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的这个回答,曾经在很多的人的期盼中,也在很多人的担忧中。

只不过此时此刻大家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因为事情已经定局。

皇帝亦是面无表情。

殿内一时间有些凝滞。

“许是那时候没犯病。”还好提出建议的官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忙说道。

“我已经让君小姐去看看了。”成国公说道。

“君小姐是大夫,又不是神婆。”那官员嗤笑说道,“如果怀王这是病,难道我们不知道请大夫吗?”

成国公笑了笑。

“这只是一方面。”他说道,“我觉得如果祛除邪祟的话,与其去皇陵,不如来皇城。”

他看向皇帝。

“陛下九五之尊天帝之子,任何邪祟都要退避。”

他都这样夸了,难道自己还能说怕邪祟侵犯了龙体吗?那岂不是说陛下不是九五之尊?官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当然,也不一定非要送到皇城陛下这里来。”成国公说道,“也可以以暴制暴,邪祟也怕煞气,我带的兵将都是久经战场杀气重的,不如挑选一些送到怀王府镇一镇。”

大殿里只有他们二人对话,其他官员包括黄诚都如同土石木偶一般站在一边,这让殿内的气氛看上去很是诡异。

还好皇帝开口了打破了这凝滞。

“好,就如成国公所说吧。”他说道。

很多时候皇帝并不主动做决定,都是会询问大臣们的意见,但今日却这样干净利索的做了定断。

皇帝很生气啊,黄诚心里啧啧几声,气的都一点也不想掩饰做戏了。

“还有何事?”皇帝紧接着问道。

就这样转开了话题,成国公和那位官员的准备要谢恩的话都没来记得说出口,他们也不再说了,匆匆的施礼退了回去,显得有些狼狈。

这时候得要给皇帝解围了,再不解围皇帝就要甩袖子退朝了,皇帝甩袖子退朝成国公自然没有面子,但皇帝也没面子。

成国公的面子他自然不在意,皇帝的面子他可是要维护的。

这一点他早有准备,请了几个今年到年龄告老的官员出来谢恩,说些好听话让陛下高兴高兴,黄诚正要跟身边的人使眼色,就听得有人高声喊着谢恩站出来。

这些老家伙们还挺有眼色,黄诚回头看去,旋即面色一沉。

出列的不是老家伙,而是七八个年轻的官员,为首的又是宁云钊。

“谢陛下隆恩,为我们增派人手,如今《庆都志》已经修完了。”他朗声说道,说罢下跪叩首,“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余者几人也纷纷叩首谢恩。

这其中不止是修书完成,还有人是因为修书被调进翰林院,趁机对皇帝表达了一通感激。

或许是应和了宁云钊那句年轻人都是真诚的,这些人对皇帝的说的话令人脸红耳赤,听得在场的很多官员都感叹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皇帝也被说笑了。

“行了行了,分内之事做好了,就是对朕最大的回报。”他说道,原本凝郁的眼神也散去。

这时候那几个告老的官员也才得以机会出来叩谢,不过这时候说的再好听也不过如此了。

锦上添花怎么也比不过雪中送炭。

大朝会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几百的官员们大多数都散去了,只有地位高等的重要朝官们跟随皇帝来到了后方的勤政殿内,开始处理真正的政务。

只是这一次皇帝并没有如常召见这些朝官们,屏退了太监们,勤政殿的大门随着皇帝的进入被关上了。

进了门的皇帝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笑意,抬脚将面前的圆凳踹倒。

“精神尚好,言辞条理。”他说道。

这两句话正是成国公适才描述怀王的话。

“怎么?这孩子那么好,是不是很适合当太子啊?”

皇帝接着说道,如同困兽一般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死人就这么好,还惦记着!”

皇帝越说越气愤,干脆骂起来,声音低且用的是山东土语,别说此时屋子里没有内侍,就是有他们也听不清听不懂。

但走到门外的太监袁宝听懂了,他停下脚步,制止其他的内侍。

这是按照惯例来送早膳的。

“干什么?陛下等着我们伺候呢。”为首的大太监说道,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潜邸太监有些不高兴。

“且等一等吧。”袁宝说道,“现在不方便。”

大太监更不高兴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导咱们了。

他哼了声不理会袁宝上前。

“陛下。”他在门外站住陪笑喊道,“早…”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

“滚。”

为首的大太监面色顿时涨红,讪讪的后退。

袁宝讥诮的看他一眼。

“陆云旗来了没有?”皇帝的声音在内传来。

袁宝忙上前隔着门应声是,这一次为首的大太监没有再阻止他。

“奴婢这就叫陆大人来。”袁宝说道,说罢转身就走。

“是袁宝吗?”皇帝的声音又唤道。

袁宝应声是。

内里沉默一刻。

“不用叫他了,你进来。”皇帝说道。

袁宝心里一阵得意,看到没,只要他在,连陆云旗都要靠后站了。

他恭敬的应声是,在一群太监嫉妒的眼神中进去了。

等候在值房里的大臣们有些沉闷不安,不少人来回踱步。

“看来今日陛下是不议朝事了。”有人低声说道。

“很生气吧。”有人低声说道。

低声议论着看向和几个武将站在一起的成国公。

皇帝为什么生气,大家都心知肚明。

成国公神情自在的和几个武将低声说话,对室内的气氛似乎毫无察觉。

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太监进来果然传达了皇帝今日不议事的消息。

“有奏章可以呈上来,其他事以后再议。”他说道。

听闻此言屋子里的官员们便都准备离开了,黄诚却拿出一份奏章,看到他拿出这奏章,身边的官员吓了一跳。

“大人大人现在不合适吧。”一个官员低声说道。

“不,现在最合适。”黄诚说道。

“可是,陛下很生成国公的气,大人您却要给德盛昌请赏,这德盛昌可是资助了成国公,是成国公的一大助力…陛下怎么能高兴…”另一个官员也低声劝道。

“高兴还是不高兴,试试就知道了。”黄诚说道,制止他们再劝,将奏章递给了太监。

太监离开了,诸官也都各自散去,今日的发生的事很要紧,大家都要私下议论商量应对。

但黄诚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太监叫住了。

“黄大人,陛下有请。”

第一百零六章 赐之以荣取之财

黄诚来到勤政殿的时候,袁宝正给皇帝捧茶。

“陛下,咱生那个气做甚。”他低声细语的说道。

“朕以前装孙子还不够,如今还要装孙子。”皇帝一脸恼怒的说道。

他们的对话用的是山东的方言,虽然生在京城,但当初皇后娘娘早早就把他送去封地了,皇帝和太子都不舍得,别的皇子也没有这么早开府去封地的,皇后却说别的皇子也就罢了,因为是她生的皇子才不能例外。

皇帝也知道皇后一向端正,只得感叹又欣慰将齐王送走。

虽然跟随的乳母等人都是宫里的,但王府事物繁杂,当地买仆役以及当地官员赠送,府里当地人多,所以齐王还是学了一口的当地话,在加上收到皇后一封信后,齐王更刻意的开始说当地话,渐渐的成了习惯,后来进京为皇帝祝寿时,因为这一口山东话还被其他皇亲国戚的取笑,皇帝为此大发雷霆。

袁宝想着当初的事,感叹几分。

“对啊,陛下,不用这样了。”他说道,“他冒犯您了,您不喜欢他,赶出去就是了,您是皇帝了,您一言九鼎。”

这话是实话,听着也舒心,当然那些大臣们才不愿意说这大实话呢,似乎夸他就变成奸佞之臣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了一般。

嗯,也不是所有人,那个宁炎的侄子宁云钊就不一样。

胡思乱想一通,皇帝笑了,心情稍微好了点。

“哪有那么容易。”他说道。

“也没那么不容易啊,一个当官的还能没有错?奴婢可是不信的。”袁宝说道。

这也是大实话,人无完人金无赤足,只要有心总能找出错来,皇帝哈哈笑了。

“是啊,慢慢来。”他眼神几分恼怒几分阴沉,“朕对得起他,是他对不起朕。”

门外传来太监回禀黄诚到了的消息。

袁宝便忙要告退。

“你留下吧。”皇帝说道,他手抚着摆在面前的奏章,“要说的是德盛昌的事,你也听听。”

袁宝应声是垂手退到一边。

黄诚被宣进来,颤巍巍的要叩头,要是在别的时候皇帝一定会制止赐坐,但这次皇帝只是低着头看奏章,似乎没有看到他。

黄诚跪下来喊了声陛下。

“你这是借陆云旗的东西还不够,又要去借成国公的东西了吗?”皇帝头也不抬的说道,“上赶着要给他的人封功犒赏?”

黄诚忙俯身在地。

“臣不敢。”他颤声说道。

皇帝啪的将奏章扔在桌子上。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敢谎报怀王被邪祟迷障,敢让陆云旗替你守怀王府,你怎么就不敢对成国公先打后拉拢?”他喝道,“总之你里里外外都是好人,让朕做坏人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黄诚心里松口气,陆云旗办事果然妥当。

守着怀王府不让成国公世子进门的事真是做的太合适了。

陆云旗肯定是不会瞒着陛下自己私下找他的事,但找他让他在皇帝询问德盛昌的时候开口说话就不能告诉皇帝了。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种,陆云旗只能是他一人所用,被大臣所用的陆云旗就不可靠了。

但守着怀王府,阻止成国公世子靠近,这件事就没问题了。

做事情就得这样真真假假掺拌才能不被人怀疑。

陆指挥使以这么低贱的身份做到如此地位,也不仅仅只是走了狗屎运。

“陛下,老臣不敢。”黄诚痛哭流涕,连连叩头,“臣是忧心怀王啊,怀王要是有个好歹,陛下会受其害啊,臣关心则乱,宁愿错一百次也不敢放过一次啊,至于犒赏德盛昌,更不是为了成国公啊,那也不是成国公的功劳啊,那是陛下的啊,那是陛下的子民,是陛下的子民为陛下精忠报国,臣是看不得成国公他一副都是他自己的人做的事,都是他自己的功劳的样子。”

是啊,那是他的,皇帝看着叩头的黄诚神情沉沉,心里又是火气又是憋闷,却成了成国公的囊中之物。

他抬手拍了几案。

“够了!”他喝道。

黄诚立刻停下哭泣和叩头,俯身在地噤声。

皇帝吐口气。

“有话说话,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他喝道。

黄诚抹着眼泪抬头。

“臣心内惶恐,唯恐做错事,陷陛下与不义。”他说道。

皇帝吐口气没有说话。

“陛下,臣不欺瞒,臣请陛下犒赏德盛昌,是有私心。”黄诚抬起头说道。

皇帝看向他。

“如今国事多难,纷繁杂复。”黄诚接着说道,“先有战事劳民伤财,如今又有数十万逃民待安置,给成国公等十几万兵将犒赏已经耗尽了国库,陛下,臣实在是忧心的难以入睡。”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

“德盛昌既然这么有钱,又一心的精忠报国,那不如让他们再出钱安置下逃民。”

皇帝的眼顿时一亮。

对啊,这样就把他的钱拿回来了。

对啊,这本来就是他的钱。

皇帝坐直了身子。

“只是,那花费不少吧,德盛昌可愿意?”他迟疑说道。

黄诚的嘴角浮现笑意。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说道,“更何况,也不是白用他们的,只是暂借而已,且给予方家封名厚禄,让他们光宗耀祖,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说着一笑。

“人生在世,名留青史,钱财不过身外粪土之物而已,方家如此大家豪富,自然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

皇帝低头看着桌上的奏章,取过朱笔一勾。

“着内阁商议此事。”他说道。

黄诚俯身叩头。

“陛下圣明。”他高声说道,举起双手。

一旁的袁宝这才走过来,取过奏章递到黄诚手里。

黄诚抬起头,似乎这时才看到袁宝,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

“袁公公,许久不见了。”他说道。

袁宝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退了回去。

“原是要请大人的,但突然听到那个太监说话后,陛下就改了主意。”一个锦衣卫低声说道。

陆云旗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的把转着一把小匕首,似乎听他说话又似乎出神。

“袁宝这个人怎么突然回京城了?他这么多年似乎是在替陛下办什么差事。”江千户在一旁说道,“要不要查查他…”

陆云旗抬手。

“既然是陛下的差事,就不能查。”他说道。

江千户忙应声是。

陆云旗摆摆手,那锦衣卫退了出去。

“陛下对大人一直是很信任的,这姓袁的一来,陛下竟然见他不见大人,我是担心这姓袁的来者不善。”江千户低声说道。

“信不信的,靠的是做事。”陆云旗说道,“各做各的事,各得各的信任,没什么可担忧的。”

江千户应声是。

“还有,关庙那个女人的消息始终没有吗?”陆云旗忽的问道。

江千户摇摇头。

“已经查了一年多了,就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低声说道。

陆云旗将手里的匕首按在了桌子上。

“这世上从来没有凭空的事。”他说道。

他站起身收回手,匕首已经没入桌子只余下刀柄在外。

“继续查。”他说道。

江千户应声是。

第一百零七章 做的事不是

江千户站在北镇抚司内若有所思。

“一点头绪也没有吗?”他看着面前的两个锦衣卫问道。

两个锦衣卫摇头。

“一点都没有。”他们说道。

“江大人,那个住在关庙的女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如果很重要的话,为什么不抓回来,而只是监视着?”一个锦衣卫忍不住问道,“是为了做诱饵还是别的什么?”

江千户皱眉。

“这是你该问的吗?”他说道,“做事就好,问那么多干什么?”

锦衣卫讪讪。

“小的们自然是知道,只是这件事吩咐的没头没尾,如果知道跟什么案子跟什么人有关,查起来也容易些。”他说道。

“你以为做事都这么容易吗?”江千户哼声说道。

锦衣卫们见他闭口不谈也知道不能再问,应声是退开了。

江千户皱了皱眉。

那个女人是放出宫的宫女,原先是在太子跟前服侍的,但太子跟前服侍的宫女放出的也不少了,唯有这一个如此的关注,也的确是有点奇怪。

而且与其说是关注,还不如说是保护。

不管怎么说,应该是跟先太子那边有关系,涉及到先太子的事,陆云旗都是自己亲自经手,连他也不告诉。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陆云旗曾经这样对他说道。

虽然陆云旗冷酷无情名声在外,但对锦衣卫这些人还是很不错的。

不让他问他也就不问了,只管做事就是了。

江千户正胡乱想着,听到前方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来了,他皱眉看去,旋即神情有些古怪。

门外来了五个人,穿着普通衣袍,但却并不是普通人。

“哎呦,这不是金爷吗?”

有锦衣卫喊道。

不少锦衣卫都围过来。

“哎,这是北地英雄啊。”

“快来看啊。”

院子里的调笑声四起。

金十八等人面色涨红,一语不发。

说起来也真是滑稽,他们是人人惧怕厌恶痛恨的锦衣卫,却阴差阳错跟随北地的官兵上阵杀敌,最后还进京夸功,想到那日在大街上被无数民众围着欢呼英雄,他们就觉得滋味复杂。

陆云旗走了出来,看到他笑闹的锦衣卫们忙都安静下来,院子里变的凝重。

陆云旗看着金十八,金十八垂头下跪。

“大人。”他哑声说道。

陆云旗神情木然,无喜无怒。

“怎么不穿官服?”他说道。

“或许更喜欢穿兵服。”又锦衣卫在后低声说道。

金十八面色更红头垂的更低。

“你们是想调入青山军吗?”陆云旗说道,看向江千户,“给他们把手续办了。”

金十八忙抬头。

“不不,大人。”他跪行向前几步,神情有些惨白,“小的不想的,小的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锦衣卫的鬼。”

陆云旗哦了声。

“那为什么…不穿衣服?”他问道。

“小的办事不利,没脸穿这身衣服。”金十八低头哑声说道。

“办的不错啊。”陆云旗说道,“怎么没脸穿?君小姐人平安回来了,你们挺风光的。”

金十八等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

反话?

不过陆云旗从来不开玩笑也不说反话。

这意思…

“还不快去换上。”江千户说道,“忙得很,你们歇的时候也够长了。”

金十八五人大喜,又激动的叩头。

“谢大人,谢大人。”他们哽咽说道。

陆云旗已经越过他们走开了。

北镇抚司外锦衣卫们整装待发,给陆云旗牵来马匹,一直等候在一旁的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笑眯眯的上前。

“陆大人,上次借您的马车,我家大人让还回来了。”他恭敬的说道。

陆云旗看到门边停着一辆马车,他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那管家也没有多说话恭敬的退开了。

一个锦衣卫上前看了看马车,疾步回来。

“车里有一尊这么大小的赤金坠宝石马车。”他低声说道,用手比划一下。

陆云旗嗯了声浑不在意,上马在锦衣卫们的拥簇下沿街而去,他去的方向,是陆宅也是怀王府所在。

而此时的君小姐和朱瓒已经离开了怀王府。

成国公突发奇招的敲开了怀王府的大门,他们总不能真的就此长驻怀王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还未定,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二人沿街已经沉默的走了好一段了。

天色已经大亮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他们一前一后穿行其中,有不少认出君小姐和朱瓒的人纷纷打招呼,君小姐偶尔含笑点头回礼,只是她看起来是看到这些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忽的君小姐停下脚步,走在后边低着头以防脸上的伤被人看到的朱瓒差点撞上她。

“干吗?”他闷声问道。

“我饿了。”君小姐说道,视线看着一个方向。

那边的街口一家食摊一笼笼的包子正出锅,热气和香气四溢。

“家里有吃的。”朱瓒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要在这里吃。”君小姐说道,抬脚向那边走去,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现在这个时候…”朱瓒有些恼怒的说道,但君小姐理也没理会径直过去了,他只得咬咬牙跟上去。

虽然是街边的简陋的摊子,大多数是买走吃的,所以只摆着两张矮桌子。

君小姐和朱瓒占据了两桌。

卖包子的自然认得他们,乐滋滋的同意了,且很理解年轻夫妻喜欢独处不被人打扰的心情,还体贴的拉起了用于遮挡夏日烈阳的竹帐。

桌子虽然简陋,但擦拭的很干净,两屉包子摆在桌子上,君小姐和朱瓒各自就这一叠蒜泥醋吃的不抬头。

竹帘隔住了街上行人的视线,却隔不住说话声。

“…成国公就是这样进了怀王府…”

“…果然是有情有义,一听说怀王病了,就立刻去探望…”

“…这样才对,我就说成国公不会坐视不理的。”

“…理又怎么样,你这样雀跃好像陛下对怀王怎么苛待似的…”

“…我可没这么说!你说话注意点。”

街上的议论声起又很快消失,京城的人们到底敏感知道这个话题不是什么好话题,极有可能惹祸上身。

朱瓒放下了筷子。

“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他说道,“我也没有劝过求他这样做,因为我的确认为这样做没有意义。”

这是自得知成国公进了怀王府后他们第一次说这件事。

君小姐将一只包子轻轻的咬了口。

“我也的确认为这样做没有意义,不过我承认我还是很开心。”她说道,看着朱瓒,“就像你当初抢了我的紫英仙株,就为了用在九龄公主坟前献一朵花那样。”

这是一次夸了他们父子两人吗?

这女人真是嘴上抹了蜜会哄人,看看把他爹娘都哄成什么样了。

朱瓒扯了扯嘴角,忽的又一个激灵。

“你别胡乱举列子啊。”他竖眉带着戒备说道,“我献花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啊。”

第一百零八章 只因心之所想

君小姐没有说话。

细细的牙轻轻的咬破薄如蝉翼的包子,认真又专注的吮吸了汤汁,再慢慢的吃起来。

朱瓒也没有再说话,低头吃包子。

不管沉默还是开口意见争执,二人之间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怪异和尴尬。

大约是从北地到京城一路上多么尴尬诡异的相处都经历过了,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们觉得不自在的。

街边的喧哗,小贩的叫卖,渐渐升高的太阳,让四周变的嘈杂而生机勃勃。

“差不多行了啊。”朱瓒看着君小姐皱眉说道,“一个女孩子家吃那么多。”

君小姐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吃饱了才有力气嘛。”她说道,一面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朱瓒拿去钱放在桌子上,又拎起药箱。

“吃饱了有力气。”他说道,撇撇嘴,“有力气还让我拎药箱。”

九龄堂已经开门了,一个伙计在堂内整理药柜,方锦绣如常坐着看账册,一派安宁。

“回来了?”方锦绣抬头问道。

语气淡然没有半点的担忧,似乎他们只是去逛街玩乐归来。

“小姐姑爷,你们吃饭了没?”柳儿从后跳出来问道。

“吃过了。”君小姐说道。

陈七闻声也从内走出来。

“怎么样?”他问道,带着几分不安。

总算有个正常反应的人了。

朱瓒笑了。

“你看看你这人品。”他看着君小姐说道,“只有这一个人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方锦绣说道,“自从进了京城…”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下。

“不,自从她来了我们家,就没有一刻让人不担心,习惯了。”

君小姐哈哈笑了。

朱瓒嗤声不说话了。

“事情怎么样?”陈七再次问道。

“没事啊,怀王一切都好。”君小姐说道,想到那个孩子脸上笑容四溢。

原来担心自己一年前的离开,九褣会受到打击颓废,现在看来他的精神依旧很好,且越发的明事理,看到他面对成国公的举行言语,落落大方言语有度不卑不亢,她真是惊喜又欣慰。

这也许是九褣天资聪慧,更重要的是后天的教导。

那个顾先生,真的用心的教养着九褣,让他没有因为圈禁而卑微,也没有因为曾经皇子的身份而骄纵,让九褣在不幸的境遇中享受着人生的乐趣,没有怨恨生活,而是热爱,向往着。

有爱才有希望,有希望才能活的快乐洒脱。

也许她该给顾先生一些钱?

想到这里又笑了,有这种本事的先生在哪里求不得前程和钱财,自愿困于怀王府过上永无前程的日子,难道是为了钱。

他说过是师父的旧人,或许该让他见一见师母他们。

不过,如果是师父的旧人,那他为什么会来教养九褣?师父对皇家可没什么欠的,如果非要说有关系,也就是跟自己,那顾先生是因为自己才来照看九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