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曾交代,家里有些乱,于南听话地没收拾,一切仍是走之前的模样。他放下猫,把每个房间转一圈。

两居室,简约现代的装潢风格,入口方形小厅,靠墙有一整面生态缸,造景是玩家级别,瞿燕庭亲自设计的。

小卧室作书房,存放着大量宝贝,有书、绝版影碟、投影仪、摄影装备,墙角堆着各式各样的乐高和模型。

主卧是冷色调,床垫偏软,躺上去形成浅浅的凹陷,瞿燕庭换上睡袍,将行李箱摊开,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

触手柔密,是那件烟紫色的毛衣,挂起来怕肩部变形,瞿燕庭叠好,忍不住猜测陆文有没有发现衬衫中的纸条。

他打开行李箱夹层,小心拿出纸巾包裹的黄桷兰,水分吸干了,捡完整的花朵放进一本书里,可以做成标本。

打包的粥有点冷了,微波炉叮过,瞿燕庭端着瓷碗穿过客厅,拉开玻璃门跨进去,是贯穿到主卧的长形大阳台。

花草多到迷人眼的地步,浅橘色的亚洲百合,紫色的葡风,粉白的铁线莲,缭乱难分的欧月日月。多肉有五十几盆,菊司,九轮塔,蝶花洋葵……摆满了一面黄铜架。

龟背竹翠绿水亮,瞿燕庭信手抚过,在小沙发坐下,就着古董市场淘来的法国小圆桌,和桌上盛开的唐松草,喝粥。

瞿燕庭全神放松,像黄司令猫在窝里,想翻肚皮就翻,想挠痒痒就挠,直到手机响,勺子被他一哆嗦磕碰到碗沿儿。

惯有的拖延,瞿燕庭迟迟接听“喂?”

“燕庭,我!”打来的是任树,“安全到家没有啊?”

瞿燕庭忘了说一声,回答“到了,放心吧,晚饭都吃上了。”

“一个人吃?”

“不然呢?”

任树难得八卦“没跟工作室的人一起?聚会什么的?”

瞿燕庭捻着勺子,故意说“大冷天的,谁乐意跟老板吃饭,当然是找对象抱团取暖了。”

“有道理。”任树空了片刻,“哎,你们那个乔编有对象吗?”

瞿燕庭笑开,他刚回,任树便迫不及待地问,估计是那一趟研讨会擦出了火花,可惜他不清楚乔编的感情生活,需要查探一下。

突然,任树在手机里朝远处吼“小陆!别吃了!”

勺子又清脆地一磕,瞿燕庭状似无意地问“你喊什么呢?”

“喊小陆呢。”任树说,“晚上大夜,拍两场吃饭的戏,我让他空着肚子,他偷偷拿了份盒饭。”

瞿燕庭道“可能饿了吧。”

“他能不饿吗?”任树发脾气“说是中午没吃,也没睡,不知道抽什么风,亢奋地上蹿下跳,跟头野熊似的在组里乱串。”

瞿燕庭“扑哧”乐了,能想象出那幅画面,挂线前,他多管闲事“行了,别吼他了,他蹿一会儿就消化了。”

黄昏忽至,葡萄藤披上一层鲜艳的光,陆文坐在下面吃盒饭,旁边还有一碗冰粉,是孙小剑让他镇一镇溢出来的肾上腺素。

陆文右手拿勺,垂下的左手碰到外套口袋,里面是钱夹,钱夹里放着瞿燕庭留的纸条。

喝一口冰粉,凉意不敌红糖汁的甜劲儿,肾上腺素更他妈浓了。

夜幕落下来,开工。

陆文和陶美帆的对手戏,剧情时间线是叶小武死后。

叶母大受刺激,烧了一桌叶小武爱吃的菜,中间是一盆水煮鱼。叶杉如坐刑床,这段时间的愧疚和痛苦拧成一条锁链,将他套牢,他的灵魂已经摇摇欲坠。

这顿给叶小武上供的饭菜,叶母无言的冷暴力,是压垮叶杉的最后一根稻草。叶小武的遗照就摆在桌上,对着他,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变成黑白色,冲着他笑。

叶杉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夹起一片水煮鱼,吃下去。

他一点点咧开嘴,依照照片上的弧度、神采,复制出叶小武的笑容。

这场戏难度极大,叶杉脆若悬丝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彻心扉,是压抑到极致的触底反弹,也是在亲情中落得一身伤痕后的向死而生。

陆文沉下心,台词的收放,接戏的节奏,面对镜头的远近决定神情的深浅,这一切都是瞿燕庭教他的。

而胸腔里的满足化成一股力量,是瞿燕庭给他的。

陆文和陶美帆飙戏,一张桌,自欺欺人的母与子,叶杉扮作叶小武,叶母便给他夹菜,摸他的头,互相讨一份错位的慰藉。

片场安静又压抑,仅余演员念台词的声音,任树眉头紧锁,始终没有喊停。

这一夜累极了,比拍雨夜车祸还要累,结束后,陆文第一时间抱了抱陶美帆。他从302出来,跑下楼,天边是浮光的鱼肚白。

回酒店的路上,陆文若有所思,不是沉浸戏中难以自拔,只是在思忖,关于叶杉,关于人格分裂……他明白这是瞿燕庭的创作,可情节是虚构的,那份少年沉重的挣扎未必是假的。

陆文想做点什么,为现实中的每一个“叶杉”。

回到酒店冲了个澡,陆文敞着浴袍坐在沙发上,丰盛的客房早餐被晾在一边,他专注地翻手机通讯录。

虽然经济公司只配给他一个孙小剑,但在陆家的公司,他不止有一个得力助手,滑到“工作”分组,他的会计师、律师、税务顾问、财务经理等等,有一长溜儿。

不过绕了一圈,陆文选择了老郑,陆战擎的助理。

刚八点,不到上班时间,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手机很快接通,醇厚中年男声传出来,语气亲切“文儿?多久没跟郑叔通过话了?”

陆文插科打诨道“档期太满了,糟心得不行。”

“你个臭小子!”老郑爽朗地笑,“说,有什么事情,郑叔帮你摆平。”

陆文无语地说“我没惹事儿!”

也不怪对方误会,陆文从小便不让人省心。

二年级打给老郑,声称在学校被一个男人欺负了,多么多么可怕,老郑杀过去,结果那个男人是数学老师。

初中第一次军训,立志要当一个兵,不穿校服,搞浑身迷彩去学校,潜入校广播室把广播体操改成军体拳,课间操全校师生众脸茫然。

高中迷恋上音乐,组乐队,买乐器,在学校四处流窜办演唱会,彻底告别学习。中途被陆战擎瓦解了乐队,挨顿胖揍,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跑福建旅了趟游。

大学毕业更难管了,做音乐室,签唱片公司,出专辑,一折腾就是好几年。陆战擎曾忍无可忍,说“纵子如杀子”,不能再放任下去。

陆文傻逼兮兮地问,什么粽子?

“真没惹事儿?”老郑转变思路,“那就是缺钱花了。”

陆文不卖关子,拖长音,郑重其事地宣布“错,是我要给你钱。”

老郑呆了会儿“大清早跟我逗乐呢?”

陆文握着手机,这一句说得很轻“我要捐一笔钱给文嘉基金。”

文嘉是陆文的母亲,去世后,陆战擎以爱妻的名字成立了“文嘉基金”,非公募性质,一开始旨在帮助困难的单亲家庭和孤儿,如今发展多元,还包括许多大众关注较少的慈善项目。

陆文要把这部戏的片酬捐出去,他正儿八经赚的第一笔钱,上交给未谋面的妈妈,同时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

老郑慨叹了一声,略去千言,问“有什么想法尽管说,郑叔去办。”

陆文已经考虑好了“关于心理疾病方面,做研究,或者给做心理疾病科普、咨询和治疗的公益组织,都可以。”

“好,我即刻去办。”老郑一口答应,而后多心地问,“文儿,你一切都好吧?娱乐圈乱,有什么压力千万别自己扛着。”

陆文一头黑杠“我好得很。”

老郑这才放心。

文嘉基金是陆战擎亲自过手的,一是情感寄托,二是慈善项目容不得丁点差池,老郑说“这件事瞒不住你爸,怎么不直接找他?”

陆文回答“你哄我,他骂我,你说我找谁?”

“这是好事,他肯定不骂你。”老郑无奈道,“你个没良心的,前一阵天气预报重庆有大雨,你爸惦记,打过去让你添衣服,你怎么不记他的好?”

挂了线,手机从指缝里溜下去,陆文后仰靠着沙发背,被陆战擎悄么声的父爱搞得有点蒙。

吃过早餐,陆文上床睡觉,梦见和瞿燕庭坐在房车卡座,挨着,忽然手机响,瞿燕庭往他肩后缩了一下。

混混沌沌地睡到半下午,陆文是渴醒的,吃完水煮鱼的嗓子像含了一把沙。他爬起来喝水,抄起手机一瞅,老郑发来三十多条未读。

捐赠有严格的流程,老郑先反馈他一些相关信息,比如项目细分的类别、各公益组织的资历、针对特定人群的帮助计划等等。

陆文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他不专业,只了解个大概,其中有一个名为“杉树计划”的组织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个无偿做心理疏导的公益组织,针对青少年,去年和文嘉基金合作成立了一个网站,老郑发来网址。

陆文用酒店的电脑登录,他以为是公益宣传的网站,没想到是论坛性质的。板块很清晰,抑郁障碍,应激障碍,焦虑症,恐惧症……通过“杉树计划”受帮助的人,在线上有这样一个可以倾诉的家。

陆文误入这片港湾,浏览了很久,在形形色色的心理问题中,他点开了“社交障碍”一栏,莫名的,他联想到瞿燕庭的种种。

网站注册分为两类,一类是需要帮助的用户,一类是无偿志愿者。

陆文选择了后者,注册审核,真实信息,通过测评考核……他拥有了一个账户,什么都未设置,系统给他分配了随机的一对一用户。

对方的标签是他浏览最多的“社交障碍”。

“干什么,陪聊吗?”陆文想到做心理缓解的治疗犬,“我去,还有试用期啊……”

他自言自语地点开用户名,对方不在线,不知男女、年龄和性格,也没有头像,只有昵称一目了然。

“还挺俏皮。”陆文念道,“社恐小作家。”

他想了想,给自己编辑个昵称——倒霉小歌星。

作者有话要说:巨星虽然傻,但做的每个决定都很神,这要再聪明点可怎么了得。(此条五元)

第40章 第 40 章

瞿燕庭的工作室叫“纸上烟云”, 取自纪昀的一句诗,千生心力坐销磨,纸上烟云过眼多。

工作室位于一片别墅区内, 为了舒服方便, 瞿燕庭把空置的私人房产用来办公, 连租金都省了。

上午开完会, 瞿燕庭在二楼房间里审稿,是一个需要改编的本子,他审完后要亲自出修改意见。

文字最折磨人,不知不觉耗去大半日。瞿燕庭活动颈椎, 端着空杯子出屋, 走到旋转楼梯的栏杆前巴望一楼的会客厅。

加上于南, 一共四个人在忙,另外三人姚柏青、董鹤、彭跃然都是编剧。瞿燕庭几乎不搞管理, 平时也不要求大家来工作室“坐班”,只认工作结果。

想起任树关心的事,瞿燕庭抚着栏杆问“于南,乔编在吗?”

四个人同时仰起头, 于南昨天在车上汇报过,上午开会乔编亲自提起过, 但他了解瞿燕庭对一切应酬活动当耳旁风, 回答“今晚举办电影传媒峰会, 乔编做头发去了。”

诸如此类的活动都靠乔编代瞿燕庭出席, 他点点头, 只好再晾任树一晚。

窗外日将西斜,瞿燕庭敛上稿子,在晚高峰前先走一步。早晨开车来的,北方的秋冬净刮风,车身蒙着一层灰尘。

宾利越野滑出车库,瞿燕庭很享受驾驶的感觉,独自坐在封闭的车厢里,手握方向盘,令人踏实又自在,并且能以“开车不方便通话”为由拒接来电。

瞿燕庭先去洗了趟车,回家洗澡喂猫,煮饭吃饭,多年如一日的生活流程。这是他年少时梦寐以求的日子,能吃饱穿暖,没人欺负,就够了。

可现在,他在料理台前等待洗碗机结束运转,就那么立着,一秒,两秒,在轻微的声响中,泛起一丝丝难言的空虚。

仿佛尝过有滋有味的珍馐,回归粗茶淡饭后感到不可避免的落差。

瞿燕庭压下这股感觉,回书房继续审稿,一旦面对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他可以暂时忘记所有事情。

他苗条,盘腿窝在宽大的真皮扶手椅中,抱着黄司令,专注地度过两小时。

静音模式的手机亮起屏幕,来电显示“曾震老师”,瞿燕庭揉了黄司令一把,下手有些重,黄司令咧着大脸盘子喵喵叫。

闪烁片刻,瞿燕庭拿起来,滑动接听“老师?”

曾震在参加电影传媒峰会,乔编找他打招呼,聊了两句,他把声音放低“小庭,听说你从重庆回来了?”

瞿燕庭“嗯”一声“昨天回来的。”

“也不说一声。”曾震笑着埋怨他,随后可惜道,“你那边刚回来,老师这边快进组了。”

年初筹备的电影项目,大导擅长的商业大片,光演员阵容就够观众讨论几个来回,下周即将开机。

瞿燕庭说“老师辛苦,开机顺利。”

“光嘴上说说啊?”曾震旧事重提,“你去重庆没赶趟,现在回来了,只聊电话可不行。”

瞿燕庭明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伸手翻记事本,明天正好周六,便说“我请您和师父吃饭,明天中午可以吗?”

约好,瞿燕庭挑餐厅订位子,把地址发给曾震和王茗雨。通话时长不足五分钟,他却觉得比盯两小时稿子还要累。

关闭文档,瞿燕庭打开浏览器,登录“杉树计划”和文嘉基金联合创办的网站。

他是“杉树计划”背后的发起人和出资人,几年公益项目做下来,许多有心理疾病的患者反馈过,平时不被人理解,没有倾诉的对象,觉得很孤独。

瞿燕庭有了成立网站的念头,去年得以实施。网站的模式仍在探索中,他偶尔上线,切实体验一下哪些部分需要改进。

输入账号,昵称乱起的,叫“社恐小作家”,并且没有修改机会,瞿燕庭每次登录都羞耻一番。

一上线,他发现自己有了志愿者。

瞿燕庭认为这个功能属于“愿景很美好,实则很鸡肋”,志愿者只凭一腔热心是不够的,因为大部分人的热心都消耗得很快。

瞿燕庭迟迟没有点开志愿者发来的消息,都不用猜,第一句通常是您好,我是志愿者某某某。

经历过四五个志愿者,每一个都态度可亲,小心翼翼地怕影响他的情绪,他便也谨慎礼貌,一来二去全然无法轻松。

直到半小时后,瞿燕庭准备下线,走之前终于点开了未读。

对话框弹出来,显示的昵称是“倒霉小歌星”。

瞿燕庭当然不会认为对方真是一名歌星,他觑向屏幕上的消息,揉猫的手不禁又失了力道,惹得黄司令叫唤。

倒霉小歌星发来你是gg还是?

瞿燕庭癔症了会儿,回复男的。

晚上有大把时间,倒霉小歌星在线,秒回道你是作家?

瞿燕庭嗯。

倒霉小歌星我最喜欢的作家就是男的。

瞿燕庭哦。

倒霉小歌星你好冷淡。

“……”瞿燕庭总觉得哪怪怪的,但说不上来。

倒霉小歌星不愧是社恐。

瞿燕庭聊不下去了,直接下线不太厚道,随便搪塞一条理由哪个男作家,我找他的作品拜读一下。

倒霉小歌星纳博科夫。

瞿燕庭……好。

倒霉小歌星我这两天也一直百度他。

瞿燕庭……

倒霉小歌星打错了,拜读。

下线退出,瞿燕庭窝在椅子里,他想起陆文了,后面伴随着一串山城光影。接下来的拍摄任务非常紧凑,二百五一定会很辛苦。

周六艳阳高悬,瞿燕庭多睡了一会儿,快中午起来,从头到脚包裹了一身黑色,再戴一只不精致的沛纳海。

他做东,要早一点到,风驰电掣地驶过小半个区赴约。

预订的餐厅是私房菜馆,林荫路,灰砖小洋楼。瞿燕庭靠边熄火,架着黑超墨镜从车上下来,日光照耀,把白皙的皮肤镀了层金。

二楼临街的房间,带休闲露台,瞿燕庭踩着红棕色的地板上去,步子落得微沉。老板是宁波人,腔调软软的,认识他,询问今天喝什么酒。

酒是存放在餐厅里的,瞿燕庭勾着车钥匙,说“先给我茶水单吧。”

瞿燕庭心不在焉地看,指腹压着茶水单的击凸花纹,摩挲热乎了也没决定喝什么,街边引擎响,他激灵地回神,走到露台上向下望。

他的宾利后面,曾震和王茗雨下车。

瞿燕庭返回房间里,听脚步声重叠靠近,深吸一口气迎出去,面容上牵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曾震五十多岁,高个子,身材保持得很标准,见到瞿燕庭,他先亲切地叫了一声,抬起手,按住瞿燕庭的肩头捏了捏。

“老师,自己开车过来的?”瞿燕庭问。

曾震说“是啊,没迟到吧?”

瞿燕庭笑着摇摇头,轻轻旋身从曾震的手掌下离开,去扶慢几步的王茗雨,喊了一句“师父”。

“燕庭,回来啦。”王茗雨披着一条羊毛披肩,头发松弛地挽在脑后,一般人长相,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深刻的皱纹。

餐桌是长形的,进了房间,曾震走过去“小庭,过来坐。”

“老师先坐吧。”瞿燕庭帮王茗雨挂包,“开车不能喝酒,老师看看想喝什么茶。”

瞿燕庭绅士地帮王茗雨拉椅子,然后在对方旁边落座,桌上摆着繁复的套碟和刀叉,花瓶烛台横亘在中间。

点了单,没让服务生打扰,瞿燕庭亲自斟茶,认错道“本该早点张罗这一餐的。”

“确实挺久没见面了,”王茗雨问,“在重庆的剧组怎么样?”

瞿燕庭回答“还成吧。”他端着无所谓的态度,“我不管其他的,跟组只为了改剧本,一部三十几集的网剧也不值当太操心。”

曾震笑道“你要是真不操心,还用大老远跑过去?改什么,拍完剪一剪不就好了?”

“瞧老师说的,”瞿燕庭开玩笑,“这话要是曝光了,舆论肯定质疑名导的职业精神。”

王茗雨开了口“你不用理他,他们当导演怎么会懂编剧的难处。观众哪明白拍了什么、剪了什么,不好看总是第一个骂编剧。”

曾震被前后夹击,吃不消,赶忙换话题“小庭,老师的新片子要开机了,不跟组待几天?”

瞿燕庭遗憾地说“这段时间工作室攒了好多事,实在抽不出空。”

“事情总是忙不完的。”曾震游说他,“这部电影请了美国的顶级制作团队,机会难得,老师想带你见见。”

瞿燕庭以哄为拒“老师的片子和顶级团队合作不是常事吗?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这时冷头盘端上来,是曾震点的一道黑鱼籽,他拗不动瞿燕庭,便低头开始用餐。王茗雨瞥一眼盘子,仍旧在喝茶。

瞿燕庭记起来,王茗雨不吃鱼籽虾籽,他便陪着不吃,等下一道菜上桌,先用公勺为王茗雨添菜,这顿饭才正经开始。

有一道明虾很可口,曾震说“比昨晚峰会晚宴做得好吃。”

王茗雨下意识地问“什么峰会?”

叉子戳在牛肉上,瞿燕庭回答“电影传媒峰会。”

中途王茗雨去洗手间,餐桌上只剩瞿燕庭和曾震,斜对着,余光能察觉对方的姿势,曾震搁下餐具,向后靠住了椅背。

隔着桌上摇曳的花瓣,瞿燕庭感受到曾震投来的目光,他擦擦嘴,主动挑起话题“师父最近在忙什么?”

“不清楚。”曾震回答,“各忙各的,她不也连我出席活动都不知道?”

手机响,曾震不避讳地接起来,一声“喂”,听起来纡尊降贵,符合他的脾气和身份。里面喊“曾老师”,态度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