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脑5团灭

  吾将净化尔等。
——题记

  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估计又是“我司可代开发票”、“某宝旗舰店新年大回馈”、“专业代理银行贷款”什么的。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早春的天气,本来就适合睡懒觉,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雨。
嗡,又一下。
我骂了一句,往床头柜摸去,扯开下面的充电线,把手机拿了过来。
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手机屏幕,前后两条短信,都是同一个人发的。
第一条,“叔,快上QQ!”
第二条,“猴子死了!”
我吓了一跳,睡意散了大半。
给我发短信的是个妹子,叫做圈圈,是叔粉丝QQ群的管理员。
几个月前,我用鬼叔这个ID,在论坛上发了个雪山的故事,要情节没情节要文笔没文笔的,竟然也有不少人追着看,估计是被叔字里行间无法隐藏的帅气所吸引。有一天,一个叫圈圈的ID留言说,鬼叔,你应该建个QQ群,方便作者跟读者互动。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说干就干,叔当天就建了一个1000人的超级群,起了个非常清新,非常文艺的群名,叫做——“wuli鬼叔不会轻易狗带”。圈圈自告奋勇,当上了狗带群的管理员。
我把QQ群号码152984116发到了帖子里,两三天内,群人数就达到了500多,后来一直有人进,有人退,维持在500多人的动态均衡,不再怎么变动。群里的粉丝们,据叔观察竟然是妹子多,小哥少,大概在七比三的样子,看来妹子们表面文文静静的,内心其实很有追求刺激的需要。
在群里聊了两三个月,大家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尤其是经常活跃的二三十个人,有意无意的,都暴露了自己的年纪、所在地、职业,还有感情状态。有那么几个擅长打嘴炮的,总是在群里扬言要约,不过没一个真的见过面的。所谓咬人的狗不叫,真的约成功的,应该是加了好友,开小窗偷偷勾搭的。
圈圈所说的这个猴子,就是群里的活跃人员之一。
叔对男粉丝的关注度不高,但是在这其中,猴子是比较有印象的一个。他的昵称叫“猴塞雷”,广东话好犀利,也就是很厉害的意思。他属猴,今年23岁,进群的时候自曝过照片,确实瘦得像只猴子,手长脚长,脸上表情腼腆,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很抢镜。圈圈先开始叫他猴子,后来我们都这么叫。
猴子发言的频率不算最高,但是时间跨度很长,分散在一天24小时的任何一个数字里。白天工作时间,聊天的人里面有他;到了凌晨三四点,群里静悄悄的,他也会突然来一句:“起床屙夜尿!”
所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时差党,不过后来他透露,其实他生活在广州,叔开车过去两个小时的距离。
我在床上坐起身来,一手挠着乱蓬蓬的头发,一手操作着登录手机QQ。
印象中,猴子是有三四天没在群里冒泡了,不过他以前也试过这样,所以大家并没有在意。现在圈圈却说他死了,那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虽然很瘦很宅,但看不出身体有任何疾病。难道,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最好是虚惊一场,我心里想着。
一登录QQ,就发现上面已经炸锅了。
不光是“wuli鬼叔不会轻易狗带”群里消息大爆炸,还有十几个群里的粉丝,私聊发消息给我。
我点开圈圈的ID,弹出来的对话框里,除了文字以外,还有一个GIF动图。
动图是在房间里,画面很黑,一个瘦瘦的年轻人坐在电脑椅上。
我皱眉看着那张动图,越看心里越发毛。
这个人手长脚长的,虽然低着头,但看起来很像是群里的猴子。
瘦瘦的年轻人右手一开始放在背后,随着动图的播放,他从身后掏出一把水果刀,刀身窄,刀头尖,然后左手撩开上衣,毫不犹豫地,把刀狠狠插进小腹里!
年轻人虽然瘦,但是却并没有腹肌,腹部皮肉松垮垮的,他用力又大,水果刀在肚脐眼往上一点的位置,刀身轻易插进去了一半,起码有10厘米的样子。他的腹部没什么脂肪层,所以这个深度,肯定已经插进腹腔,切到了大肠。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这时候,年轻人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竟然是——在笑!
没错,虽然这个笑容只有几帧,但我很肯定,那就是一个日常生活中,再常见不过的微笑,如果不看他脖子以下的动作,从脸部表情里能读取到的,是温暖、友好、舒适。
而且,这个年轻人,确实就是猴子。
我完全想不通。
这几帧过后,猴子又低下头,他把刀从左向右,水平划拉,动作就像是日本人的切腹。我忍着难受,皱紧眉头往下看,动图却到这里就结束了,又回到他一开始坐在电脑椅上、手放在背后的第一帧,循环播放。
我吞了一口口水,关掉了跟圈圈的对话框,然后点开其他粉丝的消息。他们说的话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附赠了同样的一张动图。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卧槽,猴子真的自杀了!
在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无数的疑问。
首先,动图里这样极端、带有宗教仪式意味的自杀方式,太不科学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即使是有精神疾病,或者说有神一样的意志力,能够用一把刀插进自己肚子里,进行切腹,也不可能抬起头来,露出那么轻松、惬意的笑容。
还有一点,动图里猴子坐在一张带轮子的电脑椅上,而他的脚是踩在地板上的,人体感受到痛楚之后,双腿会下意识地用力绷紧,那么电脑椅必然会向后移动。可是,动图里那张电脑椅,却是纹丝不动的。这太有违常理了。
其次,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自杀?
最后,是关于这张动图本事。原视频是谁拍摄的?如过这人在拍摄猴子自杀的视频,那么他跟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关系?又是谁把视频制作成那么血腥的动图,发布到网上,然后流传到我们粉丝群里?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突然之间,QQ的界面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猴塞雷。
“鬼叔,早。”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地下,心脏忍不住地狂跳,一摸额头,早已布满了冷汗。
突然之间,脑子里开了窍。
卧槽,这群人在逗叔玩呢。
之前他们就在群里说过,鬼叔的小说把我们吓得够呛,一定要想个办法,狠狠吓鬼叔一次。不过他们说归说,却从来没见有什么行动,所以我也没往心里去。
好嘛,这群家伙,一搞就搞出个大新闻,确实把把叔吓到了。
说是吓尿了也不为过。
看起来,叔的粉丝群里还是藏龙卧虎啊,各路人才都有,就刚才猴子自杀的这个动图,刀插进去的细节,做得那么真实,还有猴子脸上诡异的表情,整个气氛的营造,啧啧,简直是恐怖大片的效果。
如果叔的小说要改编成电影、网剧什么的,都不用找别人,群里一套的拍摄团队,导演、灯光、摄影、演员,都齐活了。
而且这帮家伙不简单,还能在我看完GIF之后,让猴子马上来跟我聊天,这个点掐的,也是没谁了。
为了完成这个高水准的恶作剧,他们先是在QQ上铺垫了那么多,然后让唯一知道叔手机号码的圈圈,在叔还没睡醒的早上八点多,发短信提醒叔上Q。接着,用信息跟动图密集轰炸,造成叔心理高度紧张,最后祭出大杀器——让猴子来跟叔说早。
我都能想象出,他们在小群里讨论计划时的欢乐,还有实施时脸上的窃笑。
玩得真溜。
用群里90后甚者00后的语言来说,就是“233333333333,666666666666”。
幸好,叔经历过一些吓人的事,好男儿一身是胆,换了别人,这下早被吓得尿床上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无比庆幸。这群家伙,还口口声声说是真爱粉,结果给叔来这么一出。幸好叔冰雪聪明,识破了他们的伎俩,不然的话,最少给他们嘲讽三个月。
这么想着,我点开了群聊的窗口,气定神闲打了一句话:“宝宝们早。”
我挠了挠头:“然后呢,他回你了?”
圈圈叹了口气:“并没有,所以我就在微信上找他……”
我心里咦了一声,圈圈还加了猴子的微信,过从甚密,有点小暧昧的样子。难怪猴子出事,她会那么紧张,那么难过。
不过我并没有打断圈圈,她继续往下说:“可是微信也没回复,这时候我就有点急了。猴子很爱玩游戏,有时候下副本,他说是开荒、世界首杀什么的,我也不懂,电脑一直在用,所以也试过两三天没上QQ。但是,只要我在手机微信上找他,都会很快回复的。”
我挠了挠头,照圈圈这么说,猴子的微信没有像我一样,设置成禁止新消息通知。
圈圈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次,这一次,有点不一样……”
这时候越劝她,估计会越难过,所以我故意忽略她的情绪波动,嗯了一下:“继续说。”
圈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等了两个多小时,微信上也一直没有回我,我就有点生气了,因为猴子答应过我,无论玩游戏怎么投入,都会回我微信的。到了十点多,我就打他的电话,电话响了,可是根本没人接。”
我皱起眉头,QQ没回复,微信没回复,电话响了没人接。这就说明,在昨晚十点多的时候,猴子就已经自杀身亡,或者是在准备自杀,所以不想跟外界有任何接触。而且,起码在昨晚十点多的时候,他自杀的事情还没有被人发现,也没有警察介入,不然手机不会没人接听。
这样一来,问题在于……
电话那边圈圈又开始哭了,声音离得有点远,应该是她不想让我听到她哭,所以把手机拿远了。我喂了好几句,她才抽抽搭搭地回到线上:“叔,对不起。”
我很能体谅她现在的心情,耐心地问:“圈圈,昨晚你没有联系上猴子,对吧?”
圈圈轻声说:“对。”
我提出了疑问:“这样的话,那张猴子自……呃,那张动图,是谁发的?”
圈圈不假思索地说:“是群里的弥撒发的!”
我也不假思索地问:“弥撒是谁?”
圈圈奇怪道:“弥撒,就是弥撒啊,叔你没印象吗,是个小弟弟,在美国读高中的。昨晚十二点多,弥撒那边是中午十二点,他突然就发了这样一张动图,开玩笑说是不是跟猴子很像。我一看就慌了,因为里面的人就是猴子,我认得出那张椅子,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
我皱着眉头,看来他们已经颇为熟悉,说不定都约过了。
圈圈自然没能看出我心理活动,继续说:“我赶紧就问弥撒,他也吓了一跳,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弥撒说,他一边吃午饭一边玩手机,在国内初中同学的群里,看见了这张动图,觉得有点像猴子,就转发过来了。”
我挠头问道:“这个弥撒,会不会是装的?不会是猴子的马甲吧?”
圈圈愣了一下说:“不可能,不可能是猴子马甲,有一次猴子过来看我,我们吃饭的时候,还看见弥撒在群里说话……”
这一对,果然是约过了呀。
可能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太多,圈圈转口道:“弥撒也很吃惊,问我那个真的是猴子吗,鬼叔,我可以百分百确定,他不是装的,更不可能是猴子马甲。猴子虽然缺心眼,但是不可能这样来逗我玩的,而且这一点都不好玩……”
说着说着,圈圈又快要哭起来。
我正想要安慰,她却突然说:“叔,你帮我去看猴子吧?”
我心里一惊:“他不是死了吗,怎么看?”
圈圈哭哭啼啼地说:“叔,我的意思是……”
我哦了一下:“你是让我去广州,猴子在广州对吧,到他公司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对吧?”
圈圈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希望:“嗯,对!我不认识猴子现实里的亲人、朋友,也没办法知道猴子到底怎么了。猴子他没有上班,没有公司,但我知道他住在哪,我给他发过快递的。叔,你在深圳,离广州很近的不是吗?”
我嗯了一声,开始思考起来。
叔是个追求刺激,喜欢探寻真相,了解世界运行规则的人。即使不考虑感情因素,群里有人自杀了,而且死法还那么诡异,这背后隐藏的秘密,本来就会激起我的兴趣。
然后,无论把猴子当粉丝还是朋友,现在他突遭意外,我都有责任去搞清楚状况,然后对死者也好,对群里也好,起码有个交代。一个人莫名其妙就自杀了,放着疑问在那里不解决,不是叔的个性。
更何况,圈圈哭得那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好吧,什么梨花带雨什么我见犹怜,都只是我的想象,毕竟没见过真人,不知道长什么样,现在妹纸的照片又没有任何可信度。
不过,从圈圈刚才所说的话,她跟猴子肯定是见过面的。猴子去成都看过她,然后她还快递过什么东西给猴子,而且都掌握了QQ、微信、电话号码这吉祥三宝,两个人即使没滚床单,也离滚不远了。
电话那边,圈圈还在啜泣着,我拿出怪蜀黍对小妹妹的语气,温柔地安慰道:“好啦,别哭别哭,叔答应你,明天,不,下午就去广州。”
圈圈一边擦着鼻子,一边说:“叔,真的吗?”
我认真地说:“嗯,难道叔骗过你们吗?”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我仔细想想,确实在群里打嘴炮,骗过他们挺多次的。
我嘿嘿一笑:“总之,叔吃完午饭就出发,你等下把地址发我。”
圈圈终于放心了,幽幽地说:“谢谢你,叔。”
我又安慰了她两句,就挂了电话。其实圈圈心里也知道,猴子肯定是凶多吉少,她自己远在成都,一时过不来,所以让我去广州看个究竟,有了确定的消息,她才好做出下一步的反应。
问世间情为何物呐,别说圈圈这样的年轻妹纸,我这被叫做“叔”的中年人,不也如此?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唐双早上用过的电动牙刷,原样放在杯子里,连牙刷头的朝向都是同一个方位。她第一晚在我家过夜的时候,没有电动牙刷,很不习惯,第二天就让助理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电动牙刷——连颜色都一样是黑色。而这一款电动牙刷,正常的妹子都会选粉红色或者紫色。
好吧,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讲,唐双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妹子;在三个月前,她还是一个正经的T,也就是拉拉里面扮演男性的角色。虽然我通过某些奇遇,把她掰直了一半,也算是建立了恋爱关系。
但是,令人发指的是,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跟男人滚过床单。所以,对于真发生在异性恋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事,她是完全没有尝试过的,而且,怎么说呢,有点不开窍,或者说有点抗拒。
好吧,情况是这么个情况,问题是这么个问题——我们一起睡了好多晚,但其实,一晚都没有睡过。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蛋痛,不,简直蛋碎的事实。
昨天晚上,我使尽浑身解数,小动作也做了,情话也讲了,我甚至抱着她念了首诗。可是然并卵,最后的结局还是徒劳无功,抱着她睡了个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觉。今天七点,她还是准时起床,赶着回香港开会去了。
这样的一段关系,肉体上毫无进展,精神上双方互不相让,感觉就像是手中的沙子,越握紧,越从指缝里漏出更多。
唉,算了,先不想这个了。
我叹了口气,然后一边刷牙,一边想着午饭该去吃什么。
下楼的时候,圈圈把猴子的地址发了过来,是在黄埔区的某个城中村;她是个细心的妹子,把猴子的真名跟电话号码也一并发来了。
侯小杰——猴子的真名,就跟他真人一样普通。
在楼下的批萨店里,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用手机收集讯息。我组合了一些关键字,男青年、某城中村、自杀、诡异,等等,输入搜索引擎,却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
一条信息都没有——我皱着眉头——这不符合当下媒体的作风。
再打开微信,几个微信群里,竟然也开始流传猴子自杀的那张动图。群里围绕这张动图,纷纷展开讨论,有人说是日本宅男被凶灵附体,也有人说是上海青年为情所困自杀,等等,不一而足。
我用刚才同样的关键词,搜索了一下微信公众号文章,惊喜地发现,竟然有一条相关信息!
等我点进去一看,却发现是一个白色页面,中间有个红色感叹号,下面一行字显示“此内容因违规无法查看”,也就是说,这篇公众号文章因为被举报啦、因为违反某些规定啦,已经被微信官方删除了。
搞什么鬼?
我关注了这个公众号,又查看了一下历史信息。是广州当地的一个介绍餐饮的订阅号,夹杂着一些耸人听闻的治安信息,估计是用来拉新粉丝的。
我试着给公众号发了个信息,表达了对城中村青年自杀的那篇文章的兴趣;因为就算文章被删除,小编肯定有留底的,可以想办法让他发给我,如果用钱能搞定当然是最好了。可是,除了自动回复外,我没得到任何别的消息。
泥牛入海,就跟我有时憋不住,发给唐双的微信一样。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开始吃披萨。
吃完饭,我准备出发去广州。本来是打算叫我表弟,就是在我厂子里开货车的那个,送我去省城,结果打这小子电话,他说在陪女朋友打胎。我已经忘了这是两年里的第几次打胎,更不知道这是他的哪一任女朋友,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的有那么多胎好打,还是特么的就一个惯用借口。不过他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也不好硬逼。
没办法,只好自己开车去了。我并不知道黄浦区那个城中村,具体要怎么走,好在,车上的安吉星知道。
如果在上车之前,能猜到这天下午的遭遇,起码我会先回房里,带上两套衣服。后来想想,也只能怪自己笨,毕竟是出了人命,而我作为受害者的网友,本来就在嫌疑人名单里了;我完全没有一点作为嫌疑人的觉悟,不好好在家呆着,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就擅自跑到命案现场去——这这种行为,简直是闷声作大死。
总之,我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我从批萨店出来,直接开上了广深高速。早上下的雨已经停了,不过路上还是湿漉漉的,高速公路两旁,依然有白茫茫的雾气。我控制着车速,不敢开太快。一个小时多点,我进入了广州境内;两个小时后,我顺利来到了圈圈说的那个城中村。
如同所有一线城市里的城中村,这里到处都是握手楼,道路狭窄,车子开过时必须时刻留意路边停放的电动车,还有突然从士多店里蹿出来的小孩。
说起来,叔在刚毕业的时候,也在城中村里租住过;比起外面的齐刷刷的摩天大楼,八车道但是却不能走人的马路,城中村其实还多了一份人情味。
我把车停在村委门口的空地上,然后往小巷里走去。
村里的小路如同蛛网弥补,在农民楼之间的缝隙里,露出的一小块天空,也几乎被杂乱无章的电线所覆盖。每一条路都短促而杂乱,每一栋农民楼的门牌分布,毫无规律可言,哪个新来的快递员被分配到城中村,估计都会头疼个一阵子。
而如今,站在一间士多店——也就是便利店、小店——前的我,就如同新来的快递员般,头疼得要命。
士多店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阿伯,看样子就知道是当地土著村民,我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用粤语问,手机里这个地址要怎么走?
阿伯戴上放在衬衣兜里的老花镜,看了一眼我的手机,突然神色就兴奋起来:“后生仔,你是记者?”
我脑子飞速转动起来,阿伯看了地址就这么问,说明他知道在那栋楼里,发生了值得记者去采访的事件。而从目前的情况分析,这个“值得采访的事件”,很大可能性就是猴子的自杀。
我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老伯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阿伯,这楼发生了什么?”
阿伯把我的表现,理解成默认了是记者,于是他神采飞扬地,张口就要跟我爆料:“就是前天晚上啊,有个外地来的后生仔,他……”
“伯爷公,你乱讲乜啊?”
士多店里间的门帘被掀开,走出一个星爷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她一把扯过阿伯的耳朵,一边怒气冲冲地用粤语说:“叫你唔好乱讲野啦。”
她又扭头看了我一眼,伸出香肠般的五个手指头,不耐烦地挥手:“你走啦,走。”
我同情地看了正在求饶的老伯一眼,拿着矿泉水,走出了士多店。
足足二十分钟后,我在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之后,才找到了那一栋六层的农民楼。而实际上,这里离我刚才买矿泉水的士多店,直线距离还不到100米。
我再次把锈迹斑驳的蓝色门牌上的号码,跟圈圈发给我的地址信息,比对了一下。没错,就是这一栋楼,2楼的206。
楼下的防盗门也是破破烂烂的,绿漆也掉了不少,长出了棕色的铁锈。门的右侧,本来是有住户的通话系统,但灰色的按键却不见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个龙眼核大小的黑窟窿。本该关上的防盗门,现在只是虚掩着,完全起不到防盗的作用。
不过,也幸好如此,我才能顺利进入这一栋六层的农民楼。
防盗门吱呀一声关上,把阳光都挡在了外面。楼梯上光线昏暗,但也足以看出这里有多么脏乱差。楼梯的扶手水泥都掉了,墙壁上满是涂鸦,几乎每一级楼梯上都有塑料袋、酸奶瓶什么的垃圾。
早春的天气,上午还下了场雨,楼道里气温比外面更低,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住在这里肯定愉快不到哪里去,但如果要拍鬼片,倒是个很不错的外景地。
我顺着楼梯往上走,猴子的疑似住址是206,当然也就在二楼。
这栋农民楼的布局是这样的,楼道的一边是房门,对面则是防盗网;防盗网对面,是距离不到5米的另一栋农民楼。楼道里采光很差,估计一天的日照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所以水泥围栏上放着的植物,都枯死了大半。
我挠了挠头,就这诡异得跟古堡似的地方,不出点凶杀案什么的,才是不正常了。
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向楼道两边望去,左右都各有3间房。按道理说,206应该是右边最尽头这间了。
同时也是光线最暗的一间。
其它房间的门外,光线虽然被对面的农民楼遮蔽了,起码还能看得见。最左边这间房的楼道上,防盗网却用纸皮箱牢牢地挡住了,这架势,就象房间里住着什么怕见光的生物,蝙蝠啊,吸血鬼啊,PS过度的网红什么的。
我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虽然这里环境吓人,而且房间里可能刚死过人,毕竟现在是大白天的,就算有些什么鬼,也不会出来作祟吧。
去去去,叔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本来就不相信鬼的。
一边做着这些心理活动,一边步伐缓慢地走入黑暗,终于,来到了最左这间房的门口。刚才路过的那两间房,都装着不锈钢的防盗门,这间却只有一道淡蓝色的钢化塑料门,老式的圆形钥匙孔,看上去只要稍微用力一踹,就可以破门而入。
塑料门上有个猫眼,上面三个红色油漆的数字,20X,最后的X字迹剥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6。
外面的雾气飘了进来,凝结在红色的数字上,变成了一颗颗的水珠。我皱着眉头,用手指去摸戳那些水珠,没料到——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谁!”
门后却没人说话。
我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明明是自己跑到别人家门口,竟然还问对方是谁。
房门这时已经全部打开,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拉了一下;但是,房门又明显不是被人拉开的,我眼前没人,门背后也没人,因为门已经紧贴着左边墙壁,缝隙里根本容不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