袭得手立刻就能逃了,但自己和孙子可是跑不动。

跑不动就跑不动吧,至少亲眼看到一个金兵被打死,已经足以慰藉了。

他老了没用了,杀不了敌,活着也没用,这个年轻人却一定要活着,能够杀敌能够报仇。

“你快走,我引开他们…”老人动嘴呜呜说道。

年轻人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松开了手,但却没有像老人想的那样转身跑开,而是跃身向那群金兵而去。

他疯了啊!

老人喊都喊不出来,抱紧了怀里的孙子,又是怕又是心酸流泪。

这年轻人估计是家破人亡,为了报仇拼死一搏了,也不想活了。

那年轻人已经与迎面发现他的金兵撞到了一起。

四周火光映照下,他的手里的弩机已经换成了大刀。

这年轻人的动作极其的快,冲到那些金兵面前时,一个金兵手里的长柄刀还没有挥起来。

噗的一声闷响,年轻人手里的刀已经刺入他的心口,那金兵发出吼叫,人也被带着甩向一旁,砸在另一个金兵身上。

两人都惨叫着跌倒。

年轻人没有追杀补上一刀,人已经回转,手中刀还带着适才那个金兵的血,就准准的割上了身后举到劈过来露出狰狞的金兵的脖子。

那金兵一声未发人已经打着旋向后跌去。

这一眨眼一个动作一气呵成,杀死了两个金兵,快的躲在一旁的老人家都几乎没看清。

好厉害的年轻人!

老人看的头皮发麻几乎窒息。

这么厉害的年轻人,可千万不要死了啊。

但这可能吗?

这可是有十二个金兵,他却只有一个人。

随着他的念头,那年轻人已经跟其余的金兵缠在了一起。

金兵们也杀红了眼,嗷嗷胡语叫骂着。

火光跳跃,夜色昏暗,老人只觉得双耳嗡嗡眼花缭乱,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金兵倒下。

劈头,刺胸,割喉,一人一刀,一刀毙命,刀刀不落空,一人抵十人。

老人看呆了,近处被掠来的女子们也看呆了,最后连幸存余下的金兵也看呆了。

一向嚣张凶狠的两个金兵脸上浮现惧意。

这惧意让其中一个脚步一乱,年轻人手里的刀斜劈他的肩头,硬生生几乎划到他的心口。

比起一刀致命瞬时死去的其他人这金兵惨叫声音大且持久。

他人在地上翻滚,惨叫声震耳欲聋,也击碎了最后一个金兵的心神。

“偷袭。”他用古怪口音的喊出一句汉话,转身就向马匹跑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刚转身,年轻人手里的刀就飞了过来,刺入他的后心,一声惨叫人扑到在地上抽搐。

年轻人随之跨步上前,踩在那金兵的背上,将刀猛地拔出来,血顿时喷溅了一身。

“多新鲜啊,不偷袭,老子还先跟你们报山门耍一套把式看看啊。”他嗤声说道。

村落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间或响起粱墙倒塌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归于平静。

这平静只是短暂的,片刻之后那些幸免于难的女子们大哭。

“恩人,恩人。”她们哭着喊着对这个年轻人叩拜。

躲在一旁的老人也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奔来。

但这个年轻人好像没空理会他们,只是在死去的金兵身上翻找,似乎没有找到满意的东西,口中骂骂咧咧。

“真是穷死了。”

抱着孩子走近的老者听到他说这句话。

穷死了?他要找什么?找金银珠宝吗?

杀金兵还需要在意这个吗?

“恩人。”老者颤声说道,抱着孙子就跪下叩头。

年轻人却起身走开了。

“你们快走吧。”他说道,“我没时间也没办法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不待老人以及女人们再说什么,人已经疾步冲入夜色里,如同来时一般眨眼不见了。

如果不是地上躺着的金兵,大家都要怀疑这是一场梦。

“他是什么人?”一个女子哭声问道。

说是官兵吧,但单独行动,又敢一人对战十二人的官兵还真的没见过。

如果官兵都这么厉害,他们开德府何至于落到今日这境遇。

老人模模糊糊的想着,最初那年轻人出现时在耳边说的一句话。

“他说,他是砍柴的。”他喃喃说道。

这乡下砍柴的竟然能这么厉害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砍人的砍柴人

天色大亮的时候,耳边的吼声让蹲在表山堡上打瞌睡的兵丁猛地醒过来,一个个的忙打起精神。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敢偷懒。”丁军头愤怒的骂道。

“大人,我们不是想偷懒,实在是熬不住。”一个兵丁大着胆子说道。

“对啊,大人,援兵什么时候到啊?”另一个兵丁也忙问道。

表山堡军头丁大山脸色黑了黑,显然这两个问题他都不想回答,能找的借口能推搪的理由这半个月都用光了。

忽的他眼睛一亮。

“看那边。”他说道。

那边有什么?兵丁们忙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

一阵尘烟翻腾,日光下一队人马铠甲鲜明,但却与他们明显不同。

不是金军还能是谁。

兵丁们吓了出了一身冷汗,整个城堡上都紧张起来。

在这里戒备了半个月,他们对这群金兵已经熟悉了。

这是占据了七里台的金兵,仗着开德府里的三千金兵做后盾,耀武扬威,到处劫掠。

不是没有人跟他们打过,但这些一路从北地直杀入到这里的金兵极其凶悍的,配备也极其精良,在和他们的交战中根本就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引来开德府金兵的反扑。

因为形势不明,再加上安利军撤走,留守的各路驻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势,只被吩咐等候援军。

援军也不来,又不敢再冒险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在面前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欺凌百姓。

“这群狗贼又要去哪里祸害?”几个兵丁狠狠的啐了口骂道。

金兵越来越近到了城堡前,但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挑衅叫骂,而是沿路向前方而去。

不知道又有哪个村落要倒霉。

城头上的兵丁神情愤怒,但丁军头低声嘱咐别惹事只能压制住,戒备又恨恨的看着这些金兵。

但有一个兵丁忽的看到这群金兵中的一人,眼神变得通红,手里握紧了弓箭。

“狗贼!”他猛地跳起来,“还我爹娘命来。”

伴着喊声手中的弓离弦,行进的金兵队伍里一人嗷的叫了声翻下马。

这突然的事让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丁大山更是出了一声冷汗。

“马都,你干什么?”他低声喝道。

被唤作马都的小兵浑身发抖,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能射中,神情似喜似悲。

“是他杀了我爹娘。”他颤声喊道。

就在前些时候这伙金兵砍杀了路上逃向屯堡的一群民众,其中就有小兵马都的爹娘。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丁大山也不好说什么。

“备战吧。”他沉吟一刻肃容说道。

城堡上的兵丁们立刻都行动起来,将弓弩对准了城下的金兵。

金兵尚处于混乱中,将那位被射中跌下马的扶起来,这金兵并没有被射中要害,从地上站起来捂着伤口哇哇的叫骂着,其他的金兵则羞恼调转马头将弓弩对准了这边城堡。

但为首的一个金兵将领喊了几句什么,这些金兵带着几分不情愿收起了弓弩,对着城堡上的人骂了几句,上马走了。

烟尘滚滚,很快消失在视线里,城堡上的周兵还有些怔怔。

竟然走了?

被射伤一人,竟然没有还手就走了?

射出一箭的马都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头呜呜的哭起来。

这哭声里有欢喜有悲伤也有自责。

他当然知道自己适才这一箭会给屯堡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群金兵这样离开了,丁大山还是松口气。

“看他们的方向是去开德府,估计是叫帮手了。”有兵丁低声说道。

这话让大家再次紧张起来。

马都的抽泣声也更大。

丁大山黑着脸踢了他一脚。

“哭什么哭!没出息!”他喝道,“给我起来,一箭都没射死,再对战的时候你可别给我丢人。”

马都抬起头,神情有些怔怔,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丁大山已经不再看他,拔出腰刀。

“传令,备战。”他吼道。

但一直等到第二日,也没有金兵再杀来,反而那群金兵一去不还。

这是怎么回事?

丁大山派人出去打探,很快得到了消息。

原来这些金兵不是去搬救兵了,而是搬回开德府去了,这几日并没有再出来。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嚣张的金兵突然如此?

哨探带回来的消息更令人震惊。

“七里台的金兵被人一晚上杀了十二个?”丁大山惊讶的喊道。

这话让整个屯堡的兵丁都围过来,神情惊讶又敬佩。

这些金兵有多厉害他们交过手心里很清楚,一般是他们三人才能牵制住一个。

能杀十二个金兵,那来的人肯定不少。

“这是哪个地方的兄弟们干的?”大家纷纷问道,“没听到调兵的动静啊。”

哨探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