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心跳》
作者:于传松


第1章 哭声

  4月24日,又是下雨,直到深夜还没有停的意思,这才仅仅是春天那。

  在护士值班室苍白的灯光下,夏晓雨正在打着瞌睡,却被什么奇怪的声音惊醒了,那像是一种细小的飘忽的女人的哭声,但现在却消失了,周围只有细碎的雨声。

  夏晓雨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00:14。午夜时分,是哪里传来的哭声呢?她不禁感到有些害怕。其实她再过三个月才满22岁,还年轻的很,成为医院的护士也不过是上个月的事。从小就很胆小的她竟然考了卫校进而成了一名护士,大概都是为了她的姐姐吧。是啊,她那可怜的姐姐,在父母去世后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却不幸从夏晓雨念初中的时候起就一直患病。但此刻是什么人在哭呢?最近一段时间医院里已经谣言满天,那个诡异的传说衍生了十几个版本,故事大都发生在夜半,有人说是死去的原来住在这里的病人,有人说是变态的食尸怪人,也有人说是索命的厉鬼,更有人说是那些含冤被割掉器官卖到这里的冤魂,但这些故事相同的一点却是几乎所有的叙述者都信誓旦旦的宣称他们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裙在深夜游荡的恐怖女人,而受害者无一不是医院重症病区的无辜病人。

  夏晓雨不禁感到心里有些发紧,后脖颈似乎也起了凉风在吹。她猛的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门窗都是紧闭的,哪里来的凉风呢?也许都是心理作用吧,夏晓雨安慰自己,最近听徐晨晨和吴欣瑶讲了太多鬼故事了。这也难怪,这座私立医院建在市郊的一个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中,它的布局设计独特而封闭,很多初到此地的病人有不少会误以为这是一个市郊风景区的星级宾馆。而这里之所以成为当地乃至省内的明星医院,是因为这里可以提供别处很难提供的医疗服务——器官移植。医院主楼第十二层的十数间冷藏室,是医院最大的资本、财富和秘密的所在。远离城市中心的医院的生活充满了消毒药水的气味和换不完的药,打不完的针,这对于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而言,难免压抑而乏味,她们在有意无意间编造些恐怖的故事来自娱自乐也是有情可原吧,尤其她们两个也都是重症病区的护士,平时接触的都是那些生命垂危,患了绝症等着器官移植活命的病人。来医院这两年她们见了太多生离死别,平时心情难免沉重,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她这么个新鲜血液,拿她来吓唬取笑一番也是可以原谅的。想到这,夏晓雨不禁兀自嘲笑起自己的胆小,这样胆小成不了大器,如果姐姐在的话,又该被她数落了。

  想到姐姐,夏晓雨感到不那么害怕了。但这种暂时的心理平衡却被一阵急促的急救铃声打破了,丝毫没有预兆的铃声把夏晓雨吓得跳了起来。是413病房的铃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夏晓雨的心头。

  413?几个小时前徐晨晨交班时还特别叮嘱她一定要留心这间病房的病人,那李桂芬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了,又没有亲人在身边,做过手术以后,情况也一直不好,最近更是噩梦连连,经常在深夜里惊醒,说自己死去的女儿一直来找她,围在她的床边哭哭啼啼……会出什么事呢?夏晓雨不禁皱起眉头。虽然感到害怕,但夏晓雨还是打起精神匆匆离开了护士值班室。从成为护士的那一刻起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不再让一直挂念自己的姐姐为她担心。

  第2章 白衣裙角

  年轻的护士夏晓雨端着急救托盘走在医院空寂的走廊里,这医院护士的服装是特别请设计师设计的,有一种优雅的性感的美,收放有致的剪裁把护士的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尤其护士裙下的小腿露出的恰到好处……但此刻,随着夏晓雨两条修长美腿的交错,急促的脚步落在空荡走廊的地板上咚咚作响,荡开回音,这条走廊设计的太长了,衬得她的身影更加的柔弱。

  夏晓雨已经来到413号病房的门牌之下,她感到心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究竟有什么可怕呢?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这是一间设施完善的高级病房,只有两张病床,中间用帘子隔开。但此刻那帘子已经被拉到一旁,而眼前的一幕令夏晓雨止不住全身战栗,手中的托盘随之咣当摔到了地上,药品、针剂、玻璃药瓶四散溅落——

  在黑暗的病房内侧,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正啪啪作响,窗帘呼呼甩动,风雨从窗外飞进来,借着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病床上李桂芬老太太满脸惊恐,在她面前分明的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裙的女子,似乎正带着无尽的哀怨幽幽的哭泣。那李老太浑浊的眼睛中渐渐失去生气平静下来,她垂到床沿的手指间却挂着一丝长发,随着床底透出的风飘飘荡荡,妖冶异常。

  夏晓雨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瘫软下来,突然,一阵闪电带起一声惊雷,电光在墙壁上映出一个纤弱的人影……

  那白衣长发的女子如浮在空气中一般朝夏晓雨所在的门口飘来,随着窸窸窣窣的恐怖声音,一袭白色裙角在瘫坐的护士身边划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淼从噩梦中惊醒,她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自己的胸口,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这里是她最脆弱的地方。温淼合乎医学规范的大口深深地吸气然后再慢慢的呼气,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平复下来。而巨大的疼痛依然让她忍住不暗暗叫苦。

  过了好一阵子,温淼才放开胸口,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却不经意间看见了墙壁上自己披头散发的阴影,又被吓得一惊。她探身从床边的桌子上的药瓶里倒出两粒药丸放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把药咽下。温淼紧张的神情终于安定了些。她眉清目秀,带着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个典型的古典美女。只可惜这娘胎里带来的病,让她的脸色总显得十分苍白。

  窗外的雨声阵阵,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是一间简单温馨的卧室,墙壁是淡绿色的,床对面的墙上有一排漂亮的衣架,上面挂着温淼的几件衣服,一件奶白色的睡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衣架旁边的墙上挂着温淼笑容甜美但脸色苍白的照片。窗边的梳妆台上一排化妆品的旁边,有一个小相框,相框中是温淼和一名男子的亲密合影,那名男子,相貌英俊,从温淼身后熊抱着她,两个人显得十分相配,一对情侣年轻的面容开心的笑着。

  第3章 午夜时分

  温淼从床上下来,披上了外衣,穿过房间走出来,墙上的时钟显示,刚刚过了零点,已是午夜时分。

  温家的客厅雅致、讲究,客厅中央是三对木质的沙发,它们围绕着一个精致的木质仿古雕花的长桌相对排布,北墙正中悬挂着一块“再世华佗”的匾额。昭示着这个医药世家的显赫往事。因为从小心脏不好,不论温淼如何苦苦哀求,撒娇耍赖,她那精通医理的父亲坚决不给她配备一部手机,离她最近的电话也按在了客厅。

  在客厅的一角,温淼在电话旁,拾起电话拨下一组号码,电话的嘟嘟声响起,连接了电话另一头的人。

  麦宇翔正半卧在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线看一本名叫《Hypnotism and Psychology》(《催眠术与心理学》)的旧旧的英文版厚书,打开的书页上是关于“the telepathy(心灵感应)”的一个章节,他正是温淼卧室梳妆台上相框中的男子。

  身边的手机响了,麦宇翔放下书,下意识瞥了一眼台灯旁的闹钟,接起电话。

  麦宇翔轻声的:“喂”。

  温淼显得十分急切,说:“是我,你睡了么?”

  麦宇翔道:“还没有,又做噩梦了?”

  温淼犹豫了一下,说:“是,我很害怕,怕梦里发生的事又真的发生了,我没办法控制,每次从医院回来就是这样,那个白衣的女人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麦宇翔似乎并不感到特别意外,问道:“这次梦到了什么?”

  温淼说:“413病房的那个病人死了,那个白衣女人就飘荡在她身边,好像还哭的特别伤心凄惨,可是那哭声让人很难相信那是人的声音……”

  麦宇翔一皱眉,但随即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道:“不用太担心,梦终究是梦,我还是认为这可能源于你从小以来对医院和医生的恐惧吧。所以每次去医院都会刺激你的潜意识,让你不自觉地想起某些可怕的事情。”

  温淼稍微心安了一些,说:“但愿像你说的那样吧。宇翔,真希望你在我身边。有你在我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麦宇翔微微一笑,说:“我们不是说好的么,等你身体康复了,我们就结婚。好好睡吧,明天一早,我过去看你。”

  温淼轻轻在话筒边做出一个轻吻的声音,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温淼放下电话,正要转身,冷不防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又把她吓了一惊。温淼双手按住胸口,想假装生气,但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温淼面对着眼前的人一脸可爱的愤怒,说:“爸爸,你又偷听人家打电话,吓我了一跳。以后不许你这样啦!”

  穿着睡衣的温佟和慈祥的笑了,他六十多岁了,须发都已花白,是一个微胖的老者,数十年行医的经历,让他浑然的带着一种鹤发童颜的气度。此刻,好像在他眼里再也没有比他女儿更乖巧可爱的人了,他呵呵一笑,说道:“怎么?小麦的电话呀?白天不刚刚见过面么,哎呀,女大不中留啊,我看早点把你嫁出去算了。”温佟和自觉幽默,呵呵的又笑起来。

  第4章 无心睡眠

  温淼被说的脸上一阵绯红,说道:“哎呀,爸爸,你不好好睡觉,大半夜起来干嘛,都那么老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温佟和慢慢坐在了身旁的沙发上,说:“你呀,还教训起我来了。我刚刚听见你在卧室又吵又叫的,不放心才起来看看的。又做噩梦了?爸爸也是医生嘛,怎么不跟我说说呢?”

  温淼被说得更加羞赧了,走到温佟和跟前,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嗔怪道:“哎呀,好啦,我没事啦,老中医,您快去睡觉吧!我也去睡觉啦。”

  温淼把温佟和推进他的卧室,关上门,然后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脱了外衣,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温淼的男友麦宇翔却无心睡眠。麦宇翔上个月刚刚从英国留学归来,是一个据传智商180的高材生,主修的是精神病理学,年纪轻轻的他现在已经是医院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他和温淼交往并确定关系也快一年的时间了,女友接连不断的怪梦让他忧心不已。只是因为温淼的心脏不好,他不敢和她直说,只能暗暗地从病理学、心理学角度寻找出现这种症状的原因。现在,他正坐在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线在一本日志上记录着温淼今天梦见的内容,并不时往回翻看之前的记录,从厚厚的纸页可以看出,温淼做这类恶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

  麦宇翔是个信奉科学的人,他并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多年的心理学研究,加之在欧洲游学的经历,使他也深深的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并不都像表面那么简单,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目前的科学也有诸多的盲区有待解答和澄清。在温淼梦中,那个白裙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呢?她频繁的出现在温淼的梦中又预示着什么呢?每每想到这里,麦宇翔总是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性格一向成熟稳健的他,从来都可以轻松地解决在别人看来十分棘手的问题,在他研究的精神学领域他更是有着深深地自信。所以,每当他遇到反复想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内心总会不自觉地感到一种焦虑。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再如此受苦。可怜的温淼,从小就有心脏病,终于等到匹配的器官捐献,并进行了成功手术之后却又如此不得安生,对于一个如此温柔善良的女生,上天不应该对她这样不公。

  黑暗的房间内,顾振生和衣躺在沙发上,微微起着鼾声。沙发旁边的茶几上的电话骤然铃响。顾振生睡眼松动,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拿起话筒:“……喂?……是我……啊?……我就来。”听得出,他十分疲惫,应该是刚刚胡乱睡了一会儿。作为医院外科的主任医师,这样半夜被叫醒的事也是时常发生,加之最近接连几个大手术,病人都点名要他主刀,已经让顾振生有些不堪重负。

  顾振生匆匆起身,打开台灯。茶几上酒瓶、方便面、花生果等杂物一片狼藉,地上也摊着不少来不及收拾书报杂志。显然这个家庭缺少一个贤惠女人的照料。顾振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两鬓已然生出不少白发。他神情憔悴,下巴和唇间有一层胡须来不及刮。

  第5章 魂给勾走了

  顾振生用脚踢开地上的杂物,从衣架上取下西装一边穿一边向门口走,路过穿衣镜稍加整理,又进洗手间用水抹了把脸。

  顾振生从洗手间出来,径直来到客厅的一张供桌前,供桌上几色水果和糕点摆放的整整齐齐,看得出,在这个四面杂乱的家里,这张供桌应该是最为整洁的所在。供桌的上方是顾振生的亡妻夏雪的遗像,照片中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正温婉的微笑着,一头乌云般的秀发长长的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显得端庄而美丽。顾振生划着火柴,点燃三支香,上下拜了三次,将那香插在小香炉内。顾振生站在遗像前,那神情就像是正面对着自己的爱妻,他默默的叨念了一句:“雪,我去医院一趟,你一个人在家,不用太担心,我很快就回来陪你。”

  顾振生登上皮鞋,甩上家门,步履杂沓的离开。

  就在一年前,他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而这一切都因为爱妻的去世戛然而止。作为业内的“一把好刀”,被温佟和花重金从省医院挖来做外科的主任医师,已经将近五年的时间,顾振生俨然成为了这医院的一面旗帜。其冷静坚毅的少壮派医学专家的形象曾被刊登在诸多的报纸、杂志,乃至学术期刊。而他娴熟精准的手术技艺更是在业内口耳相传,大批身患重疾的病人慕名而来络绎不绝,那时候的他真可谓风头一时无二。而在医专任职的夏雪又堪当贤内助的美名,不仅在事业上独当一面,而且把小家操持的井井有条。那时候的顾振生意气风发,然而妻子的突然患病让这一切徒生阴影,他没有想到从来很少生病一向坚强的妻子的身体竟就这样一路垮了下去,最终不治,更从来没有设想过妻子不在人世的情形,对他来说竟是如此凄凉,最初那段日子,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夜的细雨已经停了,东边的天光已经发白,春日的清晨带着湿润的寒意,并不十分平整的路面错落着积了不少雨水闪着粼粼的水光。顾振生脚步匆匆,来到医院主楼,现在的医院一片寂静,就像晨梦未醒。

  顾振生进了电梯,随着电梯的攀升,他最后用双手揉了揉脸,使自己尽可能的进入状态。

  而此时,在413病房门口,护士徐晨晨和吴欣瑶正站在那里,她们神情紧张,焦急的等待着主心骨的出现。在徐晨晨的手臂上搭着一件白大褂,显然是为将来之人所准备的。

  顾振生从电梯出来,朝病房大步流星的走来。

  徐晨晨和吴欣瑶同时叫道:“主任!”

  她们的主任已经来到近前,徐晨晨把白大褂递给顾振生,并帮助他快速穿上。顾振生一面穿一面问:“站在外面干什么?”

  徐晨晨和吴欣瑶又是异口同声:“死了!”

  顾振生皱了皱眉,率先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内测的病床上,李桂芬老太太僵直的躺着,她的嘴巴和双眼都因惊恐而夸张的张开着,显然已经死了。

  顾振生戴上手套,站在李老太的病床前,先试探死者的颈动脉,接着用手电照眼底。吴欣瑶和徐晨晨站在顾振生身旁,等候指示。

  顾振生冷冷转过头,说:“病人已经死亡五、六个小时了,你们怎么才发现。”

  吴欣瑶连忙说:“晚上不是我们值班,是晓雨值班。”

  顾振生没再说话,他轻轻解开死者的衣服,发现内衣心脏部位有一块不大的血渍,继而扒开内衣,他看到皮肤上出现一个很不明显的针孔,这针孔非常细小,如果不是专业的医生或是验尸的法医恐怕很难注意到。顾振生小心的合上死者的衣服,陷入沉思之中。

  吴欣瑶伸手去把李桂芬老太太还圆睁的双眼合上,没想到刚松开手,老太太的眼睛又突然张开了,吓得吴欣瑶叫出了声。

  顾振生上前,熟练地按揉了几下李老太太的眼皮,然后将她的双眼紧闭。他又注视了一会儿,看到尸体再没什么异样,才又转过头,问身旁两位惊魂未定的护士,道:“夏晓雨现在在哪?”

  徐晨晨匆忙把视线从李老太转向顾振生,回答道:“她说半夜在这看见一个白衣服的女鬼,现在吓得躲在值班室里不敢出来呢。”

  顾振生微微吃了一惊,但还是马上镇静下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欣瑶感到情况不妙,不想多说,于是借故离开,说:“啊,我去给太平间老洪打电话,让他过来把病人运走。”

  顾振生没有理会,吴欣瑶转身出了病房。

  徐晨晨说:“我们在宿舍里睡觉,夏晓雨半夜回来叫醒我们,非说听见了鬼哭声,她不敢去查房,要我们陪着她去巡查几间特护病房,查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413的李桂芬,已经死了,我们不敢处理,这才给主任您打电话。”

  徐晨晨不由又多看了一眼李桂芬老太的尸体,接着说:“其实这两天,李老太太已经有一些异常情况了,我们都没当真,所以就没向主任报告。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顾振生追问道:“什么异常情况?”

  徐晨晨说:“这几天李老太一直跟人叨念,说她晚上睡不好觉,常梦见她早年间死去的女儿在她床边哭哭啼啼的。她女儿死的时候也就二十多岁,我们都以为她是人老了,出现了幻觉,没想到她真的被她女儿把魂给勾走了……”

  第6章 指间的发丝

  顾振生再听不下去,粗暴的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说了,无稽之谈,徐护士,这里是医院,死人的事经常发生,哪个医院不死人呐,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想在这继续干,就不要到处胡说八道,让其他的病人听见,像什么话?卫校毕业想进我们医院的多得是,温院长每年都为这事犯愁呢。”

  徐晨晨连忙点头,不敢言语了,这时吴欣瑶已经回来了,听见了顾振生的后半截子话,心中暗暗为自己的聪明灵巧庆幸。她看了徐晨晨一眼,然后拿着一个文件夹,问顾振生说:“顾主任,那李桂芬的死亡原因该怎么写?”

  顾振生轻轻叹了口气,说:“就写,病人年事已高,手术之后,因心力衰竭而引发猝死。你们把死亡登记表填好,我来签字。……还有,马上通知病人家属。”

  吴欣瑶和徐晨晨面面相觑,还没等她们开言。身后有个老迈低缓的声音道:“让让,让让,唉。”太平间管事的洪大爷,身上穿一件油油的白大褂一脸诡异笑容推着担架车进入病房,他的头顶已经秃了大半,也闪着油光。两名护士赶紧让开路,洪大爷环顾了一下病房中的情形,问道:“家属呢?”

  吴欣瑶说:“李桂芬身边没有什么亲属,他丈夫几年前就去世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也早死了,只有一个弟弟在海外,据她说是个大老板,每月寄一千美元给他姐姐养老,谁知道呢。”

  洪大爷拾起用麻绳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在鼻梁上,仔细端详了一下病床上这个可怜的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又是一个孤魂啊。”

  随后,洪大爷麻利地用床单将死者裹了个严实,又在徐晨晨和吴欣瑶的协助下将李老太太的尸体搭到担架车上。借着劲洪大爷低声喊吼了一声:“走嘞。”就推着担架车往外去。

  顾振生草草在死亡登记本上签了名,交给徐晨晨,又转身对吴欣瑶说:“去查一下李桂芬亲友的联络方式,尽快通知到。”吴欣瑶点点头,说:“好的。”

  担架车推出病房,朝电梯口走。徐晨晨和吴欣瑶在一前一后帮忙。洪大爷始终保持着一脸诡异地微笑,似乎天地间再没有比他现在所干的这活儿更有趣的事情了。顾振生心里担心着夏晓雨,紧走几步离开他们独自一人朝护士值班室走去。

  电梯快到了,徐晨晨当先一步按开了电梯的下行键,洪大爷嘿嘿一笑,说“姑娘,我一般不在这走。”吴欣瑶早就有些不耐烦,说:“在哪不都是下去嘛。”回头见顾振生已经走远,便不客气地将担架车猛的往电梯里一推,担架车撞到电梯内壁,发出“哐啷”一声震响,车上白布底下的尸体也由于震动一阵起伏。

  洪大爷不满的瞪了吴欣瑶一眼,说:“干什么,你温柔点。死人也是人哪。”徐晨晨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洪大爷,您自己小心。我们就不过去了。”洪大爷也就不再说话,独自进了电梯,点了一下按钮,电梯门关上了。

  吴欣瑶和徐晨晨两位护士结伴往回走,一件大事处理完,心里没了压力,两个人都不免哈欠连连。

  徐晨晨随口说:“真是晦气,大清早的就遇见这样的事,哎?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能招这么大报应,死的这么恐怖啊?”

  吴欣瑶冷冷的说:“我早说了,这个医院不干净,十二楼放着那么多‘器官’,你知道哪个是捐献的,哪个是冤死的?还是小心点吧,我看晓雨的样子,不像是撒谎,肯定是撞见了什么。”

  徐晨晨听闻此言,不禁吓得瞪大了眼睛,问:“真的?”

  吴欣瑶说:“你没看晓雨那个样子,肯定是吓着了。”

  徐晨晨赞同道:“真是呢,以后我可不敢一个人值夜班了。”

  徐晨晨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宿舍补一觉,吴欣瑶则不得不去住院部查李桂芬老太太的登记,以便找到可以来给她收尸的亲属。两人就此分开各自去了。

  地下一层,天平间的洪大爷独自把担架床推出电梯,然后沿着走廊前行。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安排,在这医院最高的第十二层是那众多“活体器官”的保存之处,而在这医院最低处的地下一层却是不见天日的天平间的所在,仿佛天堂和地狱的两极相对而布。那十二层走廊的灯光总给人感觉出奇的苍白明亮,而这地下一层走廊却都是些白炽灯闪着昏黄的光线,冷飕飕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洪大爷在这已经干了十多年,早已习以为常,年轻的时候,洪大爷在解放战争中被国民党抓过壮丁,当时就是被派去“打扫”战场,打仗时就是抬伤员,打完仗则就要背尸体。解放后,因为替国民党卖过命,洪大爷被打成了敌特分子,现形反革命,遭到了反复批斗,这造成了他孤僻的性格,虽然后来被平反,但他一直孤身一人,没结过婚,至今也算是童子之身一个,按老年间的话儿讲,这种人阳气最足,是最能镇得住鬼的。故而对这天平间看守的工作,洪大爷心满意足,甚至把大半个身家也按在了天平间,平时的吃住都在这里。

  洪大爷来到太平间宽大的门前,脸上仍然是带着诡异的微笑,在担架车的轮子碾压水泥地面的“叽嘎”声中,显得分外阴森可怖。洪大爷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门上的一把大锁,拉开插销,敞开门,再很努了一把力将担架车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