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场工作为先,现在吃吃喝喝便忍不住八卦,一众同仁或偷瞄或张望,八卦之心和新闻的热度一样灼烫。

陆文感觉到了,抠着盘底停下来,有点不知道该往哪走,他不在乎网络上的言论,但面对同事还挺尴尬的。

他想,瞿燕庭脸皮薄,应该更难堪吧。

陆文决定回房间吃,也等不及打包了,重新取了两个牛肉烧麦,拿着边吃边走,假装无事发生地和瞿燕庭擦肩。

忽然,瞿燕庭抓住他,问:“就吃这点能饱吗?”

陆文说:“我垫垫就行。”

“多半天没吃东西,行什么行。”瞿燕庭把盘子塞到陆文手里,“再拿点,去窗边等我一起吃。”

陆文愣愣的,瞿燕庭推他:“过去吧,我去盛点汤。”

说完,瞿燕庭环视了一周,其他人纷纷回避视线,他用托盘端了两盅汤水,朝窗边的位置走去。

穿过用餐区域的中心时,瞿燕庭停住,引得周围所有人抬头看他。

任树问:“怎么了,瞿导?”

瞿燕庭接腔,顺势向众人表了态:“以后,少东瞧细看的。”

大伙儿噤声,以为他不高兴了。

不料,瞿燕庭笑起来,大大方方用嫌弃的方式承认道——“还不快吃,一群电灯泡。”

第 107 章

孟春台罕见地穿了条长衫, 丝绸料子很薄,下楼梯时两片衣角轻轻摆动, 他停在最后一阶,目睹许赫从唐德音的书房走出来。

前些日子对他点头哈腰的狗, 此刻瞥他一眼, 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大步离开了。

孟春台觉得空气闷窒, 喘不过气来, 解开颈间的襟扣走入客厅。咖啡壶空着, 没有仆人来伺候, 管家也对他视若无睹。

他被软禁了, 五六天没有出门, 今日是第一次下楼。

地幔钟嗒嗒地响, 孟春台盯着秒针在表盘上一圈圈游走, 广州的一切光景在他脑海闪烁,直到书房的门再次打开, 思绪戛然而止。

唐德音款步走出, 看上去依然儒雅亲和。孟春台从鼻孔里飘出一声哼笑, 既笑唐德音虚伪过了头,更笑他自己蠢笨。

落了座, 唐德音将长衫的前摆在二郎腿上搭好, 两手交握着,指腹来回摩挲莹润透光的翡翠扳指。

比起满屋子华贵的舶来品,唐德音貌似更喜欢中国的古玩,尤其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孟春台暗自想, 所以他这次的投奔无异于自投罗网。

忽然,唐德音开了口:“这枚扳指,是三年前你父亲送给我的。”

孟春台懒倚着团枕,眼皮都不抬一下,说:“你一直戴着?”

“是,日日都戴着。”唐德音道,“自那之后,再没寻到过这样的好翡翠。”

孟春台的父亲最喜翡翠,简直入了迷,珍藏的物件儿足有百件,北平城早已传遍了,老爷子临终前传给他的宝贝就是一件无价翡翠。

把一个家破人亡的纨绔诱入死角,当孟春台得知唐德音就是他的债主,便彻底懂了对方的目的。

“舅父。”孟春台轻佻地叫了一声,“你听过绿宝儿吗?”

唐德音倏地看他,慈蔼的面目下裂出一丝精明,回答:“略有耳闻。”

孟春台卖关子地不往下说,又道:“四通八达的广州城,都找不出一块你满意的翡翠?不过呢,你这枚扳指也称不上极品。”

唐德音笑了笑,说:“广州怎能和北平相比。”

“北平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孟春台微仰着脸,像回忆一件久远的事情,“北平有紫禁城,紫禁城才值钱。”

唐德音攥住了手:“如今紫禁城也没了。”

孟春台斜眸,肆无忌惮地看过去,玩味地说:“可紫禁城的宝贝还有。”

二人的对话蒙着一层薄透的油纸,谁也不捅破,但都知晓彼此的暗示,压下了心头的兴奋,唐德音发觉他在被孟春台牵着鼻子走。

拳头一松,唐德音将话锋扭转,说:“好外甥,欠下的巨债有什么打算?”

孟春台设想过无数次,横尸街头?沉尸大海?他掏出怀表,打开又合上地玩弄了几次,感觉陶素宜放学快到家了。

他没有理会唐德音的威胁,折回最初的问题,答道:“紫禁城往外运东西,要通过层层关卡,万不可走漏风声,运出的物件儿也不能直呼其名。”

唐德音静等着他说下去。

孟春台粲然一笑:“舅父,坐这儿半晌,我已渴极了。”

唐德音忍下三分愠怒,命老仆准备茶水,等孟春台慢条斯理地饮下半杯,说:“其中极品的翡翠,就唤作’绿宝儿’。”

唐德音道:“三年前在北平小住,似乎不曾听你父亲这样说过。”

“那是自然。”孟春台一哂,“舅父,你一个远房外戚,不会指望我爹赠你的扳指有多高格吧?”

唐德音保持着风度:“那也是难得的上品。”

孟春台把音调放轻、放缓,一字一句地说:“这样的上品有百余件,可紫禁城里稀世的绿宝儿,我孟家可就一件。”

指尖在白瓷杯沿儿上滑动,沾了一片苍翠的茶叶。

手心泛着水光,早已暗暗的汗湿了。

画面定格,待秒数走完,瞿燕庭出声说:“停,过了。”

陆文立刻脱下长衫,他好动,穿这种衣服觉得浑身难受,助理递过来冰咖啡和降温贴,他鼓捣着走向监视器,看拍摄的效果。

瞿燕庭大概适应了广州的暑夏,穿着牛仔长裤也能安然处之,片段回放完,他举着小风扇给陆文吹风。

“怎么样?”每次和余孝卿拍完对手戏,即使过了,陆文也会再三确认。

瞿燕庭说:“挺好的,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基调处理得不错。”

陆文这才敢满足:“孟春台的性格跟我太不一样了,你说他废吧,他也有点心思,明明不怎么冲动,还能一次次完美堕落。”

瞿燕庭问:“那你啥性格?”

“跟他相反吧。”陆文吸溜着咖啡,“我没什么心眼儿,但是有能力,平常挺冲动的吧,却每次都能闪避风险,啊。”

“啊是什么?”

“是省略句,啊,我真是个幸运儿。”

瞿燕庭拿开喇叭,否则怕笑声传遍片场,屏幕静止在最后一帧画面,他说:“你这手汗是热的?”

陆文点点头:“是不是恰到好处?”

孟春台已经无路可走,他根本不相信唐德音得到绿宝儿就会放过他,斡旋时强撑的姿态下,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种“表里不一”的戏份很难演,要取得精准的平衡,不然哪一面都会显得怪异,而孟春台这个角色始终存在这种特征。

对演员来说是一大考验,瞿燕庭开机前担心过,却没想到陆文化解得格外到位,连余孝卿也不止一次称赞过他。

瞿燕庭说:“哎,我发现,你这种装模作样的戏演得特别好。”

陆文犹豫道:“我觉得你不是在夸我。”

瞿燕庭笑问:“你怎么把握的?”

“我没在演。”陆文回答,“从小面对我爸的时候就是一边装蒜一边腿肚子转筋,积累了丰富经验,完全是真情流露。”

周围乐了一圈,瞿燕庭受不了了,用剧本捂住脸大笑,笑着笑着想起陆文表白他上热搜那晚,陆战擎曾打来电话。

瞿燕庭突然忐忑,低声问:“伯父那天看见新闻了?”

“嗯。”陆文还挺得意,“他经常偷偷关注我,还装作没兴趣的样子,我看早成我爸爸粉了。”

听起来有点怪,瞿燕庭又问:“那伯父怎么说?生气吗,是不是骂你了?”

陆文回答:“我也以为我爸要骂我,因为他不准我传绯闻,结果他居然关心我拍戏累不累,邪门儿。”

瞿燕庭也很惊讶:“啊?”

“真的,”陆文说,“他还让咱们注意休息,在外面辛苦了。”

虽然有些稀罕,但瞿燕庭姑且放了心,这时助理过来叫陆文去补妆换衣服。

“去吧。”瞿燕庭说,同时朝艺人助理们扎堆休息的墙角瞧了一眼,仍未见孙小剑,“哎,你经纪人还没回来?”

陆文道:“罢工了,留言说‘放弃你就这辈子吧’,然后弄了份广东旅游攻略,早晨坐高铁去第一站寻味顺德了。”

高强度的拍摄下,化妆是名正言顺的偷闲,孟春台头发稍长,光是偏分就好几种,陆文低头让造型师抹发蜡,然后打开手机游戏。

还没开始玩儿,蹦进来一条微信,是顾拙言发来的一张照片。

陆文点开看,照片里一张偌大的圆桌,看样子是餐厅包厢,秘书什么都没在,除了顾拙言,只有陆战擎和顾拙言他爸。

应该是出席活动结束,陆文回复:辛苦了兄弟,陪爹们吃饭挺累的吧。

顾拙言:确实有些煎熬。

陆文:那也不至于吧,我爸不是每次都夸你?

顾拙言:这次没有。

陆文:那肯定是顾叔嘚瑟了,我爸心里不平衡。

顾拙言:今天陆叔有点嘚瑟。

陆文:为什么?

顾拙言:因为你轰动表白,实在有种。

陆文对着聊天界面陷入沉思,所以那晚陆战擎打来关心他,也是因为……从好友的儿子考上名校就开始不平衡,如今终于曲线救国,在出柜上自觉赢了一局?

操,怎么感觉好心酸。

陆文抬手刮了刮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正好造型师拍拍他的肩,说弄好了。连镜子都没照,他“哦”了声,起身回片场拍戏。

其他工作人员退在角落,瞿燕庭在和摄影指导捋镜头。

孟春台假意答应了唐德音,实际上一直在找机会逃脱,经过在北平东躲西藏的日子,他很有经验。唯一令他苦恼的是,陶素宜该怎么办?

仅仅是动情的话,割舍掉也就罢了,可陶素宜已经是他的人,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然而对方跟着他必定会受到连累。

命能否保住都难说,孟春台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便隐瞒陶素宜,悄悄计划着脱身。

把镜号顺了一遍,瞿燕庭说:“好,等会儿就按这个走。”

摄影师校准机位,马上开始拍摄,瞿燕庭返回监视器后坐下,桌上剩的半杯冰咖啡趋于温热,他举起来问:“陆文,你还喝不喝?”

陆文走过去,静了一会儿的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他掏出来解锁,仍是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十分钟前的对话。

顾拙言又发来一条:哥们儿,提前恭喜你。

陆文快速打字:恭喜我干吗?

走到桌前,陆文从瞿燕庭手里接过半杯咖啡,冰块融化了,他喝了一口就嫌弃地塞回去,低头看到回复,差点把那口咖啡喷出来。

瞿燕庭吓得后仰:“怎么了你?”

陆文有点头晕:“我爸说,拍完这部戏……让咱们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见,快完结了,和陆文一样聪明的读者应该能感觉到,比陆文聪明的读者就更不用说了,我没有不如陆文聪明的读者。

第 108 章

片场的人几乎走光了, 瞿燕庭还没动,翻来覆去地整理一沓剧本, 等陆文卸了妆出来,才停下从位子上起身。

自行车已经归还隔壁剧组, 陆文和瞿燕庭走上街, 凌晨漆黑, 路灯的光晕被飞虫环伺, 能听见嗡嗡的声音。

许多供应消夜的小餐馆还没收摊, 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 在路边坐下来, 要了一碗鲜香的鸡汤云吞面。

在剧情的发展下, 孟春台逐渐消瘦, 陆文最近便开始减肥, 说:“我吃俩小馄饨就行了。”

瞿燕庭让陆文先吃,吃完加了七八勺辣椒, 把云吞变成红油抄手, 他夹了一筷子吃下去, 嘴唇在热腾腾的白气中泛着红光。

冷不丁的,瞿燕庭问:“伯父怎么说?”

聊天时是中午, 陆文没详细问顾拙言, 下午的休息时间直接打给了陆战擎,打完在片场不方便讲。瞿燕庭一直惦记这事,不由得催促:“你快说啊。”

陆文笑道:“干吗?你那么着急跟我结婚啊?”

“我……”瞿燕庭费心的事太多,每天收工后都迟钝些, 烦道,“你卖什么关子。”

陆文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我爸就是那个意思。”

瞿燕庭仍然很意外,对他而言,如今这个状态已经心满意足,没想过可以更进一步。筷子停在半空,他眼巴巴地表露出一份期待。

陆文打电话时也是这副反应,他以为陆战擎不过是和顾拙言他爸较劲,或者话赶话说到了,并没有多当真。

而陆战擎肯定地承认了,陆文当时握着手机呆了半分钟。

“我爸的意思,”陆文手肘撑着桌面,双手支着下巴,“他没拿我当明星,也没拿你当导演,在他眼里,就是宝贝儿子和别人家的宝贝儿子。”

似乎辣椒的后劲儿翻了上来,瞿燕庭的喉咙微微灼热,失去双亲这么多年,原来有朝一日还可以奢侈地被长辈当作“宝贝”。

实际上,陆战擎不怎么瞧得上娱乐圈,也不在乎什么红了黑了。他像万千家长一样,希望陆文和瞿燕庭的关系尽可能稳定,就像万千缔结婚姻的男女一样。

陆文道:“不过我爸还说,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最终由咱们自己决定。”

瞿燕庭问:“那你怎么回的?”

陆文当时有点蒙,又感动又惊讶,想都没想:“我本来一口答应了,但我爸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陆战擎的原话是:“你愿意有什么用,你能做谁的主?”

瞿燕庭忍不住说:“伯父看似严厉,其实他真的太爱你了。”

“嗯……我知道。”

陆文拧开矿泉水润嗓子,不好意思承认,陆战擎还说了一句:“你们最好还是办个手续,因为我在老顾面前已经把话撂下了。”

陆文问:“你是真想我们结婚,还是为了攀比啊?”

陆战擎回答:“攀比?你有什么值得我跟人家比,别人有的你也要有,不让你比输人一头我就阿弥陀佛了。”

那点感动随风消散,陆文想到同性结婚毕竟是少数,担心地秃噜了一句:“万一瞿老师不愿意怎么办?”

陆战擎道:“你在节目上搞出那么大动静,如果人家还不愿意,我觉得你离被甩也不太远了。”

陆文当时在唐宅的花园打电话,顶着大太阳嚷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我被甩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战擎反问:“你从小到大,做过什么对我有好处的事?”

陆文噎得头顶冒烟,抹把汗,愣是一件都想不出来,最后自夸八百,夸敌一千地说:“我继承并发扬了你的帅气。”

陆战擎终于笑了一声,关心道:“什么时候回来?”

“还早着呢,才拍三分之一。”陆文记起小时候第一次去国外参加夏令营,他看见什么新鲜的都给陆战擎打电话,不管时差,也不管对方是否在工作,而陆战擎每次都耐心地听。

当他渐渐长大,离家越来越多,打的电话却越来越少……陆文说:“爸,我和瞿老师会想你的。”

“嗯。”陆战擎停顿片刻才回应,“在外面互相照顾,别太累了。”

陆文对着骄阳点点头,说:“那我去拍戏了。”

将要挂线,陆战擎道:“只和你扯了半天,帮我跟小庭带句话。”

街边只剩他们这一桌,云吞面也没了袅袅的热气,瞿燕庭吃饱擦擦嘴,辣红的双唇尚未褪色,问完便略紧张地抿住:“伯父对我说什么?”

陆文转述陆战擎的话,用第一人称——“结婚与否是你们之间的事,但我希望你能答应,以后在南湾住久了不会不自在,亲属关系上重新有了父亲,我也想听你名正言顺地叫我一声爸。”

瞿燕庭怔住,周围的灯光和夜空里的星光映在他眼底,像流淌的一片水,潋滟粼粼,明亮潮湿,在倾泻之际被他用手掌掩盖。

四下没有丁点与浪漫相关的物什,在粗陋的面摊上,两具疲惫一整天的躯体,身前身后是充满烟火气的街巷。

可陆文等不及了,问:“瞿燕庭,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手掌落下,瞿燕庭的眼睛很红,回答:“愿意,我愿意。”

这算是求婚吗?他们谁也不确定,因为就像平常的笑闹一样简单,不需要仪式感,轻轻说出口却不带有任何犹豫。

已是夜半,陆文和瞿燕庭牵着手沿街散步。

摸到光滑的无名指,瞿燕庭说:“电影拍完,票房好的话给你买大钻戒。”

陆文拢紧五指,问:“万一票房不好呢?”

瞿燕庭回答:“那就朴素一点。”

陆文说:“几克拉?”

瞿燕庭摇摇头:“想多了,纯银999。”

为了戴上大钻戒,陆文之后的拍摄尽心尽力,不止严以律己,还端起投资人的架子,对剧组上下要求严格。

可惜他嬉皮笑脸、招猫逗狗惯了,大家以为他在搞笑。

戏中,孟春台成功逃脱唐德音的控制,在广州城内东躲西藏地逃命,但唐德音势力不小,发动各方关系抓捕他。

火车站和码头都有唐德音的手下,孟春台困在城内,辗转更换落脚的地方。他自身难保,不得已抛弃了陶素宜,否则对方跟着他连生死都难以预料。

这部分包含许多外景戏份,取景、拍摄,a组每天都要在古镇上四处奔走,辛苦是肯定的,最难的是抵抗户外高温。

有不少工作人员和演员出现中暑症状,瞿燕庭立刻给病号放假,并放慢拍摄速度,在非抗力因素下拍摄进程拖延了很多。

瞿燕庭是最忙碌的一个,他要兼顾ab两组,收工后要加班审片子,隔三差五要组织围读给演员们讲戏。进组以来,他没有休息过一天。

隐藏在t恤中的身体变得格外单薄,裤管也日渐宽松,瞿燕庭握着喇叭在片场来回走,总有人开玩笑,说他小臂细得仿佛捏一下就会断。

陆文真上去捏了一下,轻轻地,然后往瞿燕庭手心塞了一颗高热量的榛仁巧克力。之后每天一颗,酒心的,松露的,他怕瞿燕庭会累得低血糖。

月末连下了三天雨,温度终于降了一些,片场转移到一栋陈旧的欧式公寓楼。

房东是位年岁已高的阿婆,孟春台租了一间房,短暂地安顿下来,他不敢出去,每日守着一扇窗,大半天都在发呆。

孟春台想不出未来是什么样子,能活下去么?活着又怎么样,像只水沟里的虫,倒不如被人一脚踩死。

第一次欠下巨债,在恐惧下没敢死;落得家破人亡,在绝望下没敢死;被各种势力围猎,在险境中没敢死。

孟春台深知自己懦弱,可事到如今,有点分不清究竟是懦弱还是无畏了。但他明白,唐德音得不到绿宝儿就不会善罢甘休。

他爹至爱的宝贝,如同一件妖物,把他逼到难生难死的境地。他想脱手,然而绿宝儿一旦暴露便会惹来巨大的麻烦,周围都是探寻血腥味的狼,都等着他手里的这块肉。

直到一个月后的周末,孟春台悄悄出了一趟门,他知道陶素宜每周都会去教堂做礼拜,想偷偷地看对方一眼。

孟春台在教堂等了很久,始终不见陶素宜的影子,只好去问修女。修女告诉他,陶素宜不会再来了,并且已从教会学校退了学。

孟春台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再三追问下,修女透露给他,陶素宜遵从家里的安排,前不久订了婚,应该很快就会嫁人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陶素宜事实上有了身孕,被唐德音送去了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