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突现这个场景,杨望杰猛然停下筷子。

“望杰,你怎么了?”尹笑眉问。

“尹宵,你刚才说海润的老板叫什么?”

“沈志宏。”

心不在焉地吃过饭,杨望杰辞别尹笑眉开车回家,一路上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也姓沈?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写意老家也是B城。M大、海德堡、车祸、B市,姓沈,这些事情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有些事情想要求证,拿起电话想拨给尹笑眉,犹豫了下改发短信。

“厉择良比你大几届?”

不到十秒钟,就有了回信。

“大四届,我进校他刚好毕业。怎么了?”

“那沈写意呢?”他写了这条,看了看又删除。他以前好像听尹笑眉提过,写意高她一个年级,而且问沈写意的事,尹笑眉也许心中会起疙瘩。

那么如此推断,写意和厉择良在M大学有一年的交集,而后又同时留学在海德堡大学。会不会他们的感情不是而今偶然产生,而是那个时候就建立了?

那么,她为什么不认识他。杨望杰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第二次约写意吃饭,在他的提示下,她才惊异地发现厉择良的腿有问题。所以她应该不认识他。

可是,海德堡才多大点儿,同时在此留学的中国人不认识也混个眼熟吧?何况还是国内大学校友。

是因为她的失忆症?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却独独对写意的事情很上心,为了什么?他心里也清楚得很。他犹豫着给写意拨了电话。她似乎呆在家里,寒暄过后,杨望杰回到正题。

“听说你找到男朋友了。”他说。

写意一时不知怎么答白。

“我刚才和朋友在超市遇见你和厉总在一起。”

“啊?”写意知道她和厉择良的事敷衍不了了,只好笑笑说,“我们居然没看到你们哦。你也真是不够意思都不打声招呼,改天罚你请吃饭。”

“听说你们是大学校友,留学也一起,这样的缘分攒了很多年才修成正果吧。”他又刻意地将论题拐到他想问焦点的上面去。

“其实说起来都惭愧,我和他以前不认识。”写意说。

又说了几句,杨望杰挂掉电话,更加觉得蹊跷。听写意的口气,如果她不认识厉择良,是因为失忆引起的话,那么厉择良也不认识她?

不过,也许写意姓沈真的只是巧合。否则,厉择良为什么要白白留个仇人家的女儿在身边,像个地雷。

一天之内吸收的信息太多,杨望杰一时间觉得脑子有些乱。

翌日,杨望杰在公司做完工程报表,正好闲下来想起昨天的事情。要满足他日渐膨胀的好奇心,没有私家侦探却有互联网。

他在网站搜索了下“沈写意”三个字,相关的网页倒不是很多,估计这名字还是不太常见,细细地看了下。有个消息倒是让他想起朱安槐这个人。“辉沪银行的少东因骚扰下属未果恼羞成怒买凶…”很长的一段新闻,里面有句话:“原告律师沈写意。”

杨望杰喝了杯水,又继续找下去,却没得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关于写意的新闻。没有车祸,没有失忆,没有海德堡,甚至没有海润。

沈写意三个字,在这个互联网上几乎就是一张白纸。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却在搜索的最后一页看到一句话。

“演员名单:沈蕙…苏写意(法律系)。”

这新闻和他搜索的名字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却因为搜索引擎功能强大地将沈蕙的“沈”和苏写意的“写意”凑到一块儿。

本来不会让杨望杰的注意,但是网页上的“校庆中学校话剧团《萨勒姆女巫》获得成功…M大校园新闻”的字样却吸引他的目光。

这明明是尹笑眉口中说的那个话剧团和那幕话剧。

他仔细看了下新闻时间,比尹笑眉进校早半年。除了这一点误差以外,一切都能和写意对上号。

可是为什么是“苏写意”?

9——3

他再也忍不住拨电话问了尹笑眉。

“是啊,她改过姓之前姓苏嘛。就是去德国留学之前半年改的。不过刚开始大家都还挺奇怪的。”听杨望杰开门见山地问了后,尹笑眉回答说。

“的确奇怪。”

“恩。都成年了还改姓,难道不奇怪。可是呢…现在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么,也许是母亲改嫁吧,据说以前是跟着母亲姓的。这种事情大家怎么好追着问。”

杨望杰独自坐在椅子上。

苏写意,沈写意。这两个名字在脑子里不停地转来转去。正好尹宵到办公室来找他开会。“怎么了,老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尹宵,你能不能帮我查下沈家的事情?”他知道尹宵在这方面有些门道。“什么事?”

“家事。”

“家事?”

“我想知道沈写意和沈志宏有什么关系。”

“沈写意…是谁?”他不太记得住在哪里出现过这个人。

“帮个忙。”

过了几天,尹宵果然将结论告之杨望杰。

“海润的老板沈志宏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沈写晴,小女儿沈写意。”尹宵说,“沈写意是私生女,迫于外界和家庭压力,成年了许久才准进沈家的门。,”

“沈写意是沈志宏的私生女?”

“不错。”

杨望杰心情有些异样的情绪,他不知道原来写意居然有这样的身世。难怪听说她总是无偿在社区为那些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女性提供法律援助。

晚上七点半,写意吃过厉择良做的晚饭正在刷碗。这是他俩多日以来明确了的分工。她以前以为像他这种职业,应该有很多应酬,没想到许多时候却是她在加班,他准时回家做饭。

她洗到一半电话响了。

“电话。”他说。

写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去拿手机,是好友周平馨找她。一番哭哭啼啼却是和老公吵了架向写意诉苦来了。

写意哄着她,“别哭了平馨,我就来。在家等我。”

“我想去喝酒。”

“好,我们就去喝酒。”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平馨饮泣怨恨地说。

“恩,男人的确不是…”她看了厉择良一眼,后面三个字弱下去,没有附和出来。

写意接过电话,去解围裙换衣服。

“我要出去,平馨哭得厉害。”

“这么晚了。”他坐在沙发上有些不乐意。

“阿衍,”写意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陪你。”

“不要吧。我就是陪她谈谈心,你在家里等我。”

她拿起手袋准备换鞋,却被厉择良叫住,“写意。”

“怎么?”她回身。

他走过去伸手将她头发上的线头拿下来,“出门都不照照镜子,还是老样子。”“有时候你挺婆妈的。”写意说,“阿衍,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总觉得你很了解我一样。我们上辈子是不是就勾搭上了?”

“什么勾搭不勾搭的。”

“我也想学宝玉说,这个妹妹我好像见过。”

他眼波微露,“一个学校的大概遇到过吧。”

“我当时眼瞎了么,居然会放你走过去。”写意和他嬉皮。

厉择良勾起唇角微微笑。

“你去不去了?”他提醒她。

“恩。”写意穿好鞋,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身来,“等我回来哦。”随即将嘴巴凑过去像蜻蜓点水一样亲了下他的唇,偷他一个Goodbye kiss。

她原本个子已经不低,但是为了凑准位置还是垫起了脚尖。哪知他却反应极快,顺势将她拉住,锁在怀中,低头深吻下来。

写意被他吻得心慌意乱,红着脸趴在他胸前。

“写意,”他说。

“恩?”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他一说话就能听见闷闷地震动声。

“我们永远都这样,可以么?”

他垂头盯住她,那双眸子原本色浅,如今在灯光下好像深了几分隐约含着波澜,却是种让人读不懂的繁复眼神。

写意眨了眨眼睛,“厉先生您老人家在对我告白?”

原本严肃的话题被她这么一逗趣就给黄了。

“你总爱和我对着干。”他揉了揉额角。

“哪儿有,”她申辩,“你叫我吃番茄我就不敢夹土豆,你让我加班我就不敢走人。这么听话的女人上哪儿找去,居然还要说我处处和你对着干。”

他很无奈摆了摆手,让她快走,临时强调说:“不准陪人家喝酒。回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去接你。”

却不想,她赶到周平馨家门外,敲了半天没人应门,她翻遍了手袋却不想忘记带手机了。又走到街上打公话。一打电话她却在迪吧里喝酒,音乐震耳欲聋。她知道她是借酒消愁,风风火火地又赶去。

周平馨倒还好,没有喝得烂醉如泥,只是望着舞池发呆。她在A市只得周平馨这么一个朋友。或者说她好像自从那次事故以后一直都有些自闭除了工作从不与人交好。但是在唐乔遇见的周平馨让她有种撑起翅膀来保护的欲望。

“写意,我要离婚。”隔刺耳的电子音乐,周平馨大喊。

“你俩不是挺好的吗?”

“他钱包里居然有买女装的收据,却不是买给我的。我问他,他却不解释说我不信任他,然后开车就走了。”周平馨在噪音中大声嚷嚷,写意听了个七八分。

她捏了捏周平馨的脸蛋,“男人不都这样,宁肯自己呕血也不朝别人解释。这才是魅力啊,平馨。好好问问他吧,别自己跟自己怄气。”

“要是他真在外面有女人怎么办?”

那就把他下面咔嚓掉,写意本是想这么说,可是劝人不带这样的,只好道:“不会啦,你老公心比金坚。”

“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周平馨说。她知道写意现在和厉择良住一起。“你现在是蜜月期,不知道婚姻的苦。”

就这么一句一句地,劝来劝去。因为在这种地方说话是要用吼的,于是一会儿下来,俩人的嗓子都哑了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写意才记起来要给厉择良说一声,不然厉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噪音打得可以谋杀人的听力,她知道他最怕吵,于是借了周平馨的手机挪到外面打。

这出来是地下室,上十多阶楼梯才到街面上。

她一边爬楼梯一边拨号码,没注意前面却撞到一个人身上,手机失手掉到地上。

9----4

‘沈律师--’那人流里流气地叫她。

写意抬头一看,瘟神上门—是朱安槐。

“朱先生”写意一脸倒霉地朝他笑笑

“又是缘分呐”朱安槐说。旁边还跟了两个小弟,一看就是半夜无事出来瞎混。

上次才应付他一个人,写意都是闯了男厕所才逃走的,而且他没有守着等她估计也是碍于历择良在里面。如今她一个人单枪匹马,朱安槐身边还多了两个帮手,恐怕更难了。

他们站在楼梯的暗处,虽然身边有人出入但是碍于这种地方,又是三个男人站在一起倒有路过的望过来,却没人立足。

写意权衡了一下形势,幸好周平馨没出来,不然她拿个性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一般情况下就像遇见流氓,大不了劫财劫色。

劫财就不用了,她就是一小开。

劫色的话,摸几下也死不了人。如今虽然说没个路过的男人见苗头不对出来为她说句话,但是这朱安槐还不至于真要怎么着。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定下心来,不住地给自己打劲儿。

若是她越慌,越让他觉得像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今天怕是身边没了护花使者了吧,其实沈律师啊,你不知道我平时最仰慕你这样的知性女性。长得漂亮,身段好,还是律师。特别是你在法庭上义正言辞替那女人告我的时候,简直就像我是想强奸的那个人就是你一样,你说我冤不冤呐。当时我要是把你给吃了去,判个十年八年的我还算值得,可惜。。。。。。”他说话语气变得极为轻佻,还伸手撩起写意搭在肩上的发丝拿起来在鼻子前嗅了嗅。

“朱少爷,你老毛病又犯了”写意说

“别在我面前装清高,姓历的不就比我怀里多点银子。你以为他真有什么好。那么一个残废,做起正事来肯定比不上我让你那么享受。”说完朱安槐还朝旁边俩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况且,说不定他根本就不行”

写意皱了皱眉头,原本就是想好了不和他计较,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可惜她高估了自己除了历择良以外对异性的承受力。她平时最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而且还是朱安槐这样的人。

何况,说她也罢,若是连带历择良也一并被他侮辱了去,她是真正有些动怒了。她非常嫌恶地拍开他的手,嘴上却忽然笑道:“可是啊,你要是真有本事到历择良跟前说去,在背后嚼人家舌根,有什么能耐,你这样的人,也只得在女人面前逞逞能,最后还不是得让朱家人出来给你擦屁股。现在这么多人看见,朱少爷,你要是敢再动我一根毫毛,我保证让你上明天头条。”

写意连讥带讽地说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劳烦你让一下”随即弯腰去拾周平馨的手机,却一下子被朱安槐拉一个反转。

“放手!”写意瞪住他

“想这么唬住我?”朱安槐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要不要我们几个带你去别的地方乐一乐?”

话音一落,写意再也忍不住,扬起巴掌朝朱安槐掴去,那一掌落在他脸上一声脆响。他怒着双手一拂,写意下意识地退后半步,没想到踩空了楼梯,跌下去。

在医院,周平馨忍住眼泪拨了个电话通知历择良。

历择良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才将医院和地址问清楚。反复叮嘱叫她照顾好写意。几乎才过了十几分钟,那个英俊的男人就像疾风一般出现在医院里。

周平馨以前只在远处看见过他几回,也知道平时他是出了名的整洁,可是他现在一件简单的短袖衬衣扣子也没有扣全。

他在护士站焦急地问过之后,直直地朝她这边奔来

“你是周平馨”?他一把拉过她问道。

周平馨咬住唇点头。她明显感觉到历择良的手抖得厉害,手心冰凉,神色不定。大概还从没人见过他如此失态。

“写意在里面?”

还没等周平馨回答他就推门进了去。他一眼就看到写意躺在病床上,眉毛拧在一起,额头上缠着纱布,露在外面的胳膊也是因为擦伤上了药。

他走去,拨开夹在她嘴角的发丝。

“医生说只要她没吐,就没跌出大问题。她刚才醒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要我给历先生你打电话。”周平馨小声地说。当然写意没说那么清楚,只是喃喃地叫着阿衍。

幸亏,周平馨还晓得阿衍是谁,这才发觉自己最应该通知历择良。

可是也不知历择良听没听她说,微微地蹙着眉眸子里透出来的那种眼神,旁人瞧着都揪心。他站在床前轻轻用手指摩挲她的脸,也不避讳她和旁边给写意打针的护士。可见他平时就没把什么人放在眼中。

没想到他那么失神数秒,转身刹那已经敛尽方才的神色,对着周平馨的时候,此人又恢复成历氏那个不可一世的历择良。

他双眸骤然沉下去,语气却很平淡地问道:“怎么回事?”那种目光让周平馨忍不住一胆颤。

“写意陪我去喝酒,中途她说给你打电话就一个人出来了,结果没想到从楼梯上跌下来”周平馨说

“她自己跌的?”

“据说当时旁边还有几个人”

“人呢?”

“见苗头不对就跑了,我也没看见”

历择良眼睛微微一眯,五指一张一合忍住了怒意,嘴里仍然淡淡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这听起来就向客套话,而散发着的那种凛然的气势确实很异常不容人抗拒的严肃命令。周平馨还真害怕他在心里连她一起责怪,不敢多呆瞧了写意一眼,立刻从命。

周平馨走了以后,他去值班室问了问医生写意的情况。确定除了皮外伤之外没有特别严重的地方,“只是。。。。。。”值班医生说。“怕是状到脑子,但是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只能注意下她吐不吐。最好明天一早做个全面检查以防万一。”

历择良点点头,回到病房拨了个电话给季英松和薛其归

他推门进去,又盯住写意看了很久。写意手上挂着点滴,睡得有些不安稳。她打针吃药从小就不怕。似乎比他还勇敢一些

这时季英松赶了过来。历择良轻轻地退到走廊上,正好薛其归回了个电话过来,俩人简单地来回说了几句就挂掉。

“是朱安槐?”季英松问。

“恩”历择良颜色一凛,“是我疏忽了,”她原本是留了一手的,这种小少爷打算教训他下就行,但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对写意下手

“你准备怎么办”

“叫他把手剁了,滚到这里来谢罪。”

“朱家怎么会肯,”这朱安槐是没什么本事,可惜他就是辉沪三代的心头肉,朱家怎么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否则代价很惨”

“你…”他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但是也真的很怕他为了写意一时冲动。因为保不准里面躺的那个人有什么闪失,他做出些偏激的事情出来,上次人家黄家那位小姐不过就是失手掴了写意一掌,历择良就派人去教训了下人家,可见护犊之情不是一般的深。

历择良冷笑,“英松,这世界上杀人的办法多的事,拿钱去情人索命放血这类是最蠢的,我还不想做。”

季英松听了不再多说,他知道历择良已经成竹在胸,是铁定要拿朱安槐泄愤了。

那么冷酷的一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刚此啊凌厉的气魄全然不见,他将刚才英松带来的日用品放在床头,又看着写意。

她的唇抿的紧紧,可见做着梦,睡得极不安生。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却不想她却喃喃地冒出一句呓语,“阿衍。。。。。”

这两个字像个烙印,渐渐沁透心肺。他胸口顿时觉得微微一暖,惹得嘴角泛起淡笑

“写意,疼不疼?”即使他知道她肯定听不到,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

输液管里的药水似乎滴得有些快,他伸手一摸,她那永远热乎乎的手却有些凉人。他拉了跟凳子,坐下来将那只手轻轻捂在掌中。

就这样,守了一夜。

9——5

一大早,已经陆陆续续有护士医生来交接班。厉择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一进门就发现写意已经醒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窗外的树叶出神。

很多年前也是这个情景,他们说她很多人和事情都不记得了,他却不信。他挣扎着去那家医院去看她。她也是那么静静地坐在医院花园的一角,发呆似的看着树上的叶子。

她大概仰久了脖子酸,垂下头来,目光流过他的脸庞,不见丝毫停顿。稍事之后她又调头去看轮椅上的他,偷偷地对旁边的护士说:“那位先生的腿没有了吗?”

“大概是吧。”护士说。

“好可惜,难得见到那么英俊的东方人。”她默默地点点头,出于礼貌不再盯着他看。那个时候,她病得很严重,时常神情恍惚前一秒钟做过什么事情都会不记得。所以她又忘记了,其实车祸后他们也见过的。

厉择良的关门声惊动了靠在床上发呆的写意,她闻声看过来,瞧见厉择良后,眯眼一笑;“阿衍。”

“恩?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就怕她摔出什么毛病出来。

“有啊。”她说。

“哪儿?”他警觉地问。

“我肚子饿。”她笑。

“季英松一会儿就带早点来了。”

“我想喝你做的粥。”她撒娇,“香香甜甜的荷叶粥啊,上周我肚子痛你熬给我吃那种,你说下一次吃可以放薄荷叶来试试。”

听得旁边替她换药的护士都忍不住微微笑。

写意当着陌生人的面这么说他,使他反倒有些窘迫。于是,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

做完CT出来,路过其他病房,她在走廊上都听见有人冲着电话大声:“抛,抛,今天一开市就一定要替我出货。”声音一点也不冷静。

“大家都被股票整疯了?”她狐疑地说。

“你应该庆幸你没买,不然我就到公寓楼下收尸了。”他说。

“估计你也赔了不少。厉兄,看来你这人看得开,心脏也蛮强劲的嘛。”她哈哈笑。“我不只心脏,还有个地方也很强。”他淡淡说。

“&%¥#@!”

写意默了下,张望四周有没有人偷听。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一肚子坏水呢。果真,三句话不离本行。

“你好坏。”她说。

“我说错什么了?”

“坏人,就知道想那种事情。”

“我说写意,”他看着她,很义正言辞地教导道,“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随便一句话都要往那方面想。”

“…”写意再次被击败。

写意回到病房开始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复述了下自己从楼梯上跌下去的过程。呃…当然她将朱安槐侮辱厉择良不能人道那几句自动过滤了。不然她无法保证这男人不会立即提刀去砍人。

“这种人,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居然世界上有这种人渣。一定要叫他付我医药费,还有误工费。”说完,写意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

厉择良坐在旁边听着,也没怎么接话。

写意皱起眉,“你好歹附和我一下嘛。不然我这样骂起来很没有成就感。”“怎么附和?”他居然问。

“你可以说,没错,就是人渣,一定要他给医药费。”写意恶作剧地教完后,他居然真就学着她那么说了一遍。

搞得写意很受宠若惊地伸手摸他的额头,“阿衍,你不会见我摔着了就伤心傻了吧。”厉择良笑笑没恼,却让写意明显感觉他心不在焉。

果真,变性了。

那几天来看望她的人很多,唐乔也好厉氏也好,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蛮有人缘的。一般情况下厉择良是夜里出现,白天有人时消失。写意心中琢磨了下,不知道是因为他俩在搞办公室地下恋还是因为他有别的事情忙。但是,他在病房的出现还是让大部分熟人知晓了写意与他的关系。

出院后,厉择良将老宅的厨子叫来每日给写意做午饭。她在家吃吃喝喝生养了好几天。一日,突然接到吴委明的电话。

“写意,辉沪出事了。”

“啊。”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

“怎么了?”

“一早朱安槐和他老爹都被警察带到经侦科了,估计不到明天就会看到新闻。”“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是厉择良干的?写意紧张地问。

吴委明拿起电话向写意复述了自己得到的内幕。

原来,那朱安槐虽然在辉沪挂了个总经理的名字没有实权,但是却因为父亲的关系可以在账目上做些手脚。

他挪用辉沪的公款去炒股买期货。上半年赚了以后,却更贪,没有取出来将公款补回去。从五月开始股指下滑以后,这三个月已经两股指数下跌到最高点的百分之三十不到。这是什么概念,平均一万跌成三千。

“如果你是朱安槐你怎么去还这些公款?”吴委明问。

“那种人渣我做不来。而且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更不会做。”

“如果,我说如果,考下你智商看脑子摔坏了没有。”

“我要是他,”写意想了想,“往坏处做的话,干脆弄一批大项目的无抵押贷款出来,做假账。公司人一查到就说是内部关系,再搬出董事长的名义做担保。”可是这样会成恶性循环。

简言之就是,拿银行的钱去做股票,赔了以后急需还回去的公款漏洞填不了,就再造一些假的贷款去还前面的漏洞。而那些贷款根本就是空户口,如果借钱的是张三企业,可这世界上哪儿找这个企业去,一查就穿帮。

于是,他家虽然是开银行,却不过只是帮人家保管一下,钱终究还是别人的。

“你要是做起坏事来,肯定要比那朱安槐聪明的多。他一遇大事就腿软,这法子不是他想的,是他老爹为他擦屁股做的。所以银监会一来查账,就把父子两个一起兜了进去。”

可是无抵押贷款的事情,估计很多银行都有,这是行规了。她知道确实某些银行在做这种无抵押的贷款,虽然风险大但是收益也是最大,默契下的黑市交易不用执行央行贷款利率的标准,可以自己上浮很多个百分点。但是资金不能太大,否则万一有个闪失怎么赔得起。

既然是行规,为什么偏偏查到辉沪身上,而且还一查就准。这个写意和吴委明俩人都没有相互点明。

这个——写意明白。

她说让朱安槐付医药费,只是因为当时心里很不服气随口说说而已。但是从这个事情上看,不是厉择良在一天两天内可以做成的。

估计在辉沪有内线做他的心腹。一个心腹培养成型要多少时日和精力?所以他必定将这个事情筹划了许久,然后在朝夕之间将辉沪化为乌有。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

想到这里,写意将环住抱枕的一点点收紧。

9——6

“其实,你不该这样动用那个内线。”薛其归说。

他们培养内线将辉沪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柄捏在手里,其本意并不是要搞垮辉沪,而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为厉氏准备的一个可以反弹的筹码。

而厉择良居然为了泄一时之愤,提前动用了它。