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欠身坐起来,愁道:“你快把它扔了吧,看你沾的一身毛。”

陆文听话地把猫丢开,坐床边张开手,让瞿燕庭拿滚子帮他粘干净。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来,开会调了静音,屏幕一亮收到热点推送的提醒。

两个人正厌烦网络,谁都没有理会,粘完毛,瞿燕庭带着未散的惺忪趴进陆文怀里,侧着脸在床上看了一场日落。

房间里逐渐变黑,只有陆文的手机疯狂闪烁。

“好多消息啊。”

“没事,八成是铭子他们。”

“朋友是不是很担心你?”

“怕我抑郁,天天发搞笑动图,烦死了都。”

瞿燕庭心说,数你搞笑,还嫌人家烦。嗡的一声,他的手机在枕边振动起来,随后收到十几条消息。

紧接着,陆文的手机接到孙小剑的呼叫。

他们对视了一眼,感觉不太寻常,可是都这般田地了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是床照曝光了吧?

陆文按下免提,把手机举在彼此之间:“喂?”

孙小剑能把人喊聋:“我擦!你快看最新头条!快!”

挂了线,陆文和瞿燕庭凑在一处,登录微博,感觉比他打人新闻爆出来那天还要卡,而头条和热搜已经被曾震的名字双双占据。

陆文来不及看文字,直接点开了头条新闻中的视频,是一段电梯内的监控录像——

曾震面对摄像头,另一个人背对着,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曾震搂住对方,低头吻了一会儿。

另一人兜着外套帽子,根本认不出是谁,但服装打扮和身形足以看出是一个男人。

陆文呆愣了一分钟:“这、这好像索菲的电梯?”

瞿燕庭也回了神:“曾震的衣服……好像是发布会那天?”

陆文又重头看了一遍,发布会,时间是早上,在索菲的电梯间里,对方的黑色外套和帽子,比他矮一些的身高。

恍然过后只剩下吃惊,他说:“……是靳岩予。”

手机又响,陆文打开微信,连奕铭问他有没有看见新闻。他脑袋发晕,直接拨过去回问:“铭子,监控是你发的?”

连奕铭说:“我哪有工夫时时注意监控,就算有,我也得遵循行业规则,不能随意侵犯当事人的**。”

“那怎么……”

连奕铭道:“如果当事人调取监控要自己发,我当然乐意效劳。”

陆文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靳岩予自己爆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连奕铭说,“不过他托我稍句话给你。”

陆文愣着,想起靳岩予那天说欠他一个道歉,问:“什么?”

连奕铭转告:“靳岩予说——大灰,这下两清了哈。”

第 97 章

那一段监控视频快速传遍全网, 并掀起了轩然大波。

瞿燕庭仔细看了一遍,视频里, 曾震个子高,俯身把靳岩予抱住再亲吻, 而靳岩予双手揣着口袋, 全程没有拿出来。

因此给人的观感是曾震处于主动, 被动的另一方是否自愿不得而知。这件事的讨论空前绝后, 暂时被调侃为“电梯接吻门”。

瞿燕庭点开不断激增的评论区——

我看傻了, 比曾震的电影更让我惊喜……

对方是男的吧?

曾震是老玻璃?那王茗雨知道吗?

是发布那天早晨的监控, 会不会是剧组的演员啊!

对方没什么回应, 强迫的吧!赌一个潜/规则!

评论里还充斥了大量谩骂, 曾震多年经营斯文儒雅的好形象, 以及和王茗雨伉俪情深的夫妻关系, 爆出这种事必然大跌眼镜。

无论对方是谁,出轨已是铁证, 还有gay、骗婚、潜/规则等随之而来的猜测, 瞿燕庭滑动屏幕, 捕捉到这样一条:大胆假设,陆文打曾震和这件事有关?

类似的评论不在少数, 近期最瞩目的两件新闻和两名当事人, 很容易令人产生联想。陆文也看到了,立刻抓起手机。

瞿燕庭问:“你想怎么做?”

陆文说:“我要’洗白’了!”

将两件事关联,借曾震的不当行为将舆论反转,况且大众都在猜测被吻的人是谁, 陆文不想暴露靳岩予,那就把焦点引到他自己身上。

瞿燕庭说:“我有相熟的媒体,出稿子很快。”

陆文马上联系孙小剑,冷处理数日后,终于进行全面的公关反击。在热度最高的当晚,多家媒体出动,以分析、爆料等形式对舆论进行引导洗牌。

各色新闻或真或假,靠谱的,荒唐的,糅合在一起搅乱大众的思维。一窝蜂的网友自以为是手持天平的正义审判长,其实只是随时被操控的一盘棋。

陆文徜徉在铺天盖地的评论中,捧着手机两三个小时没松手,眼睛都要看瞎了。他头昏脑涨地栽在床上,听见瞿燕庭在阳台上打电话。

等安静了,瞿燕庭返回来,无奈地撸了把头发。

陆文问:“给你师父打的吗?”

“嗯。”爆出这种事,瞿燕庭必定挂心王茗雨的反应,“师父暂时不想见人,我过两天再去看她。”

陆文和瞿燕庭毫无睡意,月色正好,便一起到花园走走,踩着甬道上被树影切碎的月光慢行,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网上却陷入混乱,陆文走了一段忍不住摸手机。瞿燕庭挽住他的胳膊,说:“别看了,费眼。”

陆文把手机塞回去,说:“看曾震被骂,好爽。”

“你挺实在的。”瞿燕庭笑了声,“不过真是峰回路转。”

陆文感慨道:“没想到会是靳岩予帮了我一把。”

瞿燕庭停下步子,不太肯定地说:“你仔细看那段视频了吗?我觉得不一般。”

陆文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他拜托孙小剑尽量弄到靳岩予的联系方式,想问清楚。念谁来谁,孙小剑发来了辗转得到的号码。

陆文拨出去,开了免提和瞿燕庭一起听,接通了,他谨慎地开口:“喂?对个暗号,你是小黑小白还是小灰?”

手机里传出靳岩予不耐烦的声音:“你闲得蛋疼啊?”

陆文说:“我不是怕打错么!”

靳岩予问:“找我干吗?”

陆文忽然卡壳,拐着弯说:“我是提醒你,小心被曾震打击报复。”

“切。”靳岩予满不在乎道,“我早跑路了,正在北海道度假。”

陆文“哦”一声,问:“你为什么啊?”

靳岩予回答:“可能良心发现了吧,但也不全是为你,我要让老畜生一辈子忘不了我,我不稀罕他喜欢了,最好让他想起我就恨得牙痒痒。”

陆文担心道:“你别是被曾震逼得变态了吧?”

靳岩予说:“瞿燕庭都没变态,我为什么要变态?”

瞿燕庭心情复杂地咳嗽了一声。

场面有点尴尬,陆文问出心中的疑惑:“那段视频是发布会早上……你不是和曾震掰了么,还接吻啊?”

靳岩予吼道:“都他妈这时候了还八卦?你有病吧!”

陆文执着地说:“而且是他主动的。”

进电梯前靳岩予就兜好了帽子,他有丰富的应对镜头的经验,进入电梯站在有利位置。至于接吻,是他求曾震的,求曾震在彻底结束前再吻他一次。

靳岩予干脆坦白了:“其实那段监控是我留的把柄,傍身用,现在爆出来了,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

陆文说:“那曾震会不会追究你?”

靳岩予道:“先顾好他自己吧。”

旁边的草坪蹿过一道圆滚滚的影子,瞿燕庭分辨了一下,惊觉黄司令跑了出来,他立刻冲过去追。

陆文戳在原地,等瞿燕庭跑远一点后,关掉免提将手机贴在耳边,说:“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两天后,陆文收到关于书影者基金会的第一份调查资料。

靳岩予跟了曾震不短时间,第一次风波后也跟曾震用公益作公关,所以那晚,陆文希望靳岩予能提供一些线索。

靳岩予听曾震提过一个环保公益项目,貌似出了点问题。陆文顺着这条线索去查,查到该项目当年烂尾,最终草草了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书影者那一次出问题后,重启项目的是文嘉基金,并且文嘉基金对项目中多地的环保帮助一直延续至今。

陆文看完资料,先发了一份给孙小剑,但不打算马上公布。

今天瞿燕庭要去见王茗雨,陆文提前把宾利开出车库,在楼前降下车窗等着,等对方出来,他霸占着驾驶位说:“瞿老师,我跟你一起去吧。”

瞿燕庭犹豫道:“师父不认识你,你去不合适吧?”

陆文说:“我都把她老公揍了,应该认识我了。”

瞿燕庭想想也对,王茗雨或许已经知道了,但曾震的原因使王茗雨对同性恋嗤之以鼻,他不想在这个关头刺激对方。

再说了,陆文见王茗雨干什么?

“先上车。”陆文催促道,“反正我要去紫山取点东西,走吧。”

瞿燕庭没管那么多,上车接了两通电话,曾震出事,他的手机都被业内的朋友打爆了,不难想象王茗雨的情形。

到了紫山,瞿燕庭匆匆下车去敲门,王茗雨亲自来开,和咖啡馆见面那天的状态大不一样,整个人流露出疲惫。

陆文慢一步,拎着包跑过来,乖巧地打招呼:“王老师,您好。”

王茗雨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后说:“先进屋吧。”

别墅里有些乱,瞿燕庭了解王茗雨要强的个性,估计出事后就让保姆走了,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茶桌上搁着几瓶酒,面对面坐下来,王茗雨在瞿燕庭和陆文身上来回扫视,神情谈不上好奇或厌恶,应该早已知道他们的关系。

瞿燕庭出声说:“师父,你怎么样?”

王茗雨拢了下垂落的发丝,淡然道:“还好,也不是没料到过这一天,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拿起桌上半杯洋酒喝掉,似是感悟地说:“做夫妻就是麻烦。”

瞿燕庭问:“师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你有什么打算?我能做什么帮你吗?”

王茗雨回答:“暂时还没决定。”她又看了陆文一眼,对瞿燕庭说,“你自己有什么打算,跟曾震划清界限了?”

瞿燕庭点点头:“师父,无论我将来做什么,我都是你的徒弟。”

王茗雨说:“你不是曾经那个青涩的学生了,我也没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以后的日子保护好自己。”

陆文纠结了一秒,插嘴道:“我会保护瞿老师的。”

刚说完,大腿被瞿燕庭在桌下用力一掐,陆文竭力保持镇静,补救道:“抱歉,我这人没什么规矩……”

王茗雨说:“确实没规矩,否则不会在发布会上挥拳头。”

陆文挠挠额角,有点难为情。

不料,王茗雨又道:“说实话,那一拳让我挺痛快的,甚至那段视频也是,曾震一点都不冤,不过是真面目被揭开了而已。”

听她这样说,瞿燕庭很想问王茗雨会不会和曾震离婚,但他们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远不像寻常夫妻那样容易了断。

这时,陆文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说:“王老师,我有份资料给你过目。”

瞿燕庭有些惊讶:“是什么?”

陆文没回答,将文件递过去。王茗雨接住打开,一直云淡风轻的面容终于瓦解,“啪”地合上文件夹,问:“你想怎么做?”

陆文说:“我会公布。”

瞿燕庭不明所以,拿过资料翻了翻,才知道陆文在悄悄地调查书影者基金。

“这是我个人行为,跟瞿老师无关。”陆文解释,“本来的计划是查到证据就直接公布。”

王茗雨说:“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看?”

陆文回答:“因为监控事件已经影响你们的关系,我如果再公布这件事,你会彻底被波及,书影者也会受创。”

王茗雨道:“你调查之前就应该想到了吧。”

“是,但我改了主意。”陆文明确地说,“我希望你能主动揭发曾震,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证据,包括曾震当年在资助上做手脚的事。你只有这么做,才能最大程度保全自己和书影者的声誉。”

王茗雨顿了一会儿:“所以你是来谈条件的?”

陆文说:“我是来请求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陆文扭脸看着瞿燕庭,表明道:“那明天晚上八点,这个环保项目的前因后果会由各大媒体发布,其他证据我会一直查下去,决不罢休。”

瞿燕庭怔怔地看他,一时有些失语。

陆文掏出一张崭新的名片,按在桌面推到王茗雨面前,说:“王老师,你考虑清楚可以联系我,我觉得你会答应。”

王茗雨问:“为什么?”

陆文回答:“你和曾震貌合神离这么多年,是因为利益,现在利益受损理应脱身。还有,你刚才说曾震被打被曝光,你觉得痛快。”

最重要的,王茗雨当年选择帮助瞿燕庭,陆文相信她是个有良知的好人。

王茗雨捏起那张名片,前缀不是经纪公司,也不是艺人,而是文嘉基金会理事,她惊疑地抬头:“你……”

发布曾震的慈善丑闻后,陆文会公开上任,到时候相信大众自有评说。

陆文最后说道:“希望文嘉基金和书影者基金能一起越做越好。”

从别墅离开,园区里鸟语花香,两个人没上车,步行去陆文的白色别墅。瞿燕庭还有点回不过神,走两步便落后一些。

陆文在王茗雨面前装得理智、冷静、逻辑分明,一出来赶紧喘了喘,可累死他了。

停下转身,他说:“在紫山吃完饭再回吧,我饿了。”

瞿燕庭迷迷瞪瞪的:“好。”

陆文翻两天前的旧账:“那我吃鸡腿煲仔饭。”

瞿燕庭追上去,攥住陆文垂在腰后的风衣带子,拽了拽:“你为什么瞒着我做那么多事?”

“没有很多吧……”陆文冤枉道,“我不是怕你为难么。”

他们立在一棵树下,风住花香浓,一切乱七八糟的烦恼都淡了许多,只剩下意外的,感动的,和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的情绪。

瞿燕庭道:“以后别再瞒着我,行吗?”

陆文说:“那存私房钱也要告诉你吗?”

瞿燕庭乐了:“你还有私房钱?”

“当然了。”陆文挎住瞿燕庭的肩颈,“我把游艇那些玩意儿都卖了,连上前阵子红火时赚的钱,很大一笔呢。”

瞿燕庭问:“你要干吗?”

陆文指了指前面的路,阳光落花,一片斑斓,该继续往前走了,他回答:“瞿导,我想给你投资。”

瞿燕庭愣道:“什么?”

陆文说:“咱们拍《藏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瞿燕庭:你钱够吗?陆文:你不还有积蓄吗?咋的,你的电影你一分也不出吗?

第 98 章

陆文赌对了, 王茗雨没有沉默下去。

大众都知道书影者基金会是曾震和王茗雨共同所有,详实的公益造假证据一公布, 伴随着王茗雨和曾震的关系切割——离婚。

新闻正式发布的当天,网络又迎来一波爆炸性讨论, 大大小小的媒体都企图分一杯羹, 为博眼球, 真真假假的消息数不胜数。

从发布会上陆文挥拳开始, 到监控视频流出, 再到书影者内幕曝光, 整件事由民事纠纷发展为桃色丑闻, 最后演变成公共事件。

曾震自始至终没露面回应, 做了半辈子受人敬仰的大导, 估计无法接受, 将离婚事务全权交给律师打理,出国避风头去了。

但网民总要寻找发泄的地方, 于是攻陷了曾震团队之前发布的声明。这件事透着黑色幽默, 十天内, 对陆文的批判几乎翻不到了,已开启新一轮声势浩大的围剿。

大众不免进行对比, 曾震的问题罄竹难书, 涉及人品、道德甚至法纪法规,而陆文只是揍人一拳,揍的还是前者。

比较尴尬的是,当初大半个娱乐圈发声支持曾震, 如今形势天翻地覆,只好集体失声,灰溜溜地将发言删掉。

陆文在真人秀的那场风波中被称为“打脸达人”,这件跌宕起伏的事件过后,更坐实了这个称号。

他一开始热衷于看大众讨伐曾震,渐渐地看腻了,发觉这一场战争费心费力,输家是真的。但他、靳岩予、王茗雨,其实并没有真正的赢家。

陆文懒得再关注,后续的处理全部交给团队,不过他明白,所有人都好奇他在峰回路转之后,会以怎样的姿态回归大众视野。

沉寂一段时间后,五月初,陆文公开上任文嘉基金会理事。

他发布了出事后的第一条微博,没有讲究的语言,也没有牵连任何新闻,字句间透着开始新篇章的气息——老陆纪念爱妻成立的基金会,正式被小陆抢走,会好好干的。

陆文发完就忙去了,对于外界的评价他的心态变化很大,从在乎、抵触、困扰,到淡然无谓,一颗心脏磨练得皮实了太多。

但陆文没料到,上任一事引发了巨大的关注,很快冲上热搜,席卷各平台头条。他的家世背景彻底公开,寰陆,陆战擎,他名下的公司……没有蛋疼网友扒不出来的。

娱记闻声而动,已经不在紫山名筑和爱简传媒蹲点了,转移到城市著名地标寰陆总部大厦,拍下陆氏父子一起下班的画面。

天气暖洋洋的,傍晚,南湾的花园露台搬出了烧烤炉,玲玲姐在长餐桌旁准备食材,黄司令一直在她脚边绕。

陆战擎换了休闲装过来,单臂捞起黄司令,抱着猫去地下酒窖挑葡萄酒去了。陆文帮忙切水果,笨手笨脚地把果汁溅在短t上。

瞿燕庭刚下班,窝在餐椅里装困躲懒,等烤肉的香气一飘出来,立刻吸着鼻子醒了。

玲玲姐体贴地问:“小庭,今天能吃辣的吗?”

“啊?”瞿燕庭抓抓太阳穴,“……能。”

陆文欠打地说:“玲玲姐,你可以做一张表格给瞿老师填,类似课程表。标明能否吃辣,是否换床单,还有轻重程度,能否跑跳碰,是否增加坐垫。”

瞿燕庭抓起挽花的餐巾砸过去:“可否闭嘴?!”

恰好陆战擎拿着酒回来,陆文嚷道:“爸,他欺负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